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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如此,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镇国公府的楚元绽,的确在镇国公府中很是得意,但他常年待在金陵那处陪伴父亲养病,根本不知道临安公主乃是这建康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 “哎呦喂,奴才的小祖宗啊,您是不知道”小厮正要说什么,身侧忽然有公子哥拍了拍那玄青衣袍少年的肩膀。 “陈兄,你快看那不是临安公主的走狗吗?” 这声临安公主的走狗?径直便让楚元绽挑起了眉峰,一双涉世未深的眸子,直直便落到了不远处的身影之上。 就见远处的少年郎,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姿挺拔而高挑,隔着人海望去,竟是也被看出了几分阴柔之气。 “临安公主的走狗?”楚元绽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一旁的陈家三公子:“那是谁?” 他口中的那,俨然就是不远处的少年郎了。 “辛家小公子,元绽年少时还与他见过几面,忘了?”陈家三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又作恍然之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失笑道:“是我忘了,是我忘了!元绽离京的时候,这辛家还未出事儿呢!”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口吻,但是从陈三公子的口中透露的,竟是带着一股子嘲讽之意。 辛家楚元绽闻言,一时间陷入回忆。 辛家当年,据说是朝中极有权势的一族,辛家家主稳坐丞相之位数年,一度是朝臣人人攀附的对象。可谁也没有想到,朝廷有官员检举,说是辛丞相贪赃枉法,罪证确凿。为此,当今陛下派人入丞相府抄家。 就在众人都以为,丞相府最多没落而已之际,领军抄家的司徒大将军竟是发现,丞相府贪赃枉法不止,还勾结外敌,可谓是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了! “辛家不是全族诛灭了吗?”楚元绽看了眼远处渐渐眉眼清晰起来的少年,语气一时间有几分诧异。 通敌卖国不是小罪,当初辛家满门抄斩,震动了整个建安城,怎么可能还有余孽存留?更何况,这余孽竟是还在短短的三五年里,招摇过市! ------题外话------ 新书上来啦哈哈,连续几更,求收藏 02初见燕蒹葭(上) 辛氏一族当年悉数覆灭的消息,即便楚元绽尚是年少且远离都城,也略知一二。这件事在当年,可算是举国震动,楚元绽自是记忆深刻。 “可不是全族诛灭吗?”另一个少年伸了伸脖子,故作老成的唏嘘道:“谁知道当年杀出了个”程咬金“,生生就保住了辛子阑的命!” 他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便听身侧又一个少年冷啐:“不过是谄媚事人而已,我可瞧不上这种低贱的货色。” “此话怎讲?”楚元绽问。 “元绽兄不知,当年辛氏一族的确湮灭,但因着辛子阑与咱们燕国的公主交好,便生生保住了一条性命。”少年唇角冷冷,不屑道:“只是这些年辛子阑一直在公主府里头苟延残喘,依着我看,倒是不如死了算了。” 一个丞相府的公子哥,即便是丞相府没落了,也该是有着他自己的骨气才是。可为了保命,辛子阑依附在临安公主的身上,整个建康城谁人不知,公主府里头养着男宠许多,而辛子阑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听着少年模棱两可的话,楚元绽不由略显愕然的挑起眉梢,如若他没有意会错,那这辛子阑莫不是当真成了临安公主的裙下之臣?这公主也当真这般荒淫不成? 就在他分神之际,辛子阑已然是渐行渐近。 “呦,我看是谁呢,原来是咱们临安公主的裙下之臣啊?”楚元绽还未出声,一旁少年便率先嘲讽出声,惹得众人皆是瞩目,连带着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自发停驻脚步,似乎打算瞧瞧这贵族公子哥的热闹。 楚元绽看了眼少年,倒是一时没有动作。这说话的少年,其实便是方才对辛子阑嗤之以鼻的李家小公子,李溯。李家在建康也算是颇有名望的一族,虽说近两年来从仕子孙不多,但李溯的父亲依然是稳坐大理寺卿的位置。 辛子阑站的不远,自然将李溯的话到了耳中,但辛子阑却是不予以理会,只身一人买了发钗,便打算离去。 “喂,辛子阑!”李溯眯起眸子,显然是觉得在众人面前被如此低贱的人无视了,颇有几分颜面扫地:“本公子叫你,你竟敢装聋作哑!” 他一边说,一边便冲了上去,一把揪住辛子阑的衣领,眸底闪着一股年少轻狂的傲慢。 十三四岁的少年,即便和辛子阑一般年纪,却是不如辛子阑来的挺拔俊朗,他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嚣张而叫人忍不住为之蹙眉,就连一旁的楚元绽瞧着,也不动声色的嗤笑一声。 分明辛子阑才是地位最低的一人,但是偏生这厮气韵极好,就像是个世家公子哥一样,丝毫不逊色于他们这群人。 “李公子请自重。”辛子阑不费吹灰之力,拨开李溯的钳制,只冷淡道:“今日辛某有事,没有功夫与李公子周旋。” 一边说,他一边捏紧了手中的发钗,欲要转身离开。 然而,眼尖的李溯还是趁着他不注意,一把夺过发钗:“呦,这是急着给公主送发钗呢?这么个便宜的货色,公主怎么看得上?” 一语双关,既是说发钗廉价,又是指着辛子阑低贱,话里话外都是嚣张之意。 陈家三公子陈乏之也凑了上来,一副好心劝慰的模样,道:“不是我说,辛公子,这发钗确实有些登不上台面,若是要送与临安公主,恐怕辱没了公主尊贵的身份。” 几人中,又有一人凑了过来,阴阳怪气道:“陈兄此言差矣,公主又不作女儿装扮,这发钗怕不是要送给其他什么阿猫阿狗吧?” 说着,四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看得沿街的百姓,兴致勃勃。而处在中间的楚元绽彼时,也不知为何随之扯开一抹冷嘲的笑意,瞧着就像是和这些公子哥“同仇敌忾”那般。 “几位公子最好注意自己在说什么,公主的事情,岂容你们妄自非议?”辛子阑面色淡淡,丝毫没有被人俯视的苟延,只伸出细腻如玉的掌心,讨要道:“玉钗。” 看着辛子阑依旧倨傲的模样,李溯眸子一泠,顷刻便恼怒的将玉钗狠狠砸到一旁,道:“辛子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那不男不女的走狗罢了,怎么还在本公子跟前耀武扬威?” 李溯年少时和辛子阑同在一个书院念书,从前辛家还未倒台,辛子阑处处胜过他,致使他每每回府总被父亲苛责不如辛家小子,故而在辛家倒台之后,他自然愈发看李溯不顺眼了。 只是,他多次挑衅,不仅辛子阑依旧气定神闲,而且前几日他父亲还受到了公主的责难,害得他被打了一巴掌! 如今再见着辛子阑,他恨不得打的他满地找牙! 随着玉钗坠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高楼之上,有低笑声如鬼魅般钻入众人的耳朵:“不男不女?嗯?李溯,你说谁不男不女?” 一湖春水,顿时四溅,在场除了辛子阑,无一人不觉背脊寒凉,似乎有什么妖邪森森靠近。 ------题外话------ 霸气威武的蒹葭即将登场 03初见燕蒹葭(下) 高楼之上,烈日森冷。 那人眉目如冰,一双含笑的明眸,极尽桀骜与散漫,分明每一处都是美艳动人,但组合起来,竟是无比的少年秀美。 那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容,许是尚且年少的缘故,她身着一袭赤金纹麟锦袍,腰间蓝田玉暖,红绸鲜艳,就像是谁家纨绔难驯的贵公子,举手投足皆是男儿气息。 “是临安公主!”人群中,不知是谁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惊悚的低呼,四下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作鸟兽逃窜之势,纷纷散开。 临安公主? 楚元绽定定然侧眸瞧去,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见着临安公主燕蒹葭,张狂而又傲然,肆意而又高高在上,即便远远看着,也让他觉得刺眼不已。 上头那堪比男儿郎还俊俏的公主殿下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李溯,怎么现在不敢说话了?方才不是还叫嚣着本公主是不男不女的东西吗?” 她的声音慵懒而戏谑,三分上位者的傲慢,七分男女莫辨的少年韵味,若非建康人人皆是知她此人,恐怕没有人能够认得出来,这是一国的公主。 “公公主”李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面上瞧着有几分镇定,但下垂的指尖微微颤抖,显然是对燕蒹葭惧怕不已。 楚元绽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辛子阑,就见他神色淡淡,兀自低头弯腰,捡起那被摔破了一角的玉钗,秀丽的眉梢蹙起一个弧度。 燕蒹葭不理会李溯等人的问安,只柳眉微扬,故作可惜道:“子阑,本公主命你买的玉钗,你怎么就给摔坏了呢?” 不是辛子阑的玉钗,也不是辛子阑要送与公主的玉钗,而是燕蒹葭命辛子阑去采买的玉钗。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时将她的态度表明了彻底。 方才他们一群人都瞧见,此玉钗不过是辛子阑闲逛,在沿街小摊买的。但如今燕蒹葭这样说,明摆着是将事情给敲定了,不给李溯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公主”李溯一个激灵,正打算说什么之际,一旁突然响起辛子阑不卑不亢的声音。 “公主殿下恕罪,子阑办事不周。” 他拱了拱手,眉眼蹙起,镇定依旧。 “你是要责罚的。”燕蒹葭道:“不过某些个挑事儿的主,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他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到最后,她忽然兀自一笑,逡巡了眼底下众人,扫过楚元绽,目光最终停在强作镇定的李溯身上:“李溯,毁了本公主心爱的玉钗,你打算如何谢罪?” 燕蒹葭说话,总是轻飘飘的仿若无力,可语气中的尊贵,却是让人深觉压强极重,即便青天白日,和煦暖阳的,也叫人深觉胆寒。 李溯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一旁楚元绽忽然出声,英气十足道:“公主,不过是误会罢了,并非李兄刻意挑事儿。再怎么说,李兄也是大理寺卿府邸的公子哥,哪里会为难辛子阑这等子小人物” 众目睽睽之下,楚元绽显然是在提醒燕蒹葭,相较于罪臣身份的辛子阑,李溯乃大理寺卿府里头的公子,若是燕蒹葭为了此等小事儿与之计较,恐怕于她也是不好。 既是两厢不好,何必为了小小玉钗,闹得不欢而散? 只是,他话音刚落地,便觉察到众人眸光皆是落在自己的脸上。尤其陈乏之几人,皆是纷纷下意识从他身边退了一步,与之拉开了距离。 “哟,这小子是谁呢?怎么我瞧着如此眼熟。”燕蒹葭一边挑眉,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楚元绽,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得一众人深觉胆寒。 被如此低眼所看,楚元绽胸中怒意顿时一跃而起:“镇国公府十一公子,楚元绽!” 他心中气恼不已,面上却仍是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可那双炯炯的眸子,还是透露了他的心思。 “镇国公府?”燕蒹葭道:“原来是楚家的小子啊,难怪如此眼熟。” 她话音一落,四下偷摸着围观的百姓,皆是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整个建康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两年前,燕蒹葭方满豆蔻,便扬言将来要将建康第一公子、天下兵马大将军楚青临纳入公主府。 也不知楚青临那等子云端上的人儿要是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毕竟这临安公主,可谓是出了名的荒淫! “那又如何?”楚元绽见燕蒹葭似乎有几分收敛的模样,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倨傲:“公主今日若是要为此等小事与李溯计较,恐怕于公主面上也是不好看的。” 楚元绽兀自说的镇定自若,但身旁的小厮却已然呆若木鸡,一脸将死。 要知道,若是楚元绽今日在外头吃了苦头,回去老祖宗定然饶不了他这个做下人的。 就在这时,高台上少年模样的燕蒹葭忽而一笑,琉璃眸挑出一抹邪佞来:“楚家小子,看来你还不知我燕蒹葭在建康城中,是个怎样的人物啊!” ------题外话------ 建康小霸王燕蒹葭登场哈哈,你们喜欢吗 04当街行凶 “原本这件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如今你楚家的公子哥要干涉,那么我也就饶不了李溯了。”她话音坠下,顿时一阵寒风吹过,就见她笑眼弯弯,嘴里却吐露出渗人至极的话:“来人,把李溯这狗爪给我砍断了!” “楚兄,你为何害我!”李溯顿时瞪大眼睛,怒意不敢朝着燕蒹葭而去,竟是如瓢泼大雨一般,落在了楚元绽的头上。 而这一切的转变,不过是燕蒹葭短短的一句话罢了。 楚元绽闻言,颇为语塞,毕竟少不更事,心里头仅剩的几分平静,也瞬间打破了些许。 他与李溯虽说相交不算太深,但这几日也是日日一同混迹,正是因此,今儿个李溯为难辛子阑,楚元绽看不过眼,却也没有多加干涉。反倒是李溯遭难,他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如此狗咬吕洞宾之举,实在叫他深觉憋屈。 然而,就在他想要说什么之际,偏北的方位,忽然冲出一个紫衣大汉,瞧着那衣着打扮,并不像是普通的侍卫 “是帝隐!”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场面顿时混乱了几分。 听到帝隐二字,即便是处在恼怒中的楚元绽,也忍不住瞳孔一缩,秀丽的眉间划过一抹错愕。 什么是帝隐?帝隐便就是专门守卫帝王的隐卫。据说,一名帝隐可挡千百人,是当世诸国中,最是尖锐的杀人、护命的武器。 可帝隐素来只效忠帝王,为何如今帝隐会出现在天子脚下? “西遇,给本公主把李溯的右手给卸了罢。”高楼上,她勾唇一笑,嘴角噙着七分轻狂,三分纨绔不羁,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继续道:“本公主突然想知道,一个人如果没了手,是不是还能吟诗作对,年少风流呢?” “不!不可以!”李溯惨白着死尸似的青葱脸容,攒足了平生的勇气,唤道:“公主,我父亲是当朝官员,你不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动我!” “你父亲是朝廷重臣不错,但你”燕蒹葭高高在上,笑颜乱人:“你算哪根葱?” 一言落下,她赤金衣摆微微拂动,顷刻便令人胆战心惊。 李溯闻言,眸底闪烁着惊恐,下意识便转头,打算逃脱。 可他再怎么着,也只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普通人,比起身为帝隐的西遇,根本不堪一提。 下一刻,就见西遇不费吹灰之力便闪到李溯的跟前,众目睽睽之下,刀光剑影掠过,惨叫声骤然响起。 “啊!” 李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只见他捂着右手肘,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那鲜血淋漓的右掌滚落在地,染了尘埃,看得在场一众人,深觉触目惊心。 “你”楚元绽下意识抬眼,骇然的看向高楼上的燕蒹葭,年少的眉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以为,燕蒹葭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怎么的也不可能干出这等子当街行凶的事儿。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燕蒹葭的的确确这么做了,当着建康无数百姓,当着他的面,如此血腥残忍,暴虐惊人。 “我?”燕蒹葭指尖泛着如玉的光泽,笑容依旧纨绔而轻松,光彩熠熠的眸光直直落在楚元绽的脸上:“楚家小子,你这莫不是要赞颂本公主言出必行?” “公主饶命!”楚元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一旁楚家的小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燕蒹葭拜道:“我家公子方到建康,不知晓建康城的主子是谁,还望公主饶命啊!” 楚元绽不知道燕蒹葭的名声,但他却是知道。在建康城,燕蒹葭便是这块地盘的主,名副其实的纨绔恶霸! “赵全,你在做什么!”楚元绽眸子一瞪,气恼道:“你对她跪拜什么?青天白日,难不成她还会把小爷怎么样!” 听着楚元绽的话,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周围的几个贵胄少年,也大气不敢喘一声。尤其瞧着李溯已然疼的昏厥过去,倒在他自己的右掌旁边,众人更是一改平日里的嚣张姿态,只心中默默颤栗。 “楚家的奴才,倒是忠心耿耿。”这一头,就见燕蒹葭丝毫不见恼怒,只风轻云淡道:“只可惜跟了个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啊” 她兀自叹息一声,也不管楚元绽气的发抖,便挥了挥手,百无聊赖道:“散了罢,今儿个看在楚青临的面子上,本公主不想再杀生。” 一言落下,那赤金色的衣袍便恍然一动,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阁楼窗台,只余下楚青临三个字,回荡沿街。 而那一头,原本立在街边的帝隐西遇,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面不改色、仿佛置身事外的辛子阑站在原地,让人看不清神色。 ------题外话------ 虽然开始蒹葭像是恶霸,但其实李溯不是好东西哈哈。一环扣一环,这件事不简单 05玉簪赠与 冬日的午后,总是令人深觉困顿。一炷香前的血腥场面,似乎对燕蒹葭没有丝毫影响,她依旧是半靠在软塌之上,极为慵懒的享受着身边美人儿的伺候。 “公主,辛公子来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禀报的声音。 燕蒹葭闻言,一双眸子神色不惊:“让他进来罢。” 她说着,身旁美人儿递上剥了皮儿的葡萄,喂到她那殷红的唇边。 前些日子,西域进贡了一些物什,其中当属这葡萄最为珍贵。宫中皇子公主,人人皆是盼着能够尝一尝鲜,却不料赏赐下来,唯独燕蒹葭得了如此弥足珍贵的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整个皇城也没有谁对此生出一丝的惊讶。毕竟,临安公主燕蒹葭,素来就是燕国帝王最为疼宠的一个。 随着一声木门轻启的声音,辛子阑雪色衣摆晃动着入屋,低低的嗓音夹着三分随意:“公主倒是会享受,可怜了李溯右掌被砍断,也算是彻底废了。” 在这显贵四处的皇城,最不缺的便是子嗣,如今李溯被燕蒹葭断了掌,将来别说是继承家业,就是随意出个门,恐怕也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怜什么?”燕蒹葭头也不抬,兀自淡笑一声道:“你别忘了,本公主也是为你出头,才如此残暴的行事。” “公主是为我出头?”辛子阑不以为意,睨了一眼燕蒹葭,雪色衣摆落在梨花凳上:“难道公主不是在为民除害,做着不为人知的善举吗?” “公主”屋外一声通报,打断了室内的寂静无声:“姽婳姑娘求见。” 姽婳姑娘? 随身伺候的美人儿眸底闪过诧异,这素来高高在上,傲慢的不得了的不眠楼头牌姽婳姑娘,要知道,燕蒹葭前些时日要见姽婳,可都被她给婉拒了,怎么会亲自找上门来? 本以为燕蒹葭会面露喜色,没有料到她闻言,竟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掀,只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道:“让她明日再来,本公主待会儿还有些正经事要办,醉人曲儿晚些时候才有闲情逸致听。” “是,公主。”屋外的婢女回了一声,便再无响动。 “公主有什么正经事?”一旁的辛子阑淡淡问了一句,倒是没有如旁人一般,对燕蒹葭的说辞有任何诧异神色。 燕蒹葭闻言,不慌不忙的睨了眼他,反问道:“你说呢?”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四下近身之人听着,都觉云里雾里,谁也没有看懂,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唯独辛子阑知道,他兀自问的那一句,燕蒹葭其实是给了肯定的回应。 燕蒹葭说“待会儿有正经事”,故而他心中便有了一个猜想,李溯的事情,李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问燕蒹葭的时候,实际上是有着自己的猜想的。 这一点,旁人不明所以,但燕蒹葭却看得出来。所以,她那一句反问,便就是无声中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在告诉她,宫中不出所料已然大乱,片刻之后,定然有宫人前来 就在辛子阑想得入神之际,那一头,便听外头再次传来响动,乱了他的思绪。 “公主,”外头侍者禀报:“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来了。”辛子阑一笑,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 燕蒹葭勾唇,看了眼盘中最后一颗紫红的葡萄:“恰好。” 说着,她径直起身,拍了拍稍显褶皱的衣摆,青葱如玉的指尖捻起最后一颗葡萄,丢入口中。 “本公主得进宫戏耍一番了,”她吐出嘴里的皮儿,伸了个懒腰,眉眼生辉:“你们好生服侍辛公子罢。” 说着,她踏步前行,同辛子阑招呼一声,便就要打算离去。 “公主,”这会儿,辛子阑却堪堪叫住她:“那玉簪” “玉簪既是坏了,你便再去买一支好的。”燕蒹葭回头,眸底藏了三分揶揄:“辛子阑,好歹本公主每月给你的月银不少,怎么也不买个体面的送人?人家妙玲珑可是妙府的大小姐,街边随意买的一支玉钗,你当入得了她的眼?” 妙玲珑? 伺候的美人儿眸底闪过诧异,妙玲珑是妙太傅家的嫡出女儿,金尊玉贵,一直是整个建康城青年男子的梦中之人。怎么会与辛子阑扯上关系? 更何况方才燕蒹葭说辛子阑要送玉簪给妙玲珑,这燕国再怎么民风开放,可私相授受的事情却是万万不可行的,尤其这人还是辛子阑传闻中临安公主燕蒹葭的面首。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辛子阑闻言,微微一顿,旋即拱手笑道:“公主说得是。” 话音坠下,燕蒹葭颔首转身,转瞬便离开了。 ------题外话------ 新书正式开始更新,小伙伴们赶紧来收藏呐今天凉凉生日哈哈,特意挑选了这么个无人问津的日子。哭 06李家追责 秋末冬初,燕国凋零一片,即便在最是富贵的皇家,也一样枯黄满地。 偏殿之上,大理寺卿李正面色沉沉,手执玉牌,隐约可见额间青筋暴起。 “求陛下为老臣做主!”他忽地跪地,笔直着背脊道:“临安公主当街行凶,断我儿李溯右掌,众目睽睽,求陛下莫要徇私!” 今日早朝过后,李正如往常一般乘着马车回府,不料马车还未抵达府门,便有府中小厮前来状告。说是李溯在街头遇着燕蒹葭,无缘无故便被燕蒹葭断了右掌,他心中急切,匆匆赶了回去。 回到府中的时候,那儿已然乱作一团。李正瞧着李溯昏厥在床,右掌裹着纱布,那纱布隐约还在渗着殷红的鲜血,瞧着极为触目惊心。 他知道,临安公主燕蒹葭素来无法无天,也知道她和李溯有些过节,但那些过节皆是少年之间的小事儿,从未曾料到,竟是到了如今的地步。 越是想着,李正便越是气愤难挡。这燕蒹葭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这件事,朕自当给爱卿一个交代。”龙椅上,传来一声不急不躁的回应,比起李正的气急败坏,显然那上位之人,依旧气定神闲。 虽年逾四十,可燕王却依旧如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般,俊逸的面容丝毫看不出岁月流逝,只一双沉静的深色瞳仁,划过犀利与尊贵。 这时,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太监,跪地道:“陛下,公主进宫了!” “倒是很快。”李正闻言,冷哼一声,攥紧的拳头愈发使了两分气力。 他本以为,依着临安公主素来的性子,当是拖拖拉拉,要他等好一阵子。没有想到,不过片刻功夫,她便抵达宫中,想来是有所准备 龙椅上本神色淡淡的帝王乍一听公主二字,眸底顿时亮了一分,嘴角不合时宜的露出一抹笑意来:“让蒹葭进来罢。” 一句蒹葭便道出了其中特殊。毕竟随身伺候的宫人皆是知晓,燕王素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无论谈论起哪位公主,都是以封号唤之。唯独燕蒹葭这个临安公主不一样,燕皇唤她,总是满是父爱,谓之:蒹葭。 “是,陛下。”小太监应了一声,随即动作很快的爬了起来,转身离去。 看着那素来高高在上的帝王,露出那罕见的笑意,李正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朝中上下,谁人不知燕王极为疼宠临安公主?甚至于整个燕国,人人都知道,临安公主若为男儿,定然要成为下一任储君,哪儿还有诸多皇子什么事儿? 而这份疼宠,皆是要从燕蒹葭的生母萧皇后说起。听人说,萧皇后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莫名登上皇后之位,并在那之后,冠绝后宫十余年,令整个朝堂上下,深觉震惊。 就在李正心中愤愤之际,燕蒹葭宛若秀美少年郎一般,大踏步入内。 她生的极为肖像萧皇后,但那一双璀璨的瞳眸,却和燕王一个模子刻出来,乍一看倒像是皇子而不是公主,清贵且放浪形骸。 “多日不见啊,父皇。”燕蒹葭迈过门槛,也没有行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偏殿,转而又招呼着身侧的太监:“德公公,快给本公主找个凳子来。” 她说的极为自然,几乎就好像忘了有李正这个人一样,眉眼之间的诡诈,一瞬间像极了龙椅上的某人。 李正咬牙,也不怕会招惹到这等子大人物,只出声道:“公主莫要装蒜,老臣知道公主瞧见老臣了!” 敛了几分神色,燕王这一次倒是没有太过纵容燕蒹葭,只淡淡道:“蒹葭,李大人说你无故将他府中小儿右掌砍断,可是真的?” 真不真,燕王自然心中有数。但他也了解自己的公主,若是没有缘由,她断然不会这般行事,更不会如此踌躇在胸的模样,迅速的应召入宫。 毕竟这妮子,从小到大闯的祸事儿,可不止如此。 燕蒹葭勾唇,也不催促徳公公找凳子,转瞬又漫不经心回道:“半真半假。” 一边说,她一边捏着手中的折扇,如同纨绔公子哥儿那般,熟稔的将其摇开。 “半真半假?”燕王不动神色。 “公主好一句半真半假!”李正忍不住怒道:“难道公主没有断我儿右掌!” “右掌自然不是本公主亲自动手砍断的。”燕蒹葭煞有介事,道:“不过,今儿个本公主可以姑且认下是我所为。但父皇方才说无故断他右掌” 她忽地一笑,犹如寒冬凛冽,带了三分冷意:“就李溯干的那等子恶事儿,断一掌恐怕还只是轻的!” ------题外话------ 这其实是个女主可以独自扛起男主剧本的故事哈哈 07反转 偏殿之上,燕蒹葭摇着手中的折扇,红唇噙着一抹是似而非的笑意。 “公主说什么?”李正丝毫不信,只问:“公主说我溯儿为恶?” 李溯是李正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十六岁,瞧着个头有些,但实际上却还是孩童心性。至少在李正看来,这个儿子虽没有多么聪慧,但也绝对不可能为恶一方。 “蒹葭,你说李溯干了恶事儿?”燕王道:“据朕所知,李溯年方十六,素来也算性子老实。” “十六岁还算小吗?”燕蒹葭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父皇倒是忘了,我十四岁的时候便将宫中几位皇兄揍了个遍,这李溯眼见着也快能娶妻生子了,怎地还算是年纪小?” 燕王闻言,哼笑一声,道:“你几位皇兄那时欺辱你,挨揍也是该的。” 这话一出,听得李正颇有几分无言,分明都是天子的子嗣,可这天子却唯独偏袒燕蒹葭。难道如今他溯儿的事情,也将不了了之? 一想到这里,李正便忍不住握拳,素来刚正的性子,顿时憋不住了。 “公主说我溯儿胡作非为,可有证据?”他全然不顾帝王可能会因他的无礼而恼怒,只一个劲儿道:“难道公主随口一说,便可以指摘我儿过错不成?” “李大人平日里劳心政事儿,难免对府中之事疏于管教。”燕蒹葭不疾不徐道:“但大人口中稚子残害黎明百姓,却是确有其事。” 燕王闻言,率先出声:“残害黎民百姓?” 他眯起眸子,眼底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犀利。 看来今儿个这事儿,果然有些猫腻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正。就见李正面容依旧,但依稀可见眉宇间的愕然,转瞬即逝。 显然,对于燕蒹葭说的,李正丝毫不知。 “公主何意?”心下微微紧了一分,李正依然坚信自己的儿子。 “李大人想来是当真不知道呀!”燕蒹葭挑起秀眉,弯唇:“前些日子,李溯强抢良家妇女,那女孩儿抵死不从,李溯便发狠了将人卖到窑子里去,逼得人家小姑娘咬舌自尽,年纪轻轻,便丧生在了青楼楚馆之内。” “公主莫要胡言乱语!”听着燕蒹葭的话,李正道:“若是溯儿当真如此作恶多端,为何建康城没有传出丝毫风声?” 李正以为,他自己好歹是大理寺卿,素来也是刚正不阿,如果真的有这等子事情,黎民百姓应是第一个便告到他的面前。 “这等子事情,自是告不到李大人的面前。”燕蒹葭嗤笑一声,眉间划过一抹不屑:“李溯强抢的女子,乃是赌徒家中的小女,那赌徒前些年为了还赌债,卖了自家的大女儿,如今正是又欠了一屁股债,李溯既然敢犯事儿,便是打听清楚了一切” 李溯再怎么为非作歹,也到底府中管教甚严,尤其他父亲李正素来以正直清官闻名。因而,李溯在动手之前,早就将人家女子的家中情况弄了明白。这样一来,他只要拿些银两给那赌徒,那赌徒自然乖乖把小女发买了去。 这一来二往的,李溯逼得女孩儿自尽不假,可人家嗜赌为命的父亲却是不声不响。既是没有苦主,又哪儿来的击鼓鸣冤? 看着燕蒹葭极致从容的模样,李正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不信:“世事但凡讲究一个证据!公主又有何证据?若是没有证据” “怎么没有证据?”燕蒹葭眉眼弯弯,徒然一笑:“李大人若是不信,自是差人去不眠楼请了姽婳姑娘问话就是。” 不眠楼的姽婳姑娘,倒是近些时日建康城名声大噪的一位。即便从不涉及烟花之地的李正,也听闻过其名讳。 但这姽婳姑娘与此事 “看来,你口中的姽婳就是那赌徒的大女儿了。”燕王淡淡瞥了眼李正,脸上再无一丝笑意。 谁也摸不准,这个神色莫辨的帝王,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尤其燕蒹葭方才说的事儿,还是涉及王法 “不错。”燕蒹葭道:“姽婳姑娘便是那被迫害致死的女子的亲姐姐。只是她早年便已然被卖,如今自是无可奈何。但这倒是不妨碍她成为人证,毕竟她妹妹就正是死在不眠楼的!” 姽婳就是那死去的姑娘的姐姐这件事,也实属隐晦,若非燕蒹葭深入去挖,想来是没有人知道 “陛下!”李正兀自跪了下来,一张四十多岁的忠正面容,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分:“臣有罪啊!” 他颤抖着满是胡茬的嘴角,心中万分复杂。 纵然他不愿相信,但也知道,燕蒹葭这个临安公主,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从这几年他与她屈指可数的交手,便可以得知。 08谣传(上) “李正,此事也不能只凭着蒹葭一句话论断。”高位上身着黄袍的帝王语气莫辨,沉声道:“朕命你彻查此事,明日之前给朕一个真相!” 人皆是说,帝王心难测。而眼前的燕王,更是如此。他即便是听闻李溯的事情,也丝毫没有要降罪李正的模样,看起来是李正得了圣恩,可归根结底,还是燕蒹葭先断人右掌。 李溯此事纵然为真,可燕国民间卖儿卖女的不少,怎的也不会触及王法。李溯既是正正当当的给足了银子买了那姑娘,那么那姑娘就如李家的奴仆,死活皆是由着主子处置。 若是当真要按着王法来看,李溯顶多是名声不好,但依旧是算无罪。这是燕国王法难免的缺失,无论是燕蒹葭还是燕王,皆是心知肚明。 可李正是个极为刚正的人物,燕蒹葭第一时间将强抢逼死良家妇女的罪扣在李溯的头上,李正知悉了前因后果,显然是良心不安。因而燕王四两拨千斤,让他兀自去查明,其实就是这黑心的父女两在欺负老实人罢了。 “是,陛下!”李正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此事涉及他府中的儿子,而燕王还如此信任的将彻查的任务交给他,可见燕王对他其实还是信任的,丝毫不担心他会徇私枉法。 “退下罢。”燕王摆了摆手,鹰眸深邃。 李溯行了个礼:“是。” 说着,他顾不得再去追究燕蒹葭的事情,便退了出去。 等到李溯离去,燕王才冲燕蒹葭道:“蒹葭,你近来怎么不进宫陪父皇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继续道:“你母后也多日没有见着你了,一起去你母后那儿罢。” “父皇,你可真是老狐狸!”燕蒹葭不为所动,哼哼一笑:“你当我如李正一样好骗哪?母后这些时日将你拒之门外,你这是打算靠着儿臣进槿樱殿吧?” 槿樱殿是她母亲萧皇后的寝宫,燕蒹葭知道,前几日她父皇惹得母后不悦,被赶出了寝宫,至今还没机会踏入殿中一步。这不,今日借着她入宫了,才有望再次进槿樱殿赔礼道歉。 “蒹葭,朕若是老狐狸,你就是小狐狸!”即便被拆穿了,帝王还是不觉如何,反而挑挑眉,道:“砍了人家儿子的右掌的,反正不是朕,朕最多借着此事卖一个人情罢了。” 见燕王如此的从容,半分也没有要斥责她胡闹之意,燕蒹葭忍不住问:“父皇难道就不担心,因为儿臣搞的怨声载道?” 燕蒹葭在燕国,也算是名声坏到了极致,便是旁的几个国家,也没有哪个公主如她一样荒唐。 整个燕国的百姓都知道,她临安公主兴琼楼,建赌坊,几乎建康城一半的青楼楚馆,都是在燕蒹葭的掌控之内。 燕王闻言,眸底竟是划过一抹笑来:“百姓不是早就对你怨声载道了吗?” 那双睥睨群雄的眼,落到自己的闺女身上,徒然变得无奈起来:“且不说城中那些个青楼楚馆,就是年初你纳进府邸几个面首的事情” 说到这里,燕王忍不住叹了口气。燕蒹葭不仅是他最爱的女儿,更是皇嗣中,和他最是脾性相像的一个。毕竟燕王自己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荒唐。 可偏生,燕蒹葭的荒唐,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年年初的时候,燕蒹葭同他说,公主府太过寂寥,那时他便觉得有些奇怪,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城内传出临安公主将小倌馆内的小倌纳入公主府的事情。 当时燕王还不以为真,可唤来燕蒹葭询问的时候,她只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回说前些时日,儿臣同母后说公主府寂寥,母后沉思片刻,回说儿臣也算是大了,若是寂寥了便养几个面首在公主府,也算是有一番慰藉。 “养面首乃是母后授意,父皇拿母后没办法,怎能将此事撂在儿臣的身上呢?”燕蒹葭打断燕王的回忆,撇嘴道:“再者说,儿臣干的是你情我愿的勾当,可没有犯什么王法。” 燕王睨了眼她,道:“就算是这样,但你也总不能放出风声,说是要将楚青临纳入府中罢?” 楚青临,楚家的第一人,端是燕国上下皆是知晓的人物。他年少有为,不愿承袭爵位,在早年的时候,便兀自一人去了边关磨炼,十七岁成了天下兵马大将军,委实令人艳羡。 可偏生,这样不可冒犯的青年,竟是成了燕蒹葭口中,将来要纳之为男宠的对象若非楚青临这几年不在都城,燕王以为,就此事便必然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楚青临那事儿,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儿臣有意之举。” ------题外话------ 来来来,猜一猜男主是谁。 09谣传(下) “哦?不得已而为之?”燕王冷哼道:“你倒是和朕说说,谁逼你到这么不得已的地步了?” 看了眼满脸无辜的燕蒹葭,燕王颇觉有几分头疼。 “父皇也知道,妙家那小姑娘,满心皆是楚青临,儿臣那会儿也是看不过眼,便” “又是为了辛子阑?”燕王打断她的话,语气中有几分少见的帝王之怒,吓得周围太监不敢动弹。 辛子阑早年与妙玲珑青梅竹马,算上认识的时间,其实比和燕蒹葭熟识的还要久。那时,太傅府和辛家正合计着是否要定下姻亲,可还来不及动作的时候,辛家便倒了台,于是辛子阑和妙玲珑之间便再无可能。 “子阑与儿臣至交多年,他心中记挂着妙玲珑,儿臣作为他的好友,自是忍不住寻思帮衬一二。”燕蒹葭不以为意,继续道:“可去年那会儿,儿臣偶然听闻妙家要与楚家定下姻亲之事” 去年的时候,楚青临回过一次建康城,那时燕蒹葭见过楚青临一次,瞧着那青年也算是人间嗯,人间尤物,便多留意了几分。她虽然对男女情事儿不感兴趣,但到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正是因着这番留意,她才见着妙玲珑私底下约见楚青临。那股子暧昧不已的气息,简直看得燕蒹葭深为辛子阑捏了把汗。且那时,她听到妙玲珑说,楚家似乎有意与太傅府结亲谁料她回去一与辛子阑说,第二天便听闻辛子阑醉酒的事儿。 正是因着如此,燕蒹葭才叹了口气,命人将她有意染指楚青临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巧就巧在,楚青临当天一早就离京了,根本没有机会得知此事。 于是,从那日开始,整个建康城便都沸沸扬扬的说着燕蒹葭与楚青临的事情。 也难为了太傅那老头子,毕竟他几年前开始便怕了燕蒹葭,于是,楚家和妙府的结亲之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为了那件事,妙玲珑还找上门来,想要与她问个清楚。不过碍于那姑娘是至交的心上人,燕蒹葭也不好怎么着,便命人打发了妙玲珑。 “胡闹!”这下,燕王倒是真的动了怒意:“那辛子阑有什么好?朕这就命人摘了他的脑袋,看他还能整日里教唆你胡作非为吗!” “父皇息怒,息怒。”燕蒹葭笑眯眯道:“辛子阑可从不曾做什么教唆儿臣的事情,父皇莫要恼了,为了将功赎罪,儿臣这不今儿个过来,陪着父皇去母后那儿做个和事佬嘛?” 四两拨千斤,燕蒹葭显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楚青临的事儿发生之后,她便开始躲着自己的父亲。这中年老男人,素来是看不惯辛子阑,因此从前那件事她也一直没有与父皇交代清楚。本以为过了这么久,父皇早就不计较了,却没有料到今儿个他又一次旧事重提,实在有些突然。 为此,燕蒹葭不得不怀疑,她这成了精的父皇,怕是一早就存着套她话的心思了 “哼,也罢,这次看在你母后的份上,饶他一命。”果不其然,得了燕蒹葭的许诺,燕王点了点头,好歹舒心了几分:“那这就备轿,去槿樱殿。” 说着,他看了眼身侧的掌事公公,眸底依旧还是震慑人心的帝王霸气。 两父女很快便抵达了槿樱殿,只是,与预料的不太一样,抵达槿樱殿的时候,殿门紧紧闭着,门外站着的嬷嬷挡住了燕王的去路。 “陛下、公主留步。”崔嬷嬷不卑不亢,低眉道:“娘娘有令,谁也不能入内。” 若是说这话的是旁的什么妃嫔,燕王定然是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自来便是王为尊,即便是皇后也不得如此以下犯上。 可下这道命令的,是传闻中燕国的皇后,一个敢将帝王打入冷宫的奇女子。 燕国谁人不知,燕蒹葭之所以那么的受宠,还不是因为她生在了萧皇后的肚皮儿上?燕王对萧皇后的宠爱,算得上是天上地下独得一份的。 当年燕王迎娶萧皇后入宫,蓦然给了一国之母的封号,已然举国震惊。但谁也没有想到,在那之后,燕王再不踏足三千美人的后宫,只独宠萧皇后一人。 一直到燕蒹葭出世后的一段时间,燕王与萧皇后都是举案齐眉,令人艳羡。如此情况,大抵持续了三年。可第三年年中的时候,宫中一直不得宠的薛贵人偷偷诞下龙子,至此帝后离心,萧皇后入了佛门,毅然决然要带着三岁的燕蒹葭出宫,欲要脱离红尘俗世。 其实说来说去,她真正要脱离的不是什么红尘俗世,而是犯了错事儿的燕王。只是,不知道燕王怎么劝说的,萧皇后最终答应留在宫中,但却整日里只吃斋念佛。即便如此,盛宠依旧,且在那之后燕王打发了宫中早先便诞下皇子的宫妃,在宫中最偏僻的位置给她们各自安了住宅,如此一来,试图兴风作浪的宫妃,便也消停下来了。 10国师扶苏 “为何?”燕王闻言,倒是没有恼怒,仿佛习以为常那般,皱起眉头:“蒹葭多日不见她母后,甚是念想。朕只是陪着蒹葭来” 崔嬷嬷道:“娘娘近日身体不适,恐公主受累,便下令谁也不见。” “身体不适?”燕王问:“传太医了吗?” “娘娘说是老毛病,不必传太医。”崔嬷嬷低眉,恭敬回道。 “不传太医怎么行?”燕王道:“既是病了,便就得传太医瞧瞧,免得拖得久了,症状更严重。” 燕王哪里不知道萧皇后的意思?推说病了,其实就是不想见他。 “咳咳。”心下知道崔嬷嬷的说词不过是母后的借口罢了,燕蒹葭只好及时制止这场无意义的对话:“既然母后病了,那么儿臣便明日再来。” 说着,她扯了扯燕王的袖摆,用仅仅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父皇还是再等等罢,母后今日定是料到你会带着儿臣过来,才如此下令。等明日儿臣单独来了,再给父皇美言几句,左右也就这一两日功夫,父皇定能见着母后!” 对于这俩夫妻,燕蒹葭也算是做足了和事佬。从三四岁那会儿便开始,但凡她父皇犯了错,都是她帮衬着从中调和。因此,这些年来,她父皇自是极为宠爱她的。 见燕蒹葭极有自信的模样,燕王点点头,表示信任。 “既是如此,那你就明日再来看望你母后罢,可惜明日朕有要紧事处理,不能陪着你一同前来了。”这话,燕王其实是说给崔嬷嬷听的,只有这样,明日燕蒹葭才不会平白又被堵在外头。 “这个无妨。”燕蒹葭笑了笑。 于是,俩父女便如寻常人家一样,散着步似的,离开槿樱殿。 等到走远了,燕蒹葭才看向燕王,问道:“父皇,你这次又是说了什么话,惹得母后不悦?” 依着这些年的经验,燕蒹葭足以判断,祸从口出这句话,实打实的是为她父皇量身定做。 “倒也没有什么。”帝王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眼神飘忽。 “心里有鬼!”燕蒹葭哼声:“父皇若是不与我说清楚了,那明日这说客我也不当了呗。没有诚意之人,不帮也罢。” 若是其他皇子公主瞧了,定会深感震惊。毕竟,燕王在他们的眼中,不是父亲,而是帝王。自来皇家便是没有亲情,只有威仪与冷漠。 “罢了,罢了。”燕王扶额,有些无奈道:“你知道国师扶苏罢?” 国师扶苏,燕国这一任的新国师。他三年前继任国师之位,成为燕国能与帝王并肩的象征。 燕国每一任的国师,都是出自上一任国师的亲自挑选,从梵音山里头的隐世门而来。听人说,隐世门弟子千人,而这千人中,每一个人都是出类拔萃。世间有传言:隐世门千人,可抵千军万马。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帝王敢觊觎隐世门。因为千百年来,想要侵入隐世门之人,皆是化作山中白骨,死的极为凄惨。曾经有一个将士,领着兵马误闯梵音山,结果不到两日,几千人的尸体皆是被堆在梵音山下,如此一来,世间之人,便更是将隐世门奉若神明。 燕国的国师,便就是隐世门中的一人,相传五百年前,燕国一任君主与隐世门门主结下情谊,在那之后,燕国便有了国师一职,且国师代代相传,到如今国师扶苏这一代,已然是第十七代了。只是,相较于从前那些国师而言,扶苏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 “就是那个心地恶毒的扶苏?”燕蒹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的话倒是丝毫不显敬重。 她早年,与老国师有些交情,且一直认为老国师身子骨硬朗,不可能莫名其妙死了。因而,私心里倒是觉得,老国师的死与扶苏脱不开干系。不过苦无没有证据,她也只好背地里议论一二了。 “就是扶苏。”燕王皱眉道:“扶苏再有两日就要出关了。” 燕蒹葭不明所以:“他出关,和父皇惹母后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昨儿个朕与你母后谈起此事,朕只是玩笑着说,扶苏所谓的闭关可能只是找个机会休憩罢了,兴许他已然在外头妻妾成群,只是在世人面前人模狗样儿” “父皇”燕蒹葭忍不住嘴角抽搐:“您这是存心惹母后不悦吧?且不说扶苏闭关是不是真的,但当年也是有母后的原因,他才受了天谴” ------题外话------ 又一位重要的人出场辣 11情郎 三年前,扶苏上任燕国的新国师一职,到六月的时候,燕国汴城一带,忽然连月暴雨,洪涝灾害,死了许多人。那时,便是扶苏亲自设坛求天,不过三日,汴城暴雨停歇,天晴一片。 在那之后,燕国的子民对国师扶苏,更为敬畏钦佩。但那一年年末,萧皇后突染怪疾,无论宫中多少御医诊治,也丝毫不见起效。于是,宫中便有妃嫔议论,说是萧皇后许是沾染了什么邪祟才如此。 就在燕王无计可施的时候,扶苏蓦然抛出橄榄枝,扬言可以治愈萧皇后的病。 燕王那时候点头答应,大约是见着扶苏的确有些能耐,才如此应允。果不其然,第二日的时候,萧皇后竟然奇迹般的恢复过来,就连太医诊治也是连连称奇。 但是,国师扶苏却因此,违逆了天意,遭了天谴。 据扶苏说,萧皇后此大病,需得三年才能痊愈。世间万物,此消彼长,汴城水灾因他祈求而停歇,那么作为一国之母的萧皇后,便得转嫁灾害,承受天意。只是,扶苏自觉水患灾害的恶报应当落在他的头上,便顶替了萧皇后,承受三年天谴。 这件事,不管燕蒹葭和燕王相不相信,反正萧皇后和燕国的子民都深信不疑,尤其萧皇后,因受恩于国师扶苏,自此便对扶苏赞不绝口,要不是燕蒹葭多次扬言配不上扶苏,恐怕她和扶苏又要扯上许多不必要的关系。 “父皇不该在母后面前非议扶苏的。”听到这里,燕蒹葭也大约明白其中的缘由了。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还好不算太过严重,明儿个儿臣与母后说道说道,父皇晚些时候再去认错一番,想来这样就可以让母后消气了。” “蒹葭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燕王突然道:“寻常时候,你惹了事儿,朕都可以护着。但你千万是莫要惹了扶苏和楚青临。” 前者,与燕王几乎同等地位,后者家族太过庞大,其本人也捏着燕国边塞这个命脉,就是燕王想护其周全,也是困难。 “父皇就安心罢。”燕蒹葭轻咳一声,看着这个一片拳拳老父亲之心的男人,眸底划过一抹幽深:“没有万全之策,儿臣是不会胡作非为的。” 世人皆是以为,没有燕王的纵容,燕蒹葭不可能活到今日。但实际上,燕蒹葭素来不是个只知为恶一方的,她自来做事,便是有着应对的法子,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你心中明白就是。”对此,燕王倒是没有多劝说什么,只看了眼燕蒹葭,语气顿时神秘:“这一次,探探底就好,莫要打草惊蛇。” 他说的这一次,其实就是李溯的事情。今日乍一看,李溯的事情不过燕蒹葭胡闹,再充其量也只是她打抱不平。可是在这盘根错节的都城行事,谁又敢太过儿戏? “父皇放一百个心。”燕蒹葭扬眉,一双琉璃眸犀利而深邃:“儿臣办事儿,哪回出过错的?” 和燕王分开之后,燕蒹葭兀自乘着宫中的小轿子,打算出宫。 只是,正走到一半,忽而有熟悉的声音自软轿外传来,听得她假寐的眸子不由缓缓睁开。 “这不是咱们金尊玉贵的临安公主吗?”有人透过卷起的车帘子,瞧见里头的燕蒹葭:“怎的急急入宫,急急出宫?莫不是惹了什么祸事儿?” 听着那男子刺耳的语气,燕蒹葭眉梢微微挑起,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来。 “三皇兄的消息,怕是不怎么灵通的。”她不紧不慢的说着,示意宫人停轿,抬手拨开轿帘,自轿中慵慵懒懒的出来,不以为意的伸了个懒腰。 “消息不灵通?”三皇子燕诀看向燕蒹葭,眸底划过嘲讽:“为兄若是消息不灵通,怎么一早就得了大理寺卿进宫讨说法的消息呢?” “哦?那皇兄知道李正走了的事情吗?”燕蒹葭站在阳光底下,那秀美的面容,比起眼前的三皇子燕诀,可谓是夺目至极。 燕王的几个孩子中,数燕蒹葭眉眼最是好看,因而当年也有人谣传,说是萧皇后以美貌冠绝,才得燕王入骨的疼宠。 “哦?大理寺卿走了?”听到这里,燕诀的眉梢微微凝起,显得有几分诧然。 身为皇子,他自是知道朝中的局势如何,而李正,人如其名,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就是因为这样,燕诀才存了看好戏的心思。照着李正的性子,今日这事儿定然没完。 “走了。”燕蒹葭扬眉,忽而扯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来,道:“三皇兄难不成是想邀李正一块儿喝花酒不成?” 这花酒二字儿,正是戳中燕诀的心,听得他眸底瞬间燃起怒火。 “燕蒹葭,你可不要太得意!”他眯起狭长的眸子,一脸危险:“若是你那情郎出了什么事儿,也只是怪你为人太过嚣张!” 12威胁谁呢? “情郎?”燕蒹葭闻言,问:“你是指哪一个?” 她不以为意的扬着唇瓣,如三月春桃般艳丽的眉眼,挂上极为违和的笑。 “燕蒹葭,你倒是以自己的不知廉耻为荣了?”燕诀闻言,鄙夷道:“我看这世上,只你一个当朝公主,如此” “啪!”他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便觉耳畔响起清脆的声音,脸颊一侧顿生疼痛之感。 显然,是燕蒹葭在他未说完话之前,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子,那力度之大,径直便落下了五指的红印子。 “燕蒹葭,你做什么!”燕诀心中方消的怒火,顿时蹭蹭蹭往上涨:“你竟敢打我?” 那仿佛倒映着冥火的眸子,瞳孔紧缩,看的一旁宫人不敢作声。 “打你怎么了?”燕蒹葭勾唇,从容道:“我若是今儿个不打皇兄,恐怕明日皇兄就要死于嘴贱了。” 要说燕蒹葭说话,那是极为恶毒的。便是如此只言片语,也听得燕诀眉心直跳,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弄死她! 只是,怒归怒,燕诀却是不敢如何,只强忍着怒意,道:“燕蒹葭,你不知廉耻是真,全天下人尽皆知,既是敢做,何必又怕人说道?” “我其实不怕旁人说什么,”燕蒹葭回以一笑:“但是呢,这话不能落入我的耳根子。只要不入我的耳,一切都是好说。可一旦入了我的耳” 说到这里,她那犀利如刃的眸光,落在燕诀的脸上,一瞬间竟是冷酷而杀伐决绝:“一旦入了我的耳,那就是抽筋扒皮,夺人首级了!” 燕蒹葭勾着唇,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素日里那股子纨绔的笑意,也在这时显得很是阴森。 燕诀下意识后退一步,嘴上仍然强硬道:“燕蒹葭,我可是你皇兄,你敢?!” 明目张胆放出要屠戮自己皇兄的,恐怕天底下也就只有燕蒹葭一人了。 “我敢不敢,皇兄不知道?”燕蒹葭抬了抬下巴,满目桀骜:“看来,皇兄先前还未吃够苦头啊!” 燕蒹葭当初买下青楼,其实用的是从燕诀那儿敲诈来的钱。燕诀生母舒贵妃娘家,乃是燕国第一皇商,因而燕诀是几个皇子里头,最富裕的一个,同时也是说话最硬气的一个,毕竟有钱人嘛,难免腰板儿也比较直。 但燕诀喜欢结交一群狐朋狗友,其中商人一族,与他走的最近。可惜,燕诀没有经商的头脑,当时被人诓骗着买了一堆兵器。还没等他将兵器转卖给所谓的江湖人士,就被燕王的帝隐发现。 于是,堂堂皇子私藏兵器一罪,徒然落到了燕诀的头上。 无论哪个国家,私藏兵器就是大罪,尤其皇子,更是危险至极。古往今来多少谋反的事儿,就是这么发生的。 那时候,燕诀径直便被带入天牢关押起来,一度走到末路。 “燕蒹葭,你先前害我一事,我可还没有与你算账!”燕诀怒瞪着燕蒹葭,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先前他被诬入狱,是燕蒹葭大摇大摆的来看他。那时他以为她是来看他的笑话,没有想到事实更为过分! 从头到尾,其实是燕蒹葭一手设计。 “我都说冤枉了,皇兄一直都不相信。”燕蒹葭道:“诓骗你的人,是我将其捉拿入狱,若是那人当真是我指派的,皇兄以为自己还有什么活路吗?” 诓骗燕诀的,是早年与燕诀有仇之人,奈何燕诀也是个心大,结了旧仇不知,还兀自与人家称兄道弟。 此事,燕蒹葭一早知道,但是没有点破,就等着那人害了燕诀,自个再来捡个大漏。左右她也不过是顺势为之,并称不上是诬陷。可燕诀不信,只当一切谋划出自她手,她也懒得自证清白。 “燕蒹葭,你若再如此嚣张,我便要了辛子阑的命!”新仇旧恨一起算,对于燕诀来说,大抵是极为令人愉悦的想法。 “皇兄威胁谁呢?”燕蒹葭闻言,竟是攒出一个笑来,只是笑不达眼底:“且不说辛子阑是不是我的情郎,就算是,皇兄以为我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燕诀皱眉:“你什么意思?” “皇兄是忘了?我公主府美男许多,并不缺辛子阑一个。”她逼近一步,眸底徒然没了温度:“皇兄害了辛子阑一条命无妨,左右用一条金尊玉贵的皇子性命,换一条辛子阑这等草民的命,也是值了的。等着你与辛子阑都死了,我便带着几个美人儿,去你们坟头祭拜一番,皇兄以为如何?” 虽说是在笑,可燕蒹葭的眸底没有丝毫玩笑之意,震慑的燕诀连就要脱口而出的你敢?也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别人或许不敢,但燕蒹葭一定说到做到! 13不寻常 盯着燕蒹葭许久,燕诀自觉没有面子,强撑着一口气,道:“若是没有父皇撑腰,燕蒹葭你又算什么?” “是啊,我有父皇撑腰。”燕蒹葭闻言,不以为意,秀美的眉梢挑起:“怎么,皇兄这是嫉恨的不行了?” 说着,也不等燕诀回答,她兀自又道:“不过,皇兄省省吧,这等子福份,怕是你想要也求不到的。” 她一脸的自得,可那张秀丽的脸容,丝毫不显庸俗,反而灼灼其华,令人险些看花了眼。 说不嫉恨是假的,毕竟当今的天子,同样是他的父亲。可偏生,几个皇子公主,唯独燕蒹葭深得宠爱。 一想到这里,燕诀忍不住口不择言道:“若是有朝一日没有父皇,燕蒹葭,我看你” “皇兄这是咒父皇死?”燕蒹葭打断他。 “你!”燕诀憋红了脸,道:“燕蒹葭,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没有说过这等子混账话。” “可皇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燕蒹葭瞧着气急败坏的燕诀,恶趣之意,溢满眼瞳:“父皇是真龙天子,每日里朝臣的跪拜也都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怎么到了皇兄这儿父皇就是有朝一日没了?” 对于燕蒹葭来说,素日里大不敬的行径倒不算什么,可放在燕诀身上,那便是大逆不道,咒骂天子,世上第一等的大罪之一。 “燕蒹葭,你胡言乱语!”燕诀闻言,气急败坏:“我何曾如此言说?你莫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皇兄何必这样恼怒?”燕蒹葭瞧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过是玩笑罢了,皇兄怎的如此慌乱不堪?好歹是堂堂一国皇子,三言两语的就被激怒,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几个皇子之中,数三皇子燕诀最是脾气急躁,因而燕蒹葭也最是喜欢逗弄他。毕竟偶尔瞧着,也算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发笑。 “你”燕诀闻言,心知自己又是被燕蒹葭作弄了一遭,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算你狠!” 到了这个地步,燕诀只恨自己今日不该进宫看笑话,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狼狈。 说着,他头也不回,招呼了身侧的宫人,便匆匆离开。这一举动,看得燕蒹葭忍不住挑眉,为之诧异。 要说燕诀的性子,不像是那么轻易罢休的,可今日这般,倒是有几分怪乎。 心中如此想着,她挑了挑眉,唤出帝隐:“西遇。” “属下在。”西遇如风一般,出现在燕蒹葭的身侧,倒是惊坏了抬轿的宫人。 “去查查,近日建康有什么趣事儿。”她意味深长的说着,唯西遇知道言下之意。 想来燕诀今日的不同寻常,必然是在等着一个什么契机,或者说,等着什么人来收拾燕蒹葭。 “是,公主。”西遇颔首,转瞬便又消失在空气之中,令人忍不住瞠目结舌。 燕蒹葭很快,出了皇宫,朝着公主府而去。 而不多时,燕蒹葭断大理寺卿之子右掌的事儿与大理寺卿李正进宫问罪的消息,也跟着蔓延建康。 一众百姓,皆是摇头叹息,直到公主荒唐,国之不幸。可奈何,燕王治国有道,燕国近年来更是国泰民安,一派宁和。 因此,即便燕蒹葭的行径多么令人发指,也到底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而燕蒹葭那一头,却是一派从容自在,她将难题丢给了李正之后,自己便又斗兽走马,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坐着轿子,由着府中丫头搀扶着下了马车,踏入春光阁。 春光阁是建康最负盛名的烟花地之一,它与不眠楼、倾城居并称为建康三大温柔乡。这三大温柔乡,皆是拿捏在权贵之手,因而格外出名。 其中,不眠楼最是清雅,里头一应美人儿都是色艺双绝,由于不眠楼的主子是楚家一脉,哪些美人儿便多数是卖艺不卖身,谁人也强迫不得。 倾城居则是舒家掌控,舒家乃燕国第一皇商,其嫡女还是皇宫里头的贵妃,这一来二去,也是权势颇深。 最后的春光阁,便就是燕蒹葭挂名的青楼之一,同时也是燕蒹葭寻常时候最频繁出入的地儿。 这一头,燕蒹葭方踏入春光阁,便有婢女上前,道:“公主,奴婢照着您的吩咐,已然把姽婳姑娘安置在二楼雅间了。” 不眠楼的姽婳姑娘,从今儿个一早便求见燕蒹葭,只是,燕蒹葭刻意让她等了大半天,到了如今才算是要见她。 “去沏壶好茶。”燕蒹葭挥手,容色带了三分倦意。 玩闹了一日,再好的体力,也免不得透出疲乏。 “是,公主。”婢女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见着燕蒹葭悠悠然踏上阁楼,朝着二楼雅间而去。 14背后之人 二楼雅间,姽婳窈窕的身姿曼妙动人,她坐在窗前,正对着雕花木门,面容上覆了一层轻纱,令人看不真切。 她彼时孑然一身,低垂着眸子,等待着燕蒹葭的到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不过转瞬,门便缓缓被推开,金靴入眼,少年肆意。 “让姑娘久等了。”燕蒹葭率先开口,一张雌雄莫辨的艳丽脸容,笑容清淡。 “公主严重。”姽婳露在外头的一双眸子,不卑不亢:“小女子受恩于公主,等多久都是无妨。况且,前些时日小女子多有冒犯,再等一些时候,也是该的。” 姽婳之所以是不眠楼的头牌,除却她绝色的容貌和过人的琴瑟之技,其实更多的是她的通透之处。 她虽孤冷、清高,但不傲慢无礼。先前自己的怠慢,她可以坦然承认,也可以平淡的回以歉然。即便在面对燕蒹葭这等子闻名建康的混世魔头面前,她也依旧从容不迫。 见此,燕蒹葭眉眼微动,漫不经心道:“姽婳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儿,想来谣言不尽可信。” 所谓谣言,便是众人皆道,不眠楼头牌姽婳姑娘是个极为冷傲之人,更有甚者说是王孙公主万金求见,她也全然不做理会。如此傲骨铮铮之辈,俨然不可能与人赔礼道歉。 姽婳闻言,面纱下的朱唇扬起:“公主也不如外头所说的可怖,反而气韵过人。” 这是姽婳第二次见着燕蒹葭,第一次是那日燕蒹葭只身去不眠楼,说是要听她琴瑟一番。但那次,她隔着屏风推拒了。而这一次,如此面对面的交锋,着实让她忍不住赞叹,临安公主燕蒹葭,果然好风华。 “姽婳姑娘的夸赞,本公主收下了。”被赞了一番,燕蒹葭依旧是不为所动道:“不过,今日姽婳姑娘前来,可是准备了为本公主引来百鸟?” 传言,不眠楼的姽婳琴声动人,可引百鸟驻足。正是因此,许多人才肯掷千金,只为求得一曲。 姽婳道:“公主为我妹妹伸冤,姽婳一曲报恩,又有何妨?” “姽婳姑娘倒是伶俐。”燕蒹葭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一曲报恩,好一个一曲报恩,看来这恩情一说,有些浅淡的很呐!” 姽婳垂眸:“公主若觉得如此太过轻巧,可提及旁的要求,只是公主所求之事,恐怕姽婳不能答应。” 姽婳不是愚蠢的人,相反,她是顶顶聪明的。她知道,燕蒹葭蓦然插手她妹妹的事情,定然不是单纯图个善心,更不可能只为见她一面。 燕蒹葭听着,倒是云淡风轻:“看来,姽婳姑娘来之前,便见过你的主子了。” 不眠楼的主子,楚家某一个权势滔天之辈。同时,也是姽婳真正的主子! “公主想拉拢姽婳,这是姽婳万不能从的。”姽婳不做掩饰,平静的眸底,满是与那柔软身姿不同的坚毅。 她知道,燕蒹葭此举在于拉拢,但比起燕蒹葭的恩情,主子对她的恩情更是深重。 “谁说本公主要拉拢你了?”燕蒹葭闻言,野性十足的眸底染上神秘莫测的光,嘴角挂着一抹轻笑,道:“看来楚老太爷宝刀已老,看不清人心了。” “你”姽婳眉眼下意识划过一抹错愕,转瞬却又浮现一丝恼羞:“你诈我!” “不算是炸。”燕蒹葭从容道:“只是一早就猜测过,但一直没有机会证实。” 楚家乃是燕国第一大族,尤其楚家老一辈的,更是谋算过人。虽说楚家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不踏足权贵的感觉,但其实楚家本身就是置之权贵中心。 建康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不眠楼归楚家管,但没有人知道,管着不眠楼的,究竟是楚家的谁。燕王曾派人打探过,但不眠楼就像密不透风的箱子一样,根本让人捉摸不透。 “公主探听了此事,又要如何?”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姽婳抬眼看燕蒹葭:“莫不是公主以为,知道此事,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吗?” “探听一说,不过在于本公主”燕蒹葭挑眉,徒然靠近姽婳两步,一张少年矜贵的脸容,染上三分暧昧与撩拨:“好奇。” 因为好奇,所以她理了理楚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兀自踏入这趟浑水。 那细微的呼吸声,吐露着清新的香味儿,分明很是失礼,但她做起来,竟是那般风流飒飒,令人心跳一窒。 姽婳猛然起身,强压着那股子慌乱,镇定道:“公主既是今日从姽婳这儿得了答案,那么姽婳便算是报了恩,告辞。” “姽婳姑娘这怎么能算是报恩呢?”燕蒹葭望着她那方踏出几步的背影,道:“今日即便姽婳姑娘不告诉我,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么姽婳姑娘这恩,又是从何而来?” 她定定然瞧着姽婳柔美的背,眸底流光溢彩,满是纨绔不羁。 15猜测? “公主要如何?”姽婳眉心一蹙,回头看燕蒹葭。 这是数年来,她所见过的大人物中,最危险、最让人难以逃离其掌控的一个。只有她的主子与眼前雌雄莫辨的燕蒹葭这般,让人捉摸不透。 “本公主不要如何。”燕蒹葭勾唇:“虽说本公主素来荒唐事儿干多了,但到底也是喜欢风花雪月之辈。” 说到这里,她坐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是落座姽婳先前的凳儿上。 她歪着脑袋,笑眯眯道:“姽婳姑娘若是当真要报这恩情,不妨三不五时的与我弹奏一曲?想来这要求,也不算过分罢?” 不为拉拢,不为美色。她言下之意,只是为了一颗人骚客的听曲儿之心,可这比起拉拢又有何区别? 一个三不五时寻她琴瑟之人,难免叫人怀疑,是否早就移了阵营。 “公主此要求,恐怕姽婳” “姽婳姑娘要知道,你妹妹被害的关键人证物证,掌握在本公主的手里。”燕蒹葭笑容满面,不以为意道:“若是姽婳姑娘因着太过吝惜,让自个的妹妹连死都要背负着肮脏的罪名,不知道你妹妹泉下有知,会不会托梦来与你道个谢?” 她话音落下,一瞬间,那个无恶不作的建康一霸,顿时显露无疑。至少姽婳知道,如果她不答应这个要求,燕蒹葭一定会说到做到!而她对此,全然束手无策,毕竟连主子也没有将那些证据握在手中。 那一头,燕蒹葭继续催促:“姽婳姑娘,想好了没有?” “好。”姽婳深吸一口气:“公主手段过人,姽婳自愧不如。” 说不上气恼或者旁的什么情绪,她只是不懂,燕蒹葭究竟想要什么? 燕蒹葭闻言,爽快的点点头:“既是姽婳姑娘应下了,那么本公主便可放心将人证和物证都送到大理寺去了。” 见燕蒹葭如此爽快,姽婳忍不住诧异:“公主不怕我反悔?” 空口无凭,若是今日燕蒹葭送去人证物证,明日她转脸反悔,那么燕蒹葭又耐她何呢? “不怕。”燕蒹葭一笑,弯唇:“姽婳姑娘的为人,本公主信得过。” 自然是信得过,如若姽婳敢反悔,那么她也是有千百种法子折磨她,她骨子里阴损,他人向我善,我待他人好。他人向我恶,我自挥刀过。 左右这建康城,敢与她作对的,没有几个。 瞧着燕蒹葭一副极为君子的模样,姽婳根本想不到她实则是人面兽心的。因而,她话一坠地,姽婳便道:“公主也算奇人。” 说着,她回过头,不到片刻功夫便消失在了屋内,只剩下余香阵阵,沁人心脾。 直到姽婳离去,一道卓越的身影才从屏风之后悠然而来:“公主当真信她?” 说话的是辛子阑,他从屋内的一个密道而来,全程也算是将姽婳和燕蒹葭的对话,听了个遍。 燕蒹葭丝毫不觉诧异,只斟了杯茶,放置鼻尖闻了闻:“茶都凉了,怎么小卉子还不把上等的茶送来。” 她入门的时候,吩咐沏茶的婢女,便是唤作小卉子。只是,她与姽婳说话的这阵子,那妮子竟是还没有沏好一壶茶。想来又是被后厨的那黑小子迷住了! “小卉子如此,也得亏是公主惯得。”辛子阑闻言,仿佛对燕蒹葭忽略自己的话习以为常,道:“恐怕世上没有哪个宫中的婢子,活得如她这般随心所欲。” 可不是随心所欲吗?人家寻常宫女,非二十不得出宫。小卉子倒是好,只在燕蒹葭面前说了一句不喜宫中烦闷,十三四岁便被带出了宫外,没有半点为奴的模样。 “整个春光阁,谁人不惯着她?”燕蒹葭说着,话锋一转,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儿个夜里,便将人证物证打发过去罢。” “公主果真是信她?”这个她,不是说旁人,正是姽婳。 “你觉得呢?”燕蒹葭低眉,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 辛子阑道:“子阑以为,公主不信。” 燕蒹葭抬眸看他,似笑非笑:“知我者,莫若子阑也。” “那公主觉得,真正操控不眠楼的,究竟是谁?”辛子阑兀自坐了下来,执起杯盏,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他知道,燕蒹葭不信的,是姽婳方才表现出来的无意透露。毕竟依着姽婳的沉着,怎么可能如此大意的便泄露了自己的主子? “操控不眠楼的,的确是楚老爷子不错。”燕蒹葭淡淡勾唇,一张如璞玉透亮的脸容,划过深邃之意:“但姽婳的主子未必是楚老爷子。” “公主是说,姽婳乃暗探一枚,深埋在不眠楼?”或者说,是深埋在楚老爷子的身边。 “谁知道呢?”燕蒹葭睨了眼他,笑意盎然。 虽说是反问,但就辛子阑对她的了解,无疑她这一句,是肯定。 不知想到什么,辛子阑忽而看向燕蒹葭,问:“公主,子阑不知,公主为何近来兴致大起,想着掺和朝廷之事。” 16国破梦 他与燕蒹葭也算是多年的至交,从年少时,辛家覆灭,他为燕蒹葭所救开始,他便成了她名副其实的心腹。 正是因此,他也向来知道,燕蒹葭是个怎么样的人。 可近几个月开始,燕蒹葭的行事,变得令他难以揣测。从前只是纨绔少女的她,徒然将手伸入燕国朝堂。兴琼楼、立青楼,这看似荒唐的举动,其实是别有深意。 她借着青楼,打探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短短数月,几乎将整个建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关系,捋了个一清二楚。 这是从前只知玩闹的燕蒹葭所不会做的事情。 只是,他的问话,让燕蒹葭顿时沉默起来。 她望着杯盏中漂浮的点点青色,好半天没有说话。直到辛子阑耐不住了,才再次出声,道:“公主若是信得过子阑,子阑愿为公主分忧。” 兴许旁人不知,但辛子阑看得出来,这些时日,燕蒹葭忽然有些消瘦,仿佛心中装了什么事儿一般,偶尔在他面前的恍神,也显得那么的心事重重。 “子阑,你可信妖魔之说?”燕蒹葭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她直直看向辛子阑,眸底满是肃然。 辛子阑很少见燕蒹葭这般表情,年少时他寻死的时候,燕蒹葭曾露出这样的表情过。但在那之后,他几乎是没有再见着了。 “怎么,不相信?”燕蒹葭挑眉,见他不说话,便下意识以为他不信。 “若是旁的什么人说,我是不信的。”辛子阑回道:“可公主说了,我便信。” “哦?为何?”燕蒹葭道。 “公主杀过的人,不比子阑来的少。”辛子阑道:“或因当诛,或因碍眼无论怎么样,公主也不会是个迷信之人。” 若是迷信,不会微笑着杀人,更不会轻易触到血腥。可一个不信神佛鬼怪的人,忽然问他,信不信妖魔之说 “呔,原是如此啊。”燕蒹葭故作失望,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信本公主,所以信妖魔之说呢!” “不过,不瞒你说。”燕蒹葭道:“本公主从前也是不信。但数月前,本公主忽然便信了” 几个月前,她蓦然开始做一个梦,一个连续几个月下来,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做的梦。无论做几次,那个梦都一模一样。甚至连梦中她自己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梦中,她正坐在深宫庭院之中,有宫人慌张来报,说是兵临城下,事态极为严重。 “破国梦?”听到这里,辛子阑不由一顿,秀美的眉梢蹙成一团:“燕国亡了?” “亡不亡,本公主不知道。”燕蒹葭眯起眸子,道:“但梦里,有你。” 梦里的辛子阑就在她的身侧,他眉头紧锁,听着宫人来报的消息,说道:怎么也没有想到,让燕国如此狼狈的,会是他!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便明显表现出,让燕国灭亡的,是他们熟悉之人。只是,究竟是谁,燕蒹葭不知。因为她的梦,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再没有其他。 辛子阑闻言,沉默半晌,才问:“公主做了多少次,这般噩梦?” “不多不少。”燕蒹葭凝眉道:“七十九次。” 如果是一两次一样的梦境,燕蒹葭不会如此疑神疑鬼。但是,一连七十九次下来,梦中连辛子阑的衣摆都落在同一个方向,如此怪异之事,就算燕蒹葭再怎么不信,这一次也必须相信了。 “看来,此事的确有蹊跷。”辛子阑沉吟,道:“公主可曾想过请教一下国师?” 此等诡异之事,其实问一问扶苏,或许会有答案。 “梦中,有你,有我。有宫人一个,其余的人皆是没有。”燕蒹葭道:“谁能保证,所问之人不是谋国之辈?” 除却她和辛子阑,其余一干人等,基本皆是有嫌疑。燕蒹葭再怎么荒唐无度,也是明白,燕国对她、对她父皇母后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早在数月之前便想好了,今后燕国的长盛,由她来守护,这才是她这个一国公主的信仰! “公主考虑周全,”辛子阑闻言,认同道:“只是,公主打算如何做?” 燕蒹葭道:“近来,本公主又有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梦,子阑,或许这就是验证所谓的梦境,是否为真的唯一途径。” 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不是预知梦,可这两日,她一连做着同样的梦,这是一个与破国梦丝毫不同的梦境,且依着她的猜测,此梦境所发生的事情,在破国之前,且还是在不久的将来! 辛子阑看向燕蒹葭,问:“公主所做的,是何种梦境?” 17凉城诡秘 与此同时,姽婳离开春光阁,很快坐上轿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沿街的热闹依旧,没有人知道,不眠楼的花魁被抬到不知名的小巷子里,精致的绣花鞋落在尘埃之中。 “公子。”她下了轿子,借着朦胧的月色,望向马车之内,若隐若现的某个身影。 “都照着说了?”男子的嗓音,清润而冷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是。”姽婳低眸,毕恭毕敬道:“临安公主似乎信了。” “哦?”马车内传来男子似是而非的声音,料峭而寒凉:“燕蒹葭当真如此好骗吗?” “姽婳不知,但姽婳擅自做主,应承了公主一个要求。”姽婳忽而跪地。 男子淡淡回道:“说说看。” 姽婳道:“公主说,日后三不五时要寻姽婳琴瑟友之。”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袋压很低,心中知晓,公子定能料到,燕蒹葭是以怎样的理由,让她妥协。但说到底,她家妹的事情,全然是她从前的私事儿,自公子救下她的性命开始,她其实就不再是自由身了。 不过,马车中那道模糊的身影闻言却只是语气淡淡,道:“既是这般,你便顺了她的意思罢。” 姽婳闻言,有些诧异:“公子不怪姽婳?” “燕蒹葭这是不信你。”男子情绪莫辨的声音传来。 “不信?”姽婳微怔:“公子的意思是” 男子打断她的话,语气冷然:“回去罢,我倒要看看,燕蒹葭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是,公子。”姽婳低眉,不再多言。 而彼时,燕蒹葭与辛子阑依旧二人谈话之中。 “公主所做的,是何种梦境?”辛子阑望着燕蒹葭,眉头微微皱起。 “凉州。”燕蒹葭挑眉,看向他:“凉州,将有大事发生。” 凉州是燕国南部的城池,因着依山傍水的缘故,又唤作凉城。那是个远离政治中心的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比起建康来说,凉城算是穷乡僻壤,于燕蒹葭和辛子阑这等子自小生在都城,长在都城的权贵子弟来说,凉城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归属于燕国的名字罢了。 故而,乍一听燕蒹葭提起凉州二字,辛子阑便有几分不确定之感。 “公主是说雾城?” “不错,就是雾城。”燕蒹葭点头。 凉城之所以出名,主要还是因为,凉城终年的大雾。凉城四面皆是高山,只城池位于中心,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隔三差五的便会大雾弥漫,有人说是人间仙境,也有人说光怪陆离,因而凉城虽说是小地方,但还是为燕国众人所知。 见燕蒹葭点头称是,辛子阑继续问:“如何的大事?” “杀人狂魔作祟。”燕蒹葭垂眸:“凉城的天要暗了。” 梦中,凉城雾气蒙蒙,除了一片血腥和女子破碎的裙摆,燕蒹葭再看不见其他。 即便如今这般清醒,可一旦回忆起梦中的一切,她还是忍不住深觉寒凉。 凉城中的那股子可怖氛围,委实惊人。 “除此之外,公主可还见着旁的什么?”辛子阑陷入深思。 显然,他已是信了燕蒹葭所说,并且对此,毫不怀疑。 这是多年至交之间的信赖,因而燕蒹葭对此,很是欣慰。至少这证明,她没有信错人。或许旁人会觉得她魔怔了,但辛子阑不会。 燕蒹葭回忆着:“我只见着一些尸首惨状和周围百姓陌生的面孔,其余的却是不甚清楚。” “百姓衣着如何?可看得出是何节气?”若是见着陌生百姓,那么便可从百姓的衣着上,判定时日几何。 “听说凉城冬日不如建康来得寒冷,”燕蒹葭思忖:“若是没有猜错,当时秋冬之际。” 梦中百姓穿着不像夏日,也不像春日,那略微厚的棉衣可知,应是秋冬前后。 “如今也快入冬了,”辛子阑凝眸:“但凉城并没有那等子风声传来” 凉城虽说远离帝都,但到底也是燕国的领土,若是当真除了这等子事情,想来很快就会传的沸沸扬扬,且朝廷也会随之派人手前去,解决此事。 想到这里,辛子阑便又看向燕蒹葭,道:“不过,如今方是秋末冬初,指不定再过些时日,就当真有消息传来。” “这也说不准。”燕蒹葭一笑,淡淡道:“若只是黄粱一梦就好了。” 辛子阑见她略显怅然,不由摇头,笑道:“认识这么久,子阑倒是头一次见公主如此忧国忧民。” 记忆中的燕蒹葭,为非作歹嚣张跋扈,但多数时候,她欺辱的是权贵之辈,只偶尔对斗米小民戏耍一番。不过,如今这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少女,终于也开始对众生,生出一分悲悯的情绪了。 燕蒹葭闻言,笑而不语。 ------题外话------ 建康这座城,盘根错节 18看上了楚青临? 白日里燕诀的态度,让燕蒹葭起了疑心,因而她早早差人去打听,得到的答复是,近来建康有两件大事引人注意,一件是国师扶苏即将出关,另一件则是天下兵马大将军楚青临班师回朝,不日将抵达建康。 这两件事于燕蒹葭来说,自然是后者大于前者。虽说她素来是与楚青临没有什么交集,但先前她放出的那些话,总归是让楚青临不太体面。 因而,她左思右想,大抵也知道燕诀白日里那么快隐忍下去,估摸着是要等楚青临回朝,借楚青临之手整治她。 不过,这与燕蒹葭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长这么大,她倒也是从来没有怕过谁的。 如此一番,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的时候,燕蒹葭如约前往宫中,探望病重的母后。 显然,相较于昨日阻拦重重,今儿个她轻而易举便入了槿樱殿。 进去的时候,她的母后萧皇后正端坐在案几前,一手执笔,抄写佛经。 萧皇后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一张貌美的脸容,依旧艳绝动人,哪怕她穿着素净,神色淡薄,却是依旧称得上祸国之色,这也是当年众臣私底下妄议萧皇后迷惑君王的缘由。 见她进门儿来,萧皇后便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她。 “酒酒,听说你昨儿个又闹事儿了?” 酒酒是燕蒹葭的乳名儿,从前怀着燕蒹葭的时候,萧皇后极爱吃酒酿圆子,于是便有这样的乳名。 但燕蒹葭本人,却是不太喜欢。毕竟她声名在外,一直是个威武的存在,可酒酒二字当真女气的不得了,有损她的威严。 嘴角微微一抽,燕蒹葭转了话题,道:“母后今日怎么不玩儿马吊了?” “少转移话题,”萧皇后睨了眼她,道:“说吧,为何好端端的要动李正的儿子?” 萧皇后虽说多年在后宫之中,也算是足不出户,但实际上朝廷之事,她也知晓颇深。 “那李溯行不法之事,儿臣自是要修理他一番。”燕蒹葭一脸义正言辞。 “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萧皇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食指戳中她的眉心,道:“你是本宫生的,本宫还不知道你什么胚子?” “咳,母后”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道:“楚家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只是” “酒酒,”萧皇后蹙起眉头,语气一瞬间有些严厉:“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莫要插手朝堂之事?” 萧皇后其实还算是慈爱的母亲,她极少会这样的严厉要求什么,可不知为何,从燕蒹葭很小的时候开始,萧皇后便告诫她,今生决不能够插手朝堂之事。 这件事,一度让燕蒹葭和燕王父女两,都有些不明所以,尤其是燕王,虽说燕蒹葭生而为女子,但燕王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因此而打消让她做储君的打算。 千古女皇,不是没有,燕王自信的以为,只要燕蒹葭愿意,她也可以成为燕国的王。 不过,燕蒹葭八岁的时候,燕王无意向萧皇后透露了自己的想法,竟是引来萧皇后的盛怒。故而,在那之后,燕王再没有提及此事,如此数年下来,燕蒹葭倒是越活越是嚣张肆意了。 “母后放心,”燕蒹葭闻言,笑眯眯道:“我只是好奇楚家罢了,半点没有要插足朝政之意。” 对楚家好奇? 萧皇后秀眉蹙起,好半晌才狐疑道:“你莫不是当真看上了楚青临?” 燕蒹葭正在喝水,乍一听萧皇后的话,竟是被呛的喷了出来:“咳咳咳” 瞧着燕蒹葭这一副似乎被看穿的模样,萧皇后愈发信了自己的猜想。她是见过楚青临的,那青年年少有为,生的也是秀美绝伦,若是说燕蒹葭对他起了几分心思,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想,萧皇后便又道:“你若是当真好奇楚家,过两日楚老太君生辰,你自去看看罢。” 说着,她示意身侧的嬷嬷取来一张请柬。递给燕蒹葭。 “两日后的?”燕蒹葭接过请柬,看向萧皇后:“那看来,楚青临这两日就会抵达建康了。” 萧皇后以为她对楚青临有兴趣,燕蒹葭自是懒得辩驳,就当作她的确对楚青临有意思好了,也算是给她接下来的行事,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你若是当真对他有意思,去的时候便好生打扮一番。”萧皇后淡淡道:“本宫这就让人给你做两件新衣裳” “母后,不必如此。”燕蒹葭知道,萧皇后这是要给她做女儿家的衣裳,她素来习惯了男子的衣袍,已然多年不曾碰过女装,只好哼声道:“我自来如何打扮,后日便怎么穿着,没得让他以为,我是刻意为了见他而打扮。” 萧皇后闻言,自然也知道燕蒹葭的意思,且她细细一想,这男女情事甚是妙哉,若是让楚青临觉得,燕蒹葭如建康所有闺阁女子一般,倒是失了先机。 ------题外话------ 楚青临很快就要登场了万众瞩目 19旧事 “也罢,”如此想着,萧皇后只好点头,如莲的眉心舒展开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本宫便不多加插手了。” “母后此言差矣。”燕蒹葭扬起脸,道:“儿臣是年少,母后才是年轻人,可惜儿臣生的不如母后貌若天仙” “本宫知道你素来嘴甜。”萧皇后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儿的夸赞自己?就见她嗔怪的看向燕蒹葭,语气透出三分无奈:“父女齐心,也难怪你父皇疼你。” 当年的事,萧皇后不是不膈应。她一度想要带着燕蒹葭离开,自此了却红尘俗世,毕竟这皇后的位置,她是真的瞧不上眼。 可燕蒹葭生下来便体弱,莫说舟车劳顿,就是那时候养活下来,也是困难重重。怀胎十月,她再怎么狠心,也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因而为了燕蒹葭,才忍着没有离开。 等到燕蒹葭五六岁的时候,小小的身子骨算是康健起来,萧皇后心中的盘算也开始敲动,坚定的想要带着燕蒹葭离开皇宫,离开燕王。 但那时候,才五六岁的燕蒹葭,竟是早一步察觉她的心思,夏日的一个雨夜,对着她哭得肝肠寸断,劝道:“母后不满父皇当年一时之过儿臣知道,但儿臣不愿父皇与母后分离,自儿臣懂事起,父皇再没有犯过那等子错事儿,母后能否看在儿臣的份上,暂做停留?若是日后父皇再犯浑事儿,儿臣定然与母后一起,同父皇决裂!” 听着燕蒹葭的话,不仅的身侧的嬷嬷,就是萧皇后也深觉错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小的孩子,竟是能说得这般话来。 当年的事情,萧皇后知道并非燕王刻意为之,而是遭了暗算,才宠幸了那女子。后来,他也逼得那女子喝下绝子的药,竟是没有想到,那女子有备而来,暗中筹谋,诞下皇嗣可她本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起初的五六年里,她不曾给燕王一个好脸色过。 然而,为了燕蒹葭,萧皇后终究是没有离去。她打定主意清心,便在皇宫里吃斋念佛起来,如此一晃眼,十年过去。 “母后的委屈,儿臣知道。”那一头,萧皇后陷入深思,燕蒹葭却是依偎着她道:“儿臣与父皇都是自私,当年母后若是带着儿臣离去,儿臣便没有了父亲,父皇也没有了挚爱。所以,儿臣才会那般与母后言说。” 燕蒹葭对那件事的确记忆很深,不过那些话并非她自己所想,而是受了燕王的再三叮咛。毕竟那时候,她根本不知世事,只听自己的父亲煽风点火,便心中焦急的不行。如今回忆起来,燕蒹葭实在深觉对不住自己的母后。但戏总归是要演下去,若是她吐露是燕王授意,恐怕现在便成了拆散自己父母的元凶了。 “酒酒,”感受着燕蒹葭的体温,萧皇后心中再度柔软起来,眉眼很是温柔道:“母后并非顽固之人,你自来荒唐惯了,母后也没有说你什么,但你要知道,唯独朝政一事,你不得沾染。” “母后说的是,”燕蒹葭点头,笑道:“只要有父皇在,儿臣就是建康的小霸王,还需要沾染那些朝政做什么?” 萧皇后闻言,也算是放心下来。下意识拍了拍燕蒹葭的手,正打算说些旁的话,不料,那头燕蒹葭又道:“母后,昨儿个父皇是不是又惹恼你了?” 萧皇后蹙眉:“你又是给你父皇来当说客了?” 母女情说翻脸就翻脸,萧皇后顿时甩开燕蒹葭的胳膊,不去看她。 “母后冤枉!”燕蒹葭皱着一张玉雪般的小脸,苦兮兮道:“儿臣只是觉得,这次父皇委实不懂事的很,一把年纪了,竟是还和国师较劲儿,该是要责怪的。” “哦?”萧皇后有些不信:“你这次转了阵营了?” 燕蒹葭道:“儿臣一直在母后这边的阵营里头,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儿臣觉着有些怪乎,为何母后如此看重国师?” “国师救过本宫的命,若是你稍稍娴静一些,想来也是可以与他” “打住,打住!”燕蒹葭扶额,心下知道自己的母后要说什么:“母后,儿臣是自知配不上国师,国师圣洁高雅,儿臣俗物一个,可不敢高攀国师。” 说着,她很快便抬了抬腿,故作恍然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母后了,父皇那儿,母后也少与他置气,没得气坏自己的身子。” 说着,她一溜烟儿出了槿樱殿,消失无影。 “公主大了,也是时候该情窦初开了。”这时,萧皇后身后的崔嬷嬷慈爱的叹了一声,眉眼带笑。 “情窦初开?”萧皇后闻言,不以为意:“嬷嬷瞧瞧她,还是孩子心性呢!”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了解,就燕蒹葭这般不解风情,莫说情窦初开,就是有没有情窦这件事她都深感怀疑。 也不知这一回,她是看上了人家楚青临的容貌,还是真的动了心。 ------题外话------ 楚青临马上就要出gai了,请各位迷妹儿搬出小板凳带上瓜子儿,走起近期0点10分左右更新 20将军楚青临 燕蒹葭跑得很快,她深知自己的母后会如何与她说扶苏的好,而后再感叹一声她的不够温婉,大约说上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落下尾音。 故而,她这次也来不及为燕王美言,便匆匆离了皇宫。 当天夜里,燕蒹葭早早回了公主府,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便听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气的她火冒三丈,胡乱穿了鞋子便怒意满满的开了门。 “西遇,你这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做什么?”她披头散发,瞪着一脸无辜西遇,模样颇有几分可怖。 “公主恕罪,”西遇道:“公主白日里吩咐属下,一旦楚青临抵达都城,就要迅速来报。” “楚青临回来了?”燕蒹葭一瞬间清醒了两分,蹙眉:“不是说明后日才会抵达?怎么回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西遇道:“属下不知。只如今他正在进宫的路上,觐见陛下。” “罢了,本公主实在困顿,管他什么楚青临,楚红临的,明日再作打算。”说着,她复又打了个哈欠:“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是,公主。”望着燕蒹葭离去的背影,西遇也见怪不怪,很快帮她掩了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另一头,一队人马正从皇宫出来,领头的青年将军一身戎装,银色铠甲在月光下泛着一道凌冽的冷光。 彼时,一个小将随身禀报着:“将军,坊间的传闻便是如此。” 燕蒹葭扬言将楚青临纳入公主府的事情,随着楚青临回建康的消息传来,又开始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之,燕蒹葭今日当街行凶,使得传闻愈发神乎其神,百姓不知城中权贵势力,只道君王疼宠公主太过,想来这天下兵马大将军也要不日被纳入囊中了。 小将林深顶着压力,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将军的脸色。 “临安公主”如月色冷然的青年蹙起眉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忽而吩咐道:“你们先回府,本将军还有事情” 林深抬眼,犹豫着道:“将军,老太君那儿” 将军是楚家老太君和老太爷养大的,祖孙情谊深重,因而每每出征回来,无论多晚,老太君和老太爷都会为他接风洗尘。 “罢了,回府。”楚青临凝眸,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容,冷峻而漠然,让人看不出情绪。 “是,将军。”林深迟疑:“不过将军,临安公主那儿” 楚青临打断他的话,恍若未闻,只夹紧马腹,长鞭挥动:“回府!” 一阵尘土飞扬,那马背上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寂静的街上。 燕蒹葭那头,一晃便过了两日。这两日,她有些疲倦,没有出府半步,只兀自呆在公主府里头,寻了几个色艺双绝的面首,夜夜笙歌,好不自在。 直到第二日,她被辛子阑从软塌上叫起来,才忽然想起,今日乃楚家老太君的生辰。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换上一身新衣裳,朝着楚家的方向而去。 在她抵达之前,楚家的宴席早已开始许久,在座诸位,谁也不知道临安公主燕蒹葭会去参加宴席。 楚家专门摆宴的大堂很是敞亮,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君端坐于首位,因着燕国民俗开放的缘故,一众男眷、女眷相对而坐,虽隔得颇有几分距离,但到底也算是一眼可见。 楚青临彼时正坐在上首的位置,他身着一袭墨色冰锦长袍,对襟祥云滚边,远远瞧着很是俊逸。 “今日老太君生辰,祖父身体抱恙,便令玲珑前来,代祖父恭贺。”这时,女眷上首坐着的太傅府小姐妙玲珑忽而出声,那清脆的嗓音引得众人朝她看去。 妙玲珑是妙家的大小姐,她父母早亡,和楚青临一样是由着祖父祖母养大的,她生的很是娴美,在建康也算是当得第一才女的名号。当年辛子阑与其两小无猜,曾经口头定下姻亲,后来辛家倒台,这门亲事便随之不了了之了。 “你祖父身体可是好些了?”老太君闻言,慈爱的问道。 妙玲珑道:“多谢老太君关心,昨儿个大夫来看,说是只要这几日不见风,过两日便可以痊愈。” “那就好。”老太君闻言,感叹道:“这人啊,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楚老太君是名门贵女,即便如今花甲之年,也依旧庄重贤良。 那一头,楚老太爷也跟着道:“让你祖父好生歇着,过两日我再找他下棋。” 楚家的老太爷和妙家的太傅,算是多年的挚交,对此整个建康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而楚老太爷的话一出口,场下许多人便暗暗羡慕这两家的关系。 “老太爷的话,玲珑定然代为转达。”妙玲珑露出清雅的笑来,眉眼皆是大家之风:“祖父也时常在玲珑面前说,老太爷棋艺精湛,令他佩服。” “你祖父棋艺也是了不得的,”楚老太爷被夸的很是畅快,脸上的笑愈发和蔼了几分,他偏头看向一侧静默肃穆的楚青临,道:“青临,过两日你陪祖父一起,见识见识妙太傅的棋艺。” ------题外话------ 楚青临登场明天小霸王vs冷面将军,期待吗? 21寿宴风波 楚老太爷点名楚青临,在场众人的目光便随之落在了楚青临的身上,尤其那些情窦初开的权贵小姐,更是满脸紧张与娇羞,装作不经意的窥视楚青临。 “是。”楚青临不为所动,他沉着俊逸的面容,谁也不知他心中究竟想着什么。 唯独上首的楚老太君知道,自家的孙儿啊,恐怕是人前怕拂了长辈的面子,等着宴席散去,定然会寻个理由,推拒此事。 心下微微叹息,楚老太君看了眼略显雀跃的妙玲珑,兀自摇了摇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楚青临根本看不上妙玲珑。只她家老头子实在喜欢妙玲珑这小姑娘,想要撮合两人 楚老太爷点头,满意道:“说好了,你小子可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有下人面色苍白,急匆匆跑上前来:“老太爷,有客人到。” “客人?”楚老太爷蹙眉,心下正是纳闷。如今宴席早就开始,若是有心前来,也不至于这样晚才到。 小厮低着头,颤颤巍巍道:“是是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燕蒹葭? 一时间,众皆哗然。所有人都知道,燕蒹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哪怕是只听过她恶名的那些府邸小姐,也不由面面相觑。 “临安公主?”楚老太爷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孙儿楚青临,他虽然不怎么出府,但对于燕蒹葭曾经的狂放之言,早已悉知在心。 “老太君今日寿诞,本公主代父皇母后前来,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就在这时,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上位者的傲慢,跃入众人耳畔。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少年如玉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帘。 墨红锦衣,眉目如画。她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桀骜不驯的脸容上镶嵌着一双宛若浩瀚星辰的眸子,举手投足都令在座府邸小姐,忍不住为之惊艳。 燕蒹葭虽说混名在外,但对于她们这些个每日里足不出户的贵胄小姐来说,只不过是个传闻中的人物,鲜少有人正面与她见着。 如今猛然一瞧不得不说,即便与建康第一公子的楚青临比较,也丝毫不逊色。若是她生而为男儿想来即便混账如厮,也依旧是人人追捧的贵公子哥儿。 “公主乃是贵客,实在有失远迎。”率先回过神的是楚老太君,就见她与楚老太爷对视一眼,随即吩咐道:“来人,看座。” 楚家根深蒂固,树大招风,多年来也算是不得燕王喜爱,因而宫中的皇子和公主,大都不会参与楚家的任何宴席,生怕犯了九五之尊的忌讳。 这些年,但凡楚家有个什么大动静,燕王都是差人送了礼,礼到则成,如今燕蒹葭到来,委实令人为之诧异。 只是,就在这时,一旁忽然响起少年倨傲的声音:“公主是代陛下和娘娘前来?可方才陛下的礼分明是早早便送到的。”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看向少年,就见那少年身量高挑,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秀致的脸容与上首坐着的楚老太爷,有四分相似之处,一看便是爷孙关系。 他话音一落,身侧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斥道:“元绽!不得无礼!” 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乃是楚元绽的父亲,楚老太爷的最小的儿子楚天姚。楚老太爷统共有三个儿子,嫡长子楚天泉,嫡次子楚天遂,三子则是楚天姚。只是,楚天姚早年征战沙场,受了重伤双腿筋脉断却,自此再不能行走。因而,楚天姚为逃离众人的眼光,早早便携妻带子去了金陵久居,只偶尔才会应二老的要求,前来都城小住几日。 “父亲,我难道说错了吗?”楚元绽被斥,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嘲讽的看向燕蒹葭,道:“这天下哪有送礼人后到的情况?” 到底是少年轻狂,不知世事。楚元绽只知道燕蒹葭穷凶极恶,却并不明白,那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啊! 燕蒹葭睨了眼他,脸上依旧带着极为散漫笑,可那笑却是丝毫不及眼底:“你这黄毛小儿是谁?楚老太君和楚老太爷都没有发话呢,怎么兀自没规没矩的轻慢上宾?难不成你镇国公府礼数一向如此?” 楚元绽听她牵扯到了楚家的礼数,顿时急得跳脚:“你我我可不是什么黄毛小儿,那天在街上” “元绽,退下!”然而,就在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楚青临冷然刺骨的声音响起,使得略显喧闹的宴席,顷刻安静下来。 楚青临生的虽说很是好看,但他到底是驰骋沙场多年,那股子气势,便是远远瞧着的燕蒹葭,也知道他那一丝杀意,是冲着她来的。 22公主vs将军 对上那双漆黑而冷酷的眸子,燕蒹葭眸底的笑意一瞬间荡开,她眉眼弯弯,秀美如月的脸容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楚青临的表现,极为显眼,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虽朝着楚元绽呵斥,但那嗜血的眸光却是落在燕蒹葭的脸上。 “将军是该管管自家年少不知事儿的弟弟了。”燕蒹葭手中折扇缓缓摇开,幽深的瞳仁倒映着楚青临的眉眼,言笑从容:“今日得罪本公主倒是不妨事,毕竟本公主素来仁慈,但他日若是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恐怕免不了抽筋扒皮,粉身碎骨呢!” 她的声音很是阴冷,许是还年少的缘故,男女不辨的嗓音,夹着三分尖锐,七分狠辣,令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楚青临的父亲是楚老太爷的嫡次子,只可惜,楚青临的父亲楚天遂在楚青临还幼年的时候便重病而亡,随后他母亲因伤心欲绝,也跟着去了。于是,年幼的楚青临自小便养在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君的膝下,一直到少年时随军出征。 “公主这是何意?”楚青临眯起眸子,危险的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身上,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仔细的去看一个女子。 她穿着墨红色的锦袍,腰间蓝田日暖,脚下金靴贵气,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容生的很是貌美,但这种美态,不是寻常女子的柔和温婉,也不是英气女子的明媚如春,她就像是烈日下的寒冰,极致的冷,极致的热,让人捉摸不透。 “字面意思。”燕蒹葭毫不畏惧楚青临那冷厉的眸光,兀自笑的颠倒众生:“难不成大将军只知打打杀杀,听不得忠言?若是这般,倒真是本公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敢公然与楚青临叫板的女子,估计整个建康只有燕蒹葭一人了。尤其她方才明里说自己仁慈,暗里却威胁着要将楚元绽抽筋扒皮的话,简直是再嚣张不过。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楚老太君笑着出声,打破僵局:“青临,公主说得对。元绽如今也是年岁渐大,如此放肆的举动,实在是有辱镇国公府的家风。” 说着,楚老太君看了眼楚元绽。老太太虽说慈眉善目,但眸底折射出的暗芒,着实令人心惊。 楚元绽吓得低头,于是他的父亲楚天姚道:“母亲教训的是,元绽年少不知事儿,怠慢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楚天姚面上挂着歉然的笑,看向燕蒹葭。 燕蒹葭挑眉,道:“无妨,本公主倒也不是小气量之人,不过本公主见小公子有几分蘧然,不妨明日共赴马场?” 共赴马场? 在座众人,皆是哑然。谁也不知道,燕蒹葭这出其不意的邀请,究竟是何意思,难不成今日受了楚元绽的挑衅,明日便要报复回来? “我我不去!”显然,楚元绽的想法和众人一般无二,他见过燕蒹葭命人当街斩断李溯的右掌,也明白燕蒹葭不会如何明目张胆对付自己,但若是真随他去了马场恐怕他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哦?”燕蒹葭勾起嘴角,邪佞一笑道:“小公子不赏脸?还是说小公子其实对本公主瞧不上眼?” 今日之事,本就是楚元绽无理在前,就算楚家多么根深蒂固,在礼数上也不得对当朝公主如此怠慢,尤其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楚元绽心下憋屈,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就听楚青临先他一步,道:“公主邀请,元绽定然会去,只不过,公主若是不介意,本将军也想与之共赴马场。” 燕蒹葭恶名在外,楚青临拿不准她意欲何为,但楚元绽是他嫡亲的堂弟,他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只不过,楚青临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妙玲珑便有些坐不住了。 “玲珑听闻,公主的马场是建康一绝,不知公主可否让玲珑一同,瞻仰一二?” 燕蒹葭见此,不由嗤笑一声,道:“赛马而已,有何瞻仰不瞻仰的?妙小姐既是想去,本公主哪有不应的道理?” 她几乎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那双深邃通透的眸子,宛若镶嵌了璀璨的星辰,在太阳之下,闪闪发光。 老太君见此,没有多言什么,而楚老太爷也依旧谈笑风生的招呼了小厮为燕蒹葭搬来座椅,安置了下来。两人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自是不会因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冲突而如何生事。 宴席过半,有歌舞献上,因着是老者的生辰,一些小辈便纷纷自请上场,以琴瑟之声,聊表心意。 其实,燕蒹葭很少会参加京中权贵府邸举办的宴席,毕竟这般宴席,大都是权贵结交与闺阁女子献艺的场所,要说热闹是有,但其中真心实意,恐怕一眼可见。 听着那些催眠似的乐声,她简直困顿的不行,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撑起脑袋。 “公主,公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男子兴冲冲的声音,将她的瞌睡虫挥散了去。 23世家小姐 “怎么?”燕蒹葭回头,看向身后十五六岁的贵公子哥儿,嘴角上扬:“现在与我搭话,你不怕你爹揍你?” 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是素日里与燕蒹葭交好的镇南王府三公子,尚琼。镇南王府乃异姓封王,因着早年算是燕王的半个恩师,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备受礼遇。 在朝中镇南王算是不结党营私的一个,他虽效忠燕王,但一直不支持儿子尚琼与燕蒹葭的往来。按着镇南王的话来说,燕蒹葭太过邪佞,自来做事也是随心所欲,而自家三子尚琼又太过愚钝,未免尚琼与燕蒹葭一起,只学了人家的为恶本事,将来摊上大事儿,镇南王便严令禁止尚琼与燕蒹葭厮混。 但奈何,尚琼就是喜欢与燕蒹葭厮混在一处,也算是屡教不改。 “我爹出恭去了,”尚琼闻言,露着大白牙齿,笑嘻嘻道:“公主,明日马场,带我一个呗?” “带你?”燕蒹葭睨了眼他,抿了口清酒,道:“你不怕你爹回去,打的你皮开肉绽?” “明日我爹一早陪着我娘去寺里烧香,晚些时候才能归家。”尚琼挤眉,道:“我若是出去,他定然不知。” 燕蒹葭见他如此,不由摇头:“看来你是真的不怕” 不久之前,燕蒹葭混迹青楼楚馆,本是不愿让尚琼跟随,但这傻小子偏是玩心大起,不过在楼里喝了两杯酒,连姑娘的手指头都来不及碰,便被他府上的小厮带了回去。之后,燕蒹葭便很长时间没再见过尚琼。只是听闻,那日尚琼被带回去,差点被他爹打断一条腿。 尚琼哪里不知燕蒹葭的心思,就见他嘿嘿一笑,红口白牙,甚是养眼:“赛马而已,我爹便是知道了,最多就是骂我一通,不会如何的。” “如此,你便来罢。”燕蒹葭散漫一笑,眸底划过几分无奈。 对着这么一张傻气弥漫的笑脸,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尚琼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他转头看了眼望风的小厮,瞳孔微缩:“我爹快回了,我先撤了!” 顾不得回头,他便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因着燕蒹葭如今坐着的是女眷的位置,他一个少年郎穿梭其中,实在过度惹眼。 “公主似乎与尚家公子很是交好?”这时,身后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 燕蒹葭回头,就见少女十四五岁模样,生的楚楚动人,虽不比妙玲珑气质皎皎,但却是别有一番婀娜。 燕蒹葭挑眉:“你是?” 在场女眷,敢与她搭话,其实不多,更何况,燕蒹葭对这张脸容,并不熟悉。 说话的姑娘丝毫不显胆怯,只直直看向燕蒹葭,道:“我是左相府二小姐,叶芊芊。” 叶芊芊? 燕蒹葭挑眉,这姑娘的名讳,她倒是也听过,据说左相府二小姐是个刁蛮跋扈的主儿,其心狠手辣之处,远在多数女子之上。她早年生母与双胞嫡姐意外双双亡故,而后她父亲左相便续弦了一个女子。可奇怪的是,那女子才进左相府不到半年,便染了重病,香消玉殒。众人深感奇怪,但那时叶芊芊也只八九岁年纪,于是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但过了三年,左相又纳了一个夫人,谁也没有想到,新夫人一如前一个夫人那般,过门半年左右,忽染重疾,药石无灵。 接连死了三个夫人,一个女儿,说不邪乎也没有人相信。故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传闻,说是叶芊芊八字极阴,有着克母的命理,再后来,因着叶芊芊行事乖戾,得罪了不少千金小姐,于是这等子传闻便演变成叶芊芊心狠手辣,从前她父亲续弦的两个女子,皆是被她害死。 见燕蒹葭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叶芊芊忍不住又问:“公主与尚家公子很是交好?” 燕蒹葭见她这样关心此事,不由嘴角一勾,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来:“叶二小姐如此在意,莫不是看上了尚琼?” 燕蒹葭本是想戏弄一番叶芊芊这个小姑娘,不想那头,叶芊芊回道:“不错,我看上他了。” 她说的直率,神色也不见什么羞涩之意,但眸底的那股子坚定,却是让人诧异。 “那你放心,本公主只是负责带他厮混,旁的事情,概不负责。”言下之意,就是她与尚琼只是酒肉朋友。 “也是。”叶芊芊闻言,自言自语道:“公主这般,本就看不出是个姑娘家,尚家公子若是看中公主,未免” “未免?”燕蒹葭挑眉,意外的没有露出恼怒之意,只礼尚往来道:“无论叶二小姐要说未免什么,但依着本公主与尚琼的交情,不日本公主便可以给尚琼介绍一个貌美可人儿的姑娘家!” 对待这等子娇滴滴的姑娘家,燕蒹葭一向不喜欢用强权,除极个别情况外,她其实还算是谦谦君子。 24不和 燕蒹葭的话,可谓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几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听得叶芊芊眉头都皱了起来。 只是好半晌,叶芊芊才看向燕蒹葭,道:“公主与传闻有些不同。” 传闻中,燕蒹葭阴晴不定,是个极为难相与的主儿,可如今一看,她其实只是颇为纨绔罢了,倒不至于真的残暴不仁。 “彼此彼此。”燕蒹葭笑起来,眉眼就好像从画中拓出来一般:“叶二小姐也不如传闻那般心狠手辣。” 叶芊芊闻言,微微一愣,仔细想了想,她才又问:“明日尚公子可是会去公主的马场?” “若是不出意外,”燕蒹葭道:“会去。” 叶芊芊接着问:“那明日,我可以去公主的马场?” “叶二小姐会骑马?”问话的,不是燕蒹葭,而是一侧端坐着的妙玲珑。 显然,她对叶芊芊有几分敌意,许是早些时候,两人有过节。 叶芊芊闻言,温和的杏眸看向妙玲珑,毫不相让道:“我不会骑马,但妙小姐不也是一样不会骑马吗?” 妙玲珑屏气凝神:“明日青临哥哥也会去,叶小姐莫不是冲着青临哥哥去的罢?” 冲着楚青临? 燕蒹葭好整以暇的抿了口酒,心下被勾起一丝蘧然。她其实很少关注都城闺阁小姐的情思,但如今看来,这少男少女的情窦,委实有些错综复杂。 “我冲着谁去,恐怕就不干妙小姐的事儿了吧?”那头,叶芊芊不为所动,以胜利者的姿态,偏头看向燕蒹葭:“我只是在问公主而已。” 唇枪舌战骤然结束,燕蒹葭放下手中的杯盏,道:“准了。” “多谢公主。”叶芊芊福了福上身,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台上的轻歌曼舞,看也不看妙玲珑一眼。 叶芊芊的举动,俨然是激怒了妙玲珑,但她好歹是世家出身,这点儿忍耐力还是有的。 “公主可否回答玲珑一个问题?”似乎是见燕蒹葭并非如传闻那样可怖,妙玲珑说话也提了三分底气。 燕蒹葭打了个哈欠,摆弄着怀中的折扇,低眉:“不可。” 妙玲珑道:“公主果然也是对青临哥哥” “妙小姐,”燕蒹葭蹙起眉头,抬眼看向她:“彼之蜜糖,乙之砒霜,听过吗?” 对于妙玲珑一口一个青临哥哥,燕蒹葭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了,若非妙玲珑生的还算养眼,燕蒹葭恐怕没什么好脾气对她。 “公主的意思是公主对青临哥哥无意?”妙玲珑略显狐疑:“那先前都城都在传,公主扬言要纳扬言对青临哥哥有意。” 纳为面首一事,妙玲珑实在说不出口。她犹犹豫豫说了半天,才将自己心中所想表达出来。 “妙小姐知道空穴来风吗?”燕蒹葭问。 “知道,只是那传闻” “妙小姐既然都说是传闻了,那又有几分可信?”燕蒹葭懒懒一笑,一双琥珀色眸子闪烁着令人移不开眼的光芒:“本公主从未与人说过这等子荒唐的话,也不知是谁与本公主有仇,竟是陷害了本公主。” 说这话的时候,燕蒹葭再认真不过,不止妙玲珑,就是身后偷偷竖起耳朵听的叶芊芊等人,也不由得信了她的话。毕竟整个建康,与燕蒹葭有仇的权贵数不胜数,若当真是被栽赃陷害也大有可能。 然而,妙玲珑也没有那么好骗:“公主为何不出面澄清此事,反而任由传闻愈演愈烈?” 燕蒹葭不以为然,回道:“妙小姐可知本公主素来名声不佳?” 妙玲珑颔首:“略知一二。” 燕蒹葭道:“本公主若是在意那等子虚无的声名,这些年早就被建康城的唾沫星子淹死了,哪里还会活得这般逍遥自在?” 燕蒹葭这弯子绕的大,听得妙玲珑有些发懵:“那公主的意思是?” 妙玲珑的话还没得到燕蒹葭的回答,便听得后头传来叶芊芊平静的声音:“公主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所以即便遭人非议,也只当与她没有干系。” 说着叶芊芊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妙玲珑,眸底那一闪而过的鄙夷,似乎在说:尔等凡夫俗子只知沽名钓誉,庸俗,庸俗啊! “叶小姐何必多言?”妙玲珑回头看了眼她,道:“我问的是公主,与叶小姐何干?” 这无疑是将方才叶芊芊堵她的话,照搬着还给了叶芊芊。 看着这两个贵胄小姐斗嘴,燕蒹葭深觉有趣。她倒是也没有明显的维护谁,只淡淡抬眼,嘴角浮现一抹挑衅的笑。 她微微启唇,无声的张了张嘴:“楚将军真是好福气。” 燕蒹葭其实早就发现了,在她和尚琼搭话的时候,楚青临那若有似无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看了这么久的好戏,可惜是让他失望了。 不远处,楚青临剑眉蹙起,一双深邃的眸子不再看向燕蒹葭。 25闹事 宴席上,一时间歌舞升平。叶芊芊和妙玲珑不拌嘴之后,燕蒹葭深觉没了趣味儿,她原本就要打道回府,就听那头有人提及临安公主,瞬间又将她的神思拉回了宴席之上。 “听闻公主惊才艳绝,对诗词颇有研究,不知公主可否为在下的画作题字?”男子席中,有个眉宇刚正的青年手中执着一方画卷,看向燕蒹葭。 “题字?”燕蒹葭勾唇,身形不动:“你算哪颗葱?要本公主为你的画作题字?” 她认得眼前的男子,李溯的兄长李淳。李淳年长李溯十岁,他与李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过李淳早年有才,如今正在父亲李正手下当值,算是与李溯有着天壤之别。 但即便李淳再怎么正直有才华,也是对她怀着极大的敌意,如今他显然是要为自家弟弟一雪前耻了。 “公主若是不愿,在下自是不会勉强。”面对燕蒹葭极为嚣张的回话,李淳显然并不以为意:“不过,在下与公主府的辛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辛公子曾说公主才华过人,看来在下是没有机会一见了。” 辛公子,说的不是辛子阑又是何人?几乎整个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燕蒹葭与辛子阑关系匪浅,更有甚者,许多人都在议论,辛子阑生的秀美,怕是早早成了燕蒹葭的裙下之臣。 一时间,在场众人皆是议论纷纷,那一句句或鄙夷、或旁观冷笑的话,如刺骨的利刃一样,扎人至极。 楚青临的视线,再一次落在燕蒹葭的身上,他静静的看着她,神色冷淡,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然而,处于唾沫星子最深处的燕蒹葭,竟是忽而起身,她懒懒伸了个腰,看得众人不由更下狐疑。 她扬眉,拍了拍褶皱的衣袍,漫不经心道:“李淳,你在楚老太君的寿宴上,让本公主题字,是不是有些行为荒唐?再者说,你弟弟李溯干的那些肮脏事儿都没有平息呢,怎么你如今还有心情参加宴席,吟诗作画?难道你们李家的人,都这么心大的吗?” 她举止慵懒,眉眼之间皆是贵气,似乎与传闻中不堪的临安公主,全然不同,且与眼前的李淳比起来,她看起来更是出尘绝然。 被戳中痛处的李淳闻言,不由冷笑:“公主这是恼羞成怒吗?在下听闻公主与辛公子关系暧昧,莫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越是自诩正直的人,越是看不上燕蒹葭这等子邪气之人。正如李淳,他听闻过燕蒹葭的行事,早就嗤之以鼻,如今有机会宣泄,更是不惧一切。 可惜,燕蒹葭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羞耻心,就见她轻笑一声,道:“怎么,本公主的传闻,你只听得这么少?你难道不知道,本公主府邸面首许多?不知道本公主夜夜流连烟花之地?” 说着,她眸底冷光乍现:“不过,不管你知不知道,今日你妄图以此羞辱本公主,看来你是忘了本公主是谁了。” 她今日本不欲兴风作浪,所以一抵达楚家,就和颜悦色,但这并不代表她燕蒹葭的确是个好说话的! 说着,她抬起金靴,一脚踢翻面前的矮桌,杯盏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惊得在场女眷皆是本能往后仰去,面色发白。 “你这画作,本公主如你所愿,赐词两句。”她看着那幅女子扶窗的画,含笑着看向远处的楚老太爷和楚老太君,一字一句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毒辣至极的词,就像是索命的绳子一般,让人窒息。 这词,是她送给楚家的,虽说楚家并没有义务为她解围,但礼数之上,她为客,楚家为主,她专门前来贺寿,没有干什么破坏之事,可李淳为难,楚家一众人就像是看戏一般,委实有些失了礼数。 再者说,李淳手上的画卷尚且未干透,笔墨之间还透着一分新作之意,定是有人刻意递上画卷,让李淳借此发作! 说着,燕蒹葭也不看旁人的眼神,径直大踏步离去。 一时间,众人皆是窃窃私语,尤其女眷一流,更是议论纷纷。李淳立在原地,一时间颇有几分尴尬与歉然,在座都是大家之流,虽说燕蒹葭所题的词儿是不错,但那两句词委实是寓意不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楚家一流素来征战沙场,就是如今楚青临也不外乎。但燕蒹葭这两句词儿,仿佛是在诅咒楚青临,亦或者是楚家的男儿。 “散了罢。”楚老太君闭上眸子:“老三,你是该好好管管元绽了。” 楚天姚看了眼仿若做坏事被抓包的楚元绽,沉声道:“母亲说得是,儿子管教不严。” 李淳手中的画卷,是楚元绽递给他的,因着气不过燕蒹葭,才如此莽撞行事,而这件事,楚家的几个长辈的确看在眼里,大抵很多人皆是对燕蒹葭看不透,想要借此试探一二。 只是燕蒹葭对此,看得比他们还明白。唯独在场宾客对楚老夫人的话,不甚明白。 ------题外话------ 你们觉得,咱们小霸王公主会放过李淳吗?哈哈猜猜 26楚家辛秘 燕蒹葭离去之后,李淳不多时也被府中小厮唤了回去。似乎是府中出了什么大事儿一样,他离去的模样,极为仓促。 于是,许多人便都想起燕蒹葭离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一时间面面相觑。 寿宴很快落下帷幕,楚老夫人和楚老太爷早些时候在燕蒹葭离开之后,便双双离场,但热闹的宴席却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变得惨淡。 一直到结束,繁华褪去,人烟尽散。 楚元绽推着他父亲轮椅,来到宗祠里头,心中忐忑不安。 “跪下!”楚天姚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双素来沉静的眸子,冷如寒冰。 “父亲恕罪。”楚元绽显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儿被发现,不由冷汗涔涔的跪了下来。 在宴席上,祖母之所以没有责备什么,就是给他留三分面子,因而她只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父亲代为教训。 楚天姚问:“你可知,你祖母为何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为父管教你?” “儿子晓得。”楚元绽老老实实道:“祖母是要鞭策儿子,莫要莽撞行事。” 楚元绽的父亲楚天姚早年也算是楚家赫赫有名的一辈,若非他失了腿脚,如今怕是会比楚青临更为出彩。故而,作为楚天姚的独子,楚元绽自是不会蠢笨。这些道理,他都是明白,奈何尚且年少,为人冲动,今日被燕蒹葭拂了面子,他瞧着不动声色,但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楚天姚闭上眸子,耐着性子道:“你祖父不止是鞭策你,还在鞭策为父!” “父亲”楚元绽愕然。 楚天姚沉声斥道:“你母亲太纵容你了,这些年为父也鲜少管教,没想到竟是将你养的这样不知进退,连累自己也连累家风!” 楚老太君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不止为了让楚元绽知晓其所犯事情的严重性,更是为了让楚天姚这个做父亲的明白,楚元绽若是再这般胡闹下去,前路堪忧。 如今楚家正是树大招风之际,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楚元绽有些不服,忍不住辩解道:“父亲,儿子只是气不过,这燕蒹葭行事太过嚣张,前几日街上” 楚天姚打断他的话:“她行事乖张,莫不是砍了你的手?亦或者说砍了楚家人的手?” “这倒没有,但是” “当街给你难堪了?”楚天姚道:“就因为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你今日便要将整个楚家拖下水?让你祖母在寿辰之际,如此被诛心?” 楚元绽闻言,心下知道楚天姚所说的诛心是因为燕蒹葭的题词,不由道:“父亲,那两句题词不过是燕蒹葭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楚天姚面色沉沉:“你叔父当年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叔父不是病死吗?” “你叔父的确是病死的,但这病是征战回来得的,他当年在归途染了风寒,人虽回来了,但没过一月便故去了。” 楚天姚说的不是旁人,正是楚青临的父亲,楚天遂。当年楚天遂病死,楚青临的母亲便跟着亡故。而后,楚天姚也在战场之上,丢了双腿,这一连串的事情,正是应了燕蒹葭的那两句题词,如此,楚老夫人怎么能不觉诛心? “怎么怎么可能?”楚元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如果叔父真的是在征战归来的路上染了风寒,为何要对外那般声称?” 楚青临的父亲为国而亡,楚青临的母亲忠贞刚烈,如若当年如实告知天下之人,至少会落得楚家满门忠烈的好名声才是,为何平白无故要隐瞒事实? 楚天姚眸底闪过一丝暗芒,就听他道:“这些,你如今还不是时候知道。若非今日你执迷不悟,为父也不会与你说这等辛秘之事。” 说着,他兀自转动着轮椅,背过身去:“你今夜便在列祖列宗面前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去歇息。明日燕蒹葭邀约的赛马,务必莫再意气用事。” 那一头,李淳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就要往府中赶去。 他在宴席上,听小厮来报,说是家中小儿落入水中,奄奄一息,便顾不得其他,早早往府中跑去。 只是,等到他回到府中,看到的不是孩儿不省人事,而是他的妻子朱氏与府中管事苟且在床。 李淳当即犹如棒喝,险些气昏过去。没想到还没审问,便先收到了燕蒹葭差人送来的信函。 信函中言说他挚爱的妻子朱氏在嫁给他之前便与管事是青梅竹马,其中两人的种种合谋算计,看得李淳指尖发颤。他本以为是燕蒹葭捣的鬼,但没有想到,细查之下,竟是发现燕蒹葭信函中所说,无一是假。 一时间,李淳府邸出的事儿如瘟疫一般,闹得人尽皆知。 27撩拨姑娘家 月色浓浓,雾气散去。 不眠楼的雅间中,琴瑟生香,余音绕梁。燕蒹葭半眯着眸子,歇在榻上。 “李家的事情,是公主所为?”问这话的时候,姽婳神色如常,但语气中的肯定,显然不言而喻。 燕蒹葭缓缓睁开眸子,半撑起自己的身子,蓝田暖玉摩擦着软塌,发出突兀的声音:“难道生的貌美的姑娘家,都喜欢明知故问?” 她勾着唇角,无疑是坦然承认了。 瞧着燕蒹葭轻浮而又清贵的模样,姽婳收回自己的视线,问道:“公主怎么知道,李淳的夫人与管事有染?” “这建康的事儿,有什么是本公主不知道的吗?”燕蒹葭幽幽一笑,一语双关。 她在说的,不止是李淳家的事儿,更是姽婳背后主子的事情。 被燕蒹葭的反问的话惊住,姽婳凝眸,依旧镇定自若:“那公主怎么知道,今日他们必定会偷情?又如何能准确无误的判定,李淳定能捉奸在床?” 偌大的李府,她不信朱氏会那么愚蠢,连放哨的人也不留就兀自偷情。只要放哨的人禀报,在李淳抵达之前,朱氏和那管事便可收拾的干干净净。 燕蒹葭不答反问:“看来姽婳姑娘对这等子事情,很是了解?” 她扬起远山眉,笑的促狭。 虽说姽婳出身风尘,但是到底只是个姑娘家,且她素来卖艺不卖身,故而乍一听燕蒹葭的话,不由蹙起眉头,道:“公主若是不愿告知,姽婳自不做勉强。” 燕蒹葭不以为然,见姽婳不甚愉悦的脸色,不由笑意深邃,宛若调戏了小姑娘的公子哥儿一般,回道:“李淳前几日染了风寒,一直在府中养病,你说李淳在府邸的时候,他们有胆子卿卿我我吗?” 说着,她看了眼姽婳,继续道“想也知道他们没有胆子,所以李淳今儿个大病初愈,前去楚家贺寿的时候,正是他们的良辰美景。只是不巧,今日李淳惹了本公主,那么本公主倒是不介意,让他早一点儿发现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实。” 听到这里,姽婳不由猜测:“那管事是公主的人?” “自然不是。”燕蒹葭道:“本公主的手可没有那么长,李淳不过小人物罢了,哪里需要本公主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去对付?” 姽婳不解:“那为何李淳回府,他们全然不知?” “本公主略施小计,让下人禀报李淳,说他那小儿落水奄奄一息,你说李淳听了能不着急?”人一旦着急起来,脚下就如生风,步伐毫无疑问会比平日快上几分,如此一来,等不到放风的人禀报朱氏和那管事,李淳已然到了他们跟前。 姽婳看向燕蒹葭:“公主好算计,只是这件事若是稍有偏差,譬如朱氏与管事今日小心行事,不在府中” 燕蒹葭打断她的话,笑眯眯的坐起身子:“姽婳姑娘以为,本公主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公主的意思” “本公主拂袖离开楚家的时候,便命人去李家了。”燕蒹葭眉眼弯弯道:“不论他们今日是否行不轨之事,本公主总有千万种法子,让他们就范,不是吗?” 一个暗卫,一包媚药,足矣。 姽婳愣住,好半晌才忍不住问她:“公主就这么放心,将此事透露与姽婳?” “为何不放心?”燕蒹葭兀自斟了杯酒,低眸道:“本公主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就行事作风来说,一向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姽婳一顿。的确,无论是养面首还是逛窑子,燕蒹葭从不曾遮遮掩掩,就是对付一些贵胄子弟,也极为张扬大胆。 这样的燕蒹葭,无论怎么坏,似乎都很难让人厌恶的起来。 “姽婳姑娘的绝技,今夜怕是欣赏不到了。”据说,不眠楼头牌姽婳一曲,可引百鸟驻足,但今夜听了大半宿,燕蒹葭也没瞧见一只鸟儿前来。 姽婳问:“公主是说引百鸟?” “不错。”燕蒹葭颔首。 她摇了摇头,面带三分笑意:“传闻罢了,公主竟是相信?” “哦?竟是传闻?”燕蒹葭不由有些哑然:“本公主还以为,你当真有那么特别的本事。” 燕蒹葭的失望,不似作假,这一点就是姽婳也有些讶异。毕竟燕蒹葭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那等子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琴瑟引百鸟,恐怕太过谣传了些,燕蒹葭的天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想到这里,姽婳淡淡道:“虽说姽婳没有引百鸟的能力,但姽婳可以奏乐引蝴蝶。” “引蝴蝶?”燕蒹葭喜上眉梢,不过转瞬,又有些不信道:“我听了大半宿,怎么没见着一只蝴蝶?” “白日里才可引蝴蝶,”姽婳道:“现下天色太晚。” 燕蒹葭一笑:“那后日,本公主白日前来,如何?” “好。”姽婳道。 ------题外话------ 撩妹公主上线 28赛马 翌日,燕蒹葭一早起来,因着昨日与楚青临等人的约定,她难得没有睡到日晒三竿。 燕蒹葭在西城城郊,有个极大的马场。这马场是她十岁生辰的时候,她父皇送她的生辰寿礼。因而几乎是整个建康城的人都知道,马场的具体位置。 不过,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然算是起得很早,却没有料到,等她坐着马车抵达马场的时候,楚青临一众人已然在马场外头的凉亭里,歇息许久了。 乍一见她下马车,尚琼率先围了上来,他皱着一张清秀的脸,抱怨道:“公主,你怎么来的这样迟?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迟吗?”燕蒹葭挑眉,看向尚琼:“昨日不是约好了辰时马场见吗?” 她话音一落下,身后的叶芊芊便说道:“公主,昨日并没有约时间。” 只是,叶芊芊这一出声,燕蒹葭自然而然朝着尚琼后头看去,就见楚青临眉眼冷酷,他身侧一左一右站着叶芊芊和妙玲珑,便再没有旁人。 燕蒹葭问:“楚元绽呢?” 她昨日其实不是不知道楚元绽的身份,只是刻意为了无视那小子,才故作不知。 “公主问本将军?”楚青临对上燕蒹葭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神色静然。 “自然是问大将军了。”燕蒹葭理所应当道:“在场只有将军你是楚家的人,不是吗?” 对着楚青临那双沉沉的瞳眸,燕蒹葭丝毫不觉畏惧,虽说楚青临不说话的时候,仿若一块寒冰,就是说话了也和一块会说话的寒冰一样,但这并不影响燕蒹葭正视他。 楚青临面无表情道:“元绽昨日对公主不敬,被叔父罚了跪宗祠。今日一早本将军见着他的时候,他已然病倒在榻。” 楚元绽是娇惯着长成,不如楚青临来的身强力壮,因而昨夜稍稍跪一个时辰,便染了寒气,一病不起。 “如此体弱?”一旁的尚琼诧异道:“我还以为楚家个个身强力壮,和将军一样呢!” 楚青临的确是一眼可见身体极好的,他常年在军中,周身皆是被打磨的料峭冷硬,故而即便他眉目俊逸,也让人深觉男子气概浓烈。 燕蒹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既是今日楚元绽来不了,那大家便散了罢,各自打道回府。” 原本燕蒹葭想要探一探楚家的究竟,但经过昨日,她也算是发现了,楚家真正说话算数的,不是楚老太爷,而是楚老太君。这就像她父皇与母后一起时那般,但凡有她母后在,他父皇就像个透明人儿一样,丝毫没有发言的权利。而楚青临则更没有意思,他简直就像是行走的冰块儿,无论说话还是不说话,都滴水不漏,燕蒹葭想要套他的话儿,简直难上加难。 昨日在场楚家的几个人,唯独楚元绽年少不知事,最好诓骗。可惜今日楚元绽来不了,否则就算套不了话,也可以整治整治他,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就在她方要退回马车里头的时候,楚青临忽然出声,冷硬道:“公主可听过一句话?”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听没听过?”燕蒹葭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大将军是武将,没想到净是学了臣那些个支支吾吾,绕绕弯弯。” 一旁的妙玲珑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被误会,抢先道:“公主,青临哥哥只是碍于礼教,并非如公主所想的迂腐。” “碍于礼教?”燕蒹葭嗤笑,毫不留情道:“要真是个懂礼教的人儿,本公主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你们就该行礼。” 至始至终,这些人见她随意,便也忘乎所以,连行礼问安都没有,难道她就这么不像一国公主吗?当然她的确不怎么像。故而,行礼一事,她也不想过多追究。 不等妙玲珑说什么,楚青临便径直道:“公主听过既来之则安之罢?” 显然,他也看得出来,燕蒹葭并不讲究虚礼,但他也没有因此高看她几分,毕竟这小姑娘着实牙尖嘴利,楚青临深以为自己根本说不过她。 一个不怕他,不慕他,也不输他的姑娘,就如同无法掌控的漠北风沙,让他心生不喜。 “听过。”燕蒹葭抬起下巴,语气有几分轻蔑道:“但本公主今日最主要邀的是楚元绽,不是尔等。” “好,”楚青临凝眉,道:“公主若是有耐心等,本将军差人将元绽带来,如何?” 越是这样,楚青临越是想要看一看,燕蒹葭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青临哥哥”妙玲珑忍不住错愕,她侧眸看向楚青临,就见他眸底沉沉,紧抿的薄唇锋利如刀,让人看不出所想。 楚元绽可是楚青临一直爱护有加的弟弟,虽二人不是同胞所出,但是她从未见过,楚青临为了一个人,不顾楚元绽尚且病着的身体。 ------题外话------ 不走寻常路,让寻常人无路可走 29怜香惜玉 “哦?”燕蒹葭闻言,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人将楚元绽从病榻上挖起来?” “不错。”楚青临回:“公主既是要见着元绽才可,那本将军便如了公主的意。” “将军真有把握?”燕蒹葭狐疑:“本公主记得,楚元绽可是你三叔的独子,自来在楚府呼风唤雨,很是得宠。” 楚元绽的父亲因早年折了腿脚,膝下只有楚元绽一个儿子,故而这些年来,楚家上下都极为疼宠他。 楚青临冷硬回道:“自然。” 说着,他立即吩咐了手下的暗卫,令其快马加鞭回楚家,将楚元绽带来。 “那既是将军有如此诚意,本公主也就却之不恭了。”她淡淡一笑,方才那不耐烦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彬彬有礼。 见燕蒹葭变脸如此之快,一旁的叶芊芊不由摇了摇头。 “叶小姐不必惊讶,”尚琼搭话道:“公主素来是这样阴晴不定,不过公主是个好人。” 燕蒹葭瞥了眼两人,道:“尚琼,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和小姑娘家一样,喜欢窃窃私语?” 她一眼瞪向尚琼,看得尚琼委屈巴巴,却敢怒不敢言。 她话落,便又越过尚琼,视线落在妙玲珑的身上:“妙小姐可是带了可骑射的衣物替换?” 燕国女子的衣裙特点多为宽广的袖摆和略窄的裙琚,故而但凡是要骑马射箭的,皆是会提前换上稍微便捷的衣物。譬如叶芊芊,她来的时候早早褪下繁杂的衣裙。但妙玲珑不同,她依旧着一袭鸢色长裙,美虽是美,但不适合骑射。 燕蒹葭的问话方出口,妙玲珑便面露难色,显然是没有带旁的衣物。 “妙小姐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叶芊芊率先诧然出声。 妙玲珑被问的有些恼了,面上却还是平静道:“是我考虑不周,今日我只看着你们骑马便是。” 其实,不是她没有想到,而是她今日前来,也是背着自家祖父,若是让她祖父知道她与临安公主有什么交集,非得气死不可。为了防止惊动他老人家,妙玲珑只好装作出门逛逛的模样,不敢让下人去采买专门的衣物。 “来人,”燕蒹葭淡淡吩咐:“去拿件衣裳给妙小姐。” 她偏头看向妙玲珑:“本公主的衣裳素来只穿一次,所以妙小姐不必担心。” 言下之意,就是她让人拿给妙玲珑的衣裳是全新的,从未穿过。 “多谢公主。”妙玲珑颇有几分感激。 燕蒹葭挥了挥手,表示不必言谢,于是不多时,便见下人抱着赤香色的衣物,走到她的面前。 妙玲珑接过衣物,再次道一声谢,便拿着衣物到了自己的马车之内。 众人等着,不多时妙玲珑便下了马车,本以为燕蒹葭这件衣裳亦是男子款式,不想却是一件女儿家的衣裙,只是这衣裙更是便利罢了。 “公主竟是有姑娘家的衣物?”尚琼眸光一亮,不由打量着燕蒹葭:“为何我从未见过公主穿?” “方才不是说了?”燕蒹葭哼笑一声,道:“本公主的衣物,素来只穿一次。” 尚琼道:“不,我是说,认识这么些年,我可从未见公主穿过类似的衣物。” “你没见过,不等于本公主没有。”燕蒹葭嗤之以鼻:“去年魏国太子与本公主结交,便是送了几件衣裳。” 当然,那几件衣裳她一件都没有穿,正是怕那家伙下了毒在衣物上头,如今正巧妙玲珑没带衣服,就顺势送给了妙玲珑。 明摆着,尚琼是知道燕蒹葭与魏国太子水火不容的关系,他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心下暗道燕蒹葭黑心至极。 自己怕被下毒,便如此坦然送给妙玲珑,若是真的衣物有毒,那妙玲珑岂不是 “走罢,再等下去,日头便要毒辣起来了,本公主最烦晒太阳了!”燕蒹葭大踏步向前,命人牵来马匹。 很快,在场众人皆是一人一马,燕蒹葭金靴跃起,很快坐到了马上:“妙小姐和叶小姐似乎第一次骑马,将军和尚琼,不妨一人教一个?” “尚公子教罢。”楚青临立即淡声回道:“本将军素来只训练将士,不知怜香惜玉。” 楚青临的话极为冷漠,听得妙玲珑心下生凉。她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唇瓣,勉强维持镇定。 “尚公子一人教不了两个。”这时,身侧的叶芊芊道。 妙玲珑下意识反问:“叶小姐什么意思?” 趁着两位小姐还没有掐架,燕蒹葭勾唇:“不妨这样,尚琼教妙小姐,本公主来指导叶小姐,如何?” “好。”叶芊芊出乎意料的点了头,道:“有劳公主。” 一场即将挑起的硝烟无声落下帷幕,只是,谁也不知道燕蒹葭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题外话------ 其实,叶芊芊也是个宝藏姑娘哦 30叶芊芊此人 一番口舌之后,几人分散开来。妙玲珑和尚琼在马场的东侧,燕蒹葭和叶芊芊则跑到了西侧,唯独楚青临一人站在树荫之下,半点没有要赛马的姿态。 半盏茶之后,叶芊芊累的大汗淋漓。燕蒹葭招呼了人茶水伺候,两人便坐进了休憩的茶亭之中。 燕蒹葭抿了口茶水,看向叶芊芊:“叶小姐难道不怕尚琼被妙小姐的容色所惑?” 燕蒹葭对叶芊芊这个姑娘,其实有几分好奇。昨日她问叶芊芊是否看上了尚琼,她回答极为爽快。可偏生就是那般神色,丝毫不像是陷入情思的姑娘家。 譬如妙玲珑,她对楚青临极为上心,眉眼皆是含情脉脉,一眼可见。但叶芊芊看尚琼的眼神,着实耐人寻味。 叶芊芊望了眼远处同样打算歇息的两人,淡淡道:“妙玲珑并不欢喜尚琼。” “但并不妨碍尚琼看上她,不是吗?”燕蒹葭弯唇,漫不经心道:“妙小姐是建康第一才女,生的也端庄娴美,就男人的角度来说,妙小姐可谓令人倾心至极。” 大抵看出了燕蒹葭心怀不轨,叶芊芊径直便问道:“公主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 “有意思。”燕蒹葭笑起来,语气不明:“叶小姐真是有意思。分明对尚琼半分不觉心动,但还是志在必得,想要将他收入囊中。只是” 燕蒹葭放下手中的杯盏,问:“本公主不明白,叶小姐世家出身,门第不浅,怎么偏偏看上了尚琼那个傻小子呢?” 尚琼不是王府独子,更不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他上头有两个极优秀、未曾婚配的兄长,要说丞相府该拉拢的,怎么也不会是他。 叶芊芊垂眸:“他阳气足。” “阳气足?”燕蒹葭愣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叶芊芊竟是给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理由。 世上哪个姑娘挑选夫婿看重这个? 难不成,妙玲珑之所以对叶芊芊怀有极大的敌意,也是因为叶芊芊先前曾因楚青临命硬,打过他的主意。 “他八字很硬,阳气也足。”叶芊芊道:“是个极合适的夫婿人选。” “莫不是叶小姐八字克人?”燕蒹葭想起丞相府的一些传闻,不由道:“所以才想找个命硬的夫君。” “公主想知道?”叶芊芊又道:“若是我告诉公主,公主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你在和本公主谈条件?”燕蒹葭轻笑,眼底没有半分温度:“难道你没听过,本公主杀人如麻?” “公主在吓唬我?”叶芊芊蹙眉,堪比花娇的脸容看不出丝毫畏惧:“难道公主没有听过,我也心狠手辣?” 说这话的时候,叶芊芊瞧着很是安静,她不声不响的回望着燕蒹葭,淡的仿佛一潭清泉,无悲无喜。 没有硝烟,没有剑拔弩张,燕蒹葭噗嗤一声,笑得倾城而艳丽:“叶芊芊,你和尚琼还真是般配!” 可不是般配吗?一个傻头傻脑,单纯如白纸,一个呢看似简单,实则神秘至极。 叶芊芊眸底透彻:“公主答应了?” “答应了。”燕蒹葭举杯,扬眉:“成亲的时候,记得请本公主喝酒。” “好。”叶芊芊眉眼舒展,举杯道:“女子一言,八马难追。” 两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然而,叶芊芊正打算言说之际,那头楚青临已然走近。 “公主可要赛马?”他高大的身影背着阳光,投下巍峨剪影。 “赛马?”燕蒹葭眯了眯眸子,唇角弯弯:“楚将军想和本公主一较高下?” 楚青临不可置否:“公主不敢?” “扫兴。”她嗤笑一声,将杯盏丢到一旁,道:“叶小姐的事情,晚些本公主再洗耳恭听。” 叶芊芊颔首,就见燕蒹葭行云流水似的起身,道:“将军若是输了,可莫要如妇人一般嘤嘤哭泣才是。” 楚青临面色寡淡:“彼此彼此。” 说着,两人很快上了马,尘土飞扬,前后疾驰离去。 只叶芊芊端坐在原地,望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红唇吐出两个字:“孽缘。” ------题外话------ 有没有喜欢芊芊的小可爱?举爪祝大家中秋快uo哈哈 31国师扶苏 燕蒹葭策马而去,楚青临便也跟着上了马背,扬起马鞭紧随其后。 顷刻间,一切被抛之脑后,楚青临也很快赶上了燕蒹葭。燕蒹葭偏头看了眼楚青临,不由赞道:“将军好骑技。” 楚青临闻言,冷着一张脸,回道:“谬赞。” 如此一句生冷的话出口,气氛顿时变得很是尴尬,全然是将天聊死的节奏。 燕蒹葭的马场,的确华丽而巨大,就是见多识广的楚青临也忍不住诧异,看来燕王的确极为疼宠这个公主,竟是舍得花这么大的手笔,为她造了一个马场。 两人就这样不分上下的策马而去,远远的便将一众随从两人甩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后。因着这马场连接着后头的山林,越是往前而去,越是地势不平,难以驱马前行,因而在速度越渐慢下来之后,燕蒹葭索性下了马,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楚青临吃瘪。 她自己的马场自是再熟悉不过了,再往前头去,是一个巨大的半澡泽地,寻常时候若是人踩踏过去,其实不会如何,但一人一马飞驰而去,哪怕是骑技再好的人,也定然要摔个狗吃屎。 然而,就在她等着看笑话的时候,楚青临忽而警觉的勒马止住,低眸看向燕蒹葭:“公主为何慢下来了?” 他嗓音沉沉,语气也一如既往不带丝毫感情。 “哦,没有为何。”燕蒹葭面不改色,只道:“此处风景秀丽,本公主想多看两眼,将军不必理会,自去罢。” “风景秀丽?”楚青临下了马,道:“那本将军便与公主一同看看这美景罢。” 一边说,他一边从容下马,看得燕蒹葭不由暗道可惜。 看来这楚青临,果然是不好对付的很啊。 说话间,她也跟着下了马,两人便很快踏上了半澡泽地,那松软的触觉,立即便令楚青临察觉其中异样。 显然,若是刚才他不及时停下,恐怕这时候是要摔个狼狈。 “风景不错。” “自然是不错。”燕蒹葭道:“只可惜” 话说到一半,燕蒹葭便停了下来,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可惜什么?”楚青临问。 然而,燕蒹葭忽而眸底一亮,一手指着东侧道:“看,那边!” 楚青临眉眼划过轻蔑,冷冷道:“公主,这等子哄人的把戏,怕是骗骗三岁孩童还可靠一些。” “将军当我哄你玩儿?”燕蒹葭回过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回以轻蔑:“将军是当自己是三岁孩童?还需要旁人哄着?” 说着,她不等楚青临回答,便率先牵着马,往东侧的方向走去。随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便见东侧那头,果然有青烟冒起,显然不是燕蒹葭所为。 心下微微一窘,楚青临面上却是不改神色,紧接着跟了上去。 “将军不是不信?”燕蒹葭回头看他,奚落:“怎么这会儿又跟上来了?难不成真是三岁孩童,需要人哄着?” 对于她的嘲讽奚落,楚青临不予以回答,只面色冷峻,仿佛燕蒹葭的话半句没有落入他的耳内,兀自镇定自若的很。 燕蒹葭见他油盐不进,心下也寻思着没甚意思,于是便撇过脸,不再理会他。 两人很快走到青烟滚滚的处所,因着地势原因,他们站在矮坡之上,逡巡着矮坡下的一切。 就见矮坡下的平地中,一众人围着即将熄灭的火堆,似乎是在善后。其中最为显眼的,是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身量极高,身姿修长而卓然,就是只对着他的背影,也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国师。”楚青临淡淡出声,几乎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为首的男子。 此人不是燕国赫赫有名的国师扶苏又是何人? “楚将军有礼了。”扶苏闻言,回头看向朝着自己抱拳施礼的楚青临,弯唇一笑。 看着那笑容如春,眉眼似月的男子,燕蒹葭不由暗道扶苏这厮果然貌若天仙,当得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三年前见着扶苏的时候,燕蒹葭还是年幼,可三年过去,扶苏已然二十有二,竟是一如当年那般,容貌清澈,半分没有老去。 难不成修仙练道的,都不易苍老? 相较于燕蒹葭,扶苏显然有些认不得她:“这位是” “临安公主,燕蒹葭。”不等楚青临回答,燕蒹葭便先他一步回道:“国师三年不见,容貌不见老去,但却增了忘性啊!” “原是临安公主,”扶苏眉眼如画,笑道:“三年前,公主倒是没有现今来得楚楚动人。” 扶苏的话一落,楚青临便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他下意识看了眼燕蒹葭,着实是领会不到扶苏说的楚楚动人,究竟在哪儿。 要是不是一早知道她是公主,楚青临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把她当做少年郎。 “国师谬赞。”燕蒹葭笑着看了一眼那就要熄灭的火堆,道:“不过今日国师来此,所为何事?” 扶苏悯然叹息:“今日一早,凉城有消息传来,说是有邪祟杀人,陛下特命我前来,施法一探究竟。” ------题外话------ 就问泥萌,喜欢扶苏还是楚直男? 32将军在意什么? 没有人知道,燕蒹葭初闻之下,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她骤然回想起梦境中的一切,宛若真实发生的那般,叫人难以忽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脸平静,仿佛不甚关心一般,生怕引起楚青临和扶苏的怀疑。 “凉州?”楚青临有些诧异:“凉州出了什么事?” “凉州前些时日有妙龄女子接连失踪,随后不久,便有人发现被吸干了鲜血的尸体,横陈荒山。”扶苏道:“府衙调查之后,证实那些尸体,正是失踪的妙龄女子。” “所以说,父皇怀疑是邪祟杀人?”燕蒹葭挑眉,在听到扶苏提及吸干鲜血的尸体时,便明白了过来。 “不错。”扶苏点头:“方才我施法所见,凉州上空,的确有邪气萦绕,只是那些死去的女子无法判断是否出自邪祟之手。” 邪祟? 燕蒹葭闻言,不由陷入沉思。 自她长到现今,除却预知梦之事有些怪乎以外,的确未曾见过什么妖魔鬼怪。难道说,这世上真有什么妖魔之言?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向扶苏,径直便问:“敢问国师,何为邪祟?这世间,当真是有妖物存在?”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唐突。毕竟扶苏堪堪才说自己施法,如今燕蒹葭转脸就问,未免不太尊重国师一职。 因而,她话音落下,楚青临便下意识瞟了眼她,倒是没有多加阻挠。唯独扶苏身边的几个侍童瞪着眼睛,那样子堪比自己被侮辱了一样。 反观扶苏,显然只是有几分讶异,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模样,他依旧笑容和煦,耐心的为燕蒹葭解惑:“所谓邪祟,多是怨气所凝结,这些年我见过的邪祟,其实大部分都是灵体,并没有真的形体。” “可若是没有形体,如何害人?”燕蒹葭不解,书册子里头的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鬼怪,皆是能幻化可怖的身形,进而才可以将人吞入腹中。 扶苏回道:“它们以灵体的状态,进入内心脆弱的寻常人体内,控制人心,四处作祟。” “原是如此,”燕蒹葭点了点头。 “不过,凡事不能以偏概全。公主若对此有兴趣,我这里有一本书,公主可带回去看看。”扶苏从袖中取出一本黄皮包裹着的册子,递到燕蒹葭面前。 “多谢国师。”燕蒹葭接过扶苏手中的书册,稍稍看了一眼外皮。那册子的外皮,只微微发黄,根本看不出所以然,连书名也是没有。 似乎见燕蒹葭面露疑惑,扶苏笑着问:“公主可还有旁的困惑?” “这书莫不是国师亲手所著?”燕蒹葭抬眼。 “公主何出此言?”扶苏道。 “这书册,没有名字。”燕蒹葭道:“与旁的书很是不同。” “公主不常看书罢?”这时,一侧默不作声的楚青临忽而顿悟,道:“那昨日那两句词,想来并非出自公主之手。” 一个连书名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即兴赋得那般意境深远的诗词? “本公主的确不常看书,”燕蒹葭镇定自若道:“不过本公主天资聪颖有过人之处,不过两句诗词罢了,将军怎么就这般笃定不是本公主所作?” 那两句词嘛,的确不是出自她的手笔,是辛子阑偶尔吟诗作对的时候,燕蒹葭无意间听了。那时她不甚理解,便随口问了两句,至此印象深刻,昨日为了膈应楚家的人,才将那两句词蹦了出来。 “公主不知,书名在内里,不在表皮的是早几年的时候才兴起的一种印刻法。”扶苏淡淡道:“这几年这般书册在燕国一直极为盛行。” 扶苏不解释倒还好,一解释,便愈发显得燕蒹葭没有化,是个草包。也不知他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总之还是让燕蒹葭心生恼怒。 一番意难平,燕蒹葭掩去眸底的恼羞之意,面色冷冷道:“国师怎么还不回宫复命?” “现下就要回去了。”扶苏仿若没有察觉燕蒹葭的不悦一般,依旧笑意吟吟。 楚青临看了眼燕蒹葭,道:“凉城出了这等子事情,本将军与国师一同觐见陛下,这马劳烦公主” “随便丢这就是,”燕蒹葭道:“本公主又不是马奴,将军使唤前可要仔细思量一番。” 说着,她将自己手中的缰绳一放,拍了拍马背,道:“小豆花儿,回去罢。” 她给这汗血宝马起的名儿也是随意,一个小豆花儿便就这么打发了,听得楚青临这等子爱马的将领忍不住为之无言。 “公主也打算进宫?”扶苏见燕蒹葭这举动,顿时便明白过来。 “嗯,这事儿本公主听着有趣。”她拍了拍扶苏递来的书册。 “公主为何不纵马回去?”楚青临道:“公主毕竟是女子,与我等男子一同乘坐马车,未免” 燕蒹葭道:“白日不得临街纵马。” 楚青临眉梢紧蹙,显然不想和燕蒹葭一起:“那公主可以回原地坐自己的马车” “本公主都不介意,将军介意什么?”燕蒹葭道:“若是将军当真在意,自己回原地,再乘坐马车罢。” 说着,她也不顾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一跃而上,入了扶苏的马车之中。 ------题外话------ 扶苏刚出场就有小可爱高举男主大旗哈哈,楚直男表示不服! 33气晕了 那一头,尚琼等人并不知道燕蒹葭和楚青临进宫去了,尤其妙玲珑还苦苦等着楚青临回来,盼着能够搭几句话。 原本她来这儿赛马,就是为了楚青临,但没有想到尚琼不懂得看眼色,说要教她骑马就真的拉着她拼命的练,她委实累得头昏眼花,却不知道燕蒹葭和楚青临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时,一辆马车自城中方向而来,几人起身去看,就见马车停了下来,车帘掀起,露出里头楚元绽惨白泛青的脸容。 “堂兄呢?”他望了眼人群,不见楚青临,便问一侧等在原地的楚家随从:“这么急急地将我从府中唤来,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将军和公主赛马去了。”随从道:“大约也快回了。” “赛马?不是说堂兄找我有大事?”楚元绽错愕。 “方才公主说邀约的是楚小公子,”尚琼回他:“将军为了不扫公主的兴致,便让人去将小公子请来了。” “什么?”楚元绽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为了不扫谁的兴致?” “其实并非如此,”妙玲珑解释道:“只是公主今日本就邀约小公子,听说小公子不能到场,公主不悦,楚将军才才” 越说,妙玲珑越觉得自己的说辞还不如尚琼来得冠冕堂皇。可她猜不透,为何楚青临要如此执意的留下来?难不成真为了不扫燕蒹葭的兴致? 一抹愁绪还来不及荡开,眼前楚元绽毫无征兆的便倒了下去。 “不好了!”车夫惊慌:“小公子气晕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燕蒹葭爬上马车后,便闻到一股清香,那香味不浓烈,也不淡薄,却意外的好闻。 她吸了吸鼻子,很快坐在马车的正中央,显然一左一右的位置,非楚青临和扶苏莫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头楚青临道了句劳烦,便跟着进了马车。 他一进入马车,就见燕蒹葭半靠着脑袋盯着他,眼底净是奚落的笑意。 心下有些不悦,他倒没有多说什么便坐在了左侧。而紧跟着,扶苏也缓缓进来,比起楚青临的苦大仇深脸,扶苏温尔雅,言笑从容,但奇怪的是一样丝毫没有让燕蒹葭觉得顺眼一些。 马车一路朝着皇宫而去,因着从西郊到皇宫很是路途遥远,燕蒹葭犯困的便不再理会这二人。而楚青临也一样环胸闭眼,不只一言。唯独扶苏仿若周身无人一样,执起书卷便静静然看了起来。 燕蒹葭被一阵颠簸震醒,一睁开眼,便瞧见右侧坐着的扶苏眉目浅淡,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修长细腻的指腹落在书册的边角上,委实赏心悦目的很。 不过,燕蒹葭也不知道,扶苏这厮是真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呢,还是装模作样,假装自己是个人。 “公主睡不着了?”似乎察觉到燕蒹葭的视线,扶苏抬眉,轻声问她。 显然,扶苏的声音也惊动了楚青临,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有睡下,只是一直闭着眸子罢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方才燕蒹葭的确是熟睡,连嘴角哈喇子都清晰可见。 想到这里,楚青临心下觉得可笑,但他依旧假寐着,并不打算睁开眼睛。 “国师这马车不够舒坦。”燕蒹葭道:“改日国师出些银钱,本公主命人来给国师打造一个冬暖夏凉的马车,如何?” “多谢公主费心。”扶苏一本正经,笑道:“可惜,我没有钱。” “没钱?”楚蒹葭一愣,随即思忖半晌,心下似乎也觉得做国师没有什么钱途,于是便道:“看在今日国师捎带本公主的份上,本公主不妨透露国师一个秘密。” 扶苏道:“哦?秘密?” “不错,”燕蒹葭道:“国师闭关三年,许是不太了解建康的情况,本公主知道,镇南王府尚家当家主母是个极为信佛的人,正巧国师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 “公主的意思是?” “只要国师开个天眼,看看镇南王府是否有邪祟,想必很快便有源源不断的钱财收入囊中。” 听到这里,楚青临不由眉心一跳,深觉燕蒹葭是个没有良心的姑娘。好歹人家尚琼与她也算好友,每日里的厮混下,她竟然还能鼓动扶苏去坑尚琼母亲的钱财? “公主的法子倒是极好,”扶苏闻言,竟是认真思索起来:“不过,本国师听闻尚家公子与公主经常同出同入,不知本国师这般去做,尚家公子是否会悉知?” “国师放心,尚琼不会知道。”燕蒹葭微微一笑,尚琼的母亲一直极为信佛,但去年开始也不知是信了什么歪门邪道,有一日竟是想趁着尚琼睡着的时候,放火烧死他! 34请愿 尚家的这件事,一直瞒得极严,尚琼的父亲镇南王是个老顽固,生怕家丑外扬,故而近来才时常陪自己的妻子去寺庙之中。 但据尚琼私下透露,他母亲并未因此而停歇,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若是如今扶苏能够帮衬到尚琼,收点钱财也是无妨。 “好。”扶苏点了点头,显然是应了下来,但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应,是当真为了钱财,还是旁的什么。 两人谈话才停,便听得外头热闹的集市声传来,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听了下来,车夫在外头禀报。 于是,燕蒹葭等人很快入了皇宫,随着扶苏来到了金銮殿中。 乍一见燕蒹葭也跟随着踏了进来,在场众人皆是惊讶,就连上首的燕王,亦是有几分诧异。 但众大臣的诧异不过片刻,转瞬又变得哀愁起来。楚青临逡巡了一眼,心下对燕蒹葭的传闻很是熟知。 据说这两年,他不在建康城的时候,燕蒹葭曾几次大闹朝堂,且每一次她都是有理有据,揣着揭发朝廷命官恶行的公主信仰,把好几位朝廷重臣都告发了去。 故而,她这次跟来,一众心中有鬼的朝臣,皆是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燕蒹葭治得死死的。 相反,那几个随着听政的皇子倒是没有多么感慨,他们出奇一致的眼观鼻,作出毫不关心的模样,唯独燕诀露出三分不解的神色,似乎难以相信燕蒹葭与楚青临处的如此和谐。 燕王膝下,一共五个皇子,大皇子、二皇子早年便被调离都城,故而如今朝堂上便只剩下三皇子燕诀、四皇子燕然以及五皇子燕景。不过,相较于燕诀与燕蒹葭的水火不容,燕然和燕景倒是识相许多,只要燕蒹葭所到之处,这两个皇子皆是隐忍退让,瞧着是要比燕诀更适合储君之位。 “陛下,”行礼过后,扶苏率先道:“扶苏探查凉州的事时,于西郊遇着公主与将军,扶苏斗胆,领着公主与将军一同觐见。” 楚青临因有军功在身,又久未归朝,这几日便沐休在府,明日才开始上早朝。 “无妨。”燕王大手一挥,道:“国师可探出凉州之事,是否为邪祟造孽?” “回陛下,”扶苏淡淡凝眸,回道:“扶苏于凉州上空,见黑气萦绕,可见凉州的确有妖邪作祟,但此次残害数百名女子之事,不能确定与邪祟有关。” 扶苏的话一落下,朝中大臣皆是议论纷纷,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就连几个皇子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注意力一瞬间转移到了凉州的事情上。 半晌,燕王忽地冷沉出声,打断大臣们的议论。 “此次凉州之事,恐怕要劳烦国师和将军走一趟。” 燕王的意思,燕蒹葭自是心中明白,他让扶苏前去,主要还是因为邪祟之说,而他让楚青临去,无疑是为了将他调离都城,防止楚家生变。 这些年,楚家一直怀疑楚青临的父亲楚天遂的死和楚天姚的腿,皆是燕王所为。燕蒹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颇为诧异,她了解自己的父皇,知道他从来都不是那等子疑心重的无道昏君,可这件事无论她怎么追问,她父皇都不愿透露,渐渐地,燕蒹葭也不由有些狐疑,难不成楚天遂和楚天姚的确是她父皇所为? 就在燕蒹葭沉思之际,忽地听闻扶苏与楚青临皆是应是,她回过神,想也不想,便立即道:“临安作为燕国公主,自来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此次凉州一行,临安愿随国师与将军共赴。” 光明正大的随之下凉州才是燕蒹葭此行的目的,否则就她这骄矜的性子,怎么也不愿与两个人一起同乘马车。 俨然,燕蒹葭的请愿让在场所有人都深觉震惊不已,尤其几个皇子,更是你看我,我看你的,神色满是难以置信。 燕王蹙起眉梢,面容很是严肃:“临安,你当真想要随他们下凉州?”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扶苏与楚青临的身上,似乎在怀疑是这两人威胁了燕蒹葭。 朝臣们见此,面面相觑,心下皆是腹诽:就您这公主的性子,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威胁不了罢? “回父皇的话,”燕蒹葭正色道:“儿臣的确是想随国师和将军下凉州。作为一国公主,本该为民忧心。” 朝臣与皇子们:“” 不给百姓添麻烦就行了,还为民忧心 燕王依旧不赞同:“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二。” 然而,就在这时,右丞相忽地站了出来,道:“公主有此等为国为民的心思,还望陛下恩准。” “公主心系黎民,实在是我燕国的大幸啊!”紧接着,左丞相也跟着站了出来:“望陛下恩准。” “望陛下恩准!” “望陛下恩准!” 35算计 一时间,朝臣们纷纷出声,几乎是史上头一次,满朝武异口同声,跪求燕王恩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南下凉城。 但识相的皇子们却是不敢出声,他们与朝臣想法一致,恨不得燕蒹葭马上就深陷囹圄,但一方面他们又深知父皇疼爱燕蒹葭的程度,故而这会儿功夫,谁也没有站出来表态,就连自来与燕蒹葭作对的燕诀,亦然默不作声。 楚青临见此,不由看了眼燕蒹葭,就见这桀骜不驯的公主殿下此刻竟是一脸忧心忡忡,装的似模似样。 没有人知道,燕蒹葭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毕竟她此次跟随扶苏进宫,很明显就是为了让朝臣们逼燕王同意这件事。但所有人都盼着,这天杀的混账公主最好死在凉城那等子乌烟瘴气的地儿,别再为祸四方了! 不得不说,燕蒹葭这临安公主当得,是多么的嚣张跋扈,惹人生厌。 燕王被气的脸色发黑,怒斥:“公主乃弱女子,若是南下凉州,出了什么事情,谁担待的起?” 这是有史以来,燕王发过第二次大的火,第一次是十几年前,部分朝臣反对他立燕蒹葭的母亲为皇后。 扶苏一如既往,含笑不语,就好像此事与他无关那般,他不附和朝臣的提议,同时也不反对他们。 倒是一旁楚青临瞧着这阵仗,也不知想着什么,忽而道:“臣愿护公主一路安危。” 护着安危是不错,但是若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可怪不了他。 “护公主一路安危?”燕王也不是吃素的,一眼便知道楚青临是个什么心思:“楚将军可知,临安是朕的心头肉?” “臣知道。”楚青临低眉,深觉燕王的话有些不对劲,似乎要给他下套? “今日提及护着临安的是将军自己,将军若是能够护她,朕重重有赏。”燕王平息了几分怒意,又道:“可若是临安出了什么事儿,朕便摘了你楚青临的脑袋,给她陪葬!” 君王的霸气,一时间被推到了顶峰。燕王语气比方才平静了两分,但眸底的那股子嗜血,竟是令人胆寒。 折损一个无法无天的公主,同时也要折损一个栋梁将军,若说燕王爱女成狂,也是不为过的。转眼的功夫,朝臣们又为之庆幸,好在自己府中的儿子不是楚青临,否则几条命够赔? 众皇子们也随之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就此事表意,否则这会儿定是要被牵涉其中。 “你们这群老匹夫也不要得意的太早!”燕王锐利的眸子逡巡着底下的朝臣:“今日是尔等提议临安南下凉州,若是他日临安有什么不测,尔等也莫要怪朕翻脸无情!” 燕王知道,在建康这些人是惧怕燕蒹葭,可到了他护不到的地儿,难免一些胆大的勾结地方官员,暗杀燕蒹葭。为了避免这等子情况出现,他今日必须要震慑一番这群老匹夫不可! “陛下放心,”楚青临拱手,道:“臣必定护公主周全。” 镇南王也附和:“公主仁德,苍天庇佑。” “公主仁德,苍天庇佑!” “公主仁德,苍天庇佑!” 此起彼伏的声音,阵阵响起。燕蒹葭望了眼心思各异的扶苏和楚青临,不羁的眉眼微微舒展。 散朝之后,燕蒹葭单独被燕王叫到了偏殿,他挥退了所有宫人,两父女就这么干巴巴的对视着。 “燕蒹葭,你当真是翅膀硬了。”好半天,燕王才怒容满面的出声。 他虽宠爱燕蒹葭,但并非眼瞎心盲,他看得出来,这次武百官的请愿,全然是在燕蒹葭的算计之中。 她知道这些老狐狸恨她要命,所以刻意随着扶苏进宫,当着朝臣的面提出南下凉州,这样一来,依着武百官对她的不满,显然是会齐齐请愿,而他也不得不被迫同意。若非燕蒹葭这一次连带着他这个父皇也算计在内,燕王简直就要给她鼓掌了! 可是,燕王不明白,好好的繁华都城她不呆,突然的想去凉州做什么? 面对老父亲的盛怒,燕蒹葭倒是不怕,只道:“儿臣在西郊的时候,听国师言说邪祟,心下委实好奇。” 她当然不能和燕王说,自己做了个国破的梦,同时也梦到凉州的事情,想要一探究竟。若是她真这么说,恐怕夜夜不能安稳入睡的,就要变成她这父皇了。 “净是瞎扯!”燕王哪里不知道她这话假的很? “不瞒父皇说,”燕蒹葭一脸正色,胡乱说道:“儿臣近来想要修仙。” ------题外话------ 燕王: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36燕国的公主们 “不瞒父皇说,”燕蒹葭一脸正经道:“儿臣近来想要修仙。” “燕蒹葭!”这话,委实是气的燕王不轻,就见他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道:“你再给朕瞎扯一个试试!” 养在自己膝下的公主,燕王比萧皇后还要懂燕蒹葭一些。无论是垂涎楚青临的美色一说,还是她现在口口声声的修仙一说,燕王统统不信。 “父皇,儿臣的确只是好奇,没有旁的意思。”燕蒹葭一脸真诚,继续道:“这偌大的建康,儿臣闹了十多年了,是真的腻歪了,儿臣不想做牢笼里的金丝雀,不知世事如何,儿臣更不想做愚昧无知的纨绔之辈,浑浑噩噩数十年,直至老去,直至死去。” “蒹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燕王平息了怒意,好半晌才盯着她道:“你自来便是娇生惯养,莫说凉州如今危机四伏,就是随便一个繁华的小城,你也未必呆的习惯,父皇明白你觉得都城如笼,将你困住,但你如今不成武不就,真的不适合” 燕蒹葭立即凛然道:“儿臣答应父皇,凉州回来之后,儿臣老老实实进国子监学习武,不胡作非为了。” 她知道,到了如今的地步,父皇定会妥协下来,毕竟方才他刻意拉楚青临下水,就是为了多一个护着她。他明白她想下凉州的决心,只是还想着挣扎一番罢了。 “罢了,”燕王扶额,一脸颓然:“朕也管不了你,但你母后那儿你自去应付罢。” 现在燕蒹葭要下凉州的消息也该是传到萧皇后的耳朵里了,比起燕王,俨然萧皇后更不会首肯此事,自来做母亲的,都不比做父亲的心大。 “谢父皇!”燕蒹葭道:“儿臣定然平安归来,入国子监好生学习。” 燕蒹葭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便很快退出了金銮殿。她一边想着如何应付自己的母后,一边朝着槿樱殿走去。 “听皇兄们说,七皇妹这是要南下凉州?”这时,迎面传来一道娇声询问,那意味不明的语气,听得燕蒹葭眸底微冷。 “燕灵兰,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燕蒹葭勾唇,眉眼不羁:“怎么,今儿个多拉一个人过来,难道以为本公主不敢一起揍了?” 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人着黄裙,一人着粉裙,皆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姣好,身形婀娜。 鹅黄裙摆神色傲慢的女子,是燕国的五公主,燕灵兰。她如今十八岁,倒是尚未婚嫁,在她之前的四位公主,早早便远嫁出去,如今还在宫中的,便剩下包括燕蒹葭在内的三位公主。 而粉色裙摆,一脸楚楚动人的女子,则是燕国的六公主燕灵曼,她和燕灵兰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她生母早年亡故,那时萧皇后也因生了病,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故而年幼的燕灵曼便养在了燕灵兰母妃娴妃的膝下。 “燕蒹葭,你不要以为父皇纵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被戳中心事的燕灵兰恼羞成怒,顿时那张笑颜不见,换了一副嘴脸。 两年前,她因与燕蒹葭有争执,被燕蒹葭打的鼻青脸肿,只是,父皇一向疼宠燕蒹葭,莫说她一个公主被打,就是几个皇兄挨了揍,也丝毫无法引起重视。因而自那之后,燕灵兰便听了自己母妃的话,避开燕蒹葭行事。 但这件事,一直是燕灵兰的心头恨,如今燕蒹葭旧事重提,简直气的她想要撕烂那张桃花似的面容! “父皇纵着本公主,本公主就是可以无法无天。”燕蒹葭微微一笑,视线落在一旁的六公主燕灵曼身上,淡淡道:“听说娴妃给你找了一门亲事?” “是是的。”燕灵曼怯怯道。 她和燕灵兰很是不同,至少从神韵上看,燕灵兰骄纵傲慢,燕灵曼却楚楚可怜,甚至很多时候,燕灵曼就像是依附在燕灵兰身上的藤蔓,无声无息,没有丝毫存在感。 “燕蒹葭,你什么意思?”被忽视的燕灵兰显然不悦,她冷冷瞪了一眼燕灵曼,随即道:“本公主在和你说话!” 燕蒹葭被她这泼妇似的声音闹的有些不耐烦:“燕灵兰,你今儿个来,到底要说什么?” “你别以为楚将军答应护你周全,你便有机可乘!”燕灵兰忽而扬起下巴,道:“我都听皇兄说了,是父皇下了命,楚将军才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原来如此”整了半天,燕蒹葭才明白过来,原来燕灵兰是对楚青临有意啊!难怪她说呢,这燕灵兰素来怕与她碰面,怎么今儿个不要命的往她眼前晃悠。 “燕蒹葭,你不要妄想朝夕相处之下,楚将军能对你有什么情愫,”燕灵兰见她不以为然,不由又道:“楚将军根本看不上你这样的女子!” 原本要说燕蒹葭是假小子,但话到嘴边,燕灵兰顿时又憋了回去,毕竟先前被燕蒹葭揍,就是因为她说她男不男,女不女 37贵客 “看不看得上,与你何干?”燕蒹葭轻笑一声,道:“你要知道,他就是看不上我,也未必看得上你!更何况” 她嘴角一勾,突然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燕灵兰见状,瞪着眼睛问:“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可以让父皇赐婚。”燕蒹葭似模似样道:“只要是父皇赐婚,楚青临再不愿意,也得乖乖束手就擒,你说是不是呀,六皇姐?” 她眸底划过一抹微光,就见燕灵曼瞳孔微缩,那张素来胆小的脸容有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燕灵兰深觉气恼,故而根本没有留意到燕灵曼的异样,只愤恨的质问:“燕蒹葭!强扭的瓜不甜,你难道没有听过?” “听过。” “听过你为何还” “强扭的瓜是不甜,”燕蒹葭掏了掏耳朵,痞痞一笑:“但是解渴呀!” 燕蒹葭的回答,简直是让燕灵兰气愤到了极致,她爱慕楚青临多年,大约是因为燕蒹葭意淫了她心中的青年将军,所以当初听闻燕蒹葭要将楚青临纳入公主府的传言也一度很是恼怒。但她转念一想,楚青临一直没有归来,燕蒹葭就是要肖想什么,也无法得逞。 可如今,楚青临南下凉州,燕蒹葭也随之南下,这孤男寡女的很难不生出些什么来。 “五皇姐和六皇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恕本公主不作陪了。”燕蒹葭金靴抬起,很快从燕灵兰和燕灵曼两人身边越过,头也不回的朝着槿樱殿而去。 原地,燕灵兰气的面色涨红:“燕蒹葭这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皇姐小心,”燕灵曼怯怯道:“隔墙有耳,莫要让旁人听到了。” 只是,她话音才落,就听耳畔响起一声啪的重响,随之传来的是脸颊肿胀的疼痛感蓦然蔓延。 “皇皇姐?”她捂住自己被扇红了的脸,眼泪就要落下来。 “看什么看!”燕灵兰冷眼道:“这儿离槿樱殿那么远,你怕什么!” “皇姐,我只是只是不想皇姐” “这么关心我,方才怎么不出声?”燕灵兰打断燕灵曼的话,语气冷厉的咒骂道:“燕蒹葭这贱人,最好死在凉州!” 虽说燕王有命,燕蒹葭亡,楚青临亡。但燕灵兰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在她看来,楚家根深蒂固,就算燕蒹葭死了,楚青临也未必会如何被降罪。 燕灵曼红着眼眶,说道:“皇姐,她有父皇庇护,整个建康没有人能拿她怎么着” “对!建康城没有人能拿她怎么样,但她不日便会出城,去那等危险的地方。”楚灵兰眸底一亮:“只要趁着这段时间,让她死在外头” “可是皇姐,娴妃娘娘若是知道”她想说,娴妃如果知道,定会阻止她。 显然,燕灵兰也心中明白,她下意识瞪了眼楚灵曼,警告道:“你不说,我不说,母妃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想和母妃告密?” 她那阴毒的目光落在楚灵曼的脸上,吓得楚灵曼赶紧摇了摇头,额角沁着汗珠儿:“灵曼不敢!” “不敢最好,”楚灵兰道:“你若是胆敢告密,本公主扒了你的皮!” 那一头,燕蒹葭很快抵达槿樱殿,她心中已然将如何说服萧皇后的话都过了一遍,就等着见到自己的母后,即可上演。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被挡在大殿之外,连门槛儿都没能够踏过去。 管事的嬷嬷低头禀道:“公主恕罪,娘娘今日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又是身体不适? 燕蒹葭扶额,深觉自己这母后,真是明目张胆,撒谎也不走心的。 “嬷嬷再帮本公主问问罢,”燕蒹葭道:“明日一早,本公主便要随楚将军一行人南下凉州了,这一走怕是没有个把月回不来。” 凉州的事情委实事态严峻,故而楚青临和扶苏一行人,的确耽搁不了,得快马加鞭赶去。 显然,嬷嬷也没有料到燕蒹葭会这么快离开,故而她思忖了半晌,才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问问娘娘的意思。” 说着,嬷嬷很快朝着殿内而去。 只是,去了好半天,燕蒹葭也不见她回来,心下有些诧异,毕竟就算母后铁了心不见她,也不至于不让嬷嬷来传话。除非母后现在在招待贵客,嬷嬷不好进屋打搅。 心下起了一份疑心,燕蒹葭很快招手,将门前的小太监唤来。 “公主有何吩咐?”小太监恭敬的问道。 “母后既是在招待贵客,本公主也不作打扰,你帮本公主只会一声。”燕蒹葭一边说,一边留意那小太监的神色。 小太监点头,道:“公主放心,奴才会帮公主传达。” 这回答,间接便印证了她的猜想,看来母后这会儿的确是在招待贵客。只是,什么样的贵客,能随意进出后宫,而不引起骚动呢? 38真假难辨 仔细一想,燕蒹葭便有了答案。她母后素来喜静,能被她招待的贵客,简直屈指可数。若是再加上进槿樱殿如若无物这个条件,那么唯有国师扶苏莫属。 心中这么一想,燕蒹葭朝小太监点了点头,很快扭头,似乎就要离开皇宫。 等到她本人远离了槿樱殿,才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唤道:“西遇。” “公主有何吩咐?”西遇闪身,出现在燕蒹葭的面前。 燕蒹葭道:“你去探查一下,看看母后招待的贵客,是不是扶苏。” “公主恕罪,”西遇道:“陛下从前下了命,西遇不得对娘娘”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那你就把扶苏给本公主掳来罢。” 西遇是她父皇指派给她的帝隐,虽说在她身边三四年了,但实际上还是忠于她父皇的。 西遇愕然:“扶苏高深莫测,属下” 昨日燕蒹葭与扶苏同乘一辆马车的时候,西遇就在一路跟随,他几乎感觉不到扶苏周身的气息,那种捉摸不透神秘,委实是不简单的。 燕蒹葭摇头,故作叹息:“扶苏掳不来,母后那儿探查你也做不到,本公主不妨把你送回父皇那儿好了。” 将帝隐遣返回原主人那儿,其实是对其最大的侮辱,西遇作为帝隐中数一数二的头目,自然是无法接受这等落面子的处置。 于是,他立即拱手,道:“公主放心,属下定然探查清在槿樱殿的究竟是何人。” 说着,他很快闪身,消失在了燕蒹葭的面前,如一阵风过耳,来无影去无踪。 燕蒹葭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西遇才回来复命。 “怎的去了这么久?”燕蒹葭挑眉,显然对西遇的办事效率表示诧异。 “公主恕罪,”西遇低眉,道:“槿樱殿高手如林,属下无法近身,只好在外头等着。” 这是西遇生平第一次试图潜入槿樱殿探听,但他没有想到,槿樱殿的高手比公主府的还多,要不是他机敏,没有贸然行动,恐怕是要被察觉的。 “那等到什么人了吗?”燕蒹葭心下一时间也释然了,父皇如此疼宠母后,定然是会派遣许多人守着槿樱殿。 “等到了。”西遇道:“确是扶苏无疑。” “他出来了?”燕蒹葭问:“朝哪个方向走?” 西遇道:“御花园方向。” 燕蒹葭眸底一亮,嘴角扬起:“离这儿不远,本公主去探探口风!” 说着,她挥退西遇,兀自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燕蒹葭到了御花园,与扶苏正是撞了个正着。 “国师这是要出宫?”燕蒹葭站在扶苏身后,问道。 扶苏回头看她,微微颔首:“公主也要出宫?” “嗯,出宫。”燕蒹葭上前,不动声色:“国师方才去了槿樱殿?” 虽说是疑问,但从燕蒹葭嘴里吐露出来,俨然一股肯定的味道。 只是,出乎燕蒹葭意外的是,扶苏闻言,只缓缓笑了起来,丝毫不加掩饰:“不错,皇后娘娘方才邀我小叙。” 扶苏的回答,让燕蒹葭有些不解,大抵是扶苏那从容的模样,似乎半分也不好奇她怎么知道此事一样,委实是奇怪的很。 “母后素来是感念国师三年前的救命之恩,”燕蒹葭道:“只是不知,这次母后找国师,所为何事?” 扶苏笑道:“娘娘听闻公主也要随同南下凉州的事情,因着忧心公主的安危,便央了我多多护着公主一些。” “国师答应了?”燕蒹葭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青年,琥珀色眸底划过极深邃的暗芒。 “自然。”扶苏眉眼弯弯,一张风华万千的脸容,灼灼耀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公主呢?” 扶苏说话的时候,当真是难辨真假,甚至燕蒹葭这等子眼神锐利的人,都看不穿他这笑容背后,究竟是黑是白。 “国师是个好人。”话到这个份上,燕蒹葭也没法子怼他什么,心下默默叹了口气。 “公主赞誉,扶苏不敢当。”扶苏笑道。 “那本公主便不打扰国师了。”这天儿聊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了,她本以为扶苏的话很难套,可没有想到如此轻而易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真假她不能确定。 “公主慢走。”扶苏行云流水的说着,举止温。 39醉酒 白日里,燕蒹葭没有见着萧皇后,再晚些的时候,她与辛子阑饮酒,醉在了春光阁中,在她醒来之前,萧皇后曾派人唤她进宫,可惜那会儿她醉的厉害,根本不省人事,于是母女俩直到燕蒹葭被载着远离了建康城,也没有再见过一面。 燕蒹葭酒醒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马车内的软垫上,因着途中太过颠簸,她腹中酒气翻腾,一口没憋住,便吐在了自个儿的马车之中。 一时间,马车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儿,燕蒹葭实在觉得恶心,便喊停了马车,兀自跑了下来。 “公主醒了?”问话的是骑着骏马的楚青临,他高高在上的看着燕蒹葭,神色依旧冷淡。 “醒了。”燕蒹葭点头,擦了擦唇角道:“本公主要换马车。” 楚青临方才也是听到燕蒹葭的呕吐声了,心下划过一抹嫌弃,面上很是漠然:“公主,此次南下,我们轻装上阵,并未备过多的马车。” 他话一落,燕蒹葭便看向后头另一辆马车,淡淡问:“那里头是国师?” 正是时,扶苏掀开马车帘子,眉眼含笑的望着她:“公主若是不介意,便暂时与我乘一辆马车?” 扶苏的邀约,温润至极,只是燕蒹葭还来不及点头,楚青临便率先道:“公主既是醉酒方醒,不如骑马吹风,醒醒酒?” “楚将军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燕蒹葭道:“但本公主这会儿倍感倦怠,恐怕还是要和国师一同乘马车的。” 说着,她微微扬唇,便朝着扶苏坐着的那辆马车而去。 一时间,随行的侍卫都面面相觑,尤其楚青临手下的小将林深,更是一脸惶恐。 难不成这几日的交手,他们将军是看上了公主???若不是的话,为何要阻止国师和公主共处一室? 楚青临倒是不知手下人究竟想了些什么,毕竟他方才的提议,只是因为自己肩负着护着燕蒹葭的责任,他是将军,自是极为看重责任二字儿,若是燕蒹葭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死了,那他也是太过无能。 如此转念之下,楚青临便没有多想什么,他见燕蒹葭上了马车,便再次吩咐启程。 而那一头,燕蒹葭同样也是摸不准楚青临的意思,但碍于她的确太过头疼无力,只好寻个舒服的地儿,暂时歇一歇。 扶苏看向她,问:“公主可是要百花丸解酒?” “不必了。”燕蒹葭看了眼扶苏,淡淡道:“方才本公主已经吩咐西遇去包袱里拿解酒药了。” 她话音才落,就听马车外传来西遇的声音:“公主,解酒药。” 燕蒹葭掀开帘子,从他手上接过瓶子,正打算放下手中的帘子之际,便听那头西遇拧着眉梢,道: “公主下次莫要再吃蟹饮酒了,若是让陛下和娘娘晓得,不知是该多么心疼。” 西遇的话一出口,扶苏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底破天荒的有一分几不可见的诧色。 西遇是燕王身边顶级的帝隐,这一点早在几年前扶苏便是晓得的,但帝隐与普通的暗卫不同,皇室的帝隐多是从年幼便开始培养,绝七情灭六欲,一生只知道效忠帝王。 可眼前的西遇,他眼中满是忧心,丝毫不像是身为帝隐该有的情绪。 想到这里,扶苏眼底笑意晕开。 临安公主燕蒹葭当真是个特别的人儿。 只是,扶苏兀自想得七七八八,燕蒹葭却是知道,西遇这一神色,不是担忧,而是嫌弃。 他的确是从不敢有七情六欲,但自从跟了燕蒹葭,开始明白什么是嫌弃,什么是鄙夷,但没有办法,谁叫这奇葩的玩意儿是他的少主呢? “咳,本公主晓得了。”燕蒹葭道:“昨儿个是本公主贪嘴,日后不会了,你可莫要告诉父皇母后” 难得燕蒹葭显得这么乖巧,就是在外头光明正大偷听的楚青临也忍不住为之诧异。 唯独西遇自己知道,燕蒹葭最怕自己这等子不爱惜身体的行为被燕王和萧皇后知道,毕竟她幼年时候身子骨极弱,好不容易将养着长成,如今夜夜宿醉,做父母的,哪个能不生气? 扶苏闻言,忽而道:“听闻昨夜娘娘遣人寻公主入宫,可惜公主那会儿醉着,怕是还不知晓这事罢?” “西遇?”燕蒹葭看向西遇。 “陛下和娘娘昨夜大为震怒,”西遇低头道:“属下听闻,要把辛公子调离建康城。” 40舍楚青临而择扶苏 夜要不是下人早早将燕蒹葭抬上榻,收拾了蟹子残骸,恐怕萧皇后就不止是将辛子阑调离建康城这么简单了。燕蒹葭从前有一次,因饮酒吃蟹导致腹泻呕吐不止,几乎去了半天性命,那时御医说燕蒹葭体质虚寒,酒可少饮,但蟹子却不得贪食,因而这几年下来,她一直不被允许吃蟹。 燕蒹葭听闻此事的时候,眉梢不自觉便蹙了起来,扶苏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三分笑意。 燕蒹葭很快便舒展眉眼,耸了耸肩道:“罢了,你先退下。” “是,公主。”西遇低眉,很快退了出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燕蒹葭兀自吃了解酒药,便思忖起了旁的事情。 扶苏见她难得安静,不由笑道:“看来公主与辛公子果真如传闻一般,甚是交好。” 他以为,燕蒹葭是在思量辛子阑被调离都城的事情,却没有料到,燕蒹葭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没心没肺。 “国师何出此言?”燕蒹葭回过神,挑眉看向扶苏。 扶苏温润如玉:“方才公主心事重重的模样,难道不是在想辛公子的事情?” “国师误会了,”燕蒹葭道:“辛子阑的事儿,他自个能够摆平,不需要本公主担忧什么。” “哦?”扶苏指尖杯盏微顿:“公主不怕陛下和娘娘要了辛子阑的命?” 扶苏虽说不理世事,但也知道萧皇后和燕王都是极为不喜辛子阑,若非这几年一直是燕蒹葭护着,辛子阑怕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燕蒹葭嗤笑一声,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也是他的命了。” “公主倒是想的开。”扶苏道:“我还以为,公主对辛子阑” 燕蒹葭偏头看向扶苏,不由调侃道:“从前不知道,没想到国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也如此八卦。” “公主谬赞。”扶苏从容道:“扶苏不过一介凡人,七情六欲皆是有之。” “七情六欲皆是有之?”燕蒹葭勾唇,攒出一个坏笑:“那国师七情所系者,是男是女?” 扶苏身为国师,倒也不是不可娶妻生子,但他已然二十有余,却从未有什么女色近身,就是身侧跟着的也都是小童一流,这让燕蒹葭一度怀疑,莫不是他喜好男色,不敢启齿? 扶苏闻言,神色微微一顿,他下意识弯起眉眼,道:“公主玩笑了,扶苏七尺男儿,自是所系女子。” 燕蒹葭见他依旧不改颜色,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二:“那国师可是知道,母后曾说要将国师许配与本公主?” “娘娘想将公主许配给扶苏?”他仍然清雅的笑着:“看来是娘娘高看了扶苏。扶苏一介凡夫,怎配得上公主。” “本公主觉得,国师相貌极佳,就冲这容色,也是配得上本公主的。”燕蒹葭瞧着他急忙婉拒的样子,不由故作认真:“正巧,近来本公主越发觉得楚将军容色不及国师,倘若为了国师而舍弃楚将军想来也未必不可。” 只是,燕蒹葭本以为扶苏闻言,铁定要黑了脸色,却不料他依旧如沐春风,道: “公主看上扶苏的容色,是扶苏之幸事,只是两情相悦,但求一个相字。” 言下之意便是,你看上我可以,但是我看不上你。 扶苏的话,委婉却扎心,但凡一个姑娘家被如此拒绝,都是面上挂不住的。唯独燕蒹葭不同,她脸皮太厚,根本不在意被拒不被拒。 “那此事便作罢吧。”她笑眯眯道:“本公主也不强人所难。” 她话音一落,扶苏眸底便漫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浓郁之色。 燕蒹葭显然没有留意到,她兀自扯了几句,气氛便又再度了起来僵了起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四下一时间只有扶苏翻阅书册的声音。 燕蒹葭闭着眸子休息了一会儿,很快便又睁开眸子,她从自己的衣襟中取出扶苏昨日给她的书册,百无聊赖的看了起来。 期间,她不止一次问扶苏书册上某些不常见的字是什么意思,那股子不怕被笑话的劲儿,实在叫扶苏有些刮目相看。而在接下来的几日赶路里,燕蒹葭倒是丝毫没有矜贵的架子,给啥吃啥,半点没有嫌弃,惹得扶苏与楚青临皆是深觉奇怪。 于是,舟车劳顿的第八天,一行人终于抵达凉州。 41凉城妖物 说是凉州,其实唤其凉城更为贴切。这儿有江南水乡的氤氲气质,城池不大,端是富饶而又诗意。只是,燕蒹葭等人抵达的那一日,凉城正是大雾弥漫的天儿,因而他们就近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因着凉州出了不得了的命案的缘故,凉城的客栈几乎空空如也。所以,在见着燕蒹葭一行人的时候,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可谓是喜出望外。 进城之前,扶苏与楚青临双双易了容貌,掩去风华,装作平常商贾的模样,大摇大摆入了客栈。故而,几个人中,只燕蒹葭一个端着原本秀丽至极的脸容,被众人簇拥着。 照着燕蒹葭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易容的面皮不透气,对她这张绝世的脸危害极大。但只有了解她的西遇知道,他们家公主其实只是想碾压扶苏与楚青临,在他们面前出出风头罢了。 不得不说,燕蒹葭如今年纪不大,的确瞧着是雌雄莫辨的很,她着一袭袖口绣着琼花的白衣,宛若清贵少年郎,引得客栈内仅存的几个姑娘家,皆是频频朝她望去,尤其客栈的老板娘,更是亲自招待,实属周到。 于是,借着这张俊俏的脸蛋带来的优势,燕蒹葭故作不知,打听道:“老板娘,我们这一路,怎的没有瞧见年轻的姑娘家?”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肉眼所能见着的都是妇人打扮的女子,再年轻一些却是没有。 “小公子不知道吗?”老板娘三十岁模样,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叹息之色:“咱们这儿早两个月前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但前些时日,这儿啊出了妖怪,那妖怪抓的都是如花一样的姑娘家,大约半个月前开始,十几岁的小姑娘便都不敢出门了。” “妖怪?”楚青临凝眉,问:“你们怎么知道是妖怪?” “可不是妖怪吗?”老板娘看了眼楚青临,见他生的清秀,周身气势凛然,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个姑娘死状可怖,被吸干了鲜血,要不是妖怪,谁还这么干?” “死了多少人?”楚青临接着问,先前凉城来报,说是死了二十几人,但楚青临知道,有些地方生怕朝廷降罪,便虚报了数量。 “具体多少,奴家不知道。”老板娘拉低了嗓音,道:“不过大抵也是有三四十个了。” 燕蒹葭喝了口清茶,道:“凉城太守不管事儿?” 死了三四十个人,知道兜不住了才上报朝廷,那这太守当得,也未免窝囊了些。 一旁的客栈老板听着,不由插嘴道:“小公子不知道,这事儿也怪不得太守大人,原本城中只是接二连三有小姑娘失踪,半个月前一户上山打,却掉入了一个大坑,而那坑里头,正是那些失踪的姑娘,那些姑娘一个个被吸干了鲜血,眼珠子瞪大,哎呦喂,别说那场面多渗人了!” “罪魁祸首无迹可寻,而仵作验过之后,说每个姑娘死的时间不同,但都是活生生被咬断了脖子,放干了鲜血。也不知咱们凉城造了什么孽,竟是惹来了这等子不干净的东西!” “呸呸呸,不要乱说!”老板娘一脸畏惧,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凉城近来出了这等子大事儿,自然而然的萧瑟许多,素日里热闹的夜市,也随之冷清起来。 燕蒹葭一行人与客栈老板娘说了一阵子话,几人便各自回了屋子休息。 楚青临住在东侧的屋子,扶苏住着西侧的屋子,燕蒹葭恰好就夹在两人中间,那感觉委实别扭,就好像是被监视一样,搞的燕蒹葭难以入睡。 于是,在都城习惯了夜夜笙歌的某公主,终于忍耐不住,于夜半时候,悄悄穿上衣物,打算出去走走。 乍一听燕蒹葭屋里的声音,守在门外的西遇便立即被惊动:“公公子。” 入城之前,燕蒹葭便吩咐了西遇,不准暴露她的身份,故而这一时间改口,也是为难他了。 燕蒹葭打开门,低声道:“睡不着,出去走走。” “公子要去哪儿?”西遇道:“凉城出了这等子事情,恐怕青楼楚馆不会” “谁说本公子要去青楼楚馆?”燕蒹葭睨了眼他,道:“本公子只不过是想探查一番,究竟是何人作祟罢了。” 她这几日也算是百无聊赖的将扶苏给的书看了个彻底,几乎能将书册里头的一切,倒背如流。故而,她知道,大多附身于人身的妖邪,都是会在夜半时候出动。青天白日的,并不利于他们外出。 “那公子要去何处?”西遇道:“荒山野岭?” 42夜半查探 燕蒹葭说要去探查,那么无非是要去荒山瞧瞧,毕竟那些个姑娘皆是在那处被挖出了尸首。 “你跟着本公子走就是了,”燕蒹葭越过他,挑眉道:“废话那么多。” 说着,她兀自向前走去,等着西遇跟上。 “公子不怕吗?”西遇急急跟上前去,问:“若真是妖鬼作祟,只属下一人恐怕” 瞧着他叽里呱啦,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燕蒹葭不由止步,扶额道:“你恐怕是帝隐里头,最婆婆妈妈的一个了。” 西遇虽说瞧着高大而冷峻,但这仅限于外人眼中,在燕蒹葭的面前,西遇这厮简直堪比奶娘。几年前,西遇才二十出头的时候,还算是个高冷的帝隐,近两年,他越是近三十岁,便越是婆婆妈妈,燕蒹葭前后一思索,最终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西遇他可能是想要个孩子了。可惜他没有欢喜的姑娘,于是便将年纪尚小的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公子安危事大。”西遇不以为然,依旧绷着脸道。 燕蒹葭回头看他,问:“你跟随我之前,杀过不少的人罢?” 西遇颔首,老老实实道:“跟随公子之后,属下也没有少杀人。” 燕蒹葭:“” 若非知道西遇性子耿直,燕蒹葭简直要怀疑这厮是在同她呛声了。 冷瞪了一眼西遇,燕蒹葭才继续道:“你既是杀过不少人,那你可见过什么妖魔?” 西遇沉吟,半晌才回:“不曾。” “自来邪祟,并非真实存在的妖鬼之身,”燕蒹葭凝眸,缓缓道:“他们是依附在凡人体内的怨气,以贪嗔痴恨的情绪,控制凡人行事。也就是说,即便被附身,凡人依旧是凡人,只要你打得过他们,便能够护住我。” 西遇难得见燕蒹葭这般认真,见她一板一眼的说话实在是瞧着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就宛若面前站着的不是年少的公主,而是陛下。 “公子近来变化良多。”西遇忍不住道。 “那是自然。”燕蒹葭一本正经道:“出门在外,总是要审时度势,不可太过嚣张,凡事低调而行。” 坏事儿做多了的人,大抵都比平常人多分识时务者,譬如燕蒹葭,她是都城的小霸王不错,但是如今孤身来这凉城,别说压不过地头蛇,就是皇城中与她有仇的人,也分分钟能够追杀上来。 “公子不亏是公子。”西遇听着她这一番大道理,不由颇觉感慨,好像自家胡作非为的小子终于长大成人一般,险些就要泪湿衣襟了。 只是,西遇的感慨不过片刻,不多久,他和燕蒹葭站在莺莺燕燕,热闹非凡的青楼门前时,所有的情绪瞬间消弭殆尽。 “公子不是说低调行事?”他抽搐着眼角,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牌匾上镌刻着云良阁三个大字,一下子停住了步子。 “是啊,低调行事。”燕蒹葭道:“此处皆是寻欢作乐的男子,谁能料到我如此身份尊贵的人,会来这儿呢?” 西遇:“” 谁都能料到你会来这种地儿。 43青楼闹事儿 燕蒹葭进云良阁的时候,并没有如西遇所想那般,成为众人的焦点。毕竟能来这种青楼地界的,大都是寻欢作乐的男子,尤其如今凉城正是多事之秋,根本没有谁有闲工夫去关注燕蒹葭。 于是,燕蒹葭很快的便被三个楼里的姑娘邀着入了二楼的屋内,对着一桌好酒好菜,笑意吟吟。 “小公子瞧着不是本地人呐。”其中一个唤作怜月的姑娘给燕蒹葭斟了一杯酒,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秀美无双的少年郎。 “本公子自然不是本地人,”燕蒹葭撑着脑袋,眉眼不羁,仿若又回到了在都城的荒唐模样:“这小小的凉城,怎么容得下本公子这尊大佛?” 她勾起唇角,虽说言辞之间皆是傲慢,但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无疑是极致的诱惑。 一个初出茅庐、出身尊贵的小公子,若是能够将他们赎回府邸中,想来今后的日子不会太难熬。哪怕只是跟着他回去当摆设,也总比深陷这泥潭之中来的周全。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下,为首唤作怜月的女子便眸底一亮:“小公子好好地不在府中享福,怎的还来这等子是非之地?” 怜月的试探,在燕蒹葭看来,再明显不过。只是,想要借此套话,未免手段有些低劣了。 璀璨的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佞色,燕蒹葭接过怜月递来的杯盏,容色如春:“不是说,那邪祟只杀年轻姑娘吗?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有什么可怕的?” “说是这样说,”一旁唤作华裳的女子,忍不住道:“不过奴家听闻,这两日好些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也开始失踪,不知是不是” “哦?年轻公子哥?”燕蒹葭挑眉:“多年轻的公子哥?怎的城中静悄悄,没人提及?” 若是当真有年轻公子哥失踪的事情传开,那么今日客栈的老板娘一定会与她言说,可今日谈了许久,老板娘却是丝毫没有透露,仿佛半点不知情一样。 “其实也不算是年轻公子哥,”华裳道:“只能说是少年罢了,一般只十五六岁,再往上估摸着也不超过二十。” “华裳姑娘的消息哪儿来的?”燕蒹葭笑着喝了口酒,故作不信:“莫不是为了吓唬本公子,随意编排的罢?” “公子冤枉。”华裳苦着脸,道:“奴家当真没有编排此事,怜月姐姐也可以替奴家作证的。” 说着,她看向怜月,怜月见她如此,便笑着说道:“小公子可是误会了奴家这个妹妹了,此事千真万确,虽说城中不闻半点风声,但在对面惜春楼却是几乎人尽皆知了。” 对面的惜春楼,是与云良阁相差无几的青楼,因着两家相隔极近,一直以来都是针锋相对。故而,但凡惜春楼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云良阁的姑娘们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惜春楼?”燕蒹葭唇角沾了酒色,神色依旧岿然不动。 “公子不知,惜春楼和我们不同,惜春楼有姑娘,也有小倌。”怜月道:“前两日,听说惜春楼刚被买来的小倌跑了一个,大伙以为是逃走了,便没有多想。不料今日又没了两个,于是便有人猜着,估摸着那吃人的妖怪找不着年轻姑娘,只能拿年轻男子充数儿了。” 若是前一次,小倌逃了,那么在那之后,惜春楼便会严加防备,怎么也不可能又给逃了两个。毕竟烟花之地,若是真要扣人,凡夫俗子当真是插翅难逃。 “说不定是惜春楼有内鬼呢?”燕蒹葭道:“若是内鬼放了那三个小倌,也未必不可。” “这个奴家就不知道了。”怜月一勾眼,道:“公子小心些就是了,夜里不安全,今夜公子不妨就歇在这儿?” “好,好!”燕蒹葭伸手,揩了一把怜月的油,笑意如春:“本公子今夜就依了美人儿”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身后站着的西遇道:“公子怕是忘了,今夜咱们有正经事。” “是吗?”燕蒹葭回忆着,似乎想不起什么正经事。 “大爷和二爷在客栈等着公子,公子莫要惹恼了二位爷。”西遇面不改色道。 大爷二爷,自然是指扶苏和楚青临了。离京之后,楚青临不止一次让燕蒹葭收敛本性,少去一些青楼楚馆,他扬言,若是燕蒹葭还是那样四处混迹,那么便只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再不作理会。 “家中二爷管得严,”燕蒹葭摇了摇头,无奈道:“看来今夜是陪不得美人儿了。” 她到底是惜命的,虽说素来胆子大,但年少时的孱弱,还是让燕蒹葭对现实低下了头,更何况若是能够借着此次对楚青临和扶苏探究一番装一次小绵羊也不是不可以。 燕蒹葭喝了大约半柱香的酒才领着西遇打算离开,离开前,那怜月姑娘极为不舍,央着燕蒹葭许诺明日再来,自然,燕蒹葭想也没想便应承了下来,由着怜月将自己送到了楼下。 只是,就在她迈了步子越过门槛儿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喧嚣,人群中似乎是华裳喊了一声怜月的名儿,燕蒹葭才忍不住回头看去。 “臭娘们,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老子开染坊是吧?”一个三十好几的男子脸色极红,一副醉鬼的模样,盯着坐在地上,捂着脸颊的女子。 燕蒹葭定睛一看,那女子不是怜月,又是何人? 被打狠了的怜月在华裳的搀扶下,很快站了起来,努力攒出笑脸道:“张公子,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玥儿年纪尚小,没什么趣味儿,张公子若是想,咱们楼里许多姑娘都想陪您呢。” “老子就要她!”被唤作张公子的男人眸底皆是血丝儿,指着一旁十岁的小姑娘,道:“既然都是楼里的姑娘,怎么就她不行?” “张公子您说笑了,”这会儿,老鸨也赶了过来,赔笑道:“这小玥儿只是咱们楼里收养的小丫头,不是卖身的姑娘呢,您说奴家若是今儿个让小玥儿陪张公子,那咱们云良阁可不成了凉城里的笑话了吗?” “老子管你笑话不笑话!”张公子大手一挥,就要拉过瑟瑟发抖的小丫头,面容可怖:“今儿个这丫头,老子要定了!” 44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望着身后那混乱不堪的场面,西遇忍不住问:“公子,咱们要不要” 只是,他话还未落下,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冷笑的声音,那凛然如寒冰的气息,一瞬间蔓延开来。 燕蒹葭回头,就见楚青临顶着一张极为平凡的面容,却依旧气势震人。他站在她面前,不知何时来的,不仅她没有发现,就是西遇竟然也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心下才有些感叹楚青临的内力深厚,下一刻便见这厮不着痕迹的睨了眼自己,那淡淡的一扫,饱含着显而易见的鄙夷情绪,看得燕蒹葭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西遇凑到她跟前,道:“公子,属下以为,他是鄙视您夜半逛花楼还见死不救。” 燕蒹葭:“” 那一头,楚青临上前几步,冷声道:“方才不是说了,这小丫头没有卖身,你竟是还决意强抢良家女子,这位张公子恐怕是醉的糊涂了吧?” “关你什么事!”张公子叫嚣道:“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哦?谁?”楚青临扯了扯嘴角,薄唇吐出两个字儿。 张公子一脸傲慢道:“老子乃张太守嫡出的弟弟张广易,你若是还想在凉城混迹,就识相点给老子滚!” “那我若是不滚呢?”楚青临一步又一步,面无表情的朝着他走过去。 那吓人的气势,简直堪比恫吓,就是醉了七分的张广易也瞬间一个激灵,醒了四分酒气。 “你干什么!”张广易道慌乱招呼道:“来人,快给本公子拦住他!” 显然,地头蛇的张广易在凉城可谓呼风唤雨,并未曾见着哪个不要命的敢公然与他为敌,但奈何楚青临实在是气势惊人,他的每一步靠近,都让张广易愈发腿脚发软。 “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楚青临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张广易心下没有底气,今日带的小厮又不算太多,于是他只好强装镇定,怒瞪着楚青临:“你给本公子等着!” 说着,他很快招了几个小厮,灰头土脸的离开云良阁。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场面算是稳了下来,云良阁的老鸨与怜月几个女子皆是泫然欲泣,一边感谢着楚青临的行侠仗义,一边隐晦的想要招楚青临为护卫。看得燕蒹葭忍不住抱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 如若楚青临顶着他自己原本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容,恐怕在场不会有人敢让他当护卫,可惜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平凡,在以貌取人的世人眼中,实属无足轻重之辈。 如此一想,燕蒹葭没有多作停留,她也不等楚青临,便与西遇一同离开了。 “你瞧见了吧?”离云良阁稍稍远了一些,燕蒹葭还是收不住笑意:“方才楚青临那黑的就要滴墨的脸色,真的笑死本公子了!这就叫作好人自有好去处,只要他不嫌埋没,去青楼当个护卫也是不错。” 西遇虽也觉有趣,但却依旧提点提醒道:“公子小心一些,莫要被他听到了。” 楚青临的武艺,绝对不在他之下,若是这会儿楚青临追上来听到了,恐怕 “我已经听到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低沉而诱人的嗓音,酥麻的令燕蒹葭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 她回头一看,果然,就见楚青临一袭墨色纹麟锦衣,远远站在她的身后,月光之下,他那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朦胧而叫人心头颤栗。 楚青临的确姿容极好,很容易撩拨女子的心。和辛子阑的秀美不同,楚青临浑身散发着男儿的阳刚气息,他眉眼如皓月,身姿卓越,宛若高岭之花,即便再怎么寒凉,也让人趋之若鹜。 只不过,燕蒹葭的心头颤栗,不是因为被楚青临迷住,而是楚青临此刻被触怒的模样,可谓凶神恶煞。 “楚公子这厢有礼。”燕蒹葭施施然行了个礼,那质彬彬的神色,与前一刻嘲笑楚青临的时候,截然不同。 楚青临眯起眸子,走近她:“燕公子难道不知道,背后说人,会被割掉舌头的吗?” “知道。”燕蒹葭一脸痛心疾首,看向身侧的西遇,道:“都怪我管教不严,让楚公子被冒犯了。” 楚青临见燕蒹葭装模作样,顿时明白过来:“燕蒹葭,你什么意思?” “西遇!”燕蒹葭低斥:“方才妄议楚公子,还不快向楚公子赔罪?” 要不是楚青临亲耳听到燕蒹葭说自己,恐怕这会儿就被她精湛的演技给骗了。 楚青临眉头紧锁:“燕蒹葭,我方才可是听得清楚” 燕蒹葭:“西遇,你又学我的嗓音骂人了?” 西遇:“” 楚青临:“” ------题外话------ 燕蒹葭:甩锅这种事,我是很拿手的 45出事了 楚青临最终也没能拿燕蒹葭怎么样,但这是他生平头一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诓骗。 思来想去,毕竟燕蒹葭是姑娘家,他便没有再多纠缠此事,于是两人很快回了客栈,各自睡去。 第二日,燕蒹葭迟迟才起来,只是她没有见着楚青临,而是看到了扶苏。 彼时,扶苏端坐在客栈一隅,见她睡眼惺忪而来,不由攒出一个和煦的笑:“昨夜可是睡得安稳?” 扶苏虽说也易了容,但他骨子里便带着温润,哪怕微微笑着,也让人不由深觉舒适。 “国苏公子昨夜似乎不在屋内。”脱口而出的国师二字,被她很快掩饰过去。 昨天夜里,她出门的时候,便觉察到扶苏不在屋内,为此她还刻意从他屋门前晃过,敲了一下门。 “同你一样,夜里睡不着。”扶苏这一次依旧是没有隐瞒,他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眉眼自是从容一片。 “那苏公子那儿,有什么进展?”燕蒹葭一边问,一边坐在了他的对面,心中寻思着楚青临这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 “城中又出了事。”仿佛是知道燕蒹葭在想什么,扶苏道:“他去调查了。” 这个他,不是旁人,正是楚青临无疑。 “什么事?”燕蒹葭不以为然,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同时捻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扶苏道:“死了一个青楼女子。” 燕蒹葭手下一顿:“哪个楼的?” “云良阁。”扶苏道。 云良阁,凉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这是燕蒹葭抵达凉城之前,率先便打听到的消息,同时也是昨夜她呆了许久的地儿,如今扶苏提及,她自是再熟悉不过。 “我要去看看,”燕蒹葭睨了眼依旧从容的扶苏,道:“苏公子可要一同前去?” “好。”扶苏颔首,缓缓起身,模棱两可道:“看来云良阁是个好去处。” “不错,昨夜我的确去了那儿。”燕蒹葭见他猜出自己昨夜的行踪,倒也没有想要隐瞒。 于是,两人很快出了客栈,方一踏出客栈的门槛儿,扶苏便忽而低声道:“公主想知道,死的是谁吗?” “哦?国师知道?”燕蒹葭凑近他两分,眸光落在扶苏的脸上。 扶苏的眼睛,当真有些好看的过分,长睫卷翘浓密,堪比佳人明眸,哪怕是顶着一张普通的面容,也实在是颇为令人心动。 “不知道。”扶苏摇头而笑,语气淡淡。 “”燕蒹葭:“国师这是在开玩笑??” 她嘴角抽搐,满脸黑线,就这样凝望着扶苏。 “嗯,”扶苏弯唇:“说不知道其实是开玩笑的,这件事早已传的街知巷闻,云良阁里死了谁,整个凉城都知道了。” “所以,死的是谁?”燕蒹葭无所顾忌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国师卖关子的行为,可算不上什么可敬的长辈。” “长辈?”扶苏闻言,不由一愣。怎么这长辈二字,听着好像有些刺耳? “长辈。”燕蒹葭语重心长道:“国师如今也二十好几了,要是寻常人家,恐怕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众多” 扶苏见她胡诌起来大有止不住的样子,不由打断她的话,道:“死的那个女子,唤作怜月。” 怜月? 燕蒹葭秀眉蹙起,想起昨夜还挽留着她,让她今日务必要去的那个秀丽女子,一时间沉默起来。 怜月便是昨夜一直陪她饮酒的女子,在那之后,她还因为一个小丫头的事情被张广易打了一巴掌。 只是,燕蒹葭没有想到,不过一觉醒来,那女子便惨死楼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没来得及多想,燕蒹葭和扶苏便抵达了云良阁。相较于昨夜的灯火明亮,今日显得格外森冷。云良阁外头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都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燕蒹葭想着往里挤去,一探究竟,但奈何围观的百姓太多,她根本无法挤入。 就在她一筹莫展,打算让西遇偷摸着入内瞧瞧的时候,便听耳畔传来扶苏的声音。 “官府介入此事了。” “何以见得?”燕蒹葭拉着扶苏到了一旁没有人的空地儿。 “看见了”扶苏道:“我看见外头官兵把守。” 燕蒹葭侧头看向扶苏,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扶苏的确身姿挺拔,甚至于就她目测来说,恐怕比楚青临还要高出两分。 心下有些佩服,燕蒹葭面上却没有显露,只勾唇道:“不然咱们潜入里头?” “好是好,”扶苏道:“不过”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楚青临的声音:“里头皆是官兵,你若是要现在进去,就要做好暴露身份的准备。” 46威慑 燕蒹葭挑眉,就见楚青临一手执剑,冷然的走了过来。 “为什么怕暴露身份?”燕蒹葭嗤笑,眼角自带三分张扬:“若是束手束脚,恐怕更难查清此事,揪出真凶罢?” 原本踏进凉城之前,燕蒹葭和楚青临两人便对此有了争议,燕蒹葭表示,大摇大摆进去才能第一时间掌握那杀人狂魔的动向。而楚青临则表示,太过招摇未免打草惊蛇,那时扶苏依旧和墙头草一样,笑着保持中立。但燕蒹葭最终还是被楚青临的一句话,噎的做不了决断。 “难道公主忘了?”楚青临此刻,又搬出了那时的原话,道:“你我树敌许多,暴露身份也许更加棘手。” “但事实证明,一味远观,只能偏于一隅,看不清事实本来的面貌。” “如今不过是才到凉城第二日,局面尚且不明,公主何必如此心急?” “我心急?”燕蒹葭深觉楚青临委实与她见识不同,按捺住心中的不悦,看向一旁看好戏似的扶苏,道:“来,让咱们的国师说说,你同意谁的想法?” 楚青临闻言,同西遇和燕蒹葭一般,朝着扶苏看了过去。 扶苏不慌不忙,语气淡淡道:“我赞同公主的看法。” “很好。”燕蒹葭立即道:“国师是个明事理,有想法的优秀墙头草。” 扶苏:“” 明目张胆的骂他? 楚青临:“” 骂的好,难得他和她的想法一样,扶苏这厮真不是个东西! 西遇:“公主,娘娘吩咐,莫要对国师无” 正要说无礼之际,就见燕蒹葭一个冷眼扫了过来,吓得他赶紧识时务的拐了个弯,道:“毕竟国师年长许多,是长辈。” 这长辈二字是西遇脱口而出的话,一想起昨夜燕蒹葭说这话的时候,扶苏难得失态的表情,西遇便觉得背脊发麻。 “也是,国师是长辈。”燕蒹葭道:“但楚将军也是长辈,这儿有两个意见不合的长辈,看来决断只能本公子勉为其难做了。” 说着,她径直便丢下楚青临和扶苏,朝着人群走去。 楚青临蹙眉问:“你家公主要做什么?” “是啊,要做什么?”扶苏跟着问了一句,倒是丝毫没有气恼的模样,云淡风轻的令人捉摸不透。 “西遇不知。”他又不是公主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要是真知道,这主子就他来当了。 心下如此腹诽着,西遇很快跟上燕蒹葭的步子,护在她的身后。 燕蒹葭看了眼前头,吩咐道:“西遇,帮本公主帮人群散开。” 西遇点头:“是,公主。” 说着,他手中长剑出鞘,剑气震动,划过客栈一侧的歪脖子树,一大片枝丫落了下来,砸在围观的百姓身上,惊的人群四散开来。 “你这人做什么?”有百姓不满,接连发出责骂。 “好端端的砍树做什么?” “这人莫不是有病?” “闭嘴!”燕蒹葭眯起眸子,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本公主的人,岂容尔等刁民辱骂?” 她一张邪肆的脸容,一扫方才的嬉笑怒骂模样,仿佛骨子里的尊贵被释放出来,一瞬间便又回到在建康时候的嚣张跋扈。 “何人在外喧哗?”正是时,太守张广洲从屋内走出来。 “临安公主,燕蒹葭。”燕蒹葭远远望着他,眼尾满是轻蔑:“张太守,别来无恙啊!” 临安公主,几乎整个燕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远在凉城,也依旧街知巷闻。那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且这传说还是极为可怖的,没有丝毫美感。 一时间,众人更是往后退去,却依旧站在一侧,围观着这个传闻中的公主。 “公主远道而来,是下官招待不周!” 俨然张广洲是认得燕蒹葭的,他早年在建康任职,两年前才被调回凉城,成了当地太守。只是,相较于在都城的繁华锦绣,张广洲是极为庆幸早点回乡的,毕竟在他走后,听说好几个同僚被临安公主害的乌纱帽不保,连衣锦还乡的资格都没有。 张广洲急急迎了上去,转瞬额角便落了汗珠,俨然很是畏惧燕蒹葭。 燕蒹葭南下凉城的事情,他早已收到了朝廷来的信报,其中重点提到,若是燕蒹葭在凉城出了什么事儿,他不仅乌纱帽不保,就是性命恐怕也难周全。 对此,张广洲心知肚明的很,当初在建康城的时候,谁人不知燕蒹葭是燕王捧在心尖尖的公主? 一边冷汗涔涔,张广洲一边笑脸上前,道:“不知国师与楚将军” ------题外话------ 小丫头片子,有很多面孔 47命案 张广洲心中忐忑不安,四十岁的富态脸容,似乎在看到燕蒹葭之后,一瞬间憔悴了许多。 “喏,在那儿呢。”燕蒹葭下巴一抬,傲慢道:“昨儿个你弟弟张广易与闹了一通,如今被你弟弟全城围剿的,正是咱们燕国鼎鼎有名的楚将军。” 在来的路上,燕蒹葭见着沿街有告示张贴,告示上画着一个青年男子模样,那男子正是易容后的楚青临,张广易悬赏五十两银子,势必要找到楚青临,给他一个教训。 “什什么?”张广洲闻言,一脸惊骇,看起来是不知道此事。 被指名了的楚青临见眼前这阵仗,顿时和扶苏一同,撕下易容的面皮,露出原本的模样。 一时间,在场百姓皆是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大抵是被这几个从都城来的尊贵人物惊艳到了。 “楚楚将军,国师大人。”见着站在那儿的果真是楚青临,张广洲一瞬间如置冰窖,浑身发冷。 楚青临和扶苏,他都是认得的,好歹当年他也是在都城官场混迹了许久,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大人物,他基本都见过。 楚青临缓缓上前,冷然的看着眼前的张广洲:“听说张大人的弟弟在找本将军?” 张广洲一个激灵,赶紧拱手认罪:“下官管束不严,望将军恕罪!” “昨日与本将军的过节,本将军可以暂且不提,”楚青临道:“不过,本将军听闻,你弟弟张广易时常寻衅滋事” 张广洲急急道:“将军放心,下官定然好生惩戒,绝不姑息!” 张广洲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再多辩解也是枉然,尤其在这等大人物面前,便更是不能虚与委蛇。 “走罢,进去瞧瞧出了何等事情。”那头,燕蒹葭见楚青临没有多作追究,心下迫不及待的想要进云良阁一探究竟。 说着,她率先大踏步入内,腰间玉坠碰撞,发出凌冽的声音。 楚青临和扶苏也跟了进去,彼时楼中姑娘与下人皆是被唤到大堂坐着,其中和怜月关系较好的几个姑娘,皆是掩面而泣,似乎很是伤心。 燕蒹葭逡巡了一圈,而后淡淡开口问:“这儿是什么情况?” “回公主的话,”张广洲毕恭毕敬道:“云良阁一个唤作怜月的姑娘,今儿个一早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屋内,除了怜月之外,楼里头目前没有其他人毙命,如今云良阁包括下人统共一百零三人,皆是在这儿。” 张广洲虽说算不上什么清官正直,也对自己的弟弟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并非无能昏聩之辈,在来之后,便很快查探清楚云良阁现下的一切。 “公主可见得血腥?”这时,扶苏轻声问道。 “公主当是无妨。”楚青临代而答之:“毕竟死在公主手中的,也不乏少数。” 燕蒹葭闻言,也不觉恼火,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唇角殷红:“楚将军是本公主的知己啊,难怪乎本公主第一次见着楚将军,便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可惜楚将军不是姑娘家,若是的话,本公主定然要父皇母后收楚将军做干女儿。” 比嘴皮子利索?她燕蒹葭就没在怕的!这楚青临见她不顺眼,她也同样是不待见他。如此一想,扶苏这话少的家伙,倒是明显耐看一些。 楚青临顿时蹙眉,那冷入骨髓的气息一瞬间蔓延开来,吓得张广洲额角沁出冷汗,生怕牵连了自己。 扶苏见楚青临黑了脸,也不知想着什么,忽然打断这两人的针锋相对,狭长的凤眸弯起,笑道:“那咱们先去看看怜月姑娘罢。” 几人很快便朝着怜月的住着的屋子而去。 云良阁的姑娘大都歇在三楼,一楼和二楼皆是招待的地儿,怜月的屋子在三楼最后一间,听说是因为她喜静,两年前原本住在那屋子的姑娘被赎走后,她便提出要住那间屋子。 那时候,楼里的姑娘就数她资历最长,于是没过多久,怜月便住了进去。 燕蒹葭一行人方踏入怜月的屋子时,便闻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那味道有些浓烈,令人想要作呕。随即再看去,就见怜月躺在地上,白布蒙住她的脸面和上身,只余下穿着绣花鞋的小脚,瞧着很是寂寥。 张广洲掀开白布,露出怜月满脸是血的样子,说道:“怜月姑娘死的时候趴在地上,四下物什皆是规整,下官方才问了一遍楼里的姑娘,昨夜没有人听到怜月屋子里有什么动静,想来是熟人作案。” ------题外话------ 本书不会描述的太血腥,一些凶残的情节凉凉删了,因为怕被禁。捂脸。另外,为庆祝我国诞生之日,十月一日,加更哈哈 48可疑 燕蒹葭昨日见着怜月的时候,这姑娘还是秀丽可人的江南女子,如今再瞧,物是人非,红颜枯骨,委实惊骇人心。 “怜月怎么死的?”楚青临冷冰冰的问道:“仵作验尸了吗?” “回将军,仵作方才刚验好。”张广洲道:“怜月姑娘死于后脑重击,且是数次重击,动作之快、力道之大,俨然是一副要置之死地的模样。” 经仵作查验,怜月后脑被砸的略有凹陷,颅骨碎裂,可见下手之人丝毫没有同情之意。且有很大可能是熟人作案,在怜月放不设防的时候,给了她迎头一击,她顺势倒在地上,而那人不仅没有就此停手,反而一下又一下,朝着她砸去,直至确认她没了气息,那人才罢手离去。 “仵作在哪里?”楚青临问道。 “小的雷春。”一旁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凉州府衙的仵作。” “怜月大约什么时候死的?”楚青临凝眸,继续问:“凶器是什么?” “回将军的话,”雷春道:“怜月姑娘大约今早丑时死的,死因是头颅碎裂,凶器暂未寻到,不过就伤势来说,当是铁锤一类钝器。” “有中毒迹象?”燕蒹葭插嘴问了一句。 “没有。”雷春摇头:“怜月姑娘虽没有挣扎反抗的迹象,但就尸体和周遭情况来说,当是第一下重击便将她敲晕了。” 燕蒹葭闻言,一时沉默下来。 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有没有中迷药就不太好悉知了。毕竟迷药与毒不同,很难从尸体上查验出来。 这时,一脸悲悯的扶苏忽而出声:“那依大人多年的经验来看,可是对行凶之人有所判断?” 张广洲本以为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自己发话的余地,没想到扶苏竟是点名了问他。 心下微微紧张,张广洲还是再次掀开白布,道:“国师请看这儿。” “割腕?”燕蒹葭盯着怜月右手手腕那道极深的新伤,猜测道:“与那杀人狂魔有关?” 据说,惨死在杀人狂魔手中的姑娘,大都是右手手腕被割,榨干了鲜血而亡。如今怜月右手手腕的伤势,倒是极像那杀人狂魔所为。 张广洲道:“下官以为,是有人刻意布的障眼法,假借杀人狂之名义,妄图逃脱追查。” “张大人何出此言?”楚青临道。 “那些成堆被发现的姑娘,皆是鲜血流尽而亡,手腕处的伤口也是死之前造成的。”张广洲道:“唯独怜月姑娘,她手腕的伤口是死后造成的。” 因为是死后造成的,所以流的血并不多,可以说迷惑人心的法子,过于漏洞百出。 顿了顿,张广洲又道:“下官以为,行凶者应是怜月姑娘熟悉之人,最有可能是云良阁里头的人,再者,怜月姑娘颅骨呈由上往下碎裂趋势,可见此人身量比怜月姑娘高。” 一个高于怜月的男子或者女子,以居高临下的方式,用凶器杀人。 燕蒹葭睨了眼胸有成竹似的张广洲,忽而笑道:“就本公主所知,行凶者最可能是张大人的胞弟,张广易。” “不排除这个可能,”楚青临道:“张广易的确比怜月姑娘高一些,而且昨夜张广易与怜月姑娘结了仇” 扶苏道:“不过,张广易似乎与怜月姑娘算不上可以夜会的交情。” 夜半私会,不惊动任何人,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听着扶苏的话,张广洲方冒出的冷汗,好歹是散了许多。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燕蒹葭蹙眉,道:“怜月姑娘瞧着也算是云良阁的老人,怎么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燕蒹葭混迹过的花楼许多,故而一直都知道,但凡大一点儿的青楼,姑娘身边都会有个伺候的丫鬟,可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没有人提及怜月身边丫鬟对此悉知什么。 但是,作为从未涉花楼的青年,楚青临和扶苏闻言,皆是有些诧异,不过想起燕蒹葭在建康城里头的声名,他们眼底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明。 “回公主,下官方才问了楼里的老鸨,”张广洲道:“她说半个月前,贴身伺候怜月姑娘的丫头害病死了,怜月姑娘是个念旧的性子,说是暂用不惯旁的丫头,后来城中人人岌岌可危,楼里的生意也渐渐不好,这件事便给搁置下来。” “哦?如此凑巧?”燕蒹葭道。 “下官也觉得奇怪。”张广洲道:“今日下官会盘问一番云良阁所有人。” “好,那你问仔细些。”燕蒹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派个人领我们去太守府歇息罢。” 她话音方落,楚青临便道:“公主去歇息,本将军要同太守一起,看个究竟。” 他来凉城,并非如燕蒹葭一样,出于好奇,而是真真切切的要解决此事。 “将军自便。”燕蒹葭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看向扶苏,道:“国师也要一同留下吗?” 扶苏闻言,微微笑道:“我同公主一起去太守府。” ------题外话------ 还有一更,今天十二点放 49油盐不进(二更) 张广洲见此,很快便派了身边一人,领着燕蒹葭和扶苏回太守府。 燕蒹葭一行人,很快被领着入了太守府。与想象中一样,太守府不算多么奢靡,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张广洲自是要小心行事。 不过总的来说,张广洲还是个聪明的,至少在查案上,他面面俱到,比起只会领兵打仗的楚青临,可谓术业有专攻。 燕蒹葭和扶苏以及楚青临三人分别被安排在东厢房和北厢房,楚青临和扶苏在北厢房,燕蒹葭则独自在东厢房。许是一早就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屋子里头收拾的很是干净清爽,就连笔墨纸砚,也都备得十分齐全。 等到伺候的下人将茶点端上前来时,两人已然坐在了亭台之中,燕蒹葭率先出声,道:“国师怎的不随将军一同留在云良阁?” 扶苏闻言,珠唇微扬:“张大人在职多年,定然比我等更明白如何办案,我等静候佳音,省时省力一些。” 听着扶苏的话,燕蒹葭不由有些讶异:“看来国师与本公主的想法,如出一辙。” 楚青临以为,燕蒹葭如此是因为她养尊处优惯了,但实际上,他与她的想法全然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扶苏道:“楚将军常年在边戍,凡事亲力亲为,自是有些不同。” 燕蒹葭闻言,不由勾唇一笑,眸底很是不羁:“哦?那也就是说,国师也如本公主一般,自来养尊处优惯了?” “公主想探听扶苏的事情?”扶苏问她。 “自然。”燕蒹葭学着扶苏的模样,毫不避讳道:“国师在建康,可谓神秘至极,谁也不知道国师在成为国师之前,究竟身在何处,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 扶苏在燕国多年,但他关于他的身世一说,简直就像是谜团一样,看不清,摸不透,就连他的行事,也没有人能够拿得准。 扶苏薄唇抿起一个弧度,笑道:“我说我是普通人,公主信吗?” “不信。”燕蒹葭低眉道:“若是国师样貌再平凡一些,恐怕本公主就信了。” 扶苏失笑:“公主素来都这么以貌取人吗?” “非也。”燕蒹葭摇头,笑眯眯道:“若本公主当真这样以貌取人,恐怕是要觉得国师悲天悯人,是当世之活佛了。” “哦?公主何意?”扶苏神色丝毫不变。 “字面意思。”燕蒹葭也笑得温和。 扶苏面上瞧着,的确是个心善至极的温润青年,若是他眉心画上一朵红莲,大约就成了话本子里头,拯救苍生黎民的仙人。 可燕蒹葭却和燕王一样,两父女深以为扶苏的良善不过他刻意为之罢了,譬如今儿个见着怜月的尸首时,扶苏面色如秋水,仿佛于心不忍,可转瞬他便可与她谈笑风生 扶苏道:“公主说话,时常夹着棍棒,难不成是厌恶扶苏至极?” “本公主说话,的确不甚讨喜。”燕蒹葭回以调侃:“不过,倒是没有厌恶国师,至少比起楚将军,本公主更欢喜国师这样的。” 分明是有些露骨的表意,但自燕蒹葭嘴里吐出,竟是意外的矜贵风雅。 扶苏轻笑一声,淡淡道:“公主人中龙凤,扶苏自是配不上公主。” 燕蒹葭闻言,不以为意:“国师既是无意,本公主也不强人所难。” 话虽这样说,但燕蒹葭心中却是叹了一声。 扶苏这厮,可真真是油盐不进,想套个话都难如登天。 楚青临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午后,那时燕蒹葭与扶苏正坐在亭台之中,极为和谐的对弈着。 即便见楚青临归来,两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扶苏笑着抬头,问了一句楚青临关于命案的事情。 “楚将军可是查到什么?” 楚青临闻言,没有隐瞒,只漠然答道:“据云良阁的一众人了解,怜月姑娘并没有什么关系甚好的公子哥,比起楼里其他姑娘,怜月一直运气不佳,未曾得到谁的青睐。” 他似乎对于扶苏与燕蒹葭的不作为,丝毫不感到愤愤,那平静的模样,不由让燕蒹葭放下手中的黑棋,抬眼望向他。 “那与怜月姑娘关系较好的姑娘呢?”燕蒹葭回忆道:“本公主记得,那个唤作华裳的姑娘,似乎与怜月姑娘有几分交情。” 昨夜是怜月、华裳与红羽三个姑娘伺候的燕蒹葭,其中华裳与怜月瞧着情同手足,唯独那个唤作红羽的姑娘,很是安静,全程并未多说什么。 “华裳是三个月前入的云良阁,”楚青临颔首,道:“听老鸨说,她是从隔壁小城被贩卖过来的,起初也哭闹不止,后来怜月劝了几日,便渐渐消停下来,因此整个楼里,就她和怜月最是亲密。” ------题外话------ 熟悉凉凉的小可爱都知道,感情路线一直极为缓慢 50扑朔迷离 果然,这两人最是亲密。 可昨夜怜月被张广易打了一巴掌,正常情况那华裳该是多多安慰陪伴,怎么 心下方冒起这么一丝疑虑,那头楚青临眉梢微微凝起,便早一步回答了她。 “往日里两人大都会说几句贴心话再各自入房,尤其昨夜怜月挨了耳光,受了委屈。但昨夜恰是巧合,华裳被素来相好的公子钦点,整夜都与那公子一处歇在了二楼。” 青楼女子便是如此,没有什么自由可言。只要恩客上门,无论她们愿意不愿意,都得伺候身旁,半个不字都不能说。 扶苏眉眼温润,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怜悯:“那楼中与怜月姑娘交好的,还有谁?” “除了华裳,便再无她人。”楚青临道:“怜月入云良阁很早,同期进来,关系较好的姑娘,大部分在这一两年被赎了出去,唯独怜月一直时运不济,没能遇到贵人。” 有对比,就有伤害,怜月本就算是心性不低的女子,她生的不差,但性子却颇有几分刚烈,这对来青楼消遣的男子来说,赎入府中也是无趣。故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怜月渐渐地便不再和云良阁里与哪个姑娘热络,毕竟谁也不愿意看着一个个不如自己或者与自己姿色相仿的姑娘,比自己更快离开这火坑。 燕蒹葭沉吟道:“那有无结怨之人?” “没有。”楚青临微微摇头,道:“这些年,怜月慢慢地收敛了性子,她也知道自己太过强势不得男子喜爱,因而素日里待人接物,都很是温和。” 怜月的棱角,的确是被磨平了不少,这一点燕蒹葭也看得出来。但一个没有情郎,没有知己,同样没有仇敌的青楼女子,谁会费那么大的劲儿去杀她? 这件事越是到发展,便越是扑朔迷离,燕蒹葭甚至有种可怕的预感,那凶手恐怕不会就此罢手。 “公主莫要忧心,”见燕蒹葭难得有些出神,扶苏弯唇笑道:“有将军在,定能护着公主周全。”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楚青临闻言竟是冷起脸容,危险的眯起眸子看向扶苏:“国师为何如此?” “如此什么?”扶苏依旧言笑晏晏。 楚青临神色阴沉:“没什么。” 说着,他兀自甩了脸子,一句旁的话也没说,便踏步离去。 燕蒹葭心满意足的看了全程,不由勾唇:“国师可真是杀人不见血,可怜了楚将军正直青年一个,竟是连几句话都说不过国师。” 扶苏神色清浅,如初春暖阳,雪白的袖摆划过石桌:“公主输了。” “输了?”燕蒹葭回过神,瞧着棋盘上错落有致的黑白棋子,不由哈哈一笑:“国师真是心思玲珑,本公主甘拜下风。” 一心多用,这扶苏可真是个人物啊!要知道,燕蒹葭虽不行,但就棋艺来说,一直是建康权贵中佼佼之辈。可如今,片刻不到竟是就这么稀里糊涂输给了扶苏。 “公主谬赞。”扶苏缓缓起身,似行云流水:“改日再与公主切磋,今日扶苏还有旁的事情,便不作陪了。” 话落,他露出一个雅致的笑,很快离去。 直到扶苏离开,燕蒹葭身后的西遇才忍不住问道:“公主,方才楚将军为何满面怒容?” 在场几个聪明人,唯独西遇不太聪明,看不懂扶苏与楚青临之间的纠葛。 “今日本公主不是还说对扶苏有兴趣吗?”燕蒹葭笑眯眯的看着棋局,道:“这不,一见楚青临过来,扶苏便想将本公主的心思引到楚青临身上去。” 西遇似懂非懂:“所以,方才国师才说让公主莫要担忧,有楚将军护着?” “不错。”燕蒹葭一边说,一边动手将黑白子捻入棋盒之中:“不过,楚青临也不傻,他看出了扶苏所为,第一时间便回以质问。可惜的是,他问是问了,扶苏却是故意装傻充楞,让楚青临无可奈何。” 若是楚青临当时不一走了之,可能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属下明白了。”西遇忽而恍然大悟:“国师知道公主是个逆反的性子,若是楚将军再多表现几分对公主的不屑,那么指不定公主就要纠缠起楚将军了。” “西遇,你变聪明了。”燕蒹葭看了眼他,挑眉:“不过,你觉得本公主就那么冲动?” 西遇摇头:“他们都看走眼了。”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也和扶苏、楚青临一般,认为燕蒹葭会不服输的干一些愚蠢的事情,但跟随了她这么些年,西遇明白,燕蒹葭啊,其实比谁都要洒脱,比谁都要没心没肺。她的种种傲慢,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罢了。 51惜春楼 扶苏和楚青临前后脚离开,燕蒹葭也没有多作停留,她将残局收拾的差不多,便很快领着西遇踏出了太守府的大门。 这一度是让太守府的下人颇为吃惊,他们听说过燕蒹葭的名声,知道这尊贵的人物简直嚣张的令人害怕,可偏生她竟是将棋子收的一干二净,半点看不出骄纵。 而那一头,燕蒹葭离了太守府后,没有去旁的地儿,却是又迈进了青楼楚馆的门槛儿。 这一次,她去的不是别处,正是与云良阁对门而立的惜春楼。 惜春楼一直便是与云良阁的关系如火如荼,如今云良阁出了大事,整个楼都被封住,而他们街对面的惜春楼,不仅没有因此讨到半点好处,反而就像云良阁一样,生意惨淡的不像话。 燕蒹葭摇着折扇入屋的那一刻,一众人皆是诧异不已,但有眼尖的认得,眼前这秀美的少年,其实就是临安公主燕蒹葭。 “公主远道而来,奴家有失远迎。”惜春楼的老鸨率先迎了过来,满脸讨好与畏惧:“公主这儿坐着,奴家给您看茶。” 说着,她很快吩咐伺候的丫头备茶,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活祖宗。 “妈妈不必害怕,”燕蒹葭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手肘倚着桌子,神色还算温和:“本公主今儿个就是来寻个乐子,听说惜春楼是凉城数一数二的温柔乡,怎么今儿个这么冷清?” “公主前来,奴家这儿简直蓬荜生辉。”老鸨见燕蒹葭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暴戾,心下顿时松了几分:“公主要什么样的美人儿?咱们惜春楼都有。” “妈妈怕是耳朵不好使,难不成是需要本公主让人来,给妈妈换一双耳朵不成?”一边说,燕蒹葭一边凉凉抬起眼睑,一双琉璃眸底,划过阴冷。 这老鸨以为她真是善类,心下想着糊弄了她的问话,显然是不想吃好果子了啊! 她话音落下,一旁的西遇便极为配合的将佩剑微启,剑光掠过,让人心惊胆战。 “公公主饶命!”老鸨吓得噗通一声,跪在燕蒹葭的面前,即便是历经人世四十余载,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临安公主只一个眼神便叫人腿软,委实是个人物。 “本公主没什么耐心,”燕蒹葭垂眸看她,折扇一勾,将她下颚抬起:“妈妈最好有一答一,不要试图欺瞒。否则” 燕蒹葭一笑,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你回答错一个问题,本公主就让人砍你一条胳膊,也不知道今后没有了手脚,妈妈是不是还能把这惜春楼经营的风生水起呢?” “公主饶命,奴家不不敢欺瞒。”这一刻,不仅是老鸨,就是屋中那些个姑娘小倌,也都吓得面色惨白,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 “那方才本公主问你的问题,怎么不回答?”燕蒹葭盯着老鸨,脸色浮现冰冷的笑:“难不成还要本公主再问一遍?” “公主息怒!奴家奴家这就回答。”老鸨急急道:“今儿个云良阁出了命案,官府已然来盘查过一趟儿了,惜春楼自来与云良阁不合,经此一事,那些公子哥便不敢再来寻欢作乐了。” “哦?”燕蒹葭挑眉,想起楚青临方才的话,不由道:“那官府来的人,可是有楚将军?” “没没有。”老鸨战战兢兢道。 “果不其然”许是太多人要盘问,楚青临也分不出精力到惜春楼这儿来,故而这里的事情,自是张广洲衙门的人过来。 “公主,奴家发誓,云良阁虽与惜春楼关系不太好,”老鸨一脸敬畏道:“但这件事真的与咱们楼没有任何干系。奴家也不知道死的那个什么怜月姑娘是谁。” “放心,本公主并非觉得此事与你惜春楼有什么关系。”燕蒹葭道:“只不过,本公主昨儿个听闻,你们这有小倌接二连三失踪?” 燕蒹葭的话一出,老鸨的脸色顿时有些惨白,因为怕楼里的声誉被牵扯到,方才官兵来问的时候,她绝口不提此事。但如今燕蒹葭提起,足以证明小倌失踪的事儿还是有几个人知情。 “妈妈是不想要胳膊了?”见老鸨面带犹豫,燕蒹葭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眼底刺骨而寒凉。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老鸨道:“奴家不敢隐瞒,楼里前几日的确有几个小倌逃了出去,至今没有音讯。” “妈妈不觉得奇怪吗?”燕蒹葭一笑,道:“好歹妈妈掌管这惜春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的接二连三有人出逃?如此鬼使神差的妈妈难道没有怀疑过?” 这一连串的事,若说皆是偶然,那么也实在是偶然的诡异。 52小倌失踪 “奴家的确觉得奇怪,”老鸨颤颤巍巍道:“可奴家不想招惹事情,若是奴家将此事告知官府,恐怕这惜春楼也要牵连其中。” 云良阁如今被封,想来若非事情查清,楼里头今后是不会安生。可即便事情查清了,一个死了人,晦气至极的青楼,谁人还想去? 狡兔死走狗烹,惜春楼虽没有闹出人命,但那些失踪的小倌谁也料不准是不是早就死在外头了。 “凉城现在是岌岌可危,妈妈觉得隐瞒此事就可以独善其身?”燕蒹葭嗤笑一声,目光犀利:“妈妈当是知道,如若此事与城中杀人魔有关,那么惜春楼今日走丢几个小倌,明日便难免再出些旁的事情,事态只会愈演愈烈,不会就此停歇。到时候,惜春楼别说是安安稳稳度日,就是能不能比云良阁的下场好一些,也未可知啊!” 毫无疑问,燕蒹葭的话是戳中了老鸨的心事,她不是不知道此事有可能会发展成那般,只是她实在是怕,本能的便想逃避此事。如今被燕蒹葭点破心事,她自是心乱如麻。 “公主公主救救奴家!”老鸨脸色煞白,眼眶通红道:“奴家也不知道怎么这事儿就摊在惜春楼身上了” 老鸨断断续续的便将小倌失踪的事情,交代了出来。 原本,惜春楼这些年,基本没有出过小倌逃跑的事情,故而,第一个小倌失踪的时候,老鸨只觉气愤,便将看管的小厮们责骂了一顿,同时又增派了多个人手,自以为不会再有这类事情发生。 但是没有想到,不过两日功夫,小倌便又是没了两个,老鸨当下是又惊又气,把看管的下人全都叫了出来,严加责问。但看管的下人皆是喊冤,说事情蹊跷,他们个个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并没有懈怠。 听到这里,燕蒹葭不由问:“那楼里其他新来的小倌呢?” 老鸨道:“楼里这一次统共进了五个小倌,除却失踪的三个,其余两个倒是好端端的在楼里。” 燕蒹葭继续问:“那三个与这剩下的两个,有何不同?” “若说不同,倒是没有。”老鸨摇了摇头。 燕蒹葭盯着她,目光如炬:“妈妈再仔细些想想,哪怕是细微的差别,也是可以。” “细微的差别”忽而,她灵光一闪,瞪大了浑浊的眼睛,道:“要说差别,那大抵是年纪!那失踪的三个小倌,皆是十四五岁年纪,而余下的两个则年长一两岁。” 留下来的两个小倌,一个十七,一个十六,虽说几人看不出太大差距,但就年岁上说,还是有些不同。 燕蒹葭吩咐道:“有劳妈妈将那两人唤出来,本公主要好好问个究竟。” “是,公主。”老鸨不敢不从,立即便招手让人将那两个小倌唤来。 不多时,两人被带来,就姿色来说,的确眉清目秀。 据老鸨介绍,两人中,年长一些的小倌唤作慕秋,年纪小的唤作慕冬,名儿都是进楼里才改的。 “你年方几何?”燕蒹葭看着略显青涩的慕冬,挑眉问道。 “过了年十七。”慕冬怯生生道:“奴是腊月生的。” 腊月?也就是说,已然十六岁年华,差不了几个月便是十七岁了。 燕蒹葭继续问:“哪里人?怎么进了惜春楼?” 慕冬凄惶道:“奴是通城人,几个月前父母去世,奴家中欠债许多,两个弟弟还年幼,奴只好卖身给他们下葬。” 老鸨生怕燕蒹葭误会,便下意识道:“公主,他们都是自愿入得惜春楼,包括那失踪的三个,也是和慕冬情况一样。” “哦?”燕蒹葭看了眼老鸨,见她似乎所言不假,便收回目光,淡淡道:“慕秋是哪儿人?” “回公主的话,”慕秋道:“奴也是通城人氏。” 通城在凉城以北,两城相去不远,若是快马加鞭,也就小半日就能到。 “失踪的那三个小倌呢?”燕蒹葭看向老鸨。 “那三个都是凉城本地人,”老鸨道:“因家中生了变故,辗转便入了惜春楼。” 燕蒹葭闻言,忽而一笑,红唇抿起一个慵懒的弧度,道:“这就是第二个共同点了。” 未满十六岁的少年郎,凉城本地人氏如若那些死去的女子也附和这两点,恐怕此事与那杀人魔脱不了干系。 53楚青临的直男本色 燕蒹葭带着这一丝揣测,寻到了太守张广洲那儿,不过,令她失望的是,那些死去的女子,虽说皆是凉城人不假,但却年纪不同,有人十七八,有人十三四,超过十六岁的姑娘,大有人在。 一时间,刚理出来的头绪仿佛了断了一般,叫人无可奈何。 不过,燕蒹葭倒是没有多么丧气,她梦中尸横遍野的场景尚未出现,她有极为强烈的预感,此事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燕蒹葭思绪沉沉之际,耳畔突然响起西遇的声音:“公主,是楚将军。” 燕蒹葭抬起眼皮子,就见楚青临一袭墨色劲装,腰间金丝锦带佩玉,瞧着倒是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将军好巧啊,”燕蒹葭笑眯眯道:“可是用了午膳?若是没有,不妨一起?” 燕蒹葭这话,不过是客套罢了。她心想,早些时候在太守府,楚青临被扶苏呛声,大抵现在对她避如蛇蝎,怎么也不会与她一同用膳。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楚青临闻言,竟是微微颔首,紧抿的薄唇吐出几个字,道:“却之不恭。” 说着,他率先一步朝着酒楼而去。 “西遇,”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的背影,不由低声问:“你说这楚青临是不是看上本公主了?” 西遇嘴角一抽:“属下觉得不太可能。” “那就好,那就好。”燕蒹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吃不消的模样:“本公主喜欢柔弱美男,就楚青临那凶悍的样儿” “公主不来吗?”正是时,楚青临回头看她:“莫不是在议论本将军?” “哪有呢?”燕蒹葭自然而然攒出一个真挚的笑:“本公主只是在想,凉城最有名的酒楼就是这仙客居,将军可真是好眼力。” 说着,她抬脚跟上楚青临的步伐,两人一同迈入仙客居内。 大致点了几样菜,燕蒹葭和楚青临便就这么极为尴尬的相对坐着,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耐不住这般气氛,燕蒹葭打破寂静,道:“楚将军今日为何要与本公主用膳?” 楚青临睨了眼燕蒹葭,语气淡淡:“不是公主邀约?” “话是如此,”燕蒹葭不紧不慢,笑道:“但本公主看得出来,将军并不屑与本公主为伍,不是吗?” 她自己是个什么名声,她心里很是清楚。楚青临自诩清流一辈,自是瞧不上她的。 “公主其实并不像传闻那般荒唐,”楚青临看向她,道:“若是公主去军营里头,五年之内,定然不输本将军。” 白日里他兀自离去,虽说那时过于冲动,但沉下心来仔细一想,其实燕蒹葭并没有那么不堪。 人人皆说,这个不可一世的公主多么的跋扈刁蛮,可离京之后,燕蒹葭从不曾抱怨过下人伺候不周,也没有提过膳食陈乏,一路风尘仆仆,她镇定自若,这一点哪怕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也做不到。 再者,多数时候,燕蒹葭都不像个姑娘家,反而一眼便可知是心有猛虎,杀伐决绝之人。 如此,当真是天生的将才! 楚青临心中感叹,将燕蒹葭看作将才一枚,可燕蒹葭却是不知道他的古怪心思,只听闻他赞了自己,便勾唇一笑:“楚将军过奖,不过,本公主志不在治世,这花好月圆人间美妙,何必苦了自己,成全众生呢?” 楚青临有抱负,但燕蒹葭没有。她如今想要做的,只是守着燕国,决不能让燕国覆灭。 见燕蒹葭这样说,楚青临也不再勉强,他黑眸深邃,道:“听闻公主对本将军有意?” “其实这事儿和本公主没有” “公主是想说,此事乃他人诬陷?”楚青临道:“但本将军查过了,此事的确是公主亲口授之,由公主府的下人散播开来。” “罢了,”燕蒹葭道:“事实上,本公主对将军没有半分属意。” 楚青临挑眉:“那公主为何要散播此等荒谬言论?” 燕蒹葭:“此事说来话长。” “公主不妨长话短说。”楚青临回。 燕蒹葭思忖了片刻,才散漫笑道:“妙家那时起了与楚家联姻的打算,但当初辛家未倒台之前,辛子阑与妙玲珑有过口头婚约,这些年辛子阑一直心系妙小姐,本公主觉着将军反正也瞧不上妙小姐,那不如一箭三雕,本公主不仅能帮衬将军和辛子阑,同时也尽了旧友之力,如此甚好,甚好!” 燕蒹葭本以为这一番话楚青临听了是要黑了脸面,没有想到,那头他突然端起酒杯,朝着燕蒹葭道:“那本将军多谢公主了。” 燕蒹葭:“” 楚青临这神色,当真是破天荒的真挚! 54腹黑国师 一顿饭末了,燕蒹葭也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不过对于楚青临来说,他总算见着燕蒹葭,不再那么反感。 这一度让燕蒹葭不知该忧愁还是欢喜。但思来想去,她总有种自己和楚青临都被扶苏下了套子的感觉。 两人吃了饭,大致讨论了一遍关于凉城凶案的事情,不出意料,楚青临带来的情报,基本都是燕蒹葭已然知晓的,而她分享给楚青临的,则是楚青临所不知道的。不过,无论怎么样,两人难得意见达成一致,深觉惜春楼的事情,绝不是独例。 于是,两人很快分道扬镳,楚青临去查城中失踪的男子情况,而燕蒹葭则回了太守府,小憩一番。 燕蒹葭抵达太守府,正打算躺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敲门的声音,一瞬间扰得她不得安生。 “公主,出大事了。”屋外,西遇的声音很是低沉。 “什么事?”燕蒹葭快速穿了鞋袜,打开屋门。 “凉城西郊发现成堆的尸首。”西遇禀道。 燕蒹葭眸底瞳孔微微一缩,睡意全无:“走!去看看!” 凉城四周皆是山林,东西南北,各有高山环绕。上回发现成堆少女尸首的,是东郊山林,而这一次,则是西郊山林。 燕蒹葭去的很快,因着心中在意,她便特意让西遇使了轻功,带她去西郊。好在西郊离太守府不算远,不过一炷香功夫,两人便抵达西郊城山林之中。 朝着人群走去,燕蒹葭耳边响起众人行礼的声音,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公主,唤不回她的思绪。她的眼眸,唯独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鲜血,和少女支离破碎的衣角。 那些女子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手腕处的伤仿若被恶鬼吸干了鲜血一样,千人一面。 这一切,皆是和梦中一般无二。就连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凄惨少女,看起来也极为熟悉。这是燕蒹葭生平第一次见她们,同时也是梦里百转千回的面孔,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公主。”扶苏的声音,宛若梵音一般,钻入她的耳内,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微微抬眼,眼底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扶苏再度出声,眉眼如春:“公主看来是被吓着了。” 他的声音极为温润,和楚青临的低沉冷峻不同,可不知为何,燕蒹葭竟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燕蒹葭没有否认扶苏的话,只淡淡道:“国师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楚青临道:“这里是国师发现的。” “不错,”见燕蒹葭看向自己,扶苏弯嘴道:“昨夜夜观天象,此地阴气极重,今晨便来打探一番,没有想到,此地果然残骸无数。” “东郊西郊各有尸首,”燕蒹葭沉吟道:“难不成那杀人魔还凑个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难说。”楚青临道:“张广洲已然派人去南郊和北郊追查了。” 扶苏道:“不过,有个情况极为特殊。” “哦?”燕蒹葭挑眉:“什么情况?” “此次发现的尸首中,大部分是女子,但其中也混杂了几个少年。”扶苏道。 “少年?”燕蒹葭一愣,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女子的衣裙,莫非 “正如公主所想。”扶苏道:“几个少年被换上女子的衣裳,扮成女子的模样,仔细看去,脸上还有女子的胭脂水粉。” “惜春楼前几日有三个小倌失踪,”燕蒹葭道:“兴许这里头的少年可以让惜春楼的来认一认。” 扶苏一笑,道:“将军方才已然派人前去惜春楼,想来不久就会到。” 听着扶苏的话,燕蒹葭下意识看了眼楚青临:“国师也知此事?” “国师在这之前,就悉知了这件事。”楚青临澄清道:“不过,国师并没有要与你我分享之意。” 后面这句话,俨然是表达了对扶苏的些微不满,楚青临常年在军中,最讲究的便是团结对外一说,如今与扶苏也算是同一战线,可扶苏有什么事儿还是藏着掖着,未免太狭隘了点。 瞧着楚青临这直肠子的模样,燕蒹葭心情顿时大好,觉得这一出男男互虐的戏码大抵要愈演愈烈,却不想,那头扶苏颔首,笑的明媚至极。 “将军说的是,是扶苏大意了,本以为公主惯常喜欢去青楼酒肆,定然早一步知悉此事,并告诉将军,不想将军竟是方才才知道一会儿。”扶苏面带笑意,瞧着人畜无害,温良如玉,可话里话外的罪行转嫁,却是让燕蒹葭一瞬间又想动手揍人。 昨儿个她还觉得扶苏是墙头草,怎么今日扶苏便到处得罪人?莫不是骨子里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 55疑云重重 扶苏祸水东引,试图将楚青临的怒意转嫁到燕蒹葭的身上,但可惜的是,楚青临不太想和姑娘家计较,再者,这件事的确是燕蒹葭率先与他说的,故而他没有如扶苏所想对燕蒹葭不满,而是很快结束了话题,招呼着燕蒹葭去查看那一堆尸首。 这一度让扶苏和燕蒹葭身后的西遇有些无言以对,这血腥的场面,莫说女子,就是寻常男子见了,也未免深觉可怖。可燕蒹葭再怎么名声狼藉,也好歹是姑娘家,就这么领着她去看尸首情况,实在是耿直过头了。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楚青临没有把燕蒹葭当作姑娘家,燕蒹葭似乎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姑娘家,她闻言淡淡点了点头,半点不觉吓人,便随着楚青临去看了。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惜春楼的老鸨才姗姗来迟,只不过,她才一看,就吓得昏了过去,好在随行的还有楼里的管事一起,故而张广洲拉着管事去辨别了一番。 最终,那管事惨白着脸,回禀说那四个少年中,三个都是惜春楼失踪的小倌,其余一个虽不是惜春楼的人,但他认得,是楼外经常挨骂的乞儿。那乞儿也不知是哪里的人氏,无名无姓的,谁也不知道从何处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早七八年前,他就是在凉城讨生活的。 一时间,杀人魔再次作祟的消息,传的满城皆是。先前是姑娘家遭殃,如今渐渐又有了少年郎遭殃的苗头,没有人能够拿得准,这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妇孺亦或者年轻男子遭殃的可能,故而本就稍显萧条的凉州城,一时间人人岌岌可危,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生怕被杀人魔盯上。 到半夜的时候,张广洲派去搜查南郊和北郊的人手才回了复命。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南郊与北郊没有任何情况,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此人心惶惶中,又是过了两日。云良阁怜月的死,最终也没能找到凶手。故而,第三日的夜里,燕蒹葭便安耐不住,悄悄领着西遇去了云良阁。 “公主,为何要去云良阁?”路上,西遇实在憋不住,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如今云良阁被封,那些姑娘家大抵不会招待公主” 燕蒹葭瞟了眼他:“你以为本公主是去逛窑子的?” “难道不是?”西遇问。 “自然不是。”燕蒹葭翻了个白眼:“本公主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 “那公主是去那儿” 燕蒹葭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多青楼不出事儿,就云良阁出事儿?怎么别的小倌馆的小倌不失踪,就隔壁惜春楼的小倌失踪了?就连那个死了的乞儿,也是在惜春楼和云良阁附近乞讨。” 经过燕蒹葭这么一说,西遇顿时觉得的确如此:“是很奇怪。所以,公主今夜要去云良阁探个究竟?可为何不去惜春楼呢?惜春楼不也一样疑云重重。” 看着西遇如此笨拙的模样,燕蒹葭不由扶额,怒其不争道:“西遇,你这脑子真的只能当暗卫。” 西遇一窘:“公主” “怜月是云良阁的姑娘,她与旁人无仇无怨,怎么就惨死楼里?”燕蒹葭道:“整件事情,就数怜月的死最是离奇,咱们自是要先去云良阁看一看!” 惜春楼是小倌失踪,蛛丝马迹不多,该问的话,她前两日也问了个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男子清润的声音:“没想到,公主见解与我一样。” 燕蒹葭回过头,就见扶苏白衣胜雪,翩跹如画,蓦然出现在她和西遇的身后。 西遇下意识看了眼燕蒹葭,眸底写满了诧异。 他好歹也是帝隐中的佼佼者,可为何扶苏竟是能在丝毫不引起他注意的情况下,出现在他的身后? 燕蒹葭看向他,倒是镇定依旧,勾唇一笑:“国师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一路跟着本公主出来?” “公主误会了,”扶苏笑得雅致,道:“我只是恰巧与公主想法一样,比公主晚一步出发罢了。” 这话是真是假,除了扶苏自己,怕是在场谁也不知。 燕蒹葭不以为然,只微微颔首:“既是国师也要去云良阁,那便一道儿罢。” “好。”扶苏点头:“却之不恭。” 56发现 燕蒹葭一行人很快潜入云良阁,如今的云良阁虽是被封,但楼里的姑娘下人,皆是照旧住着。前几日官府还派了官兵驻守,到了今日便也就撤了回去,听楚青临说,云良阁的老鸨苦于云良阁如此萧条,便求着让张广洲将官府的人都带走。 只是,云良阁这一次出的事情,极有可能与凉州杀人魔有关,但凡是个要命的,都不会踏足如此是非之地。 因此,平日里夜夜笙歌的云良阁今日早早便歇息,关了大门。 燕蒹葭与扶苏一入云良阁里,便默契的朝着出事的屋子走去,两人悄无声息而去,相较于燕蒹葭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扶苏显然是要静默许多,他只驻足屋外,也不知从哪儿掏出写着符咒的黄条儿,往门上贴去。 心下有些纳闷,燕蒹葭朝着扶苏看去,无声的对上他那双从容的眸子。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扶苏的回答,那一头贴在门上的符咒便兀自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一瞬间烧毁。 燕蒹葭低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生符”扶苏道:“触到怨灵的气息便会像方才那般。” “可前几日国师为何不来?”燕蒹葭有些不解,事情过了几日,她也没见着扶苏有什么动作,唯独今夜 “非正常故去的人,在死后三日内,气息与怨灵极为相似,”扶苏踏进屋内,道:“今天是第四日,正好可以辨别真假。” 西遇忍不住道:“那此地的怨灵,是否与杀人魔有关?” “未可知。”扶苏摇头:“但可以知悉,此怨灵与我在建康城郊所见怨灵一致。” 扶苏在建康燃火所见,凉城有妖魔之气,而这妖魔,便是与怜月的死有关。 扶苏话音落下,见燕蒹葭略有所思,便问:“公主有头绪?” 燕蒹葭凝眉,芙蓉似的脸容,在黑暗中愈发显得白皙如玉:“国师觉得,怜月为何会死?或者说,为什么死的是怜月,不是旁的什么人?” 怜月一没与人结怨,二没摊上情仇要说熟悉之人杀她,未免太过牵强。 “那公主怀疑什么?”扶苏道。 燕蒹葭道:“会不会是邪祟附身于生人体内,正巧被怜月撞见了一些事情,才惨遭灭口?” 扶苏问:“公主觉得与惜春楼失踪的小倌有关?” “不错。”燕蒹葭颔首,逡巡了一圈阴森森的屋内,道:“有可能怜月撞见了那邪祟与小倌之间的瓜葛” 扶苏看向她,温润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那么,公主的意思是,凉城作祟的妖魔正在云良阁内?” 燕蒹葭点头:“国师以为呢?” “公主所言极是。”扶苏回。 正是时,西遇低声道:“公主,楼下有动静。” 说着,西遇率先走至窗台边,示意燕蒹葭与扶苏往楼下看去。 月光下,就见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蜷缩着身子,埋着小脸在墙角抽泣。 燕蒹葭与扶苏对视一眼,几人很快便一同出了云良阁。 不到片刻功夫,就来到方才那小姑娘呆的地儿。 只是这会儿,小丫头早已不见踪迹,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蓦然的吓人。 “出来吧。”扶苏卷云袖摆拂过,微风阵阵,吹散了他温良如春的声音:“我看见你了。” 燕蒹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他眸光触及的,正是小巷中的堆放杂物的竹笼。 他话音落下,那儿依旧没有半点动静。燕蒹葭抬了抬下巴,示意西遇前去。 西遇大跨步上前,一把拿起竹笼,就见瘦弱的小姑娘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眸底含泪。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她噗通一声,下意识便跪下身子。 “你是玥儿?”燕蒹葭扬眉,顿时认出了眼前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不就是那日被张广易为难,怜月为了护着她,还遭了一巴掌的那个? 陈玥儿打了个寒颤,一个劲儿的磕头道:“公主饶命,玥儿只是想怜月姐姐了,玥儿玥儿什么也没有做。” 大抵是听过燕蒹葭的名声,小姑娘浑身颤抖,似乎生怕掉了脑袋。 “本公主又没有说你做了什么。”燕蒹葭勾唇,笑道:“你为何这么怕?难不成” “玥儿什么也没有做,公主饶命!” “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的确是做了什么勾当。”燕蒹葭笑容徒然变得阴冷,她伸手挑起小姑娘的下巴,恫吓道:“若是你如实招来,本公主可以饶你一命,可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本公主手下不留情了呢!” ------题外话------ 肿么评论区如此冷清?小可爱们在哪儿? 57蛛丝马迹 月色朦胧,乌云漫过。 燕蒹葭一袭鲜红的衣衫,阳春白雪似的面容勾起血腥的笑,委实震慑人心。 “公公主饶命,”小姑娘泪眼婆娑,吓得浑身颤抖:“玥儿只是想祭拜一下怜月姐姐,玥儿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单纯想祭拜?”燕蒹葭眸底微寒,青葱玉指微微一紧:“你这祭拜倒是简单,半点不费功夫啊。” 说是祭拜,可扶苏与燕蒹葭都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是在说谎。哪有祭拜的人不带半点贡品香烛,只身前来? “我我只是” “小姑娘最好实话实说。”这时,扶苏也跟着添了把火候,眉眼含笑的劝道:“公主若是要处死你,怕是本国师也无可奈何。” “我我说。”陈玥儿咬唇,道:“怜月姐姐死前几个晚上,我曾见过红羽姐姐在这儿观望如今官府也找不出真凶,我只想看一看这儿有什么线索。” “哦?你见过红羽在这儿?”燕蒹葭松了手,脑海中顿时浮现红羽那张小家碧玉的脸容。 那夜她在云良阁的时候,除了怜月和华裳陪她饮酒之外,还有一个唤作红羽的姑娘。只是,那时红羽一直不怎么说话,燕蒹葭便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是。”玥儿点头。 扶苏道:“那你为何不与官府说?” 玥儿低眉,语气瑟瑟:“我我害怕怜月姐姐待我极好,我知道我这样对不起她,可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死。” “你怕什么?”燕蒹葭狐疑道:“难不成红羽会吃人不成?” 玥儿怯怯道:“她们她们都说怜月姐姐是被妖物所害” 很明显,她怕红羽便是那妖物。 扶苏笑着问道:“那你见她来此处,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玥儿道:“红羽姐姐只是前后看了看,那时妈妈让我来唤怜月姐姐去接客,但怜月姐姐没有在。” 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似乎是怕极了燕蒹葭,不过几句话下来,燕蒹葭大抵是明白了玥儿的意思。 她来唤怜月的时候,怜月不在屋内,她听到楼下有动静,便挪身前去看了看,结果正巧见着红羽鬼鬼祟祟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燕蒹葭心思微沉,吩咐道:“记住,要活命就别告诉旁人此事。” “是,公主。”小姑娘慌慌张张点了点头,便一溜烟跑走了。 “国师怎么看?”望着玥儿离去的背影,燕蒹葭问道。 “此事有些蹊跷。”扶苏道:“公主若是好奇,不妨亲自问问。” “问谁?”燕蒹葭睨了眼扶苏:“难不成国师是说” “不错。”扶苏颔首,眉眼皆是风雅:“正是红羽。” 燕蒹葭与扶苏两人,说去询问,便就真的去询问了。 两人不再暗夜潜入,而是大摇大摆的敲开了云良阁的大门,唤了老鸨出来迎接。 云良阁的老鸨人称张妈妈,是个四十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 即便夜半被吵醒,她也丝毫没有不悦的模样,反而一脸笑意,凑到她的跟前:“公主和国师大驾光临,实在是奴家的幸事。” 这老鸨也是奇怪,云良阁如今出了这等子大事儿,污了声名,她竟是半点没有凄惶之状。 “今儿个来,不为其他。”燕蒹葭挑眉,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妈妈自去将红羽姑娘唤来,本公主有话问她。” “红羽?”张妈妈一愣,道:“红羽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现在还未可知。”扶苏笑着安抚:“张妈妈不必紧张。” 不止张妈妈紧张,一众被吵醒的姑娘小厮,也跟着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 “国师和公主有所不知。”张妈妈一脸愁容,道:“红羽今日已然出了云良阁。” “出了云良阁?”燕蒹葭蹙眉:“命案还没查出所以然,怎么她就出去了?” “公主息怒,”张妈妈道:“红羽命案发生前,便已然自己凑足了银两,说要离开云良阁。” 扶苏问:“红羽姑娘怎么说也是嫌犯,张妈妈未曾禀报,便让她走了?” “奴家报了张大人,”张妈妈道:“张大人说红羽可以走。” 她上报了张广洲,此事张广洲点了头,红羽便也就离开了。毕竟出了命案的地儿,任由谁都想离开。 “什么时候走的?”燕蒹葭道。 张妈妈想了想,说道:“午后。” 燕蒹葭继续问:“妈妈知道她去哪儿了?” 张妈妈摇头:“不知。” “奴知道!”正是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58出乎意料 “奴知道!” 一声夹杂着七分颤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燕蒹葭与扶苏抬眼望去,就见女子十七八岁,作婢子打扮。 “这是”燕蒹葭看向张妈妈。 “她是伺候红羽的丫头,”张妈妈解释道:“小玉。” “奴伺候红羽姑娘三年了。”小玉走了过来,跪在燕蒹葭面前。 燕蒹葭闻言,倒是没有着急,只弯了弯唇角,道:“那你说说看,红羽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玉回忆了一番,说道:“姑娘性子温婉,早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理,一直以来颇得恩客欢喜。” “得恩客欢喜?”燕蒹葭微微凝眸:“那夜本公主召见,她怯生生的模样,瞧着跟新人儿一般,并不讨喜。” 那夜她见着的红羽,丝毫不像是在青楼呆了三年的人,更不像是能讨得男子欢心之辈。 “公主有所不知,姑娘早几日便凑足了银两,想要脱身此地。”小玉道:“自那之后,她便再无心接客。” “哦?”扶苏闻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容,浮现一抹蘧然:“她这是突然想留着清白之身?” 那头小玉还没回答,便听燕蒹葭嗤笑一声,打断这对话:“国师与本公主所想,果真是出奇的一致。” 扶苏怀疑的是,红羽与那惜春楼失踪的小倌有干系,否则的话,她不会早不赎身离去晚不赎身离去,就正是在惜春楼新来的小倌失踪的节骨眼想离去。 “这个奴不太清楚。”小玉摇了摇头,道:“奴只知道,那几日红羽姑娘有些奇怪,有时高兴,有时又极为难过” 燕蒹葭忽而打断她的话,问道:“你方才说,知道红羽去了哪儿?” “姑娘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生母早亡,父亲后娶了一个继母,但那继母骨子里极坏,她父亲死后,便使了计将她卖进了窑子。去岁,她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说是她那继母也得了重疾,一命呜呼了。”小玉道:“如今,她当是回了城北,归家去了。” “城北?”燕蒹葭眉心一动:“她是凉城人士?” 小玉闻言,点了点头,不明所以道:“姑娘的确是凉城人。” “凉城这地方,怕是风水不好啊!”燕蒹葭看了眼扶苏,笑意如春。 可不是不好吗?这死的都是凉城本地人,怕是祸事儿也到不了外地人身上。 扶苏云淡风轻道:“凉城地势特殊,此灾不可避免。”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倒是一股子出尘气息,仿若就要羽化飞升,好一个仙风道骨,令人信服。 燕蒹葭和扶苏很快回去,寻了正在睡梦中的张广洲,让他派人去寻人打听。 只不过,燕蒹葭一行人等了两个时辰,张广洲一脸疲惫的领着人回来,却是说不见红羽的下落。 就张广洲所说,红羽乃是城北李府的小姐,只是,她父母双亡,如今就连继母也撒手人寰,府邸由着她继母的兄长赵平接手。 但是据赵平所说,红羽从早年离府至今,从未回过府邸。张广洲疑心有他,便有招了下人来问,可惜下人的回复,与赵平一致,说是今日未曾有人上门,风平浪静如寻常。 “那张太守是什么也没有问到?”燕蒹葭冷睨了眼张广洲:“白日里太守放人倒是痛快,怎地不思虑禀报本公主?” 此时说来,也是张广洲放人在前,要是正常人,哪里可能就这么放了嫌犯?就算是暂时未查明一切,也决不可放任其离去才是! 张广洲见状,赶紧告饶:“公主饶命,是下官失职。” “张太守为官多少年了?还犯这等子低级的错误。”这时,一旁的楚青临忽而冷然出声,眉眼杀伐一片。 “下官下官”张广洲冷汗涔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燕蒹葭一笑,唇红齿白:“太守看来是不想要这乌纱帽了吧?” 说着,她摸了摸下巴,故作思忖的模样:“犯错是其一,隐瞒是其二,想来太守也不想要这脑袋了。” 话落,她袖中玲珑精致的匕首顿现,冷光划过,看得张广洲踉跄两步,往后退去。 “公主饶命,饶命啊!”下一刻,便见他跪了下来,伏地道:“下官有罪,下官糊涂啊!” “张大人也是云良阁的常客罢?”燕蒹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眼底有厉色浮现:“听人说,红羽姑娘恩客许多,想必张太守便是其中最痴慕于她的” 燕蒹葭那不轻不重的话一出口,顷刻间,张广洲便没了气力,额角的冷汗化作寒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题外话------ 快来评论区找凉凉玩耍 59红羽的下落(上) 张广洲混迹官场数年,自是沾染了一身官场做派。时不时的逛个青楼,也是他闲暇之时最惬意的事情。 只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张广洲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栽倒在一青楼小女子的身上。 他对红羽动了真情,但碍于府中夫人太过强势,他便只能暗地里行动 张广洲很快被押了下去,理由是与嫌犯有干系,极有可能是帮凶。 看着灰头土脸消失的张广洲,一旁的西遇忍不住出声,问道:“公主怎么知道红羽与张太守有染?” “红羽不过才入云良阁三年,哪来的银钱赎身离去?”那头,燕蒹葭笑意吟吟道:“想必是有出手阔绰的大人物,给了不少赏银。” 燕蒹葭入住太守府几日,自是将太守府里头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张广洲发妻云氏是个极为彪悍的女子,这些年来张广洲一直在妻子的威严下,连妾侍也不敢纳一个。若是让云氏知道他还去喝花酒,定然要扒了他的皮不可。”燕蒹葭勾唇,继续道:“因而,张广洲只私底下去云良阁,并不敢就此声张。红羽明面上恩客不断,但大部分赎身的银两却是从张广洲那儿得来。” 或者说,张广洲也是存了心让红羽脱身青楼,大抵是想着将她安置在外头,偷偷养一个外室。 只是,就连张广洲也没有想到,红羽离去之后竟是会消失不见,故而方才去城北李家,张广洲才如此勤快,兀自领着人去查探。 西遇恍然,不由顺势问道:“那公主,红羽现在去哪儿了?” “你问本公主?”燕蒹葭睨了眼西遇,嗤笑道:“本公主又不是神算子,你要问就去问国师罢,好歹国师能掐会算,是了不得的人物。” 说着,她看向扶苏:“是吧,国师大人?” “公主谬赞。”扶苏垂眸:“扶苏不过凡夫俗子,算不出这人命。” “那国师会算什么?”楚青临忽而问道。 扶苏凝眸,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透着三分笑意:“楚将军日后定有一段天家的姻缘。” 说着,扶苏告了个辞,便很快消失在屋内。 “国师可真是神秘。”燕蒹葭望着他的背影,笑道:“不过,据本公主所知,五皇姐对楚将军甚是上心,说不定这天家的姻缘,便是指楚将军与” “公主说笑了。”楚青临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本将军不敢高攀天家的公主。” 甩下这么一句话,楚青临便转身离去了,这不悦至极的模样,看得燕蒹葭深觉有趣。 也不知道扶苏算卦的本领过不过硬,若是当真,那么将来也是有楚青临受的了。毕竟她那剩下的两个皇姐,真是一言难尽啊! 第二日一早,燕蒹葭得到回禀,说是红羽与失踪的小倌有些瓜葛。 那失踪的三个小倌里头,有一个便是出自城北,那人唤作李岸,本是红羽本家李府的下人。半月前,李岸失踪,因着李岸不是家生子,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府邸的人便只当作他是逃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李岸竟是进了小馆馆,如今还被残忍杀害。 一连两日,红羽就像是插了翅膀飞走了一样,全然没有音讯。那日楚青临第一时间封锁了城门,又派了官兵四处搜查,却是没有半点消息。 一时间,红羽是杀人妖魔的消息,不知从怎地传了出去,闹得整个凉城沸沸扬扬。 张广洲被拿,其妻云氏三跪九叩,求着燕蒹葭开恩,但燕蒹葭却是摇了摇头,表示拿人乃楚青临授意,顿时又将云氏打发走了。 自然,云氏在楚青临那处并未讨到好处,于是她泪眼汪汪的便又回了自己的院落。 当天酉时三刻,楚青临来到了燕蒹葭所在的院落。 然而,燕蒹葭一早便猜到了楚青临会寻自己,于是在他到来之前,领着西遇去了扶苏的屋内。 她快步跨入屋内之际,便见扶苏极为雅致的端着碗筷,神色从容不迫。 “公主用膳了吗?”他抬眼,丝毫不觉意外。 “未曾。”燕蒹葭莞尔一笑,道:“国师知道本公主会来?” 一边说,她一边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方才云氏离开,我便料到将军会去寻公主。”扶苏嗓音清润,如泉水冽冽:“只不过,公主这一招祸水东引倒是叫人看不清目的。” 平白无故让楚青临有理由找上她,可不是目的不清吗?若是拒绝云氏,燕蒹葭随便将她拒之门外便可,为何偏偏要扯上楚青临? “国师不是会算卦吗?”燕蒹葭眼底浮现赤裸裸的玩味:“怎么不能算一算,本公主目的何在?” ------题外话------ 两只狐狸精要开始batte了哈哈。另外,以后每天下午十二点更新 60红羽的下落(下) “国师不是会算卦吗?”燕蒹葭眼底浮现赤裸裸的玩味:“怎么不能算一算,本公主目的何在?” 扶苏不为所动,他微微笑了笑,看向她:“先用膳罢。” 说着,他偏头吩咐府中下人,为燕蒹葭添置碗筷。 “国师瞧着,甚是贤惠。”燕蒹葭挑眉,调侃道:“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 扶苏闻言,依旧眉眼淡然,看得燕蒹葭深觉无趣,便顿时又换了话题:“国师可是想知道,本公主为何多此一举,祸水东引?” 扶苏回:“愿闻其详。” 正是时,身后传来楚青临低沉的声音:“公主是想把本将军引来国师这儿罢?” 燕蒹葭没有回头,不多时便见楚青临大步走到她的身侧,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将军是个通透的人儿,”燕蒹葭赞了一句,随后又道:“本公主的确是故意将你引来。” 让云氏去寻楚青临,明摆着就是给引楚青临找自己。只不过,楚青临去东厢房的时候,燕蒹葭却辗转来到了北厢房。 因着楚青临与扶苏的屋宇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两边儿各有一个门,于是,两人便就这么错开了。 楚青临蹙眉:“为何?” 燕蒹葭没有回答,只笑吟吟的看了眼扶苏,道:“国师也不知为何?” 扶苏见此,倏然轻笑:“看来,公主是当真极为聪慧的。” 燕蒹葭回以颔首:“看来,国师也是惯会做戏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仅身后的西遇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楚青临也深深觉得自己仿佛被置身事外。 “国师与公主还是莫要在打哑谜了。”楚青临看了眼桌子,径直道:“再拖下去,饭菜都凉了。” 他说着,很快将府中侍从挥退,不多时,屋内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楚将军费尽心思,全城搜寻的红羽姑娘”燕蒹葭眸底掠过邪佞:“就在这间屋子里!” “什么?”饶是楚青临这等处事不惊的人,也不由微微一愣:“公主是说,红羽在国师的屋内?” “不错。”燕蒹葭羽睫微动,宛若幽蝶翩飞:“这件事,恐怕要国师亲自与你我解释了。只是不知国师此等行为,是金屋藏娇呢,还是有旁的打算?” 扶苏闻言,轻然笑了笑,依旧从容雅致:“公主怎么就如此确定红羽姑娘在扶苏这儿?” “国师不先回答问题?”燕蒹葭嗤了一声,眉眼生辉:“难不成国师当真是金屋藏娇,被美色所惑?” 两人的话,俨然便落实了扶苏藏了红羽的事情。只是楚青临亦然不解,为何扶苏要这般行事,若是早早告知他,他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忙了一整天。 “公主与将军既是想知道,扶苏自是不作隐瞒” “国师这话,本公主不甚爱听。”瞧着扶苏装模作样,燕蒹葭忍不住打断道:“原本国师便就在隐瞒本公主与将军,若非本公主洞悉,恐怕国师不会坦诚相告。” 这会儿,燕蒹葭的确是对扶苏这般虚假作态,有些瞧不上眼。早先觉得他顺眼的点儿,一时间也消失不见,只余下对这厮的嗤之以鼻。 “公主说得是,”扶苏倒是依旧云淡风轻,眉眼弯弯,如春水沉浮:“不过扶苏并非刻意为之,只是情势所逼。” 说着,他如云流水似的起身,引着燕蒹葭与楚青临等人踏入卧房之内。 “公主且看。”他拨开床帏,便见榻上女子仰面而躺,她面色惨白,有着扶风弱柳之姿,正是失踪不见的红羽。 红羽此时双眸紧闭,也不知活着还是死了,瞧着了无声息,她额头有青肿,脸上有血痕,意外的很是凄美。整个床榻呈五行八卦状,四下贴满了符纸,只一眼便让人深觉诡异。 “她死了?”率先开口问话的,是楚青临。 紧接着,燕蒹葭也顺口问了一句:“国师昨夜是与她同榻而眠?感觉如何?” 扶苏:“” 有一瞬间,扶苏觉得自己崩了许久的笑意,有些僵硬起来。 在认为红羽已死的情况之下,燕蒹葭竟然觉得他昨夜会与死人同榻而眠?还问他感觉如何? 这姑娘,怕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国师果然是与啧啧。”见他脸色有些差,燕蒹葭以为自己戳中了真相,不由撇了撇嘴,深觉敬佩:“国师口味奇特,真真是天人之姿,与凡夫俗子大为不同。” 楚青临见此,顿时与燕蒹葭想到了一处,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国师年纪轻轻,务必要保重。” 扶苏:“” 他好像什么都还来不及说罢? ------题外话------ 扶苏:???? 61生前记忆 瞧着燕蒹葭与楚青临一唱一和的模样,扶苏难得有些无话可说。不过转瞬,他又一派风轻云淡,道:“我今日一早方寻到红羽姑娘,昨夜并未合眼。” 言下之意便是,他昨夜没有歇下,而是整夜寻找红羽的下落去了。至于燕蒹葭与楚青临的猜测,俨然就是无稽之谈。 楚青临闻言,只微微颔首表示了然,继而便问:“国师在何处寻得红羽姑娘?” “云良阁后院的枯井之中。”扶苏回道:“云良阁后院,统共是有两口井,一口是日常用的水井,一口则是早就枯死的井。枯井上头压着一块儿大石,早些年有姑娘不慎跌落井底而亡,因此才添了一块大石堵住井口。” “石头很大?”燕蒹葭思忖道:“寻常人可否搬开?” 既是为了不生事端才堵住井口,想来这大石并非普通人可以搬动。 “壮汉二人或可搬动。”扶苏道:“或者,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之辈。” 楚青临笃定道:“云良阁中,没有武艺高强之辈。” 无论是仆从还是姑娘老鸨,他都接触过一遍,但凡其中有内力深厚者,他必然有所察觉。 “看来,这是一出栽赃陷害的把戏。”燕蒹葭冷笑一声。 若是没有找到红羽,兴许所有人都会觉得,红羽才是真正的杀人魔,而只要那杀人魔今后没有动静,这桩惊天疑案便会以此了结。 可扶苏找到了红羽,那便意味着,红羽并非幕后之人,真正的杀人魔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燕蒹葭下意识便又问:“红羽这是死了?国师为何要做这等子阵法?” “她尚且有一口气在,不过救不活了。”扶苏垂眸,神色有些悲悯:“我用子虚阵法锁住她最后的精魄,人死前最后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如此神乎?”燕蒹葭有些诧异:“这阵法多久能成?” 扶苏低眉看了眼红羽几乎透明的脸色:“快了,再过一盏茶功夫,就可以了。” “那国师为何要隐瞒本公主与楚将军?”燕蒹葭问。 扶苏闻言,不答反问:“公主当是先回答,为何会知道扶苏藏了人?” “楚将军在外搜人,本公主偷懒屋中,这些倒也是寻常。但国师却极为反常,往日里不见你如此惫懒,怎地越是紧张的时刻,国师越是不为所动?”燕蒹葭道:“本公主思来想去,国师或许成竹在胸才如此淡然处之。” 扶苏略显诧异:“公主无凭无证,便来此处?” “兵不厌诈,”燕蒹葭一笑,眼底狡黠划过:“没想到当真套出了国师的隐瞒。” 她的确是无凭无据,不过依着扶苏行事的周全,她也没办法找出什么凭据来。 故而,她才兵行险招,将楚青临也引来,两人合力,总归是能够镇得住扶苏这厮。 “公主聪慧至极,”扶苏道:“不过方才这晚膳还未用,公主不打算继续?” 他似乎半点没有旁的情绪,一如既往笑容温良,举止雅。看得楚青临与燕蒹葭两人都对眼前这个国师,深觉高深莫测。 这世上最可怕是,不是歇斯底里的人,而是扶苏这般,心思沉沉,喜怒不辨之辈。 “自是要继续。”燕蒹葭招呼楚青临,道:“将军也没有用膳罢?不如一起在国师这儿解决了?” “好。”楚青临看了眼依旧在阵法内没有动静的道:“正巧可以消磨时间。” 说着,楚青临又唤了侍从,吩咐其添置碗筷。那股子仿若在自己屋内的模样,实在是和燕蒹葭如出一辙。 不过,扶苏倒是没有说什么,于是三人便就这么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用了一顿晚膳,气氛尤为和谐。 等到用完晚膳,撤了饭食,天色渐渐便黑了下来。 扶苏看了看床帏内的情况,才道:“阵法已成,红羽姑娘最后的记忆就在这里。” 燕蒹葭与楚青临望向扶苏的掌心,就见一团幽蓝色的诡异光圈漂浮着,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我见过这种东西。”楚青临蹙眉,冷峻的五官倒映在幽蓝色光圈中,如梦似幻:“在战场上。” “战场死伤无数,孤魂野鬼甚多,阴气极沉。”扶苏道:“那些执念过深的人死后,不需阵法也会衍生出此等浮幻。” “没想到妖魔鬼怪之说,竟是真的。”燕蒹葭道:“从前本公主还质疑国师坑蒙拐骗,看来是本公主狭隘了。” 这话说的,委实是模棱两可,叫人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话锋一转,燕蒹葭又道:“不过,如何才能看到红羽生前记忆?” 扶苏嗓音温润:“触摸它。” 62请君入瓮 触摸? 楚青临一怔,眸底划过三分不解,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那头燕蒹葭已然伸手,朝着幽蓝色的一团而去。 楚青临见此,紧跟着便也伸手过去。 “闭上眼睛,”扶苏那如珠玉般透彻的嗓音,婉转入耳:“用心去感知。”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原本漆黑的眼前,忽然闪现一双踩着绣鞋的身影。 “想离开云良阁?”女子阴冷的声音响起。 燕蒹葭顺着视线看去,便见女子着深色束胸襦裙,眉眼妍丽,风情万种,却依稀可见岁月的痕迹。 “妈妈,放过我罢!”那一头,传来女子哀求的声音,燕蒹葭知道,这是红羽的声音。至于被称作妈妈的人,除了云良阁老鸨张妈妈外,别无他人! “放过你?”张妈妈冷笑道:“红羽,我待你不薄,张太守的事儿我也帮你瞒着,但你如今翅膀硬了,便打算离开这里?” “妈妈不是说好了放我走?”红羽道:“为何如今又来拦路?我银两已然给了妈妈,妈妈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银两?你那点银两够吗?”张妈妈道:“我听说张太守给了你五千两银票,你若是识相点将五千两给我,也算对得起我这几年的照顾。” “什么五千两?”红羽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五千两,太守没有给我五千两!” “红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妈妈神色徒然冷了下来:“太守夫人可是说了,大人给了你五千两银票!” 一瞬间,红羽瞪大眸子,眼底划过惊恐:“是夫人让你来的?” 红羽也不是傻的,张妈妈分明收了她赎身的银子,却还带了人来堵她,俨然是存了杀心。定是太守夫人给了她好处,让她如此行事。 “红羽,你识相一些,妈妈我不会为难你。”张妈妈没有否认,只道:“虽然夫人给了我银子,但好歹你在云良阁呆了三年有余,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妈妈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私藏银两啊!”红羽哭着求道:“我所有的银两今日都给了妈妈,如今只剩下几两银子,往后还要生存” “是了,你往后还要生存,怎么会只留下几两银子?”张妈妈冷笑连连:“红羽,你今日去寻大人,大人难道不顾念旧情,给你一些银两过活吗?” 张妈妈是知道太守对红羽多么在乎,否则也不会将她藏的严严实实,前阵子还打算将她养在外头。若非如今凉州事儿多,恐怕红羽早就成了张太守的外室了。 这样的人物,不动情则矣,一动情就不可能不管不顾。 “大人今日的确要给我银两,但我拒绝了。”红羽道:“大人待我不薄,但并非我心中良人,既是要离去,我便不能与大人纠缠不清。” 一旦得了银钱,那便意味着欠了债,从前被困在青楼,恐怕今后又要被困在太守的囚笼。正是因此,红羽才坚决拒了张太守。 张妈妈闻言,嗤之以鼻:“钱都不要,骗谁呢?” “妈妈,我真的没有,不信的话,妈妈可以搜我的包袱,我” 张妈妈打断她的话,眼底划过杀意:“红羽,看来这情分你是不想要了!” 说着,她一把抓住红羽,在她还没回神的时候,便狠狠将她推下井底。 一声惨叫声轰然响起,不过转瞬,那声音便消失不见,仿佛一切皆是错觉那般,来得如此急,走得如此快。 “盖上。”张妈妈捡起红羽落在地上的包袱,风韵犹存的脸上,只有不屑与平静。 “是。”身后三个随从点了点头,明摆着对这样血腥的画面见惯了。 大石很快被阖上,燕蒹葭睁开眸子,陷入沉思。 红羽的死,让事情又平添了几分曲折与神秘,燕蒹葭不知道,怜月的死是不是也与张妈妈有关?若是有关,那么凉城杀人魔的事情是否 “公主看到了什么?”就在燕蒹葭恍神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涌入耳内,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眼皮子一掀,便见楚青临那张俊逸秀美的脸上,浮现不解之色。 一瞬间,燕蒹葭忽然明白过来,她顿时瞪眼看向扶苏,道:“国师好一招请君入瓮,黄雀在后啊!” “公主何意?”扶苏闻言,笑容温暖如初,不见丝毫自得:“扶苏不明白。” “公主看到了什么?”那一头,楚青临再度重复,俨然是好奇的紧。 “将军看到了什么?”燕蒹葭懒懒一笑,道:“本公主就看到了什么。” 楚青临沉声回道:“本将军什么也没有看到。” 63谁入了谁的局 楚青临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看到,从前在战场上,他不是没有见过这等浮幻之物,自然也不是没有触摸过这些,老一辈的人说这是人惨死的不甘,晦气的很。 但他偏生不信邪,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何会畏惧这些? 因而,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对浮幻有过接触,只是和扶苏说的不同,楚青临从来没有从中见过什么异像。 正是如此,方才扶苏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才颇为狐疑。而经过尝试,他的确依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本以为扶苏是诓骗自己,可他见燕蒹葭一副的确看到了什么的表情,顷刻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哦?将军什么也没有看见?”燕蒹葭低笑一声,阳春白雪似的秀丽面容划过几分漫不经心:“看来将军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连孤魂野鬼都怕了将军了。” “公主看到了什么?”楚青临只坚定一个想法,继续问她同一个问题。 “本公主看到了红羽的死,”燕蒹葭回头看了眼红羽,道:“看到了杀害她的凶手。” 楚青临凝眸:“谁?” “云良阁的老鸨。”燕蒹葭道:“张妈妈。” “是她?”楚青临眉峰拢起。 “不错。”燕蒹葭道:“本公主看见的,就是她。只是不知国师见到的是不是和本公主一般无二。” 一双琉璃眸,就这么不带丝毫温度的落在扶苏的脸上。燕蒹葭直视着扶苏那双笑意缱绻的眸子,心下起了一丝玩味。 扶苏这人,可真是看着温良无害,人畜可近,骨子里却是城府极深,一不小心便容易被其吞噬。 他今日看似是被燕蒹葭骗了,但其实他从一开始便故意引她入局! “大抵是一般无二的,”扶苏眉眼浅淡,道:“杀红羽姑娘的是云良阁老鸨。” 这两人互相较劲的模样,楚青临不是没有看到,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个,他见燕蒹葭和扶苏都没有要带人去捉拿张妈妈的模样,便同他们道了一声,兀自离去。 直到楚青临离开,燕蒹葭才看向扶苏,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几分:“人人都道国师扶苏圣洁如莲,从前本公主不以为然,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国师莲花一般的秉性。” 燕蒹葭的话,一旁的西遇并不明白。但跟了燕蒹葭多年,他看得出来这会儿自家公主是不悦了。 “公主可是误会了什么?”扶苏云淡风轻一笑,道:“怎么这话听着,并非称赞之意。” 燕蒹葭冷哼:“国师不必装模作样,今日先是故意让本公主察觉异样,诱本公主将楚青临也带来,而后又一副无可奈何的说出浮幻之事” “公主误会了。”扶苏那张清风晓月般雅致的脸容划过无辜之色:“常人触碰浮幻的确无法看到其记忆,但这浮幻是我施了阵法的,许是楚将军生平杀戮太盛才看不到” “是与不是,国师心中有数就好。”燕蒹葭耸了耸肩,不在意道:“这些都不必同本公主解释。” 她勾唇,方才那微愠的模样,顷刻便没了踪迹,脸上的笑意复又充斥着玩味和野性,令人分辨不清。 说着,她很快领着西遇离开了扶苏的屋内,跨步而去。 望着燕蒹葭洒脱的背影,扶苏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依旧风华万千,叫人倾心。 燕蒹葭离去之后,并没有往自己的住所而去,彼时天色已然黑沉,她却出了太守府,朝着云良阁的方向而去。 “公主似乎心情不错?”对于燕蒹葭一会儿多云,一会儿又晴朗的神色,西遇表示不解。 “是挺不错的。”燕蒹葭哼着都城最有名的曲儿,手中折扇哗哗作响。 西遇道:“可先前公主不是对国师的行径有些愠怒?” “有人自以为试探了本公主,引本公主入了圈套,”燕蒹葭眉梢一挑,不羁道:“其实,他才是那个被试探的人。” 扶苏白日里故意让她发现不对劲,他知道如果燕蒹葭对此察觉,便会怀疑他私藏了红羽,并亲自寻上门,这其实才是他真正隐瞒自己私藏了红羽这件事的原因。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就是要让燕蒹葭触到浮幻,因为他或许已然怀疑燕蒹葭是否有什么别的能力,譬如那个预知梦! 普通人触到浮幻,大抵如楚青临一样,什么也感知不到,但燕蒹葭看到了属于红羽的记忆,表现出了异样神色,所以扶苏借也此证实了他自己的某些猜想。 只是,扶苏大概不知道,这局是他设的不错,但燕蒹葭却反将一军。 她其实从很早便怀疑,扶苏之所以如此得母后欢心,并不是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他们之间必定是有某些牵扯,而这些牵扯与她连月来的预知梦分不开干系,若非如此,扶苏为何要试探她? 64落网之鱼(上架通知) 燕蒹葭和西遇来到云良阁的时候,云良阁外头围着一大群官兵。燕蒹葭走近了问才知道,原来楚青临来的时候,张妈妈并没有出来相迎,后来楚青临询问,众人才说傍晚开始便没有瞧见张妈妈。 为此,楚青临先是搜了整个云良阁,不见其踪迹了,他才又领了一队人在城中搜查,如今云良阁只余下官兵与阁内姑娘随从一干人等。 燕蒹葭听了禀报之后,便点了点头,打算进屋内寻那三个助纣为虐的随从,毕竟在红羽的记忆力,那三人也是至关重要的。 如此想着,燕蒹葭很快踏步入内。 盘问之下,燕蒹葭才听人说,那三人是在内院伙房干活,于是,燕蒹葭领着西遇便又朝着伙房而去。 云良阁内的人大都集中在前厅,西遇倒是也纳了闷儿,怎地那三人就独独没被唤到前厅? 两人到了内院,就见内院寂静一片,若非那几盏灯笼点着,怕是要吓死人的。 “公主,你说这楚将军办事儿,怎么会这样”西遇正想说楚青临办事儿不靠谱,竟是还遗漏了三个人在内院,可他话还没说完,一声尖叫声忽然从前厅的方向传来。 “快去看看!”燕蒹葭神色一凛,命令道。 “是,公主!”西遇颔首,转瞬便消失而去。 然而,就在西遇离去的瞬间,忽而有阴风袭来,顷刻间烛火尽灭,四下漆黑一片。 “公主胆子可真是大,”一道阴柔的嗓音,自她身后而来,犹如嗜人恶鬼,令人毛骨悚然:“我还以为会费些劲儿呢,没想到一下子就支开了你身边的人。” 燕蒹葭回头,似乎不觉诧异一般,嘴角浮现笑意:“我就知道是你。” 乌云掠过,月色惨淡,她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看着那一道熟悉的背影。 “哦?公主猜到是我?”那声音的主人忽然阴阳怪气一笑:“不过公主,你这缓兵之计也太过拙劣了罢?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她话音一落,蓦然朝着燕蒹葭飞身而来,显然是个功夫了得的。 “你当本公主真这么傻?”燕蒹葭懒懒的掀起眼皮子,嘴角扬起邪气至极的笑:“早就怀疑你了,就你这脑子啧啧” 她话音落下,四下顿时有黑衣人齐齐涌现,挡住了那人的靠近。 那人止步:“你诈我!” 说着,她立即转身就要逃离。 “国师还不出手?”燕蒹葭望了眼对面的屋檐:“难不成是要放她离开?” 就见月色之下,扶苏白衣临世,轻风拂起他的衣袂,衬得他那芝兰玉树的身影,愈发神似谪仙。 “公主放心,”扶苏眉眼弯弯,从容道:“她逃不出去。” 话音方坠,便见那本该逃离的身影仿若触到雷电一样,随着一声尖叫便摔在了屋顶之上,继而滚落在地,连带着屋瓦也碎了一些。 “国师原来都算计好了啊,”燕蒹葭嗤笑,不以为然:“看来国师是一早就知道,凉城的杀人魔是她。” 她其实一早就发现了扶苏的存在,但是她没有点破。只不过,方才扶苏的态度,委实令人怀疑。 他先前说过,受了萧皇后的嘱托,护着燕蒹葭周全。可就刚刚来说,扶苏并不打算出手救援那么他究竟是想让她死呢,还是不想? 燕蒹葭面不改色的思忖之际,那头扶苏已然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漫不经心的捏了一方符咒,淡淡道:“今日随着公主前来才知道,想来还是公主聪颖过人。” 一边说,他一边靠近那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只不过,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那原本一动不动宛若晕厥的身影骤然跃起,朝着燕蒹葭的方向攻了过去。 “保护公主!”燕蒹葭身边的帝隐冷声道。 言毕,他立即一掌劈过去,正中那女子的胸口。 皇室的帝隐比起寻常暗卫更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任由眼前女子多么诡秘,也比不上帝隐出手狠绝毒辣。 顷刻间,就听“碰”的一声重响,女子被掌风逼迫的连连后退,直至退到墙根,碎了瓦缸。 “不必挣扎了,”燕蒹葭横扫一眼她,道:“国师设了阵,你逃不走。本公主周身,你更是半点靠近不得。” 在场几个都是性格坚毅之人,而妖鬼邪气只能附身于性子软弱的人身上,显然今儿个这杀人魔是落网之鱼,逃不掉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那女子半张脸落在月光之下,嗓音暗哑:“我分明隐藏的很好!” 可不是隐藏的好吗?整个云良阁,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就是怜月死的那一刻,也错愕不已,涣散的瞳孔布满难以置信。 ------题外话------ 21号就要上架了下周一,上架以后更新量增加,求首订跪求没有骨气的跪求另外,小可爱们猜一猜,这是谁 65始作俑者 月色凉凉,秋风乍起。 “你好像对自己非常有自信,”乌云之下,燕蒹葭扯了扯红唇,如玉的脸容一如既往的跋扈傲慢:“胆大心细,杀人如麻,总得来说,你当真伪装的极好,尤其是这副皮囊大概谁也想不到,杀了近百人的凉城魔鬼会是十岁的女童。” “公主错了。”扶苏补充道:“当是说披着女童皮囊的妇人!” 眼前这杀了多人的女孩,不正是那个唤作陈玥儿、曾被张广洲的弟弟张广易为难的小姑娘! “呵,”陈玥儿微微侧脸,孩童般清澈的脸容被月光轻抚,那双素来楚楚可怜的眼底露出嗜血与阴冷,一瞬间有些扭曲:“若不是你们阻挠,我早就脱胎换骨了!” “这世间真的有换魂术吗?”燕蒹葭回忆起书中的禁忌邪术,道:“祭祀九十九个少女的鲜血,以鲜血浇筑新的肉体,移魂转魄,夺舍重生若是没有猜错,你是看上了本公主的肉体,想要占为己有?” 古有禁术,名曰换魂。顾名思义,便是夺舍换魂,重生为人。此禁术,邪恶至极,必须杀九十九少女,取其最后一滴鲜血。而后,再杀一人用以替换,施咒摆阵,以八方铜镜为媒,以此达到脱胎换骨的目的。 而今夜陈玥儿引楚青临外出搜查,又声东击西,让燕蒹葭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除了要杀她之外,更冒险的原因应该是要借用换魂术与之彻底互换。 “不错,我要的就是你!”玥儿闻言,也没有隐瞒,反而桀桀一笑,露出阴恻模样:“原本我只是想换红羽的肉身,但你来了高贵的公主啊,你给了我更大的欲望!” 换一个青楼妓子的身份有什么意思?要换就换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燕蒹葭恍然:“是你将红羽和张广洲之间的事情,透露给云氏?” 张广洲一直将红羽藏的很好,就连楼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太守时常流连红羽屋内,可偏生这样隐秘的事情被张广洲的夫人云氏知道了。 玥儿冷笑,不可置否:“前几日,我帮红羽买药,路上恰巧遇着云夫人,那时么,我便已然筹谋借刀杀人我将张太守的事情,透露给了云氏身边的婢女,紧接着云氏就知道了。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云氏这样耐得住性子,隐忍了那么久,昨日才去下手。” “红羽死的时候,我其实看到了要不然你以为,张妈妈会无故失踪?”她继续说着,眼底满是自得与张狂:“用张妈妈引开楚将军,用红羽的尸首转移国师的视线,这一来二去,公主不就落了单?” 她一边说,目光一边流连于燕蒹葭的脸上,神色难掩贪婪。 扶苏闻言,不由提出心中之惑:“那既然你杀足了少女,为何要杀惜春楼的小倌?” 换魂术最主要的,就是那九十九滴少女的鲜血。若是九十九滴中参杂了哪怕一滴的男子的鲜血,那么其余九十八个人便算是白死了。 陈玥儿嘴角扬起一抹诡异,道:“我一直觉得公主很是聪慧,不妨给公主一个机会,让公主猜一猜?” “你说猜就猜?”燕蒹葭冷笑一声,凝脂一般的肌肤在月色下愈发冷艳了三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本公主的意愿也敢左右?” “公主这是不敢猜?”陈玥儿道:“还是看不透?” 燕蒹葭被她这样激将,却是半分不恼只勾唇,笑盈盈道:“听说人死后,若是在其坟头上塑个像,那么她来生便与这塑像一样,高矮胖瘦无法左右。” 陈玥儿眯起眸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燕蒹葭依旧含笑,眼底划过诡诈:“本公主只是想着,今儿个你若是惹得本公主不快,等你死了,本公主就在你坟头立个雕塑,最好呢,和你生的一模一样,那下一辈子你依旧如此矮小” 燕蒹葭的话,可谓诛心至极,陈玥儿就是为了摆脱如今矮小的身子才入了魔,被邪念控制了心神,而燕蒹葭却径直威胁她,要让她下辈子逃不脱惩罚。这对于本就是要用邪术成全自己的人来说,自是深信不疑。 她盯着燕蒹葭,冷冷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燕蒹葭红口白牙,微微笑道:“你为何要杀惜春楼的小倌?” “是他们命数该绝,”陈玥儿眯起眸子,道:“他们以为逃离了惜春楼就万无一失?真是愚蠢至极。” ------题外话------ 21号上架,倒v小可爱们最近可以追一下进度哈么么哒 66最该死的是你! “那三个小倌里头,有一个便是红羽年少时的情郎,在她知道自己心爱的人被卖入惜春楼的时候,便想着要救他出去。可是一个青楼妓子,要给青楼小倌赎身,这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再加上张太守那处若是知晓那小倌别说逃出生天,就是怎么死的,也未可知。”她嗤笑着,孩童一般的面容,含了三分扭曲:“于是,红羽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暗中买通惜春楼看守的两个随从,让他们偷偷将那个小倌放了。而负责买通的,便是我。” “只是百密一疏,另外有两个小倌偷听到了我与看守的话,于是那两人便也闹着要离开惜春楼。” “红羽没有办法,只好多付了一些银两,让看守的将那两人也一起放了。可红羽当真是傻,救了白眼狼而不自知!” “她那个情郎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傻小子了,就她自己是傻姑娘罢了。” “那小倌被其余两个撺掇着,想要折返去寻红羽讨要银两。呵,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早先便与红羽说,她那个情郎是因为好赌才被卖入惜春楼,但红羽不相信这番话,真是太傻了!” 说到这里,陈玥儿忽然哈哈大笑,笑中藏着三分泪意,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她的眸光徒然划过血腥之色:“这般恬不知耻的贱男人,老天不收拾,便由我来收拾!” 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早年习武,内力深厚,想要杀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他们见她是小姑娘,便掉以轻心,实在死不足惜! “你这会儿倒是好人了,”燕蒹葭哼笑道:“杀无辜少女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侠肝义胆?杀怜月的时候,怎么眼睛都不眨一下?好歹前一日怜月才为你解围,你” “呸!为我解围?”陈玥儿冷啐:“我好不容易勾引了张广易,若不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早就入了张府!她死的活该!” “果然如此啊,虽说仵作验尸,说杀怜月的凶手比怜月高挑,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切倒是都说得通了。”燕蒹葭摇头,道:“不过你这番话,如果怜月听到,恐怕是要气活过来。” 自认为是帮了人家,结果人家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埋怨她破坏了自己的谋划,恨得当夜便提刀而去,要了自己的命。 不得不说,怜月也真是死的无辜至极。 “她比红羽还该死,”陈玥儿闻言,神色分毫不变,只冷冷道:“好歹红羽不像她那般自以为是!” 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天夜里,她偷偷的敲开怜月的门,怜月一副好心的模样,宽慰她许多。可那可怜的眼神,让她觉得恶心!所以,她站在怜月身后,假意说要帮她揉肩捶背,就在怜月坐下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砸死了她。 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她丝毫没有知觉,因为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投以施舍的目光。 蒹葭忽而道:“谁都没有你该死。” 杀了那么多人,结果还认为别人该死,这女人怕是真的邪祟入心,本性全无了。 扶苏淡淡问道:“你杀那乞儿,是因为被他怀疑了?” 那日被寻到的尸首中,有四个男子,其中一个便是在这附近的乞儿。 “这倒不是。”她咯咯一笑,回道:“只是你们搜查太紧了,我随便杀个人迷惑一下你们。”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觉不寒而栗。这女子当真是草菅人命,半点没有人性了。即便他们在刀口舔血的暗卫一流,也不会乱杀无辜,如此冷血。 “那你这随便的性子,倒是和本公主很像。”燕蒹葭道:“正巧,本公主也想随便杀了你,只可惜你这是罪有应得。” “公主不能杀我。”陈玥儿那满是阴霾的眼底,忽而有诡异的笑意浮现:“张妈妈的性命可还捏在我手上呢。” “噗!”燕蒹葭闻言,不由摇了摇头,看向陈玥儿的视线一瞬间充斥着悲悯。 “你笑什么!”这般神色,触得陈玥儿心尖生疼,她怒目看向燕蒹葭,厉声诘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 “本公主自是同情你的,”燕蒹葭低笑道:“就你这脑子还想夺本公主的身子?你怕是乡下地方呆久了,不知道皇城是怎样的吃人牢笼罢?” 陈玥儿道:“你什么意思?” “本公主素来杀人如麻,不比你差,这张妈妈既然杀了红羽,那么就是死不足惜。”她眼皮子一掀,懒懒道:“你如今用她来威胁本公主,可不是愚蠢至极吗?” “那国师呢?”陈玥儿不怒反笑道:“国师和公主一样不顾张妈妈死活,难道也不顾无辜少女的死活吗?” 言下之意,就是她手上还有几个少女的性命捏着。若是扶苏也如燕蒹葭一般执意要取其性命,那么便也算害了那些姑娘。 这一向以慈悲扬名的国师大人,难道也任由无辜之人惨死? ------题外话------ 上架倒计时,求首订 67尘埃落定 陈玥儿将一切又抛到了扶苏的身上,原本她便没有指望燕蒹葭是个善类,但扶苏不同,她是国师,现在这么多人围着,就算他心中并不在意那些姑娘的生死,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他该是会阻止燕蒹葭 扶苏一笑,云淡风轻道:“公主以为该如何?” “本公主倒是对这等除邪之事不甚在行,”燕蒹葭耸肩,手中折扇摇开,仿佛在看好戏一样:“想来还是国师决定罢。” 她也想看看,扶苏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国师,会如何处置杀人邪魔。是一念仁慈,还是痛下杀手? “既然公主将决定权交给扶苏,那扶苏便不再推脱了。”说着,他挥了挥手,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在夜色中再次响起:“牧清,来收拾一下残局罢。” 牧清? 燕蒹葭凝眸,未及转身便见一十二三岁的少年落在她的面前。那少年眉清目秀,白衣出尘,瞧着竟是自带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唤作牧清的少年郎掌心有符纸翻腾,刹那间便朝着陈玥儿而去。 陈玥儿见状,立即侧身躲过,谁料那符纸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转了个弯儿又朝她飞去。 陈玥儿掌心内力齐聚,一掌劈向那符纸。符纸化尘,即将零落之际,牧清身侧忽而有十多张符纸围绕,他面无表情的挥手,低叱道:“去!” 暗哑的少年嗓音,于暗夜中晃荡,就见符纸如飞剑一样,齐刷刷朝着陈玥儿飞去,陈玥儿掌风乍起,可那符纸极为灵动,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她团团围住。 “啊!”一声惨叫声如期而至,陈玥儿周身黑气萦绕,整个人被符纸紧贴着,连瞳孔也骤然呈现赤红色,犹如鬼魅。 牧清面色依旧沉静,他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神色,嘴里念念有词,直到一阵黑烟散开,玥儿倒地,他才看向扶苏,恭敬道:“师父,邪祟已除。” “她死了?”燕蒹葭睨了眼倒地的玥儿,问道。 “她早就死了,”扶苏从容道:“邪祟附身于她,操控着她的肉体,一旦邪祟除去,她便只是一具尸体。” 他话音方落下,燕蒹葭便听到身侧暗卫倒吸一口凉气,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就见原本还像是昏迷不醒的玥儿,一瞬间面露腐烂,仿佛遇着了化骨水一样。 “国师可真是个奇怪的人,”见到这一幕,燕蒹葭忽然便发出笑声来:“让人全然看不透啊!” “哦?公主何意?”扶苏神色淡淡,薄唇弯弯,似笑非笑。 “究竟何意,就不方便与国师说了,”燕蒹葭道:“毕竟说来话长,等明日空了,本公主再与国师细细道来。” 说着,西遇也已然折返来了,她招呼了西遇等人,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看着燕蒹葭离去的背影,扶苏笑而不语,倒是牧清有些沉不住气,问:“师父,那老鸨和无辜的姑娘” “放心罢,楚青临不蠢。”扶苏笑吟吟道:“一把火烧了她,记得放个咒术木人儿,砍去双腿。” 咒术木人儿乃是诅咒之用,若是与死去的邪祟一同烧毁,那么来世这邪祟附身的人儿便会身体孱弱,而扶苏嘱咐他要砍去木人儿的腿来世这人就会生来断腿,一辈子都被诅咒。 “是,师父。”牧清颔首,神色半分不显讶然。 楚青临很快便在西山山郊的洞穴里,寻到了张妈妈和四个妙龄少女。只是,寻到张妈妈的时候,她已然断了气儿。那些姑娘则被送回了家中。一切也算尘埃落定。 次日一早,扶苏扬言还需留下两日,用以布下阵法,保全凉城。 就他所言,凉城怨气过重,死伤无数,若是没有好好超度亡魂,布下阵法,那么来日凉城一样会生出类似的事端。 一时间,整个凉城的百姓都欢呼雀跃,歌颂着扶苏的功绩。几乎所有人都将楚青临与燕蒹葭的贡献抛却在脑后,只记着普度众生的国师大人。 对此,西遇颇觉愤愤不平,毕竟此事扶苏态度不明,令人怀疑。而真正抓到杀人魔的,则是燕蒹葭与楚青临。 “何必如此在意世人的看法?”燕蒹葭兀自到了杯茶,笑眯眯道“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公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西遇皱眉道:“这凉城的百姓真是不识人心!” 燕蒹葭哼笑道:“西遇,你好端端一个帝隐,该是冷血无情才是,怎地越来越像小卉子那丫头一样,整日里为本公主打抱不平。” 西遇闻言,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是属下白操心了。” 这话里,夹杂着三分赌气,听得燕蒹葭笑意愈发深邃了几分:“你操心呢,本公主很是受用,只是那扶苏委实危险,若是咱们都与他计较这些,恐怕是平白给自己树敌。”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道冷沉的声音:“公主也甚是危险。” 68公主要皇位?(明天上架,求首订) “公主也甚是危险。” 楚青临缓步入内,芝兰玉树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个剪影,覆在燕蒹葭的身上,挡住炙热。 燕蒹葭没有理会他的那句话,只放下手中的杯盏:“将军这是来找本公主去外头玩儿的?听说今日城里很热闹。” “本将军对喧嚣的地方不感兴趣。”楚青临走到她的面前,坐了下来:“公主这是在韬光养晦吗?” 他一边说着拒绝的话,一边转了个弯,不知怀了怎样的心思,问出这么一句话。 “将军觉得本公主在韬光养晦?”她不疾不徐的给他递了个杯盏,散漫道:“那将军以为,本公主图什么?”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楚青临自己倒茶。当然,她堂堂临安公主,怎么可能伺候他茶水? 楚青临见此,眉梢一蹙,却还是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皇位。” “噗!”燕蒹葭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咳了两声,才诧异的看向楚青临:“将军可真敢说啊!我不过是个公主,怎地与皇位挂钩上了?” 对于楚青临的心直口快,燕蒹葭深觉佩服。 楚青临道:“公主很聪慧,可以说比起一众皇子来说,公主当仁不让。分明公主不如本将军一样切身调查此事,但出乎意料的是,公主与本将军一样,都找到了张广易。” 之所以对玥儿有所怀疑,大概是从张广易开始。张广易并不住在太守府,但他毕竟是张广洲的亲弟弟,府里许多人都对他颇为了解。 但就周围的人所说,张广易虽不学无术,贪恋美色,可从未有过亵玩女童的传闻。于是,燕蒹葭与楚青临便都对此有几分怀疑,亲自寻到了张广易那儿。 也是无巧不成书,两人恰好撞到了一块儿。在他们一再追问之下,张广易才回忆起来,他说他那夜喝了很多酒,记不清究竟如何,只脑海中有印象,是有人不小心将酒洒在他的身上在前,后来他正打算去厢房里头换衣服,突然酒劲儿涌上来,便拉着身侧的小丫头,起了不轨心思。 后来事情闹大,怜月惨死,他生怕楚青临等人找上他,便默不作声,躲在府中,继而也就再没了要去云良阁的心思。 不过,这倒不是燕蒹葭和楚青临真正怀疑的原因。真正让他们起疑的是,张广易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这五个女儿年纪最长的才十四岁,最小的也有十一岁。这样的年纪,正是符合杀人魔寻找妙龄少女的要求。 就搜查而言,先前找到的女子尸首,一共八十人,若是没有猜错,陈玥儿其实根本没有凑足九十九人!她之所以要勾引张广易,应该是惦记上了他府邸的几个闺女。 正是因为如此,燕蒹葭才早早与楚青临联手,为的就是瓮中捉鳖,将车陈玥儿擒住。 燕蒹葭嗤笑,语出惊人:“什么时候,聪慧与野心挂上钩了?若是如将军所说,那将军岂不是也肖想颠覆皇权,取而代之?” 楚青临闻言,依旧面不改色,只问她:“公主不想做帝王?” 燕蒹葭不答反问:“将军觉得,皇家有亲情可言吗?” 楚青临一顿,眉眼沉静如冰。 皇家有亲情吗?若是有,那千古来龙椅下的亡魂又作何解释?弑父杀君的权势争夺,又怎么会上演?可若是说没有,燕王对燕蒹葭的宠爱难道是假的吗? “不错,正如将军所想。”似乎看出了楚青临的心思,燕蒹葭道:“父皇对待本公主和外界传闻一样,盛宠至极,几乎倾囊赠与。早些年有人说,若是本公主身为男儿,那这燕国的储君之位,非我莫属。” 说着,她抿了口茶,清贵的眉眼落在楚青临的脸上:“将军以为,传闻是假的吗?” 她笑,一如既往的肆意张扬,唇齿如画,颜色撩人,就好像夏日里灼灼的骄阳,照的人心头发热。 有那么一瞬间,楚青临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委实心思透彻,他垂下眸子,好半晌才道:“看来,是本将军见识鄙薄了。” 楚青临这人,其实也不算那么的不讨喜。至少他虽说话耿直,但骨子里却也算君子如玉,活得明白。 想到这里,燕蒹葭复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话,便道:“不过,将军真的不与本公主一起上街逛逛?听闻今日是凉城一年一度的迎冬日,街头巷尾,热闹无比。” 楚青临清冷的面容有一瞬间划过罕见的挣扎,转瞬即逝:“好,既然公主如此盛情邀约,本将军便却之不恭了。” 燕蒹葭:“” 她这也算盛情邀约??? ------题外话------ 作者:咱们楚将军呢,人是冷酷了点,但是性子还算可爱。不顽固、不专制还最喜欢上演真香定律哈哈明天上架了,希望咱们能相见 69凶险?(万更求首订) 楚青临和燕蒹葭一起外出逛街的事情落到楚家这次跟随而来的几个亲兵的耳朵里头,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不错,正是人心惶惶。 这大概,是楚青临生平头一次和姑娘家外出上街,素日里无论哪个高门小姐邀约,他都回以冷淡的拒绝,上元节也好,乞巧节也罢,谁也无法撼动他这颗钢铁般不懂怜香惜玉的心。 可这一次,他和姑娘家出来了,却并没有让人喜出望外。毕竟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临安公主,混世女魔头,燕蒹葭! 显然,楚青临并不知道自家手下如此忧心忡忡,他神色淡淡,兀自与燕蒹葭对凉城的热闹,评头论足。 今日是凉城一年一度的迎冬日,所谓迎冬,顾名思义便是迎接冬天的。如今月份恰好,估摸着再过几日便是寒气来临,作为一个南方的小城,凉城百姓自是对冬日看重无比。 彼时,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一扫几日前的萧条冷清。 “据说,迎冬日是凉城的大日子,意在辞旧换新。”燕蒹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不咸不淡的与楚青临搭着话:“你瞧,就连卖包子的老头儿也穿着新衣裳,看来咱们也要去一趟成衣店才行。” “公主要置办新衣服?”楚青临睨了眼她,他记得燕蒹葭说过她的衣物从来只穿一次,那么说来,今日这件衣裳也是崭新的,既是新的,就已然算是迎合这凉城的习俗,何必要再买新衣物? “本公主何必置办新衣?”燕蒹葭反问一句,下巴微抬,强调道:“本公主可是每日都只穿新衣。” 楚青临问:“那公主去成衣铺做什么?” “自是为了楚将军了,”燕蒹葭理所应当道:“好歹楚将军也是名门之后,身份尊贵,但就如今将军穿的这身衣服啧啧,本公主这一路上都见过七八回了!” “”楚青临:“本将军每件衣物都是相差无” 他正想说相差无几,那头燕蒹葭却又道:“昨日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我进过你屋子了。” 楚青临停住脚下的步子:“燕蒹葭!” 他凝视着她,冷酷至极的眸子浮动着几分愠怒,大约是被侵犯了隐秘而有些不快。 燕蒹葭眉眼弯弯,不仅不怕,反而露出极为放肆的笑来:“所以,你还说你有好多件一模一样的衣物?” 楚青临偏头而去,冷声道:“本将军素来讲究节俭,反对奢靡。只是公主今后若是再为了一时好奇而擅自” “噗!”燕蒹葭忽而捧腹大笑起来:“楚将军怎么这么单纯呢?本公主可不是那等子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去搜别人屋子的人,方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诓你罢了!” 楚青临:“” 有一瞬间,楚青临脸色由黑转红,又红转青,甚是五彩斑斓,丰富的很。若非他知道燕蒹葭心思跳脱,也不至于真的就信了她的话。 “将军莫要恼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拘泥于小节?”燕蒹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走,本公主这就带你去置办几件新衣服,保证你穿了容光焕发,倍儿有面子!” “本将军并非拘泥小节,”楚青临正色道:“只是楚家家风本就是瞧不上奢靡,提倡节俭。有那些铺张的银两,不如留着在黎明百姓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一二。” “行,你等楚家人瞧不上奢靡,今儿个奢靡的是本公主。”燕蒹葭压抑着笑声,轻咳一声:“楚将军一路保护,周全有佳,这几件衣物,本公主还是要送的。” 这堂堂七尺男儿,人高马大,面色冷峻的,一旦别扭起来,就跟小媳妇儿似的,委实有些惹人怜爱。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将楚青临抢夺入公主府里头,是不是更加有趣呢?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际,楚青临那冷沉如冰的声音猛然跃入她的耳内:“公主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觉得,燕蒹葭这会儿笑的极为猥琐?仿佛在意淫一些让人不适的事情。 “没什么,没什么!”燕蒹葭回过神来,摆手道:“本公主就是想,将军一向是穿深色衣物,不妨这次” “本将军并没有答应公主要去置办衣物。”楚青临打断她的话:“公主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 他说完,本以为燕蒹葭还会再提及几次,不想她竟是耸了耸肩,云淡风轻道:“那便罢了,本公主不强人所难。不过成衣铺还是得去一趟。” “哦?为何?”楚青临问:“难不成公主是想给自己置办衣物?” “自然不是。”燕蒹葭一本正经道:“除了将军没有新衣穿,西遇也是没有。” 西遇:“???” 他今儿个就是穿了新衣,难道公主忘了这是她早上的时候吩咐的? 午后的凉城,依旧热闹非常。街头巷尾叫卖声不断,更有杂耍的一帮人引得喝彩声震天。 楚青临最终还是随着燕蒹葭,去了一趟成衣铺。 听闻这家妙手成衣铺在凉城也算鼎鼎有名,大多凉城富贵之人,都是在此地置办新衣。 燕蒹葭与楚青临抵达的时候,妙手成衣铺正是围了一群人在那儿看热闹。人群里,隐约有谩骂的声音传来。 秉持着有热闹不凑是傻子的原则,两人不约而同的挤进人群中,伸着脑袋儿望去。 就见一个女子戴着面纱,眉眼柔弱:“张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您的。” 被唤作张小姐的姑娘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秀丽的脸容满是骄横。她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瞧着便是仗势欺人之意。 “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不了了之?”她身侧的丫鬟率先出声,厉声道:“我家小姐要是被撞出个好歹来,你几条贱命够赔?” “就是!”另一个丫鬟附和道:“我家小姐是太守之女,你一个贱民,胆子可真大!” 眼前的姑娘,楚青临有过一面之缘,她是太守张广洲的独女,张淼淼。 张淼淼年逾十八,但因着性情嚣张,为人跋扈,一直没有人敢上门提亲。于是,这一蹉跎,就等到了她十八岁年纪。 “张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女子盈盈欲要哭泣,即便蒙着脸容,也很是动人:“我若知道身后之人是小姐,哪怕是断了腰也不敢往小姐身上撞去。” 一人嚣张跋扈,一人弱弱如花儿,显然,围观的百姓更倾向于维护弱者。谁都想当英雄,但谁也不敢出头当英雄,故而只好窃窃私语,对这一场面指指点点。 “这张太守不是被关押了吗?”有人低声道:“怎么张小姐还是这样嚣张?就不怕她老子倒了,今后没有人为她撑腰?” “你懂什么?”又有人道:“天高皇帝远,他那也不是犯了大事儿,大抵面子上处置着,也就算了,你以为当真会如何?” “真是没有天理!天子犯法与百姓同罪,怎么张太守就可以不了了之?” “唉,这天家的事儿,谁敢说呀?就拿这次的事儿来说,要不是有咱们国师大人南下,恐怕”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张淼淼忽而横眉冷扫,道:“你们在那儿嚼什么舌根子?是要本小姐全都把你们的舌头给拔了吗!” 一时间,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张广洲一生子嗣薄弱,唯独张淼淼一个闺女,因而张淼淼一直备受疼宠,不仅府邸里头,就是府外一众人,也没有谁敢招惹她。 “这张淼淼,有些意思。”燕蒹葭轻笑一声,瞳孔倒映着张淼淼那冷厉的模样,红唇缓缓勾起。 “公主不是最怜香惜玉了?”这时,身后的西遇忍不住低声道:“怎么不上去给那张小姐点颜色瞧瞧?” 怜香惜玉? 楚青临嘴角抽搐,燕蒹葭虽每日作男子打扮,但她好歹也是个女子。而这怜香惜玉一说实在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西遇啊西遇,你这厮还是孤独一生好,”燕蒹葭怒其不争,叹气道:“免得祸害良善的姑娘,徒增罪孽。” 西遇:“” 他哪儿说错了?公主不是最怜香惜玉吗?府邸里的那些面首,好些都是可怜兮兮的跪着求她收留,她才收留的。更何况,素日里但凡他对哪个女子粗鲁点儿,她都要骂他一句不懂怜香惜玉,怎地今日 就在这时,那个被欺凌的女子身侧的丫鬟忽而朝着燕蒹葭与楚青临的方向而来:“将军,公主救救我家小姐罢!” “翠屏!”那娇弱的女子低呼了一声,似乎想要阻止自己的丫鬟莽撞行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燕蒹葭与楚青临的身上,更有甚者很多人自发往后退去,不敢靠近此二人。 “小姐,有将军和公主在,小姐不必害怕。”翠屏道:“太守府欺人太甚,张小姐也欺人太甚!” “翠屏,不得胡说!”女子泪眼朦胧,面纱下的脸容顿时显得愈发楚楚可怜。她快步上前,行了礼后,才道:“楚将军、公主殿下恕罪,嫣儿管教不严,惊扰了二位。” “小姐!”翠屏瞪眼,着急道:“不可” “住嘴!”女子柔柔斥道:“此事与张小姐无关,是我撞到张小姐在前,无论张小姐如何打骂,也是我该受着的。” 这样扶风弱柳的女子,自是带了一股动人的美丽,尤其楚青临这等铁汉,更是容易忍不住疼惜。 燕蒹葭轻笑,看了眼楚青临,问他:“楚将军要插手此事吗?” 毕竟这娇滴滴的女子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楚青临这玉树临风、俊秀貌美的大将军,她若是宣兵夺主了,未免太过不识趣了些。 彼时,张淼淼也跟着走了过来,只是比起戴着面纱的姑娘,她显然要反应冷淡而大气许多。 她行礼道:“淼淼见过公主,见过大将军。” “张小姐不必多礼。”燕蒹葭抬了抬手,道:“这位是?” 她问的,自是那个唤作嫣儿的女子。 “小女是扬州人,”她低眉,道:“前来凉城投奔亲戚。” “楚将军可要插手此事?”燕蒹葭没有再看那女子,反而玩味的瞧着楚青临,似乎是在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方才这位小姐不是说了?”楚青临冷淡道:“一切是她的不是,她自己都已然决定任凭张小姐打骂,又何须本将军插手?” 楚青临的一番话,犹如冬日里的冰水,浇得那女子浑身发冷。 要知道,她刚才说的,但凡是个怜香惜玉的男儿,都会想着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张淼淼,却被张淼淼如此为难可为什么楚青临会听不出她言外之意呢? “将军果然是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啊!”燕蒹葭顿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直称赞道:“既然这位外乡来的嫣儿小姐要任凭张小姐处置,张小姐不妨将她带入府中,好生招待?” 招待二字,被她拉长了尾音,燕蒹葭与楚青临的话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不仅嫣儿与她的丫鬟翠屏震在原地,就是一众百姓也愣了愣,大抵是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该是英雄救美的场景,竟是成了这样的结果。 “公主与将军说得是。”张淼淼颔首,道:“这嫣儿姑娘背后非议本小姐在先,刻意往本小姐身上撞是其二,既然喜欢非议、不守礼教” 说着,她看向嫣儿,冷若冰霜道:“不妨让人割了她的舌头好了。” 如此狠辣的出手,的确是张淼淼一贯的作风,一时间,百姓瞠目结舌,似乎觉得楚青临和燕蒹葭两人是与张淼淼一丘之貉,并非那救美的英雄。 “好,好,好!”燕蒹葭抚掌,笑道:“张小姐是个妙人儿。” 众人:“” 随随便便割人舌头就这么值得表扬??? 就在众人为之咂舌之际,就见那原本柔弱的嫣儿姑娘眸底凌厉划过,一道刀光凛然,有短刀自她袖中被抽了出来,直直朝着燕蒹葭而去。 “受死吧!”冷然的声音,宛若黑夜嗜血的蝙蝠,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黑衣人,连带着嫣儿身边的丫鬟翠屏,也面露狰狞。 “公主错了,”锵的一声,楚青临执着长剑,挡在燕蒹葭的面前,语气沉稳如初:“她不是冲着本将军来的,是冲着公主来的。” 燕蒹葭原以为,这只是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却没有料到这不过是一场暗杀的开端,且这暗杀还是针对她来的。 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围观的百姓要么尖叫着四处窜逃,要么就是就是其中有刺客潜入,趁着这个节骨眼,提刀而来。 “保护公主!”西遇面色瞬间冰冷,紧接着四下暗中保护的帝隐也跟着冲了出来,一个个将燕蒹葭围在中央,无人可近分毫。 “生擒那蒙面的姑娘,”燕蒹葭不为所动,依旧从容笑道:“胆敢刺杀本公主?哼,本公主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派人前来!” “是,公主!”一众紫衣帝隐,齐刷刷应道。 刀光剑影之中,燕蒹葭见张淼淼竟是不知从哪儿抢来一把长剑,同刺客打斗到了一起。 这么些年,燕蒹葭不是没有遭过暗杀,她自来是名声不好的,结仇更是无数,想杀她的人许多,哪怕是在建康城里头,也不在少数。因而,她这样的场面的确是见惯了。 可奇怪的是,张淼淼一个深闺中的小姐,怎地如此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等到杀戮渐渐平息,楚青临大步跨到燕蒹葭面前,道:“公主的仇家可真多。” “从南下凉城到今儿个,不是才一拨人马要杀本公主吗?”燕蒹葭抬眼,笑意如春:“怎地落在将军眼中,这就是仇家多了?” “不,是两拨。”楚青临道:“这里有两拨人马,其中有一拨是趁乱而来,同样意在公主的首级。” 那些刺客皆是招招狠厉,步步紧逼燕蒹葭,若非燕蒹葭带的帝隐将她护在中间,恐怕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燕蒹葭闻言,竟是半点没有诧异,只不疾不徐的笑道:“那不就更有意思了吗?” 她红唇勾起,让人看不清所想。 不多时,硝烟淡去,一屋血腥。 西遇拱手上前,禀报道:“公主,都是一些死士。” 方才那个蒙面女子被他擒住,但她早一步咬破藏在舌尖下的毒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就在这时,张淼淼忽而出声,道:“公主,我知道那蒙面女子是谁派来的!” “你知道是谁?”西遇侧眸看了眼张淼淼,就见她手执利刃,面容骄纵依旧,可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即便在鲜血喷溅周身的时候,还如此淡然处之。 燕蒹葭挑眉,视线落在张淼淼的身上:“说说看。” 张淼淼回道:“我方才在挑选衣物的时候听到,这家成衣铺的掌柜与那蒙面女子有密谋,他们说是奉五皇子的命,知道公主秉性,便在此地设下埋伏。” 知道燕蒹葭的秉性?楚青临凌冽的眸子划过一抹玩味。的确,燕蒹葭自来是极为奢靡的人,今日凉城有迎冬日,其风俗又是家家户户置办新衣。按照燕蒹葭这等子爱凑热闹的性子,的确极有可能外出游玩并置办新衣。而此间成衣铺又是整个凉城极负盛名的一家,如若派刺客来谋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与那可疑之人起争执?”燕蒹葭勾唇:“张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胆子倒是很大。”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张淼淼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婢女,方才她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可遇着突袭便各自散开躲起来,反倒是让自家小姐在外打打杀杀,不得不说这张淼淼也算是单枪匹马,英武至极了。 “我故意引来百姓围观,就是想打乱他们的计划。”张淼淼不卑不亢,道:“若是场面过于混乱,他们也许会知难而退。只是没有想到,公主与将军来得这么快。” “张淼淼,你可真有胆识。”燕蒹葭哼笑一声,神色莫辨:“你就不怕连累你太守府?” “怕。”张淼淼低眉,道:“但爹爹已然自身难保,如果公主在凉城出什么事情,整个张府都要陪葬。” 她父亲张太守的事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毕竟这些年,父亲贪墨徇私,早已成了官场上的油滑之辈,这次凉城罹难,她父亲死罪难逃,性命堪忧。 可是,如果这个备受疼宠的临安公主死在了凉城,那么帝王必定迁怒于张家,死罪成株连,左右整个张家都要给燕蒹葭陪葬的! 燕蒹葭问她:“张淼淼,你今日告诉本公主这些,又舍身搭救本公主,求什么?” “求公主放过我父亲一命。”张淼淼跪地,叩拜道:“我父亲贪赃枉法不错,但从未害过什么人。此次凉城之事,父亲有罪,但罪不至死。” 诚然贪赃枉法已是重罪,但涉及自己的父母,张淼淼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秉公处理。 “张小姐孝心可嘉,”燕蒹葭一脸惋惜道:“但本公主,从不参政。若是要求,张小姐可以求求楚将军。” 楚青临面色寡淡:“本将军只率军作战,不参与朝堂纷争。” “我知道公主不参政,但公主智谋无双,”张淼淼伏地不起:“还求公主帮我父亲周旋一二。” 燕蒹葭低笑一声,语气蓦然冷了两分:“张小姐知道本公主在建康开了个青楼吗?” “我知道。”燕蒹葭的事情,她的确打听过,只是她不知道,为何燕蒹葭这会儿要问她这个问题? “那张小姐应当明白,本公主也算是半个生意人了,”燕蒹葭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来:“生意人吗,大都讲究有来有往,利益至上。” “公主要什么?”张淼淼抬头,愣是被燕蒹葭那惊为天人的眉眼晃了心神。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公主就算是要我的性命,也可以。只求公主为我父亲周旋一二!” 她父亲虽说不是什么清廉好官,但对她来说却是个极好的父亲。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就张淼淼而言,无论如何,她父亲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父女连心,她甘愿冒任何的危险,只为她父亲岁月宁静。 “那”燕蒹葭拉长尾音,笑容邪魅:“本公主就收了你这条命好了。” “小姐不要啊!”张淼淼身侧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婢女,终于发出声音。 “小姐,老爷就您一个子嗣,若是您没了,老爷定然也活不下去啊!” “小姐三思啊!咱们总有旁的法子去救老爷,小姐莫要舍了自己的性命!” 她们一人一句,说得都是担忧的话。只是,谁又知道,这些是真的担心,还是出自狡兔死走狗烹的忧患。 “好。”张淼淼不理会她们的劝慰,甚至没有犹豫,也没有去问燕蒹葭为什么要她的命,她拿起地上那把大刀,就要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燕蒹葭挑眉示意:“西遇。” 下一刻,就见西遇拦住张淼淼的动作,将她手中的大刀打落在地。 刀身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楚青临看着这幅场景,一言不发,好整以暇的看着燕蒹葭下一步的动作。 燕蒹葭这个姑娘,的确让人看不透,猜不透啊 “公主”张淼淼看向燕蒹葭,眼底浮现不解。 “本公主要的是张小姐活生生的性命,”燕蒹葭嗤笑:“若是要你死,本公主还这般大费周章做什么?” 一时间,她身后的婢女都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她们怕死是真的,但也的确是担心张淼淼这个小姐的。 见燕蒹葭如此,张淼淼有些不解,只不过下一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愕然道:“公主要我卖身?” 她记得,探子来报,说燕蒹葭公然纳了几个面首入公主府,且她日日醉卧青楼楚馆,与楼里的美貌女子夜夜笙歌皇亲贵胄的那些个肮脏癖好,她不是不知道,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是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同一时间,楚青临显然也与张淼淼想法一致。且他认真去看,张淼淼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并不输青楼妓子。 似乎是感受到楚青临和张淼淼两人投过来的怪异眼神,燕蒹葭顿时明白过来。 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燕蒹葭道:“张小姐想什么呢?本公主不过是看你武艺非凡,正巧本公主身边缺一个女暗卫!” 张淼淼的身手极好,看得出来,她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若是好生培养,假以时日必定 “只不过,”想到这里,燕蒹葭又问道:“张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吃得了那般苦楚吗?” “吃得了!”张淼淼低头,道:“幼时习武至今,便就是不畏艰苦!” 习武是她的喜好,她自小便对这些极为上心,为此,他父亲专门请了江湖中许多鼎鼎有名的高手传授她武艺。每个师傅都说,她慧根极佳,是个武学奇才,但他父亲却忧愁万分,只说姑娘家最好柔弱一些。可纵然他父亲忧心,却还是架不住她喜欢。 渐渐地,她武艺愈发精进,自己也越来越瞧不上那些质彬彬的公子哥,婚事随之便跟着一拖再拖。于是,外界便传言,说她性子骄横才惹得无人敢上门提亲。 “那你便收拾收拾,明日与本公主启程罢。”燕蒹葭颔首,转头看向楚青临道:“今儿个的热闹还没凑够,将军若是不觉扫兴,咱们便去别的地儿转转。” “公主方才不是听到,那掌柜与五皇子有干系。”楚青临道:“公主难道不想问问掌柜?” “问什么?”燕蒹葭道:“楚将军觉得外头这样吵闹,那掌柜还在里头等着我们去捉拿不成?” 楚青临瞬间语塞,他回头看了眼满地的尸首,道:“那这些怎么处理?” “让太守着人来处理了就是,”燕蒹葭道:“本公主在凉城被行刺,太守理当好生处理这事儿,也算是稍稍将功补过。” 这话一出口,张淼淼便松了一口气。 “公主说周旋就周旋,可谓雷厉风行。”楚青临哼了一声:“看来公主并非不插手朝政。” 燕蒹葭不为所动,懒懒道:“楚将军一直都这样” “哪样?”楚青临问。 燕蒹葭扯出一个假笑,吐字清晰:“婆婆妈妈。” 楚青临:“” 明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就不该问她! 燕蒹葭和楚青临又逛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太守府。 令她深觉可惜的是,凉城的迎冬日是白日里的热闹,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便都闭门不出,街头巷尾更是无比萧条。一家子在屋子里团坐着吃喝,等冬日的到来。 不过据说,每年迎冬日的那一晚,凉城都会下初雪。于是燕蒹葭兀自坐在院子里,享受着好酒美食。 出乎意料的是,几日不见的扶苏,竟是来到了她的院落之中,只是,他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屋顶。 “国师大半夜的,这是要吓唬谁?”彼时,燕蒹葭正温着桂花酿,侧眸看向屋瓦上端坐着,犹如月下仙子的扶苏。 若非西遇禀报说背后有一双眸子在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燕蒹葭委实很难发现扶苏。 扶苏携一身清华而来,珠唇含笑:“公主独自饮酒,未免失了妙趣。” 燕蒹葭闻言,琉璃眸一勾,不怀好意道:“要是知道国师今夜空虚无事,本公主定然是要邀约国师一同饮酒作乐的。” 空虚无事这四个字可谓暧昧至极,可偏生说出这般轻佻的话的燕蒹葭神色依旧清贵,宛若世家公子。 忽略她那刻意的调侃,扶苏从容道:“听说公主遭人暗杀?可是受伤了?” “国师这消息哪儿听来的?”燕蒹葭不动声色往后靠去,笑眯眯道:“本公主一大早就遇着刺客,怎么国师这会儿才得到消息?看来这消息来源,实在太慢、太慢了。” “都怪扶苏这几日一直忙着布阵的事情,疏忽了公主。”扶苏眉眼如春,继续道:“好在公主无事,也算万幸了。” 虚情假意。 这是燕蒹葭第一反应,但扶苏的确演的很像。那股子担心的模样,看得她都差点儿为他喝彩了。 “有劳国师操心了,”心里如此腹诽,面上她还是转了话锋,道:“国师用膳了吗?若是没有,可以和本公主一起用膳。” 她指着桌上的物什,道:“这是凉城很有名的打边炉,其实跟建康的骨董锅一样,下点肉和菜,便是极美味的。” “多谢公主招待。”扶苏笑吟吟袖摆微拂,宛若浮云般落了座:“听闻今日是迎冬日,晚间家家户户闭门围坐,极为热闹。” “国师今夜是觉得寂寥了?”燕蒹葭让人递给扶苏杯盏与碗筷,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下人为他斟了杯酒,他颔首微笑,看得伺候的婢女脸红心跳。 “没什么寂寥不寂寥的,”扶苏对那些婢女的神色仿若未见,兀自弯唇道:“只不过是有几分艳羡那等热闹罢了。” 说是艳羡,但扶苏的眸底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他依旧圣洁高雅,宛若落入人间的谪仙,无情无欲。 可不知为何,纵然他依旧言笑如初,燕蒹葭还是察觉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乌云闭月,他白衣如雪,突然之间便有一点又一点的鹅毛落在他和扶苏的乌发之上。 仔细一看,那不是鹅毛,而是飞雪,转瞬即逝。 “国师何必艳羡?”燕蒹葭看向他,语气有几分认真:“今日国师与本公主也是围坐一团,虽说人不多,但好歹也是相互作陪,咱们都远离都城,离家遥远。国师若是不介意,可以暂时将本公主看作嗯,家人。” 燕蒹葭的话,在西遇看来,是她素来花言巧语的场面话,自是当不得真。可不知为何,他竟是见着扶苏执杯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转瞬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一度让西遇觉得是自己花了眼。 “家人吗?”扶苏眉目温润,道:“公主还真是明媚。” 明媚如骄阳,骄傲、炙热、高高在上。她可以在冬日里暖到人心沸腾,也可以在夏日里如火焰烧人。 “明媚?”燕蒹葭哈哈一笑,她敲了敲木桌,发出清脆的响声:“国师是第一个说我明媚的人啊!有意思,真有意思!”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挑眉:“不过,国师也如暖玉一样,若是国师不嫌弃,公主府的大门永远为国师敞开。” 暗处,随行的牧清眉头紧蹙,深觉这个临安公主荒淫无道,竟是敢明示师父进公主府给她当面首! “公主方才不是还说家人?”扶苏从容道:“家人怎么能够与男宠相提并论?” “本公主并未说男宠,国师在想什么?”燕蒹葭闻言,故作一脸震惊:“难不成国师道貌岸然,对本公主想入非非”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听暗夜中,一个少年清白色的衣袍落入眼帘:“胡说!” “是公主暗示在前,无论是谁都会往那方面想!”牧清飞身而来,到底还是年少,见着自己神圣的师父被诋毁,便耐不住性子冲了过来。 西遇挡在他的面前,长剑出鞘,下意识护住燕蒹葭。 “牧清,”扶苏见此,笑意敛了两分,但依旧眉目清润:“你僭越了。” “师父,她诋毁你,故意挖了陷阱” “牧清!”扶苏回头,看了他一眼。 燕蒹葭不确定,那一眼饱含着什么情绪,但至少牧清一瞬间便收起了利爪,乖乖认错:“是牧清僭越了,公主恕罪。” “这是国师的徒弟?”燕蒹葭托腮,笑眯眯道:“模样倒是俊俏水灵呢。” 牧清这个身手,绝对不比西遇来得差,也不知他跟随扶苏几日了,这么长时间,燕蒹葭等人却是丝毫没有发现。 “家徒顽劣。”扶苏低眉,淡淡道:“公主见笑了。” “今后回了建康,国师有空便常带他来公主府玩儿罢,”燕蒹葭目不转睛的盯着牧清,故作不怀好意道:“本公主那儿有许多玩乐的物什,正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牧清瞬间气恼:“公主自重!” “自重什么?”燕蒹葭笑容愈发深邃,仿若逗小猫儿一样,道:“你以为本公主要做什么?本公主不过是看在国师的面上才如此邀约,场面话而已,你竟是没听明白?” 牧清:“你你” “牧清,退下罢。”扶苏怎么会看不出来?方才燕蒹葭才故意挖了坑让他跳,如今又拿牧清取乐,同样的坑挖两次,不过就是想欺负一下牧清罢了。 “是,师父。”牧清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惹得扶苏不快。 “可惜,国师这徒儿不像国师。”燕蒹葭叹息的摇了摇头,心中又补了一句:老奸巨猾。 这牧清瞧着,和扶苏一点儿不像,扶苏老奸巨猾的很,牧清却和白纸一样,可能这就是互补。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扶苏莞尔:“公主是在心中骂我吗?” “怎么会?”燕蒹葭道:“本公主不过是纯粹为国师惋惜。” 扶苏抬眼,看了看越飘越大的绒毛,如画的脸容倒映在桂花酿中:“雪下大了。” “无妨,”燕蒹葭道:“雪中饮酒吃肉,最是快意人生。” 说着,她招了招手,身后的侍从立马会意。 不多时,他们拿着纸伞便走了出来。缠绕着寒梅的纸伞一把接着一把被撑开,落在燕蒹葭与扶苏的头上。有人捧着夜明珠立在一旁,好在今日没有大风,夜明珠的光极为明亮,几颗围绕四下,比起烛火的光来说,这般颜色更是奢侈美好。 燕蒹葭喝了两口酒,微微眯起眸子:“这是张太守私藏了许多年的桂花酿,国师觉得如何?” “不错。”扶苏道:“只是听闻,今日公主说要保张太守一命?” 燕蒹葭颔首,没有否认。 “公主好算计,一箭双雕,委实让人忍不住想要喝彩。”扶苏忽而道:“只是奇怪,皇后娘娘竟是要让扶苏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公主执掌燕国的天下。” ------题外话------ 这一章信息量很大,但是明天信息量更大! 70雪夜暧昧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公主执掌燕国的天下。 燕蒹葭不知道,扶苏说这话究竟意欲何为。他或许不知道,萧皇后早就与她说过,不愿她沾染皇权。 “哦?”燕蒹葭故作讶然,道:“母后竟是嘱咐了国师这等事情?可本公主可是从来不干涉朝政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干涉朝政,何来的掌控燕国天下一说? “公主这次不是干涉了吗?”扶苏笑容温暖,似乎在说着什么安抚人心的话,可纵然语气神色再怎么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本公主这次干涉朝政了?”燕蒹葭不为所动,依旧吃了几口热乎乎的肉,仿佛不以为意,口齿含糊道:“国师说说看呢?” “公主今日不是应承要救张广洲一命吗?”扶苏云淡风轻道:“张广洲虽说此次办事不利,从前也收受贿赂。但他是个有才华的,放眼整个燕国,大抵没有人比得上他。” 燕蒹葭喝了口酒,笑:“国师觉得他有什么才华?” “张广洲乃当世治水之能臣,从前凉城水患灾害不断,自他来了以后,凉城再无水患灾害。”扶苏道:“想来当初陛下也是看到了张广洲的此才华,才刻意将他调遣至凉城。” 张广洲虽说死罪难逃,但他是治水奇才,自来便对水利一事极为拿手。这一点,燕王不会不知道。比起这小小的罪恶,显然留着张广洲的性命治理各地水患灾害要来得有用一些。 这大概就是帝王与普通臣子不同的地方。帝王考虑的是江山社稷,并非眼前善恶。 “那如果真如国师所说,留住张广洲的性命勉强算作一雕。”燕蒹葭依旧不以为意,继续道:“国师方才说本公主一箭双雕,这第二雕是什么?” “第二雕,张小姐。”扶苏回:“公主知道陛下不会当真取其性命,但张小姐正巧求上门来,公主借着交换的由头,答应保住张广洲的性命。这样一来,公主将张小姐留在身边,张广洲自是不敢造次。” 说到这里,扶苏忽而轻笑一声,赞道:“公主心思玲珑,谋略过人啊!” 张广洲为什么不愿意老老实实治水?当然是因为他是官场的老油条,知道治水辛苦、捞不到好处不说,若是搞砸了还少不得丢了性命。而如今,燕蒹葭拿了他唯独的子嗣要挟他,别说治水了,就是当牛做马,张广洲也是不敢拒绝。 燕蒹葭耸肩,反问道:“可今日张小姐纯属路过,若是本公主真如国师所言精心谋划,那若是张小姐不去那成衣铺呢?这一箭双雕不就变成了什么也不是了吗?” “张小姐即便今日不在成衣铺偶遇公主,晚些时候也自会来求公主。”扶苏漆黑的眸子沁出一抹笑来,眉眼生辉:“毕竟公主一早让府邸的下人谣传张太守此次必死的消息,任由是谁听了这等情况,也会拼死救一救自己的父亲,对吧?” 燕蒹葭放下手中的筷子,鼓掌道:“国师的这个故事编的真不错。可惜本公主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从不关心黎明生死。张广洲治不治水,对本公主来说,无关紧要。” “哦?”扶苏道:“公主难道不怕这天下若是有朝一日到了公主的手中,长盛不过数年吗?” 为君者,仁德其次,懂得权衡百姓才是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若是翻了天,那么谁也阻拦不住这天塌下来。 “天下是谁的天下?”燕蒹葭弯唇:“天下非本公主的天下,九重高台,皇权巍峨,本公主不感兴趣。” 她明白的告诉他,正如她和楚青临说得一样,她对皇位无意。当然,这一次,她只是为了迷惑扶苏。毕竟这一箭双雕的事儿,的确如扶苏所想,皆是出自她的谋划。 只是她没有想到,扶苏这样快就看透了她的动作,看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国师,的确是她最要防范的人物了。 “是吗?”扶苏不动声色的牵了牵嘴角,依旧从容:“那看来,是本国师揣测过度了。只是,听闻这次刺杀公主的刺客中,有五皇子派来的人。” “不错。”燕蒹葭点头,一脸无辜道:“国师尚且猜测本公主想要称王燕国,那么本公主的那些个好哥哥们,又有谁会相信本公主的一片真挚心意呢?” 说完,她还朝着扶苏眨了眨眼睛,那张素来傲慢的玉雪小脸儿,一时间竟是意外的明艳动人,让人心头一颤。 扶苏长长的羽睫微微一动,面不改色:“公主此次蒙受刺杀,当真极为” 他正想说凑巧二字,燕蒹葭忽而打断道:“国师不动筷子吗?难不成是觉得拘束?” 一边说,她一边拿了双筷子,给扶苏夹了几块肉:“这是真的好吃,国师尝尝?” “师父一向饮食清淡,”一旁的牧清忍不住道:“吃不了如此辣味的东西。” “呦呵?吃不了辣味?”燕蒹葭吐字清晰,似笑非笑道:“那便罢了,本公主也不强人所难,西遇,送客。” 说是不强人所难,可燕蒹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扶苏若是想留着,今儿个这东西便必须入口。若不想留着,麻溜儿滚蛋。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以家人假借。这一刻她忽然变了脸,没有任何预兆。牧清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临安公主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扶苏闻言,不仅不恼,反而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轻笑:“公主亲自为扶苏夹的菜,扶苏怎么会推拒呢?” 扶苏的回答,是在燕蒹葭预料范围之内的,毕竟他方才提及的遇刺之事,正是表明了他想证实心中所惑。相处这些时日,燕蒹葭也算是领悟到了扶苏的性子。 这个人,旁的破绽没有,但唯独太过偏执。他想做的,想知道的,不择手段都会达到目的,可惜燕蒹葭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所以他的机会,只此一次。倘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便再没有法子让她开口回答了。 那一头,扶苏已然轻巧的将燕蒹葭给他夹的肉送进嘴里。单看那股云淡风轻的优雅,没有人瞧得出来这是一个吃不得辣的人。 心下有几分想笑,燕蒹葭面上却是一副期待的模样,问:“国师觉得,这味儿可是不错?” “不错。”扶苏神色平静,眼底笑意如初道:“这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扶苏便忍不住轻咳了起来。原本白皙的俊颜也渐渐染上几抹红霞,一时间竟是好看的过分。 只是,燕蒹葭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脸上,而是在他的咳嗽上。她莞尔笑着,似乎在奚落他被自己作弄。 这吃食的辣本就呛人,扶苏又是吃不得辣,她故意引他说话,就是要他被辣呛个彻底。 “国师喝点酒,喝点酒就好了。”燕蒹葭伸手去,将杯盏递到他的面前:“从前本公主第一次吃辣,也是与国师一样。” 扶苏这一次,倒是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将酒一饮而尽。果然,喝了酒之后,喉头呛人的感觉顿时轻减了许多。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燕蒹葭眸底划过阴恻恻的恶意,转瞬即逝。 “公主既是捉弄了扶苏,可算解气一些?”扶苏很快平静下来,笑着问道。 “算是解气了。”燕蒹葭冷声道:“只是下一次,国师可莫要这般自证揣测,本公主一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扶苏的确将她的心思摸得极为透彻,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透彻,让她有种被扒光了任由他赏玩的感觉。 扶苏今日前来,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寂寥,而是示威。 他在激怒燕蒹葭,若有若无的激怒着她,这是擅长攻心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挑起她的胜负欲,而后一次又一次拆穿、继而再开始去打压,直至最后让人彻底臣服,让人彻底不敢与之挑衅! “是扶苏僭越了。”他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看不出丝毫赔罪之意:“只不过,公主此次遇袭” “本公主有些倦怠,怕是不胜酒力。”然而,这一次,燕蒹葭还是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她扶额起身,整个人晃荡起来,似乎走不稳路。 前后脚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方才她还言笑从容,这会儿竟是醉了酒的模样,明摆着不想回答扶苏的话。 扶苏见此,不动声色起身,眉眼弯弯:“既然如此,扶苏就先告辞了。” 奇怪。 和预料中的不一样,扶苏竟是没有炸毛。难不成她揣测错了? 挥散心中的想法,燕蒹葭点了点头,与扶苏道了声别,便任由着西遇搀扶着入了屋中。 鹅毛般的飞雪,不大不小的下着。屋脊开始渐渐发白,似乎有几分深冬的妙趣。 扶苏回到自己的院落时,撑着的是从燕蒹葭那儿得来的六十四骨节寒梅纸伞,伞上的鲜红宛若燕蒹葭那明烈的性子,令人深觉晃眼。 “师父,这伞有什么奇特之处?”看着扶苏盯着那把纸伞大半天,牧清不由问道。 “没什么。”扶苏收回目光,脸上再次浮现笑意:“只是这伞看来是又要再撑一次了。” “为何?”牧清不解,正抬眼,便惊讶的发现,扶苏脸色极红:“师父,你的脸?” 分明喝酒不多,为何这会儿师父看起来颇有几分醉意? 扶苏没有回答,只缓缓撑开纸伞,往外头走去:“临安公主是个有意思的。” 与此同时,燕蒹葭坐在窗前,早已没了方才的醉态。那清醒无比的神色,比起人前更要冷冽三分。 “查到了吗?”她垂下眸子,细细嗅着桂花酿的清香。 西遇沉声回道:“公主,另一拨人马,是五公主派来的。” 五公主燕灵兰派了杀手前来刺杀燕蒹葭,那些人一路尾随,本不打算这么早动手,但那日见情势有利,他们便趁乱而来。 “燕灵兰啊”燕蒹葭红唇扬起,一抹嗜血的味道随之而来:“看来,她是过得太安逸了。” “公主打算如何?”西遇俯身问她。 燕蒹葭食指叩桌,问:“你瞧着整个皇城,谁最是与她相配?” “属下不知。”看来,公主是要毁了五公主的姻缘,这手段不可谓不狠辣了。 燕蒹葭抬眼,笑声里满是恶意:“我瞧着李溯不错,你觉得呢?” “李溯?”西遇错愕。 李溯才被公主断了手,如今躺在府邸里头,基本是废物一个了。 “公主,李溯的年纪怕是”李溯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而五公主燕灵兰比李溯还要年长一两岁。 “年纪有什么的?”燕蒹葭掀了掀眼皮子,道:“自古女大男小,不是没有。更何况,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词儿吗?” 西遇:“什么?” 燕蒹葭笑:“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 西遇有些愕然,若非公主自来和李溯没有什么情仇恩怨,他都要怀疑先前砍断李溯手的时候,公主是不是早就谋算到了今时今日? “可陛下未必答应。”西遇道。 陛下虽独宠燕蒹葭,但并非无情,五公主好歹也是陛下的子嗣,陛下未必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 “什么时候本公主做事,也要父皇的答应了?”燕蒹葭撑着下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稚嫩而邪气:“龙之九子,必定互相残害。怪只怪她燕灵兰技不如人,自寻死路罢了。” 妄想害她燕蒹葭呢?难道她不知道,临安公主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账东西吗? 西遇颔首,问:“公主要怎么做?” “不急。”燕蒹葭云淡风轻道:“再给她几日逍遥快活,等本公主回京了,再收拾她不迟。” 燕灵兰不成气候,就像是她能随意捏死的蚂蚁一样,反倒是另一拨人马 “那五皇子那头呢?”西遇道。 今日张淼淼说,她偷听到掌柜的与那蒙面女子的对话,其中一拨杀手乃五皇子燕诀派来。 “你觉得那批人马真是燕诀派来的?”燕蒹葭嗤笑一声,手中的桂花酿尽数落入腹中。 西遇眉头紧锁:“公主是说张淼淼说谎?” “不,她没有说谎。”燕蒹葭道:“说谎的另有其人。” 西遇不解:“公主的意思,属下不明。” “派人去查一查,看看燕然在做什么。”燕蒹葭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栽赃嫁祸,玩得真烂啊!” 打着燕诀行刺的名头,想要栽赃给燕诀。若是她死了,燕诀也逃不掉。若是她没死,燕诀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得不说,她这个四皇兄,可真是精明的很。 “公主是怀疑四皇子栽赃?”西遇有些后知后觉。 “退下罢,”燕蒹葭无奈的瞥了眼西遇,道:“你将来要是娶媳妇儿,记得娶个聪明些的,否则将来孩子要是随了你后果不堪设想啊!” 西遇:“公主” 燕蒹葭挥了挥手,打发道:“记得本公主吩咐的事儿,另外,让人备水,本公主要沐浴更衣。” “是,公主。”西遇拱手,很快掩门离去。 半盏茶后,屋内烟雾缭绕起来。燕蒹葭挥退了此后的婢女,兀自褪去衣裳踏入浴桶之中。 殷红的花瓣飘满浴桶,夜明珠的光照着她那胜雪的肌肤,透亮而诱人。 即便是年岁尚小,她披散着乌发的模样,也极为魅惑,沾染了水珠的红唇淡去骄纵的伪装,令人垂涎欲滴。 然而,就在她深觉周身疲倦散开的那一刻,忽觉一道冷风吹过,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光,落下一大片阴影。 “真是不巧,”那身影的主人发出低沉而散漫的声音:“没有想到公主在沐浴。” 三分轻笑、七分从容。这声音的主人,燕蒹葭再熟悉不过。 “国师半夜不睡,这是来找本公主投怀送抱?”她缓缓睁开眸子,微微上挑的眼尾满是不以为然。 可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杀意翻腾。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看她燕蒹葭沐浴的人,扶苏排第二,没有人有种排第一! “公主!”屋外,西遇等人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忙询问。 “无妨。”燕蒹葭神色不变:“国师夜深投怀,实乃本公主之艳福。” “是,公主。”屋外的西遇沉声回道。 “公主说我投怀送抱?”屋内,扶苏笑道:“难道不是公主先给我下药的?” “下药?”燕蒹葭故作惊讶:“国师被人下药了?”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浴桶之中,神色伪装的极为轻巧,仿佛与之赤裸相对并非什么大事。 扶苏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依旧很是温良:“公主方才给我递了杯酒,酒里有什么,公主当是知道。” “在国师的眼皮子底下,本公主哪有胆子下药?”纵然现在的场面让人抓狂,但燕蒹葭还是极为镇定,言笑如初:“更何况,国师说是被人下药,怎地现在还安然无恙?莫不是揣着这等借口,心里想着偷窥本公主沐浴罢?” “公主看起来,好像不怕。”扶苏风轻云淡的绕过屏风,隔着百鸟朝凤的绣屏,坐了下来。 “怕什么?”水声在扶苏坐下的一瞬间,哗啦啦落下,暗影浮动,烟雾缭绕,燕蒹葭缓缓起身,素手托起屏风上的衣物,兀自穿上:“难不成国师会吃了本公主?” 她的这一举动,让扶苏有几分诧异。说到底燕蒹葭只是个小姑娘,可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闯入,她竟是了,他忘了,燕蒹葭府邸面首甚多,她也早已不是什么清白女子。 “公主还是早些给解药的好。”扶苏没有回答,只攒出一个出尘的笑来,淡淡道:“否则,扶苏便要失礼了。” 他抬眼,正对上晃出屏风的燕蒹葭,就见小姑娘裹着外衣,发丝凌乱,白日里的少年清隽,这个会儿竟是分外妖娆。 “国师还不算失礼吗?”那张精致而桀骜面容,宛若芙蓉:“夜闯本公主的闺阁,偷窥本公主沐浴,若是本公主宣扬出去,怕是国师必须要委身本公主了。” “委身?”扶苏轻笑:“公主难道是心悦扶苏?想要以此逼扶苏就范?” 他看得出来,燕蒹葭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甚至于他能感觉的到,燕蒹葭很不喜欢他。 可天底下万般女子,当真有这么心如磐石的吗? 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顷刻又恢复了神色,令人无法察觉。 “国师今夜好似尤为不一样。”燕蒹葭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给自己斟了杯茶。 “何处不一样?”扶苏问。 燕蒹葭举杯,不怀好意的勾唇:“今夜国师特别感性,难不成吃什么了助兴的东西?” 扶苏望着她:“公主这是承认给我下药了?” “国师扫了本公主的兴致,妄图让本公主臣服,本公主给国师随意下个药,不是礼尚往来吗?”燕蒹葭冷笑。 扶苏这厮哪里是什么圣人,他其实就是躲在阴暗处的毒蛇!心有七窍,胜于比干。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解药。”扶苏依旧笑眯眯的盯着她。 “没有解药。”燕蒹葭耸了耸肩,道:“痒痒粉能有什么解药?国师不也知道,熬着过了一夜,明儿个就没事了。” 这世上有一种痒痒粉,不算奇痒难耐,但就是让人彻夜难眠,这种毒,天明散去,本就没有解药。燕蒹葭给扶苏下这毒,就是教训教训他而已。只不过,燕蒹葭有些后悔,早知道扶苏这么危险,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毒死他好了。 “公主下的可不是什么痒痒粉,”扶苏显然不信她的话:“合欢散若是可以自己熬着过去,本国师就不会来找公主了。” “合欢散?”燕蒹葭诧异抬眼,道:“本公主可没有给你下合欢散,国师可莫要诬陷好人。” “看来,扶苏还是要失礼了。”他微微颔首,下一刻就见他倾身而去,点了她的穴道。 “国师不信本公主的话?”燕蒹葭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本公主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说没有给你下合欢散,就是没有下!” 扶苏道:“公主向来鬼话连篇,恐怕不仅扶苏不信,旁人也未必相信罢。” 说着,他忽而起身,雪色衣袂划过,他高大的身姿也随之而来。 “你要干什么!”燕蒹葭瞳孔一缩,呵斥:“扶苏,你是国师,不得动凡尘之欲!” “谁说不可以?”扶苏一笑,倾国倾城:“国师也是人,也可以娶妻生子。” 这暧昧的语气,如风一样钻入燕蒹葭的耳畔之中,听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奈何扶苏这厮的确生的极好,一副天妒人怨的皮囊,愣是很难让人生出一丝反感的情绪。 “扶苏,你别乱来。”燕蒹葭咽了口唾沫,心神一瞬间有些乱了:“本公主真的没有给你下什么合欢散,你若是不信,可以搜本公主的身,本公主身上只有痒痒粉的毒药!” 话是这样说,但燕蒹葭觉得,她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扶苏应当不会真的搜身,好歹她是女子 “公主觉得,扶苏不敢搜身?”仿佛看穿了她的计较,扶苏忽而低笑起来,依旧似清风朗月一样:“可公主忘了,现在扶苏中了合欢散的毒,早已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烟雾翻腾,一室暧昧。 想她燕蒹葭何等称霸建康,人见人怕,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 “扶苏,本公主真的没有给你下合欢散!”燕蒹葭深吸一口气:“本公主所有的毒药与解药都放在床头,你可以去看看,是否有合欢散这等下三滥的毒!” 她话音方落下,扶苏脸上的笑便渐渐深了几分,下一刻就听他道:“公主早些说不就好了?为何还要逼扶苏做坏人呢?”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燕蒹葭的床榻走去。 燕蒹葭微微一愣,顿时明白扶苏是在给她下套子!他根本就没有中什么合欢散的毒,他在声东击西! 而那一头,扶苏也很快摸到了一个绣袋,他打开绣袋,里头瓶瓶罐罐许多,其中正是有痒痒粉的解药。 听闻燕蒹葭的一个旧友是个毒医,那人研制的毒药,大大小小皆是无人可解。因此,扶苏在察觉自己中了毒之后,才二话不说朝这儿走来。 屏风的另一侧,传来燕蒹葭的声音:“国师既是得了解药,就请回罢。” “公主狡诈,我不敢轻信。”扶苏踱步而来,眉眼如水:“看来只得委屈一番公主了。” 说着,他从绣袋中拿出瓷瓶,行云流水似的从里头倒出痒痒粉的粉末,继而掺在燕蒹葭的茶盏之中,斟茶送水,亲自给她喂过去。 燕蒹葭见此,自是紧闭唇瓣,半分不愿让扶苏得逞。 扶苏好看的眉眼一派从容:“公主想让我动粗?” 燕蒹葭凝眸片刻,骤然勾唇笑了起来:“国师伺候,本公主荣幸至极。” 说着,她挑眉示意扶苏递来茶水。扶苏倒是不恼,依旧笑眯眯的送上茶水,亲眼见着燕蒹葭咽下。 而后,他取出解药,再一次送到燕蒹葭的嘴里。 柔软的唇不经意便触到了他的指腹,扶苏垂下眸子,不置一言。 “如何?本公主可是诓骗了国师?”燕蒹葭不耐烦道。 “公主所言不假,”扶苏笑:“是我多心了。” 说着,他兀自也服了一颗解药,运气感受。果不其然,周身那股痒劲儿散去,再没有任何不适。 “既然如此,公主便早些休息。”扶苏道:“明日咱们还要一早赶路。” 燕蒹葭冷笑:“国师如此明目张胆,偷盗本公主的东西?” “这不是偷盗。”扶苏回头,眸底深邃:“这是惩戒。” 说着,他很快夺窗而去,就像来的时候那样,走得也悄无声息,极为迅速。 “西遇。”燕蒹葭淡淡喊了一声。 “公主!”西遇推门而入,见燕蒹葭被点了穴道,眉头便紧锁起来:“公主为何不让属下等进来?若是硬拼,属下众人,未必不是国师的对手!” 燕蒹葭不是没有机会让他们进来,早在她穿了衣物后,便可以让他们进屋保护。可奇怪的是,燕蒹葭却独自和扶苏周旋至今。 西遇说着,便一边给燕蒹葭解了穴。 燕蒹葭活动了下筋骨,气定神闲道:“扶苏不是来刺杀本公主的,何必与他撕破脸皮?这个人,太危险了。” 她方才之所以没有怀疑扶苏说中了合欢散之事,就是因为扶苏身上没有丝毫中了痒痒粉的痕迹。无论是脖颈还是手臂,光洁如寻常,看不出丝毫异样。要说不同,大抵就是扶苏吐气的温热与他今夜异常邪魅的举动。 瞧着燕蒹葭如此踌躇在胸的模样,西遇忍不住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燕蒹葭问。 西遇道:“公主白日里,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有刺客伏击?”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而后终于意识到,今日燕蒹葭再三说要去成衣铺,便是有些奇怪。出门前分明刚吩咐他穿上新衣,应应节气,之后竟是又一副不知道他穿了新衣的模样若非公主执意去那家成衣铺,想来之后的刺杀也未必会有。 燕蒹葭睨了眼他,淡笑:“你总算开窍一次了,西遇。” 果然公主是一早就知道有伏击! 他本以为公主是想逗弄楚将军,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深谋远虑,难怪今夜国师提及那些事情,公主才有些恼羞成怒,在他的酒里下药。 西遇敛眉,继续问:“公主并未让属下探听这些事情,为何能悉知的这样彻底?” “这还需你们去探听?”燕蒹葭慢条斯理道:“难得有一个刺杀本公主的机会,你觉得会没有人动作?” 就连扶苏和楚青临都怀疑她想要做燕国江山的王,她那些个皇兄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所以途中暗杀的事情,绝对少不了! ------题外话------ 扶苏大旗何在?哈哈!终于是有感情戏了???不瞒你们说,过两天更新时间可能会变得很晚了凉凉刚入职新工作,哭唧唧 71奇梦 那一头,扶苏早已回到自己的屋内,他神色平静,把玩着从燕蒹葭那儿得来的毒药,宛若欣赏着翡翠玉雕一样,极为养眼。 牧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师父是说,今日刺杀燕蒹葭的人,其实是中了燕蒹葭的圈套?” 被刺杀的人不仅不是受害者,而且还是设计之人,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委实让他有些目瞪口呆,对燕蒹葭刮目相看。 “临安公主招摇的性子,想要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扶苏风轻云淡道:“她那五个皇兄,更是没有一个安分。” 牧清不解:“可我调查过了,至今为止,除了五皇子燕诀,没有哪个皇子敢与她结仇” “那是结仇。”扶苏道:“陛下盛宠临安公主,谁敢与她结仇?只是明面上不结仇,暗地里还是可以要她的命。” 说着,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瓷瓶,鼻尖轻嗅:“她知道有刺客伺机而动,也知道刺杀的人料定了她爱凑热闹的性子,所以挑了楚青临一起,就是为了拿楚青临给自己挡个刺杀。” 牧清依旧不甚明白:“可她怎么知道,刺客会埋伏在妙手成衣铺,而不是别的铺子?” “亏得你打听了她那么多的消息,这都想不明白吗?”扶苏摇头:“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开窍了。” 牧清有些委屈:“师父” “罢了,今日告诉你这些,不为其他,只是让你今后莫要再入了燕蒹葭的圈套,在她面前,尽量当个哑巴就好。”扶苏继续道:“燕蒹葭在建康一直以奢侈荒唐闻名,她出入的都是最好的酒肆、最妙的酒楼,就连衣物也都是宫廷绣娘精心绣制的,从前有人问她,若是衣物在民间绣制,她会选哪一家绣坊。” 她答:妙手绣坊。 “是妙手绣坊!”牧清瞪大眼睛,忽然回忆起这么一件事来。 妙手绣坊其实就是妙手成衣铺,只是建康的铺子大,唤作坊,而凉城的铺子小,只是铺。 “我明白了!”牧清恍然大悟:“刺客觉得,凉城迎冬日燕蒹葭定然会去凑热闹,且她一定会应景的去成衣铺置办新衣。正巧,凉城有一个妙手成衣铺,于是他便料定燕蒹葭会去那儿。” “不错。”扶苏风轻云淡道:“可惜,临安公主将对方的心思摸了个透,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便送上门来了。” “那她可真是谋算过人”牧清有些呆愣,似乎难以想象,那般不正经的一个人,竟是如此心思沉沉。 “是啊。”扶苏眸光有些悠远:“也难怪” 牧清见他突然停下,不由问:“师父,难怪什么?” 只是,扶苏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次日一早,燕蒹葭被西遇喊醒,她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院落。 昨夜燕蒹葭暂时让人放了张广洲,毕竟她要带走人家的闺女,总也得给他们父女两留个践行的机会。 只是,到了临行的时候,楚青临还是让人将张广洲押回了地牢看守,说是已然上报圣上,等着公从建康传来,听候发落。于是乎,父女俩没能挥手饯别,只张淼淼的母亲云氏泪眼汪汪。 先前红羽的死,云良阁的老鸨以为是云氏授意,但是云氏却是抵死不认,最后罪名落在她身边的丫鬟身上,理由是:丫鬟感念云氏恩德,在知道红羽与太守的事情后,见云氏落泪难过,心生不满,便偷了府中的银两贿赂云良阁的老鸨,假传云氏的话,老鸨误以为真。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丫鬟是不是真的如此感念恩德,毕竟大户人家的肮脏事儿,即便远在凉城,也未必比都城干净到哪里去。人家小丫鬟自己要当替死鬼,没人能拦得住。 不过,张淼淼好歹是云氏的亲生女儿,燕蒹葭自是也懒得细细追查,再者说,楚青临和扶苏这两个正义的化身都没有如何,她这恶人,更没有吭声的必要。 故而,一行人磨磨蹭蹭的便出发了。燕蒹葭和张淼淼上了同一辆马车,扶苏则依旧在先前的马车内坐着,唯独楚青临风吹不怕,日晒不怕,骑着骏马威风不减。 “公主。”几个时辰后,车外忽然响起西遇的声音。 燕蒹葭眯着眸子,懒懒的靠在马车的一侧,问:“何事?” 西遇道:“前方山体崩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山体崩塌?”一旁的张淼淼闻言,诧异道:“昨夜不过小雪,近日也没有大雨,怎么会山体崩塌?” 诚然,凉城山多水多,极容易发生此等灾害,可现今并非高发之时雪崩不可能、泥石流也不可能,好端端的怎会山体崩塌? 燕蒹葭睁开眸子,璀璨的眼底划过一抹阴骘:“看来,是有人不想本公主过这条道儿,顺遂的回建康。” 说着,燕蒹葭很快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她就见着满地的碎石子儿,再远一些则是大石块和泥土遍布。 “公主,前面坍塌的太厉害了,”西遇禀报道:“这些石块清理太难,恐怕要费上一整天的功夫。” 燕蒹葭哼笑:“这瞧着就像是人为的。” “的确是人为的,”楚青临走了过来,冷声道:“山顶峭壁的裂痕极为平整,显然是被刀剑所劈。” 燕蒹葭问他:“现在天色都黑了,让人在这儿搬一天的石头,咱们去附近客栈歇脚,如何?” “不妥。”这时,扶苏从一侧的马车下来,依旧白衣如雪,光华不减。 “为何不妥?”燕蒹葭勾唇:“莫不是这坍塌乃国师所为?” 扶苏一笑:“公主误会,我一路只牧清一个徒儿跟随,这坍塌的山顶,怕是要几十人协力才能造就。” “那国师为何要说不妥?”燕蒹葭睨了眼扶苏身侧的牧清,见这少年今日老实了许多,心下顿时也猜到昨日扶苏与他说了什么。 “我昨夜夜观天象,今夜有大雨将至。”他道:“这场雨,没个五六天不会停。” 张淼淼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 “要么折回凉城,要么改走幽州那条道儿。”楚青临拧着眉梢,沉思道:“幽州离建康隔着一条大江,少不得是要行十天半个月的水路。” “去幽州罢。”燕蒹葭道:“本公主听闻幽州乐坊云集,是个绝妙的地儿。” “公主当真要去幽州?”扶苏侧眸问道:“明知有埋伏,还要从幽州过?” 从这儿回京的路,统共只有两条,一条是幽州过,走水路。一条则是汴京过,走陆路。如今汴京的道儿被堵了,剩下幽州一条,显然是有心人设下埋伏,等着燕蒹葭入圈套。 “无妨。”燕蒹葭笑吟吟:“若是当真不小心送了命,也是本公主没那个福分。” 她这回答,也是没谁了,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唯独扶苏淡淡笑了笑,赞道:“公主活得洒脱,叫人艳羡。” 没有人知道,扶苏这一声赞叹,是真心,还是假意。 最终,一行人朝着幽州的方向而去。但燕蒹葭这一次却是没有带上张淼淼,她留下一辆马车与一个暗卫跟随张淼淼,命她等雨停了,路清了,自行回建康。 这一举动,让楚青临和扶苏都有些看不透。但燕蒹葭不说,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马车给了张淼淼,燕蒹葭不得已又得和扶苏暂时挤着一辆马车。 牧清见此,有些不喜。他觉得燕蒹葭是刻意要占自家师父的便宜,才找了个理由与他挤一辆马车,毕竟她上马车的时候,可是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可他再怎么不喜,也没有用,毕竟他师父本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他又有什么资格瞎嚷嚷呢? 而那一头,燕蒹葭哪里管这些人怎么个想法?她兀自钻入扶苏的马车,便霸占了一大块地儿,以供自己躺着补眠。 扶苏不为所动,依旧风轻云淡,皎皎如月的端坐着。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只要垂眸,便可从余光处见到燕蒹葭熟睡的容颜。 燕蒹葭睡着的时候,其实还算温顺如兔,她肤色极白,长睫卷翘,安安静静的像个瓷娃娃。 这时,马车徒然一个颠簸,燕蒹葭盖着锦被的身子一晃,她下意识调整了睡姿,竟是往扶苏的大腿处靠去。 扶苏往后退去,可燕蒹葭似乎找到了一丝舒适,再次朝他而去,径直又靠在了他的腿侧。 “公主。”扶苏退无可退,叹了口气。 他怀疑,燕蒹葭是故意吃他豆腐。 但显然,她的确正是熟睡,那一声轻唤,并未将她叫醒。 “公主。”他摇了摇头,再次唤了一声。 石沉大海,毫无回声。 不得已之下,扶苏只好放下自己手中的书册,想要伸手将燕蒹葭的脑袋儿挪开。 然而,就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她的脸容的那一刻,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指尖。 “别闹。”燕蒹葭嘀咕了一句,语气很是温软,像个小姑娘一样,惹人怜爱。 扶苏手下顿住,眉梢既不可见的一蹙,转瞬又舒展开来。 醒着的时候,她是放浪形骸的野狼,熟睡之际,她竟是宛若小奶猫儿那般,白瓷一样净透的脸容,微微泛着红晕。 “好嫩。”就在他恍神的这会儿功夫,燕蒹葭得寸进尺,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色眯眯的低喃:“柳生,你这手儿怎么又嫩了?” 柳生?谁? 扶苏低眉看向燕蒹葭,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莫辨。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这一次没有丝毫温良之意。 只不过,在他抽回之前,燕蒹葭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她忽而睁开眸子,一个抬眼,一个低眸,四目相对,刹那间空气凝结。 燕蒹葭瞪着眼睛看他,问:“国师在做什么?” 两人如今的姿势,可谓暧昧至极难不成扶苏其实并非君子,而是隐藏地极好的登徒子? “公主在做什么?”扶苏笑着反问,视线落在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上。 燕蒹葭一愣,她看了眼情势,就见自己抓着扶苏的手,仿佛是自己在吃他的豆腐一样,恐怕难以自证清白。 “咳。”一瞬间,燕蒹葭瞌睡全无,她毫不忸怩的松了手,起身道:“本公主方才睡得太熟,失态了。” “无妨。”扶苏风轻云淡道:“那夜我失态一次,今日公主失态一次,扯平了。” 那夜毫无疑问指的是他闯入她的屋内,正撞见她沐浴的时候。 燕蒹葭微微蹙眉朝着扶苏看去,她深深怀疑这厮刻意为之。可惜的是,扶苏神色自若,好像方才那句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平静的不得了。 仿若星辰的眸底划过一抹幽深,燕蒹葭莞尔一笑:“国师觉得扯平了?” “公主觉得没有扯平?”扶苏再一次反问,还是那样从容。 “自是扯不平的。”燕蒹葭笑眯眯的盯着他,言语轻佻:“本公主方才抓着国师的手,礼尚往来,国师也可以握本公主的手。至于那夜” 她忽而神色暧昧,语气极轻:“那夜国师看了本公主沐浴,下次本公主也偷窥国师沐浴,如此才算是扯平。” “公主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扶苏淡淡抿唇:“可为何仔细一想,还是我吃亏了?” “国师堂堂七尺男儿,吃什么亏?”燕蒹葭冷哼,道:“你偷看了本公主沐浴,本公主可还没有让你负责呢!” 也亏得燕蒹葭是个不寻常的姑娘,若是正常女子,非得逼着扶苏娶之不可。 “可我若是不呢?”他轻声说着,宛若情人之间的低喃。 燕蒹葭:“那本公主只好” “只好什么?”扶苏看她。 “只好”燕蒹葭蓦然倾身,一张艳绝楚楚的笑脸贴近扶苏的眼前。 扶苏一动不动,气息平稳依旧:“公主这是在占我的便宜?” “不。”燕蒹葭呵气如兰,道:“本公主只是在给国师下毒。” 话音一落,她瞬间挪开自己的身子,离得扶苏远远地。 扶苏波澜不惊的眸底微微一动,果不其然,运气的那一瞬间,就觉周身气息不顺,的的确确是中了毒。 扶苏望着燕蒹葭就要出去的动作,一时间笑的愈发温柔:“公主下了毒就打算离开?” 燕蒹葭心中划过一抹警觉,瞬间就要朝着马车外跃去。 不过,无论她怎么灵活,扶苏也快她一步。下一刻,燕蒹葭就觉自己手腕被捏住,一道很强的力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蒹葭往后倒去,来不及低呼,光洁的额头便撞到了扶苏那优雅的下颚。 两人皆是一愣,一个没有想到马车会突然颠簸,一个则感叹于某人下巴处颇有几分刺人的触觉。 转瞬之间,燕蒹葭便拉开了自己和扶苏的距离。 她依旧被她钳制着,仰头看向扶苏:“国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扶苏一笑,风华绝代:“公主撞疼我了。” 燕蒹葭直视着那张如莲的脸容,回以嘲讽:“国师先拉的本公主,撞疼了自是怪不得旁人。” “可公主先对我下毒,不是吗?”绕来绕去,一下子错又落到了燕蒹葭的身上。 燕蒹葭无言,觉得这厮腹黑至极,生平头一次觉得,再这么论说下去,自己恐怕是要败北。 “国师不是偷走了本公主的解药袋儿?”燕蒹葭哼笑:“所有的解药都在里头,国师去找一找便可解毒。” 扶苏眉眼弯弯:“谁知道公主这次给我下的毒,是不是私藏的呢?” 这一揣测,正中燕蒹葭下怀。她不咸不淡道:“本公主若是没有带解药呢?” 扶苏紧紧拉着燕蒹葭的手腕,轻声道:“那我便只好拉着公主一起受罪了。” “哦?”燕蒹葭一派平静,问:“国师想如何?” “以牙还牙,”扶苏温润依旧:“以毒还毒。” 他话音方落下,那头马车帘子忽而被掀开,露出外头浓浓的夜色和楚青临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 他剑眉拧起,冰渣子一样的神色,终于有些龟裂:“公主和国师这是做什么?” “师父!”随之而来的,是牧清的低呼。 他死死瞪着眼珠子,燕蒹葭彼时躺在扶苏的怀中,一手被扶苏紧紧牵着,两人极度暧昧的四目相望,宛若陷入情爱的男女! 在场的,就连西遇见着,也不由有几分瞠目结舌,暗道自家公主手段过人,竟是连国师这等清心寡欲之人,也不放过。 空气一瞬间凝结,饶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场面的燕蒹葭,也不由红了耳根子。 她下意识挣扎着打算起身,但出乎意料的是,扶苏这厮面皮子比她还厚。他死死攥紧她的手,压着不让她有所动作。 “将军何事?”低沉如水的声音缓缓自扶苏的胸腔而出,那奇异的震动,让伏在他怀中的燕蒹葭,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确府中男宠众多,但大多时候,只是弹唱吹拉,鼓瑟笙箫罢了,如此近距离与一个男子紧紧贴着,实在叫人难堪! 楚青临睨了眼燕蒹葭,语气恢复了平静:“前面就是客栈了。” “我与公主还有些要紧事处理,”扶苏一本正经道:“将军不妨先去客栈里头打点一番。” 燕蒹葭试图推开扶苏,转头朝楚青临道:“本公主没有什么要和国师处理的!楚将军”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头扶苏便笑着打断:“看来公主想和我入夜了再处理要事了。” 他将入夜二字咬得颇有些重,明摆着就是在威胁燕蒹葭。 “楚将军快护驾!”燕蒹葭看也不看扶苏,便挣扎着朝楚青临伸出另一只手。 楚青临黑眸深邃,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忽而一把拉住燕蒹葭的手,道:“国师当是知道,本将军离开都城之前,同陛下保证过。” 言下之意,就是燕蒹葭的事儿,他今儿个必须管! “将军对陛下还真是忠心耿耿。”扶苏弯唇,话里话外满是意味深长。 但他没有再纠缠,只兀自毫无征兆的松了手,任由燕蒹葭跳离自己的身侧。 说着,他笑吟吟的看向燕蒹葭,道:“公主若是不将解药奉上,入夜之际,扶苏自会寻上公主。” 很快,燕蒹葭便由西遇扶着下了马车。那头扶苏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紧随着笑眯眯下了马车。 几人入了客栈,燕蒹葭还刻意挑选了一个离扶苏极远的屋子,等到进了屋内,西遇才忍不住问她。 “公主为何要给国师下那般无足轻重的毒?”西遇道:“既是得逞,何不直接将他药死好了。” “西遇,你说本公主和国师何仇何怨?”燕蒹葭失笑:“为什么要置之死地?” “可公主素来教导,斩草要除根。”西遇凝眉:“今日公主虽说已经让人送去解药与国师了,但若是国师计较起来未必会放过公主。” 燕蒹葭抬眼,眸底幽深一片:“若是他当真不放过本公主,岂不是更好?” 西遇:“公主是刻意为之?” 燕蒹葭的眉眼划过笑意,没有否认。 “属下不懂,”西遇道:“公主为何要如此?难不成公主其实怀疑,此次山崩乃国师” 燕蒹葭托腮,眸光悠远:“你要是看懂了,本公主就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西遇:“” 他竟是无以辩驳。 “公主,”彼时,敲门声响起,门外侍从道:“将军让您下楼用膳。” “知道了。”燕蒹葭起身,开门道:“走罢。” 西遇跟上去,三人很快下了楼。扶苏白日里说,今夜大雨将至,果不其然,他们才入客栈,屋外便淅淅沥沥传来雨声。 因着大雨滂沱的缘故,客栈一时间挤满了人,若非燕蒹葭几人提早一步,恐怕还得暴露身份,威吓占了上房的人退让。 “扶苏呢?”燕蒹葭四下看了看,却是不见扶苏的人影。 “公燕小姐问我?”楚青临不着痕迹的改了称呼,道:“不是燕小姐方才气得他吗?” 燕蒹葭给扶苏下毒在前,之后虽说是差人送去了解药,但到底落了扶苏的脸面。 楚青临以为,就是扶苏脾气再好,也难免被激怒一二。 “他那人脾气甚好。”燕蒹葭不以为意的坐下来:“楚公子多虑了。” 她话音方坠下,楚青临忽而道:“看来燕小姐对他的了解很深。”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燕蒹葭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就见扶苏白衣胜雪,芝兰玉树一般的身姿宛若乘风而来。 “公主的解药甚好。”扶苏笑眯眯道:“只是不知,公” “唤我燕七小姐,或者燕小公子。”燕蒹葭打断他的话,一把将他拉着坐了下来,道:“出门在外,不可张扬。” 扶苏身后的牧清见此,眉梢紧紧蹙起一个弧度,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好。”扶苏淡笑,显得脾气极好:“只是燕七小姐给我下毒,又是为何呢?” 燕蒹葭给他下的其实并非毒,而是药量极轻的十香软筋散。那半点的药力,就算燕蒹葭之后不差人送去解药,他也可以自行化解。 可越是这样,扶苏越是有些猜不透,燕蒹葭为何要那么做? 仅仅只是顽劣还是别有用心? “不为何。”燕蒹葭耸肩,丝毫不在意道:“只是你那夜偷窥” 她正想说偷窥她沐浴,扶苏便笑着打断道:“明日午后大雨会停歇一阵,若是想要早些进城,明日便雨停了我们便得出发。” 燕蒹葭不介意声誉被毁,那是因为她早已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但扶苏不同,至少他不愿被扣上淫贼的罪名。 “你这能掐会算的本事,倒是极好。”燕蒹葭忍不住赞了一句,似乎并没有发现扶苏在转移话题。 一旁默默观察的楚青临却是不然,他紧抿的薄唇微启,不合时宜道:“偷窥什么?” 他目光泠然,直直落在燕蒹葭的琼鼻上。 “此乃我与燕七小姐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扶苏从容回道:“更何况,燕七小姐行事利落,当是不愿落人口舌的罢?” “这倒是不错。”燕蒹葭思忖着,想起若是自己被扶苏偷窥沐浴的事情被她母后知道,恐怕来日少不得要被叨唠了。 见燕蒹葭打消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楚青临挑眉,他犀利的眸光落在扶苏的脸上,道:“你似乎很想尽早入城?” 扶苏温尔雅道:“一切看燕七小姐的意思。” 言下之意,他只是说了明日的情形罢了,并未左右什么。 这时候,前来上菜的店小二忽而道:“几位客官这是要进城?” “不错。”燕蒹葭道:“怎么?城里有什么事儿?” 见那店小二的神色,燕蒹葭便觉城中定然是有不简单。 果不其然,那店小二煞有其事道:“别说,城中当真是有怪事发生!” “什么事?”楚青临问。 “几位客官不知,这幽州呢,自来是极为繁华的地儿。幽州歌舞繁盛,热闹非凡。”店小二道:“只是,半年前开始,城中公子哥接二连三的皆是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 店小二放低了声音:“长眠不醒!” “你是说,那些公子哥长眠不醒?”燕蒹葭来了兴趣:“因何长眠不醒?” “听说是有狐妖摄人心魄,”店小二道:“哪些个公子哥大都是昼夜笙歌之后,恍恍惚惚回府,精神萎靡,口中喃喃着一个女子的名儿。” “什么名儿?” “偲偲。” “哦?偲偲?那是何人?” “谁知道呢?”店小二摇头,道:“幽州那么大,唤作偲偲的姑娘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不过,这狐妖作祟一事,是铁打的事实,没跑了。” “小二!来壶好酒!”身后传来大汉的声音。 “来嘞!”店小二吆喝了一声,随即放下盘中的菜肴,笑道:“几位客官请慢用。” 说着,他便很快离去。 “如今这燕国是怎么了?”燕蒹葭喟叹:“凉城如是,幽州如是,可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楚青临睨了眼她,正色道:“天下皆是多事,燕七小姐远在建康,自是不知。”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养尊处优,不知世事艰苦了。 燕蒹葭哼笑,眼底溢满了反讽:“楚公子知道人间疾苦,不妨管一管这狐妖害人的事儿?” “我本就打算前去探知此事,”楚青临沉声道:“既是路过幽州,定然是要为名除害的。” 瞧着他这般正气凛然的模样,燕蒹葭也没有多说什么。几人简单吃了饭,便各自入了屋内休整。 大抵是雨声催人入眠,燕蒹葭半靠在榻上,百无聊赖之际便沉入梦中。 “偲偲!”耳边传来低唤,仿若悠远的笛声,勾起她心中的涟漪。 “偲偲!莫要再睡了。”她忽觉胳膊处被推搡了一下,那真实的感触,令她猛然惊起。 偲偲是谁?那传闻中的狐妖? 燕蒹葭睁开琉璃眸,一瞬间光彩熠熠。 “偲偲,你怎地总这样贪睡?”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子秀致如春的脸容,他微微笑着,眼角眉梢皆是温柔。 “偲偲?”似乎见她愣住,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梢:“该去学堂了,今儿个可是你最怕的钱夫子的课。” “啊?钱夫子?”莫然的,一句惊呼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 燕蒹葭很肯定,的的确确是从她的嘴里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唇齿碰撞的触感。 可这分明不是她想说的,也不是她会说的话。 还未等她讶然出声,自己已然急匆匆的从软塌上下来,胡乱的穿上绣鞋。 是的绣鞋,女儿家的绣鞋。这是燕蒹葭自着男子衣物之后,从来从来没有穿过的! “莫要着急,慢点儿。”那秀美如莲的男子牵着她的手,眉眼弯弯。 眼前的男子,太过温柔,太过俊美,也太过熟悉。那双本该不含丝毫情绪的眼底,竟是荡着极为违和的暖意。 72天命 “公主!” “公主!” 燕蒹葭恍然睁开眸子,看着眼前的西遇,瞳底很快恢复了平静。 “何事?”她缓缓问。 西遇道:“公主,国师在门外求见。” “扶苏”燕蒹葭起身,眯起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微深。 西遇问:“公主可要见国师?” 燕蒹葭颔首,吩咐道:“让他进来罢。” “是,公主。”说着,西遇很快出去。 不多时,便见扶苏推门而入。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他眉眼浅淡,隐隐含笑,可那抹笑与梦中的不太一样,梦中的扶苏 “很少见公主走神,怎地今日公主看起来忧心忡忡?”他望着她,从容依旧。 “方才做了个梦,”燕蒹葭转瞬便回过神,笑眯眯的看他:“不巧梦见了国师。” “哦?”扶苏眉梢几不可见的一挑,道:“公主梦见我什么了?” 燕蒹葭看似无意的拨了拨桌上的茶杯:“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梦境罢了,那等子虚假的东西,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梦,乃人日夜之所思也。”扶苏道:“公主梦到我,想来日夜都在想我?” 燕蒹葭红唇微抿,食指指腹顺势叩了叩桌子:“国师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难不成是在与本公主玩欲擒故纵这一招?” “欲情故纵?”扶苏一笑,眉眼温良:“做梦的是公主,公主才是那个欲情故纵的人罢?” 分明是互相猜忌,互相算计,两人此时的眼神却溢满了柔情,无论是燕蒹葭还是扶苏,皆是笑意吟吟。 “国师知道我做的是什么梦吗?”燕蒹葭不急不躁的托腮,抬眼看他:“若是知道,恐怕国师便不认为那是情了。” “是吗?”扶苏坐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那敢问公主梦中,扶苏如何?” 燕蒹葭凝眸,不动声色道:“梦中,国师君临天下身首异处。” 话音一落,她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扶苏,仔仔细细的瞧着他,生怕错过他半点的情绪浮动。 果然,有那么一瞬间,扶苏瞳孔微缩,长长的眼睫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可即便如此,他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从容的仿佛眨眼的瞬间皆是虚妄。 “国师这是怕了啊?”燕蒹葭忽然笑了起来,眸底灿若星辰:“原来国师也会怕,也会因为一个梦罢了,心生畏惧。” “公主误会了。”扶苏温尔雅道:“我不是怕,是惊讶公主怎地会做这般无稽之梦?” “无稽之梦?”燕蒹葭挑眉:“国师觉得自己不会死,还是不会君临天下?” “人固有一死,”扶苏从云流水的回道:“早晚扶苏都是要死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对自己将会君临天下感到讶异。 燕蒹葭莞尔,露出一抹邪佞的笑来:“国师看来是和我母后同根同族。” 她做了这么多,包括给扶苏下毒,不为其他,只为验证心中的一个猜想。 扶苏倒水的手微微一顿,继而笑着问道:“公主这话,何以见得?” 燕蒹葭道:“今日本公主给国师下了毒,国师想来是不会忘记罢?” “自然。”扶苏眉眼舒展:“只是不知,公主此番是何用意?” 燕蒹葭勾眼:“本公主听闻,隐世门的人血脉奇特,他们一生下来眉间便有红莲胎记,这胎记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消散。但据说,如若想要验证此人是否为隐世门后生,可用血菩提一试现下时间恰好,国师额上显露的红莲,当真灼灼其华,妖艳的很啊!” “公主真是谋算深远,扶苏自叹不如。”扶苏摇头轻笑,这血菩提的粉末,寻常人不会携带在自己的身上。可燕蒹葭就是带了,那么无疑,她早从还在都城的时候,便谋划了这一次的试探。 “多谢国师相告,”燕蒹葭忽而从怀中取出一方铜镜,正对扶苏:“今日若非国师,想来本公主很难知道,原来国师与母后,皆是隐世门中之人。” 扶苏一顿,就见铜镜中,他眉目如画,却唯独没有燕蒹葭所说的红莲盛放。 他一瞬间便明白过来,燕蒹葭的确给他下了个套,但这个圈套,远比他以为的,还要轻易可破。 她前后两次下毒,给他营造一种城府极深、心思缜密的假象,以至于这次毒,扶苏信了她血菩提的说法,甚至没有丝毫怀疑。 燕蒹葭收回铜镜,侧眸看他:“其实本公主给国师下的毒,不过是药量极轻的十香软筋散,但谁叫国师心里有鬼呢?” 从扶苏走上国师的那一刻,外界对他的揣测就无休无止。传闻他是来自隐世门,但他自己却从未承认过,可相较于对扶苏的好奇,燕蒹葭则更好奇自己的母后到底出自何方。 扶苏风轻云淡道:“看来今后,公主的话是信不得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笑意如春:“只是,我也做过一个梦,不知公主可想知道?” “哦?”燕蒹葭道:“说来听听。” “扶苏也曾梦见一人君临天下”他语气很轻,仿佛情人间的耳语低喃:“身首异处。” “谁?”燕蒹葭手中杯盏一顿,冷笑:“国师该不是要说本公主罢?” 下一刻,骨节分明的食指抵住薄唇,他道:“天命不可说。” 彼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皇宫,富丽而静谧。 永宁宫,水榭亭台,袅袅生烟。 纵然入冬时节,依旧有繁花妍丽盛开。 “这花儿怎的说谢就谢?”五公主燕灵兰站在百花丛中,对着那一簇蓝紫色的桔梗花,眉头紧锁。 一侧鹅黄衣裙的燕灵曼小心翼翼回道:“如今入冬了,也该是时候凋零了。” “公主。”这时,有黑影而来,单膝跪地:“刺杀失败,我们的人全部没了。” 他话音方落下,燕灵兰原本平静的脸容顿时划过一抹厉色:“没用的东西!” 她手中剪子恶狠狠落在那些本就枯黄凋零的桔梗花上,一瞬间花落泥土,沾染了尘埃,宛若弃子。 “公主饶命!”黑影垂眸,顶着压力道:“七公主手段过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她的对手?”燕灵兰冷哼:“本公主派你们去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是她的对手?” “七公主身边有楚将军,我们的人根本近不得身”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燕灵兰便脸色一变,恶狠狠道:“去,给本公主再调动更多的暗卫!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这贱人本事大,还是她的命大!” 黑影迟疑:“可公主,娴妃娘娘那儿” 燕灵兰眯起眸子:“你告诉我母妃了?” “属下不敢。”黑影道。 他的确不敢,但燕灵兰的暗卫统统是娴妃给的,如今折损了人马,娴妃怎么可能不知道? 燕灵兰呵斥:“既然不敢,那还不照着本公主说的去做!” “公主!公主!”这时,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燕灵兰瞪了眼她。 宫女道:“公主,娴妃娘娘找您。” “母妃?”燕灵兰神色一愣,下意识看了眼燕灵曼,似乎在怀疑她将自己刺杀燕蒹葭的事情告诉母妃。 燕灵曼怯生生道:“皇姐,我不知道” “谅你也不敢!”燕灵兰冷冷看了眼她,而后目光落在黑影身上,吩咐道:“这件事你就按着本公主说的去做,燕蒹葭的命,本公主要定了!” 说着,燕灵兰甩开裙摆,朝着娴妃的寝宫飞花苑而去,燕灵曼则紧随其后。 几人很快到了飞花苑,飞花苑极为雅致,花开富贵,牡丹遍地,世人皆是知晓,娴妃爱牡丹成了痴,常花重金买下牡丹摆弄。是建康城里头,出了名的爱花之人。 绕过长廊,燕灵兰与燕灵曼踏步入了偏殿之中。 氤氲生香的屋内,娴妃端坐在案几前,手中狼毫挥洒,勾勒出艳丽的牡丹。 “母妃,”燕灵兰上前,抱住娴妃的胳膊,娇嗔道:“母妃整日里只知道画牡丹,养牡丹,都不理兰儿。” 她的靠近,让娴妃手中的画笔停滞,一双温柔的眉眼落在燕灵兰的脸上: “这么大的人了,还黏着母妃呢?” 燕灵兰蹭了蹭娴妃的胳膊,撒娇道:“有母妃在,兰儿永远是孩子。” “兰儿,”娴妃这一次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慈爱,反而神色淡淡,问道:“听说你身边的暗卫莫名消失了一些。” 见着娴妃这幅神情,燕灵兰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明白自己的母妃这是动怒了。 “母妃听谁说的呢?”燕灵兰心虚的笑了笑,道:“兰儿一直呆在宫中,暗卫怎么会” 娴妃打断她的话,视线落在燕灵曼的身上:“曼儿,你来说。” 燕灵曼抬眼,正对上娴妃那双波澜不惊、暗藏利刃的眸子,一瞬间便跪了下来:“曼儿曼儿不知。” 娴妃笑意阑珊,缓步走到燕灵曼的面前,素净的指腹挑起燕灵曼的下颚:“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本宫不知道。” “我我没有。”燕灵曼摇头,眼眶通红。 她被养在娴妃膝下多年,自是知道娴妃是什么样的人。一个看似清雅高贵,心中装着毒蛇的女人 娴妃冷笑一声,神色依旧温和:“兰儿,你派去的人,我已经让他们都回来了。” “母妃!”燕灵兰瞪大眼睛,有些气恼:“母妃为何要怕燕蒹葭那贱人?她如今没有了父皇的庇护,远在千里之外,何不斩草除根,以生后患?” 没有了父皇的庇护,就如任人宰割的牛羊,再怎么嚣张也只是畜生而已! “兰儿,你以为她在建康这些年,就全靠着你父皇的庇护?”娴妃余光划过一丝冷意。 燕灵兰不服气的回:“难道不是吗?” 看着看向自己那天真的女儿,娴妃一时间有些头疼。 “你派去的人悉数被歼灭,这远在千里之外,你以为你父皇还护得住?” “那只是一次侥幸,要不是楚将军在,燕蒹葭那贱人早就” “兰儿!”娴妃望着燕灵兰,素来温和如月的脸容,终于有一丝崩裂。 她愠怒而满怀失望,同是公主,可为何她的兰儿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不懂事?还如此单纯可欺? 见娴妃脸色不佳,燕灵兰心下顿时有几分怕了。 “母妃,兰儿知错。”她凑近自己的母亲,语气一瞬间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可心中却还是思忖着如何调遣暗卫,刺杀燕蒹葭。 “兰儿,你是真的知错了吗?”娴妃看向燕灵兰,知子莫若母,自然不相信她会这么容易被说服。 燕灵兰乖巧的点了点头:“兰儿真的知错了,母妃。” “知错就好,你要知道,你斗不过燕蒹葭,今后见着她,尽量绕道而行,明白吗?”娴妃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心疼? “兰儿明白。”燕灵兰垂眸,掩过那一抹不服气与恼怒。 “罢了,你先退下,”娴妃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燕灵曼的身上,见着那跪在地上的瘦弱少女瑟瑟发抖,眸底冷厉一片。 “是,母妃。”燕灵兰颔首,自然,她也见着自己母妃看燕灵曼的神色了,但那又如何呢?让燕灵曼被责罚一二,才能消了母妃的怒气啊! 说着,燕灵兰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殿宇静谧至极。燕灵曼跪在冷硬的地上,秋意的寒凉浸入骨髓每一寸。 娴妃踱步坐在了案几的面前,兀自饮茶:“曼儿,知道本宫为何将你留下吗?” “曼儿不知。” “哦?不知?”素净的指腹落在茶盖儿上,娴妃冷笑一声:“曼儿年岁渐长,没想到心思也跟着长了许多啊。” 燕灵曼摇头,一如既往的楚楚动人:“娴妃娘娘,曼儿真的没有教唆皇姐” 娴妃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身侧的人,问:“嬷嬷,在宫中搬弄是非该如何?” 陈嬷嬷会意,低眉回道:“掌嘴三十。” 说着,陈嬷嬷立即在娴妃的示意下,朝着燕灵曼而去。 燕灵曼本能的想要起身逃脱,但奈何两个宫人一把将她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娘娘,不关曼儿的事!曼儿真的什么也不知”燕灵兰惊恐的瞪大双眼,犹如受了惊的兔子,不断的挣扎。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动,响彻整个殿宇。紧接着,一阵疼痛自她的嘴角蔓延开来,耳边也啪啪啪的响着掌心贴近脸容的声音。 不过片刻功夫,她嘴角便有鲜血溢出,整个人也被打的周身出汗,眼冒金星。 “在宫中生存呢,就是要知道这生存之道。”娴妃抿唇,气定神闲的拨弄着狼毫:“你从小生母亡故,好歹也是在本宫教养下长成,若是他日闹出什么大事,你叫本宫如何是好呢?” 陈嬷嬷动手,素来很重,这二十下呼过来,燕灵曼早已疼得泪湿衣襟。 “曼儿知错。”她伏在地上,长跪磕头,终于将罪认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眼底暗藏着多少的的不甘与恨意。 “知道错了就好。”娴妃笑道:“虽说你生母地位卑贱,但你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如今你年岁渐长,本宫也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 燕灵曼的生母是娴妃身边的一个宫婢,本以为生下公主便可以飞上枝头,但没有想到还是死了。 燕灵曼闻言,身子一颤,道:“娘娘饶命,曼儿再也不敢了!” 娴妃看了眼陈嬷嬷:“本宫已然宽恕你了,嬷嬷,快将五公主扶起来罢,总这么磕着,坏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容安北侯府的三公子可要嫌弃的。” 安北侯府的三公子?燕灵兰五指攥紧,掌心微疼。 安北侯府三公子秦简,建康人人皆知腿脚不便,是个残废。如今娴妃的意思,就是要将她许给安北侯府的残废,毁了她的后半生! “这门亲事,难不成曼儿不喜?”娴妃哪里看不出她的抗拒?可她这么一问,明摆着便是威胁之意了。 “曼儿不敢。”好半晌,燕灵曼才抬起头,垂着眸子道:“娘娘给曼儿安排的姻缘,曼儿感激不尽!” 轻飘飘的语气,夹杂着绝望与畏惧,但只有燕灵曼自己知道,她的恨意已然抵达了顶峰,她再也不想这么下去,再也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槿樱殿,萧皇后独自一人坐在檀木桌前,神色凛然。 “娘娘,公主来信了。”一道黑影而来,落在萧皇后的面前。 萧皇后手下碗筷顿时放下,吩咐道:“快拿给我看看。” “是,娘娘。”黑影递上一份书信,龙飞凤舞字迹,的确就是燕蒹葭所写。 萧皇后拆开信函,神色一时间愈发严肃。 “娘娘,可是公主情况不好?”一旁的崔嬷嬷担忧道。 萧皇后道:“酒酒解决了凉州的事情,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既是要回来了,娘娘为何愁眉不展?” “他们回京的道儿,被阻了。”萧皇后放下信函,继续道:“酒酒明知道有人刻意引她入幽州,却还是踏入其中。” “公主聪慧,娘娘放心。”崔嬷嬷宽慰道:“咱们七公主自小便是古灵精怪,谁也拿捏不住,如今虽说远离建康,但奴婢知道,依着公主的心性,没有人真能拿公主如何。”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萧皇后叹气:“我就怕她太过自傲,低估了敌方。” “七公主身边有楚将军和国师,楚将军离京之前同陛下保证过,当是会竭尽全力保护公主。国师那时也” “嬷嬷,就是因为有扶苏,我才担心”萧皇后凝眉:“扶苏的性子比浮云还难以让人捉摸,我央他护着酒酒不假,但他到底不曾真的应下。” 那日她与扶苏聊了许久,但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萧皇后略知一二,如若他在途与燕蒹葭生了间隙,恐怕不仅不会护着燕蒹葭,反而 “娘娘,陛下到了。”宫人站在门前,禀报道。 萧皇后看了眼宫人,道:“让他进来罢。” “是,娘娘。”宫人很快退了出去,不多时,便见燕王着一身龙袍,似乎是方下了早朝,急匆匆而来。 “蒹葭的信函到了?”燕王上前来,兀自坐在了萧皇后的身侧。 自从燕蒹葭走后,燕王三不五时的来槿樱殿,起初萧皇后还让人阻拦着,但背后又听宫人说:公主离京,陛下深受打击,日夜担忧,茶饭不思到底老夫老妻多年,萧皇后骨子里还是心疼这个男人的。 “到了。”萧皇后瞪了眼燕王:“陛下这是要挤着我吗?” 燕王闻言,悻悻然一笑,知道自家皇后这是嫌弃他太过靠近,于是极为淡定便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是信,”萧皇后将手中还未收起的信函递给燕王,柳叶眉再次凝起霜华:“陛下素来纵容惯了,酒酒如今愈发无法无天。” 燕王接过信函,心下着急,嘴上还是应着:“是朕惯坏了她,早知道当初就该对她严厉一些” 一边说,他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信函,仔仔细细将信函中的只言片语看在眼里。 “离京都快一个月了,统共就传了一封信函回来。”萧皇后继续数落道:“人都说闺女是贴心的棉袄,我倒是觉着她是那烫手的炉子!当初本以为公主府里头的男色众多,好歹能够让她安分几年,没想到她竟是半分不留恋,说走就走。” 燕王:“” 这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吗?给自己的闺女找面首,只为了让她安分几年 萧皇后自己说了许久,见燕王半天不吭声,一时间又瞪了眼他:“你怎么不说话?” 燕王:“”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她这想法很危险?还是说公主府的面首最好早早遣散? “陛下,我问你话呢!”萧皇后那张明艳的脸容,染上嗔怒:“难道你觉得我不该给她府中纳面首?” “朕觉得皇后的做法很好,”燕王凝眉,思忖道:“许是府中没有她中意的,等她回京了,朕再给她添置几个面首,如何?” 他话音落下,一众宫婢便皆是汗颜。 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燕国这一帝一后如此行事了。给自己的公主添置面首就好像是添置新衣那般,说得委实轻巧。 “罢了,她瞧不上那些男人。”萧皇后沉默片刻,又道:“只是陛下觉得,楚青临和国师,是否入得了酒酒的眼?” 燕王:“” 楚青临和扶苏入是入得燕蒹葭的眼了,就是燕蒹葭入不了他们的眼啊! 心下如此想,燕王倒是不敢说,只转了个弯儿,道:“朕觉得,国师太过神秘,难以捉摸,恐怕不是乘龙快婿。至于楚青临若是酒酒与他当真有什么大抵不会被善待。” 萧皇后点了点头:“楚家的事情,的确棘手,都怪当年” 楚家这些年对燕王一直心存怀疑,当年楚青临的父母相继离世,楚家与燕王便离了心。若是此番燕蒹葭与楚青临真生出了什么情愫,恐怕也抵不住仇恨二字。 大雨停歇的那个午后,燕蒹葭一行人又再次启程。 他们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便抵达了幽州城中境地。 幽州城内,极为热闹。大雨初歇,沿街的小商贩便已然熙熙攘攘。 幽州乃王朝古都,其繁盛程度,并不比建康来得差。这个城池盛歌舞,兴乐坊,四处可见钟灵毓秀的少年与秀美的大家闺秀进出乐坊。 若非一场大雨又至,燕蒹葭也想入这快活地儿,领略一番幽州的风土人情。 接下来的几日,果真如扶苏所料,大雨整整下了五日,第五日的夜半时分,大雨终于慢慢停歇,但时不时还是听着屋瓦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一夜无梦,燕蒹葭次日早早便用了膳,这几日日日大雨瓢泼,她素来爱洁,已然有好一阵没有出去。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踏出门半步,楚青临便敲开她的门,一言不发的站在她的面前。 “将军这是在做什么?”燕蒹葭望着眼前伟岸的男子,一时间有些奇怪。 楚青临紧抿的薄唇轻启:“幽州城城主来了。” “城主?”燕蒹葭凝眉:“你是说袁老爷子?” 幽州城城主袁照,他早年在建康任职,是燕蒹葭难得佩服的一个人。五年前,他六十大寿,上达天听,自请回乡养老。于是,燕王大手一挥,他便成了幽州城的城主。 楚青临挑眉:“公主识得袁照?” 燕蒹葭颔首,笑着说道:“袁老爷子早年也是本公主的一个恩师,将军一直在外,大抵不知。”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楚青临沉声道:“难怪乎公主要走幽州这条道儿。” 整个燕京,恐怕没有谁担得上燕蒹葭一句恩师了。看来袁照于燕蒹葭来说,的确是个特别的人。 “袁老爷子亲自来的?”燕蒹葭不理会他的揣测,只问:“他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地?可是发生了什么?” 他垂眸看燕蒹葭,神色不变:“本将军还没有见着袁照,只方才听人禀报了,便来同公主知会一声。” 对此,燕蒹葭见怪不怪,她点了点头,两人便很快下了楼。 果不其然,一下楼,两人便见袁照一手拄着拐棍,弓着身子站在楼梯前。 袁照乃幽州人氏,早年有才,入了建康,中了科举,成了状元郎,而后数十年,他一直政绩斐然,要不是五年前他执意要辞官,燕王也不愿放他离开。 “公主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岁月在他的脸上割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那斑驳发白的头发,让袁照看起来仿佛已有耄耋年岁。 客栈一众人,也在燕蒹葭下楼之前,先行跪拜之礼。 燕蒹葭三步作五步,上前扶起袁照:“袁老爷子不必行那等子虚礼,本公主早年是袁老爷子的门生,要行礼也是本公主行礼才是。” 袁照闻言,也没有再讲究虚礼,只叹了一声:“公主长大了,与从前很是不同。” 许是年纪大了,他看人的眼神分外慈祥,尤其是看着燕蒹葭的时候,仿若祖父一般,眼中不掺一丝杂质。 “人总是要成长的,”燕蒹葭笑眯眯道:“只是老爷子怎么知道本公主在此处?” “公主与将军可否先随下官去府上?”袁照道。 “好。”燕蒹葭点头,看来城中的确出了什么事情,且这件事情看起来有些严峻。 燕蒹葭一行人很快随着袁照入了城主府。袁照是个清官,这一点,燕蒹葭是知道的,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城主府极为清幽,半点没有简朴之意。 不过,这样的意外,远不及在府中堂屋,看到扶苏来的让人咋舌。 “今日城中有大事发生,”袁照率先出声,道:“下官撞见国师,才得知公主何将军早已抵达幽州。” 之所以知道燕蒹葭在客栈,那是因为扶苏的告知。 燕蒹葭看向端坐在一侧,风轻云淡的扶苏:“难怪一大早,便不见国师的身影,本公主还以为国师去祈求停雨了呢。” “今晨雨停,我观天色,见城北有异象,便走了一趟。”扶苏薄唇微润,如画的眉眼波澜不惊:“没有想到,正巧与城主遇着。” “城北有什么异象?”说这话的是楚青临,他倒是一如既往漠然,懒得去理会扶苏与燕蒹葭之间的互相猜忌。 袁照苍老的声音响起:“昨夜城北白头镇有一渔夫雨夜垂钓,钓得一千年大蚌。只是,他将大蚌打开,蚌中珍珠没有,却见梵密密麻麻,似是天降祥瑞。” “这件事,闹得镇子里人人皆知。有人提议将这大蚌送交与下官,于是今晨一早,下官便去了白头镇,见到了那千年大蚌。” “千年大蚌?”燕蒹葭诧异,看向扶苏:“国师也见着了?” 一个镌刻着梵的千年大蚌,怎么听着有着离奇古怪? ------题外话------ 不吹不黑,国师恐怕要走上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道路了 73国师的身份 “不错,我看到了。”扶苏微微一笑,道:“的确如那渔夫所说,大蚌内有梵镌刻。” “如此,是有些奇特了。”燕蒹葭眉眼舒展,继续道:“那国师可懂梵?” 扶苏瞧着,倒是见多识广,若说他懂梵,恐怕也没有人觉得多么惊奇。 只是,扶苏闻言却是轻笑回道:“不懂。” 袁照接话道:“五原山灵禅寺中,有高僧弥尘大师,下官听闻他精通梵,便自作主张的命人前去五原山将弥尘大师请来。” 幽州最负盛名的寺庙燕蒹葭不知道,但最负盛名的和尚,她却了然于心。 据说,五原山有和尚唤作弥尘,是以皎皎如月,秀美似玉。曾有不少信女为姻缘而入灵禅寺求签,不料偶一窥见弥尘容色,至此难以相忘。 甚至有妇人因着恋慕弥尘,求而不得之下,抛夫弃子,遁入空门。 就燕蒹葭所知,有关弥尘的皆是风月之事可以说,这是一个名声差到极致的和尚。 这时,一侧的楚青临漠然道了一句:“弥尘大师的确精通梵。” “哦?”燕蒹葭来了兴致:“楚将军认识弥尘大师?” 听楚青临这口气,仿若见过弥尘一般。燕蒹葭有些好奇,这弥尘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名声狼藉,却独得楚青临称道的人,实属难得。 楚青临没有否认,只道:“早年间见过一次,是个风姿卓越的人。” 说着,他便再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听得燕蒹葭只能干瞪眼看他。 几人很快各自散去,袁照给燕蒹葭一行人都安排了屋子,其中当属燕蒹葭的屋子,最是富丽堂皇。听人说,那间屋子从未住过人,下人们都议论着,袁照对燕蒹葭很是看重。 从五原山到城中,快马加鞭也要半日路程,故而弥尘最早也要今夜才能抵达城主府。可大蚌中的梵,事关重大,袁照便封锁了消息,谨慎待之。 树下,燕蒹葭坐在秋千上,命着西遇给自己推一把。 “公主何时对秋千感兴趣了?”西遇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要知道,公主自来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早就过了荡秋千的年纪了。 “本公主何时对秋千没有兴趣了?”燕蒹葭笑着反问,眸底却划过极为幽深的情绪。 西遇望着她后脑勺儿,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了一句:“那大蚌可真是蹊跷。” 方才袁照带燕蒹葭一行人去看了大蚌,扶苏先前见过,自是风轻云淡的很,但燕蒹葭和楚青临却是都有几分吃惊。 那蚌的确很大,估摸着有井口大小,不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不像是假的。 袁照找人验过,说这大蚌的确是真的,只是里头的梵,明显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渔翁不懂,只当天降祥瑞,但袁照却不以为然,若当真是天降祥瑞,为何不降在建康?自来祥瑞只有被天家发现,昭告于民,才能发挥其真正的效用,巩固帝王权势。 听西遇这么说,燕蒹葭不由回头看了眼他:“你说说看,有什么蹊跷的?” 话音方落,她便见西遇一脸惋惜:“这么大的蚌,里头没有珠子,怪可惜的。” 若是大蚌里头有珠子,想来这珠子是要价值连城的。 “你怎么知道里头没有蚌珠?”燕蒹葭笑容深邃:“指不定是有,但是被人拿去了呢?” “公主是说那渔翁” “渔翁藏匿珠子有什么用?”燕蒹葭回过头,目视前方:“平民百姓得了如此金贵的东西,怎么会不去变卖?只有权贵之辈才会对这种东西,目不斜视,不甚看重。毕竟” 毕竟那人真正在意的,不是价值连城的蚌珠,而是那写满了梵的蚌壳儿! “公主,毕竟什么?”西遇听不明白。 “快推本公主一把,”燕蒹葭没有回答他,只勾唇笑道:“这秋千都要停下来了。” “公主怎的和楚将军一样话说一半”嘴上虽说有几分抱怨,但西遇手下却还是推了一把秋千,任由燕蒹葭被荡得极高,极远。 风一阵过耳,燕蒹葭望着夕阳落下的余晖,嘴角的笑有些稀薄: “楚青临怎么比得上本公主呢?本公主可不像他,刻板迂腐。” 话是这样说,但她心里却还是有些纳闷,这楚青临什么时候与弥尘有过交集了?他不是常年在边戍吗? 当天夜一深,弥尘便风尘仆仆的抵达了城主府。彼时,燕蒹葭正用完晚膳,打算出门逛逛。 下人禀报之后,她拐了个弯,便朝着偏厅走去。 城主府的偏厅,离的如今住着的地儿,有几分距离,大约走了一会儿,她才见到弥尘。 弥尘如传言一般,生的如玉雕琢,他肤色极白,比起整日里躲在屋檐下的燕蒹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生的一双凤眸星目,唇若涂脂,仿佛清风明月都不及他低眉一笑。 “公主殿下。”弥尘微微弯腰,同燕蒹葭行了个礼。 燕蒹葭放眼望去,扶苏和楚青临也早早就到了。他二人各站在一边,中间便是城主袁照。 “不必拘礼。”燕蒹葭摆手,询问道:“弥尘大师看过那梵了吗?” “未曾。”弥尘摇头。 袁照道:“下官现在便带大师前去。” 说着,几人便领着弥尘一同,去了藏着大蚌的地窖。 即便是第二次见着,燕蒹葭也不得不承认,这大蚌真的有些惊为天人。 弥尘见此,倒是不为所动,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觉得弥尘与扶苏委实相像。倒不是说容貌,只是气韵方面,叫人深觉一致。 看了半晌,弥尘眉梢愈发冷凝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眼在场的一众人,见没有旁的婢子和小厮,才慢悠悠道:“此非吉兆,而是大凶。” “此话怎讲?”楚青临问。 弥尘看了眼燕蒹葭,随即道:“这蚌壁上的梵,乃是灭国预言,据梵中记载,建安二十八年,燕国将灭。” 建安二十八年如今是建安二十三年,也就是说,五年之后,燕国将灭。 “短短五年罢了,一个国家会灭亡?”燕蒹葭嗤笑一声:“真是谬论!” “不错。”袁照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哪怕是天灾人祸,五年让燕国灭亡,的确不可能。” 燕国根基极深,若是真要灭亡,恐怕也需要几十年光阴,而如今,燕王治世有道,百姓安居乐业,可见梵所铸虚假。 “看来,这背后之人,的确有所图谋。”一侧的楚青临眉头紧锁。 图谋什么,楚青临没有说,但在场所有人却心中明了。 “若是没有料错,想必明日燕国灭亡的消息便街知巷闻了。”扶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燕蒹葭。 背后之人图谋的,不过是要将事情闹大,令燕国人心惶惶。今日就算没有弥尘的解惑,明日这消息也一样宛若长了翅膀似的,飞向整个燕国。 夜里,城主府极为幽静。别院之内,芝兰玉树的两道身影,宛若谪仙临世。 “听说师父仙去了,师兄继承的衣钵。”薄凉的嗓音,透出三分魅气。 月色皎皎,白露如霜,弥尘容色秀美,身长如玉,神色却没有了人前的高雅。 被他唤作师兄的男子,雪衣锦袍,雅致出尘,他微微笑着站在弥尘的面前,眉眼浩瀚。 “你近来愈发荒唐了。”扶苏抿唇,依旧沉静从容。 弥尘低低一笑,看向扶苏:“我不过是人后荒唐,人前依旧和师兄一般,装得似模似样。” 他唤扶苏师兄,两人皆是师从玄机子。而玄机子,则是燕国老国师,三年前故去的那位。 “多年不见,师兄竟是半分不变。”弥尘继续道:“莫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容颜永驻?” 他回忆起,自己上一次见扶苏的时候,那还是四年前的事情。四年前,他是少年郎,扶苏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他也长成了青年,扶苏却依旧如此 扶苏没有回答,只淡淡问道:“城中狐妖作祟一事,你可知道?” “师兄今日寻我,不是为梵一事?”弥尘幽幽道:“我还以为师兄真的在为天家卖命呢。” 扶苏道:“弥尘,你知道师父为何将你安置在幽州吗?” “为何?”弥尘挑眉,有些不懂扶苏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情。 “因为你话太多,没什么本事。”扶苏风轻云淡一笑:“在都城可能随时都要殒命。” 分明是很轻的语气,满眼的温柔,可这句话却满是讥诮与威胁,听得弥尘眉梢皱起。 “你在威胁我?”弥尘的凤眸划过一丝寒意:“扶苏,我可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了!” 说着,他忽而一掌朝扶苏劈了过去,佛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弥尘微微眯起眸子,他的掌风力道极大,若是被击中,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扶苏似乎半点不觉意外,他轻而易举的侧过身,衣袂拂动,暗香阵阵。 “你还是这样冲动。”扶苏莞尔,视线落在弥尘的脸上,笑意不绝。 如此轻蔑的一句话,轻飘飘却让人恼火。 弥尘回转身姿,立即又朝着扶苏而去。一人攻,一人守,弥尘气急败坏,扶苏却游刃有余。他越是像逗猫儿的姿态,弥尘便越是招招致命。 自然,弥尘也不是吃素的,他本就根骨好,这几年亦是不曾荒废,可奈何扶苏仙人之态,几十个回合之后,扶苏似乎有些腻味了,便转守为攻,不过几招下来,弥尘便节节败退。 “师兄果然是我此生最大的劲敌。”弥尘退到一侧,适时停了下来。 显然,他打不过扶苏,即便这四年他勤学苦练,也分毫敌不过扶苏。再不识时务者,恐怕今日受伤的是他自己。 扶苏这个人,素来不讲究什么情面。 扶苏弯唇:“你虽根骨好,但习武太晚,短短四五年罢了,敌不过我也是正常。” “师兄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刺耳。”弥尘挑眉。 扶苏微笑:“如今,还打算与我绕弯子吗?” 他了解弥尘,知道想要从弥尘嘴里套话,不甚容易,更何况弥尘一直都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 “师兄说的狐妖作祟,我的确有些知晓。”弥尘见此,也不为之恼火,只面色恢复了平静,回望着扶苏:“两年前,城中突然有不少贵胄公子哥昏睡在床,那时城北徐员外曾找过我一次” 城北徐家,可谓幽州第一首富,徐家经营绸缎生意,一直以来极为亨通。但徐家子嗣稀薄,徐员外徐茂统共就一子一女,其子徐长生自小被骄纵惯了,纨绔成性,日日流连烟花之地。 两年前,徐长生一如既往夜宿在外,等到了次日他回到府中,只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便兀自歇息了去。 可谁曾想,就这么一歇,徐长生便再没有醒过来。他父亲徐茂为此,四处求医。彼时,城中早已陆陆续续有三四个贵公子哥跟着接连昏迷,城中大夫见此怪症,皆是连连摆手,让徐茂上五原山寻大师救命。 于是,弥尘好奇心作祟,便随着方丈下了山,入了徐府的宅子。 “我见过徐长生,他周身根本没有什么狐妖的气息。”弥尘娓娓说道:“虽说他时不时的会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但那的的确确并非狐妖作祟。” 弥尘见过徐长生,自然也见过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与传闻一般,那些人每到午夜时分,嘴里便会吐露出一个女子的名讳:偲偲。 “哦?”扶苏神色不变:“这倒是有些奇怪。” 弥尘故意卖了个关子,问扶苏:“师兄如此聪慧,不妨猜一猜,这徐长生是中了什么邪?” 扶苏一笑,清风朗月:“食梦兽。” “你竟然猜得到?”弥尘诧异,不过转瞬,他便又冷哼一声:“师父将衣钵都传给你了,你知道也不为过。” 世间有兽,名曰食梦。那是一种无分神妖的兽族,只看为谁所用。善者用之,其为神兽。恶者用之,为祸一方。 扶苏闻言,笑而不语。 他在听闻幽州的事情时,便想到过可能是食梦兽作祟。如今询问弥尘,也不过是自证揣测罢了。 弥尘见此,不以为然:“那食梦兽极为狡诈,那一次我险些捉到它,可还是让他溜了。至那以后,城中便再没有听闻有什么贵公子受害” “不,城中还有人深受其害。”扶苏打断他的话,薄唇抿起一条直线,眸光深邃而不可见底。 “还有人受害?”弥尘凝眉:“谁?” “城中落魄书生三人,”扶苏道:“出自各个不同的府邸。” 这三人,有的是家道中落,有的是贫寒出生,唯独一样的,就是三人皆是质彬彬,邻里风评也姣好。 “我怎么不知道?”弥尘纳闷,分明他才是呆在幽州的人,怎么扶苏比他知情的还有多? 扶苏回道:“那三人不久前都亡故了,死在乡野之中,你怎么会知道?” 弥尘的注意力都在城中,毕竟前几个昏睡的公子哥家境优渥,而亡故的那三人,全都是家徒四壁,一个连饭也吃不饱的人家,哪里还有什么银钱找大夫、求高僧? 这个世道,穷困之人的苦,只能往肚子里咽,承受的无妄之灾也都必须默默放在心里头。好端端的怪疾缠身,睡死在家里头,还能找谁去评理倾诉? 当天夜里扶苏便寻上了燕蒹葭。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次没有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反而将食梦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听完扶苏的话,燕蒹葭狐疑起来,她挑眼看他,问:“国师这一副成了精的狐狸的模样,莫不是要让本公主做什么事情?” 无缘无故,燕蒹葭不相信扶苏会如此热心肠。 “公主倒是很了解我,”扶苏轻声道:“这一次,我的确是有事求公主。” 说是求,可扶苏的面上半点求人的意思也没有。 “何事?”不过,燕蒹葭却是来了兴趣。 扶苏道:“弥尘打草惊蛇,那食梦兽如今极为谨慎,若是要抓着它,恐怕只能请君入瓮,诱敌深入。” 请食梦兽入瓮,诱它深入。而扶苏的意思,负责诱敌的任务,自然落在燕蒹葭的身上。 燕蒹葭掀了掀眼皮子,似乎对扶苏的话没有丝毫诧异:“有两件事,本公主有些好奇,国师可否为本公主解惑?” “公主但说无妨。”扶苏颔首,如松似竹,眉眼含月。 “国师如此聪慧,当是想得到本公主要问什么,”燕蒹葭道:“国师与弥尘,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将所知一切,如实相告?” “他是我师弟,”扶苏笑眯眯回道:“早年师父将他留在幽州,虽说多年未见,但师兄弟情谊还在。” “师兄弟情谊还在?”燕蒹葭觉得,扶苏这可能是在睁眼说瞎话。方才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弥尘的目光在落到扶苏的脸上时,闪过一抹掩饰不在的不喜之色。 不过,扶苏既然说他与弥尘是师兄弟,那么令人值得深思的是扶苏与弥尘的师父,究竟是谁? “是啊。”那一头,扶苏继续睁眼说瞎话,从容不迫:“公主想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我为何要公主作诱饵罢?” “不错。”燕蒹葭冷哼一声,剜了眼扶苏:“国师该不是公报私仇,想要借此机会谋害本公主罢?” “公主误会我了,”扶苏摇头,解释道:“公主是龙嗣,帝王家的血脉,对于食梦兽来说,极具吸引力。” “国师觉得,自己这话站得住脚?”燕蒹葭摆明了不信他。 “公主若是不信,可以翻开我赠与公主的书册。”扶苏道:“其中四十八章中,有记载着食梦兽的习性。” 燕蒹葭闻言,心下虽说还存着怀疑,但却依旧是将袖中扶苏给的书册拿出,对着月色缓缓翻开。 她指腹如玉,眉眼垂下的那一刻,卷翘而浓密的羽睫宛若翩飞的蝴蝶,令人生出想要轻抚的心思。 半晌,燕蒹葭才抬头望向扶苏:“看来国师的确没有说谎。” 如扶苏所言,书册中第四十八章,撰写了食梦兽的习性与来历。 食梦兽千年之前,出自帝王家。当时食梦兽一族乃是祥瑞的化身,它们自来沉浸在龙息之下,为帝王所用。 可几百年之后,有一代帝王欲图修仙走火入魔。至此,食梦兽也堕入黑暗,不再为帝王所用。 正是因此,食梦兽一族天生对龙脉追逐至极,但凡有龙嗣出没,它们都忍不住接近,以此闻得千年前它们便仰赖不已的龙息。 “公主将我想得太坏了些,”扶苏叹息,满是风华的脸容宛若从画中拓下那般:“其实我从未做过对公主有害的事情,不是吗?” “国师有没有做过什么,本公主不敢确定。”燕蒹葭皮笑肉不笑:“但指不定国师这次就是专门来坑害本公主的呢?” “公主要如何才肯信我?”扶苏依旧言笑如初:“莫不是要让我把心挖出来?” 扶苏这张脸,的确生的妖孽天成。他微微笑着,一句挖心,仿佛对着心爱的姑娘起誓,月色皎洁,银霜落发,他身姿高挑,月下的影子几乎覆没了燕蒹葭的身影。 “可以啊。”即便良辰美景如此,燕蒹葭也依旧不为所动:“我倒是想看看,国师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她亦笑着回望他,秀美的面容春水盈盈,轻飘飘的两句话,似乎比寻常时候还要温柔、妩媚。 “世人皆说公主垂涎美色,看来并不尽然。”扶苏无奈抿唇:“只是,公主要怎么才信我呢?” “国师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燕蒹葭笑意不变,只盯着他道:“可别和本公主说,你这是在匡扶正道,拯救黎民百姓。” 她不信扶苏是个慈悲的人,这人笑着屠戮的时候,可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手辣啊! 清风拂过,凉气渗人。 静谧的城主府别院,燕蒹葭与扶苏就这么互相望着,宛若情人间正在细语低喃。 “公主以为,我为何对此事执着?”扶苏凤眸垂下,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神色浅淡至极。 燕蒹葭勾唇:“本公主觉得,国师想要将食梦兽纳入囊中占为己有。” 她微微抬眼,四目相对,仿若一触即发。 食梦兽极为珍稀,燕蒹葭方才看过那书册的内容,据说自食梦兽堕入黑暗之后,世间便再难得一见。 只是,燕蒹葭不知道的是,扶苏要这食梦兽做什么? 扶苏闻言,毫不避讳:“知我者,莫若公主也。” “那事情不就更简单了?”燕蒹葭冷笑一声,忽而转身,就要离去。 “公主留步。”扶苏云卷袖摆摇曳,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燕蒹葭的肩上,出乎意料这肩极为瘦弱,若只摸着骨骼,的确是个姑娘家的 “留步?”燕蒹葭回头看他:“国师要这食梦兽,与本公主何干?” 她说事情简单,那是因为她明摆着不打算帮衬扶苏。 “公主放心,食梦兽只贪恋龙息,并不会加害与公主。”扶苏收回自己的手,继续说道:“城中昏迷的皆是男子,可见这食梦兽并不会对女子下手。” “所以呢?”燕蒹葭懒洋洋道:“本公主凭什么帮衬国师?难道就因为国师生的惹人怜爱?” 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燕蒹葭还是不忘调戏一下扶苏,大概是真的纨绔惯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公主若是帮衬一次,今后但凡有需要,扶苏都可以为公主效犬马之劳。”扶苏承诺道。 “效犬马之劳?”燕蒹葭哈哈一笑:“国师还在这儿和本公主耍心眼呢?莫不是忘了,本公主好歹也是商贾一个。” “也是,”扶苏轻描淡写道:“我忘了,公主在都城还有青楼楚馆。” 唇齿相讥,两人之间的气氛可谓如火如荼。但偏生这两人都云淡风轻,硝烟不见,徒增暧昧。 “人人都说,国师脾气极好,悲悯而高雅。”燕蒹葭道:“可惜,国师也是血肉之躯,这脾性嘛,委实称不上好。” 言下之意就是:求人就好好求人,做那么高的姿态干什么? 说着,她翩然回头,再不去看扶苏便缓缓离去。 月色之下,扶苏神色平静依旧,似乎并不以为意,眉眼温软一片。 两日之后,城主府偏院中。 “师兄自来是算无遗策,”弥尘嘲讽扬唇:“如今可算是栽了一回。” 扶苏那日寻燕蒹葭帮衬,其实就是让燕蒹葭学着或者说让她解放天性,去青楼楚馆逛逛。那食梦兽迫害的几个公子哥,大都纨绔至极,想来如果去了那些地儿,食梦兽会乖乖上钩。 但出乎意料的是,燕蒹葭一连两日,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安安静静的在别院中安寝、用膳,一度让扶苏的算计泡汤。他本以为,依着燕蒹葭这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定是第二日便会出门 “公主比想象中要聪慧许多。”扶苏闻言,不疾不徐的说了一句。 当然,这些时日下来,燕蒹葭的确一次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那师兄如今是要去求公主了?”弥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扶苏没有回答,只缓缓起身,宛若浮云涌动。 “师兄去哪儿?”弥尘喊住他。 “你不回庙里?”扶苏回头,淡淡笑了笑:“如今梵也算解了,你似乎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师兄赶我走呢?”弥尘不以为意,回以笑容:“只是城主昨日留我多住几天,我答应了,实在盛情难却。” “随你。”扶苏颔首,很快转头离去。 直到他走远了几步,弥尘才回过神来,自己竟是被他给忽悠了。 不过,想也知道,他这师兄啊,大抵是要去求临安公主了,毕竟食梦兽对修道之人来说,实在很是诱惑。 那一头,扶苏离了小院,来到了燕蒹葭的屋门前。 彼时,西遇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国师要见公主?”西遇冷着脸,严肃道:“公主近日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公主这是明摆着不愿见我。”扶苏莞尔,轻笑道:“无妨,你告诉公主,我手上有公主想要的筹码。” 燕蒹葭这一招,的确是摆了他一道,也的确是他太过自信了些。 “好。”西遇点头,识趣的转身而去,正要敲燕蒹葭的屋门。 不过,就在他尚未触及的那一刻,屋门忽而吱呀一声,缓缓被打开。 屋门缓缓打开,燕蒹葭站在扶苏的面前,明眸皓齿,笑颜乱人。 “公主的病这是好了?”方才西遇说燕蒹葭身子不适,但显然,这是她不想见他的一种推脱。 “好了。”燕蒹葭笑意吟吟,对上他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不知怎么的,一见国师本公主便觉神清气爽,许是国师颜色极妙,让人忘乎所以罢。” “彼此彼此。”扶苏云淡风轻。 “哦?”燕蒹葭有些听不明白:“国师这话何意?” 扶苏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扶苏温柔低眉:“公主容色无双,我见着公主,也觉神清气爽,忘乎所以。” 燕蒹葭:“???” 一时间,她有些错愕与嫌弃,她嚣张跋扈这些年,这世上只有她调戏别人的份,从未有人敢调戏于她 西遇轻咳一声,似乎也觉扶苏这厮胆子忒大,当着这满院子的暗卫、侍从竟是语出惊人,如此不要脸。 “国师为了食梦兽,还真是活出老命了。”燕蒹葭嘴角抽搐,随即转身,示意道:“既是有本公主想要的筹码,那就进屋里头说罢。” 说着扶苏也跟着进了屋子,他顺手将屋门掩去,回头便见燕蒹葭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以手撑脸,右手边还置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扶苏看了一眼,道:“燕京带来的乌金凌眉?” 虽说是疑问的口气,但显然扶苏的确定的。 “不错。”燕蒹葭赞赏的点头:“国师也尝尝?” 说着,她伸手,兀自取了一个杯盏,就要斟茶。 “公主的茶,我就不喝了。”扶苏眉眼弯弯。 “国师怕我下毒?”燕蒹葭嗤笑,不过她也不为难扶苏,只开门见山道:“国师有什么筹码?” “公主若是帮我这一次,我便答应公主一个条件。”扶苏轻描淡写的回道。 “这的确是个诱人的筹码。”燕蒹葭颔首,整个燕国,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得到扶苏的应承。 “不,”然而,她还是摇了摇头,光洁如玉的指尖竖起:“三个。” “一个。”扶苏对答如流,半点不肯让步。 “三个。”燕蒹葭坚持。 “那便罢了。”扶苏笑容如春水:“公主要知道,这世上能够得到我的承诺的,目前只有两个人。” 燕蒹葭挑眉,好奇道:“哪两个?” “一个是凉国国君,”扶苏毫不避讳,说道:“他早年想要取得皇位,是我助他登顶九五之尊。” 凉国国君,当世几个大国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帝王。他出身不好,生母是无权无势的宫女,当年他十六岁登基,可谓震惊世人。 这一次,饶是燕蒹葭也忍不住为之诧异:“原来国师早年做过凉国的丞相?” 世人皆知,凉国国君之所以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其实还是多亏了当时凉国的丞相陆引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凉国帝王登基的次日,陆引之隐退离去,那时众人一度怀疑,是凉国帝王容不下陆引之,暗中将其斩杀。 可燕蒹葭怎么也没有想到,扶苏竟然就是当年的陆引之? “国师名讳可真多,”燕蒹葭转瞬便回过神来,耸肩道:“如今扶苏二字、国师年岁,是否属实。” 燕蒹葭的眼底不着痕迹的划过一丝暗芒,陆引之、扶苏,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还有什么身份。亦或者,他究竟是谁? 扶苏没有回答,只依旧镇定自若道:“扶苏虽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但自认是个看重承诺之人。” “第二个能得到国师许诺的是谁?”燕蒹葭道:“莫不是本公主罢?” 扶苏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行吧,国师既是如此有诚意,那不妨你我各自退一步?”燕蒹葭道:“两个。” 两个什么? 自然是两个许诺了。 “看来是和公主谈不拢了。”扶苏叹息,面上却依旧平静。 说着,扶苏拂袖,就要起身。 “等等,”燕蒹葭一把抓住扶苏的袖摆,笑颜如花:“一个就一个罢,只是本公主深怕遇到危险,国师会弃而离去” “那公主想如何?”扶苏望向燕蒹葭,就见她仰着脑袋,乌发梳起,眉眼璀璨如星辰,一时间让人深觉晃眼。 她的笑容,太过温暖热烈了啊! “本公主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唤作双生咒的玩意儿。”燕蒹葭道:“若是国师与我有了双生咒的牵扯,想来国师不会见死不救。” 果然扶苏唇角微微有几分松动,燕蒹葭这小姑娘,还真是不好对付。 “好。”下一刻,就见他微笑着点头,眸底光芒如月。 ------题外话------ 读者:为什么你家公主调戏人家,就是理所应当,人家国师调戏你家公主,就是不要脸? 西遇严肃脸:我们公主金尊玉贵,调戏谁那是他的福分,哼。 读者竖起大拇指:来自老父亲的护犊子啊! 74入梦 何为双生咒?双生咒乃是一种远古的术法,中咒的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有一方亡故,另一方也活不了多久。 燕蒹葭之所以知晓这咒,其实是从弥尘那儿得出的。 扶苏那夜告诉她弥尘是他的同门师弟,燕蒹葭次日便偷偷寻上了弥尘。果不其然,弥尘和扶苏的确是不对付,故而她轻而易举便从弥尘口中得知,这双生咒一事。 可燕蒹葭原本以为,扶苏至少还会犹豫一番,没想到那厮会如此轻易的点头,简直简单到令燕蒹葭深觉怀疑。 难不成是这两人合计,想要坑害她? 由不得燕蒹葭多想,她和扶苏便结下了双生咒。不过,扶苏这人也是贼精明的一个,他三言两语骗到了楚青临的血,于是双生咒成了三生咒,他们三人的命运便暂时绑在了一起。 对此,燕蒹葭有些不明所以,便问扶苏:“国师为何要对楚将军下手?难不成是怀疑他” 扶苏面不改色的答:“多一个人护着我与公主,多一分周全。” 嗯,燕蒹葭默默寻思,这扶苏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他将周遭的人几乎能算计的都算计了,若是她遇着不幸,恐怕楚青临最是无辜。 毕竟,他大抵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想不明白。 一时间,她有些可怜楚青临。 扶苏要她做的,其实很是简单,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效仿着城中那些中招的纨绔子弟,借此引出食梦兽。 据扶苏所说,那几个穷秀才虽说不如纨绔那么惯常出入烟花之地,但人性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往往越是表面正经的男子,越是私底下花天酒地。那几个穷秀才寻常时候也赚些银子,但依旧是家徒四壁,可见那些银子,花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地儿。 于是,第二日,燕蒹葭去了幽州最大的青楼,她隐匿着自己的身份,一个人在里头花天酒地。而扶苏也藏在暗中,生怕事变。 到了夜里,她召了一群乐坊歌姬,大摇大摆的踏上了夜游船。 幽州是个声乐不断,满城歌舞的地儿,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喜欢如此玩乐,故而燕蒹葭的行为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奇怪。 反而是扶苏,他原本就与燕蒹葭不是一路人,早先虽是听闻了她的名声,但亲眼所见之下,还是不禁感叹,纨绔子弟的享乐生活,委实让人难以企及。 接连三日,燕蒹葭醉生梦死,笑意阑珊,若非扶苏一早知道她是个姑娘家,恐怕就要认为眼前的少年怕是要被这一众女子榨干了身子。 三日之后,扶苏已然不能再正眼直视燕蒹葭了。于是,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和燕蒹葭皆是坐在院落里头。 燕蒹葭对扶苏的反应见怪不怪,反而一把搭上扶苏的肩头,笑眯眯的劝慰:“国师日理万机,忧国忧民,不妨与本公主一同,醉倒在这温柔乡里头?” “公主为何不寻男子作陪?”扶苏却道:“这眼下都是女子,未免” “国师原来喜欢男子?”燕蒹葭瞠目结舌,随即便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国师既是属意男子,那么明日我便召几个男歌姬来。” 幽州歌姬盛行,男女皆有,比起都城都要民风开放,委实是个人间天堂。 “不必了。”扶苏摆手,难得有几分义正言辞:“我对男子并没有旁的想法,公主莫要想歪了。” 说着,扶苏很快转身离去。 头一次,燕蒹葭觉得,扶苏和楚青临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大概两人都是属于良家妇男一类的罢。 不过谁又说她逛窑子是不正经呢?好歹她逛得是满是姑娘家的窑子,左拥右抱的也是貌美女子。 第四日的时候,扶苏不再随着燕蒹葭外出,但这一点燕蒹葭并不知道,她以为扶苏隐匿在暗处,和之前的几日一般,到了夜幕降临才会出现。 到底还是燕蒹葭太稚嫩,不知人心险恶。到了夜幕降临,扶苏的确出现了,但燕蒹葭并不知道,扶苏不是护着她一路,而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 他知道,但凡他跟随左右,食梦兽都不会出现,所以前三天,不过是迷惑燕蒹葭罢了。在这之后,才是真正将她置入危险。 于是,第五日,燕蒹葭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但一切,为时已晚。 那天日晒三竿她才从外头回来,因着夜里头听了一宿的戏,燕蒹葭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然精疲力竭,有些发虚。 不过,她踏入城主府时,不见扶苏等候,反而瞧着楚青临站在她的院落外头,树影斑驳,倒映在他的俊颜上,远远望去,倒是秀致挺拔,宛若青松。 “楚将军这是在等本公主?”燕蒹葭立在他的面前,淡淡问道。 楚青临闻言,回头看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底划过诧色:“公主昨夜去哪儿了?怎的脸色如此不好。” 原本楚青临也不是那等子爱管闲事的人,但燕蒹葭今日的脸色的确极差,她本就生的白皙如雪,眼下两块淤青简直就像是昨夜被谁打了。 燕蒹葭闻言,不以为然:“昨夜听了一宿的戏,实在疲乏。” 说着,她走上前几步,继续道:“将军寻我何事?” “前几日燕京来信,”楚青临正色道:“蚌壁预言的事情,如今传遍都城一带,陛下命我等速速回京,不得耽搁。” 蚌壁灭国的预言,正如扶苏等人预料的那般,即便幽州不传开,帝都也少不得要闹得人尽皆知。果不其然,短短几日,这件事便像插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北上一带,街知巷闻。 “哦?动静大吗?”燕蒹葭挑眉,语气之间皆是风轻云淡。 虽说百姓有时愚钝,但燕国自她父皇即位之后,便很是国泰民安,燕王是个怎样的帝王,百姓心中有数。不过空穴来风的灭国预言罢了,一时间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不大。”楚青临摇头:“但陛下催促尽早回京,恐怕幽州狐妖的事情,公主不便再插手。” 诏令抵达幽州,并不是为了蚌壁一事,而是为了帝王宠爱有加的公主。 幽州狐妖的事情,楚青临不太清楚,这几日他的注意力皆是在蚌壁的事情上,倒是不知此事进展了几分。 “晓得了。”燕蒹葭摆了摆手,道:“此事国师可是知道?” “国师昨夜离了城主府,听他徒弟说,该是去了五原山。”楚青临道:“也不知国师为何这两日频频上五原山。” “频频?”燕蒹葭心中咯噔一声,瞳孔微微缩了缩。 不对劲,这件事完全不对劲,扶苏这厮 楚青临颔首,虽说对燕蒹葭的反应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昨日一早国师在公主离去之后,便也离去了,公主回来之前,本将军见着国师,与他聊了两句,他说他去了五原山,查一查狐妖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燕蒹葭忽而眼珠子一翻,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倒了下来。 “公主!”西遇低呼。 楚青临眼疾手快,比西遇还快便一把将她抱住。 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骨骼之上,楚青临有些惊讶,看起来嚣张至极的小姑娘,竟是如此瘦弱,不堪一握。 “公主!”西遇面色大变,他凑上前来,不待楚青临恍神,便已然一把将燕蒹葭拉扯过去,打横着抱了起来:“快,快宣太医,不,找大夫!” 说着,西遇急匆匆的将已然昏迷的燕蒹葭,抱进了屋内。 伺候公主这五年,虽说公主是体弱,但他从未见过公主径直昏迷的情况,更何况,比起从前在都城的夜夜笙歌,昨夜公主根本没有怎么脱力! 燕蒹葭徒然昏迷的事情,一时间闹得整个城主府人尽皆知,城主袁照很快便赶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他请来的名医。 只是,大夫把了脉,诊治过后,竟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大夫这是何意?”西遇耐不住性子,眼底顿时浮现杀意。 老大夫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被袁照扶住:“李大夫,公主这是怎么了?为何李大夫面露难色?” 苍老的声音,宛若钟声,余音绕梁,让人心安。 西遇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李大夫。 “公主这病,老夫治不了。”李大夫叹息道:“城中早先有几个公子哥也是这般症状,昏睡了大几个月了,目前还没有谁清醒过来,都是靠药材吊着命啊!” 昏睡? 一侧的楚青临眉梢微微蹙起,想起城中狐妖肆虐的事情,再看面色惨白如薄纸的燕蒹葭,一时间也明白过来了。 “那公主怎么办?”西遇眼尾划过戾气,倒是没了寻常那股子婆妈样子。 楚青临想,这才是一个帝隐该有的锋芒罢,只可惜燕蒹葭这般许是醒不过来了。 他正思忖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众人回头,就见弥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笑容和煦:“公主被食梦兽所害,也许国师有法子。” “食梦兽?”楚青临和袁照双双提出疑问。 “这城中公子哥昏迷之事,并非什么狐妖作祟。”弥尘道:“是食梦兽害人” 他缓缓说着,将食梦兽的事情,全数托盘。 只是临到末了,西遇才忍不住出声,道:“国师分明保证过公主不会有任何危险,为何今日公主会被食梦兽所害?” “国师谋算过人,他借公主的肉体锁住食梦兽,只有这样才能轻巧的将食梦兽捉住。”弥尘摇头,一脸悲悯自责:“可惜这件事,我到今日才参悟透。若是我早两日知晓,可能公主也不必如此遭罪。” 扶苏其实一开始,便打算用燕蒹葭的肉身锁住食梦兽。食梦兽极难捕捉,若是想要将其拿捏在手,就必须要一个容器将其承载。而无疑,燕蒹葭就是扶苏算计的那个容器。 他前几日给了燕蒹葭一张定魂符,那时他告诉她,这张符能在危难时救她一命,燕蒹葭寻思着扶苏既是与她定下了双生咒,那便没有胆子加害自己。所以,那时她想也没有想便相信了扶苏。 只是,那符不是护住燕蒹葭的,而是将食梦兽拖入燕蒹葭的梦中,令其难以逃脱。届时,他只要入燕蒹葭的梦,抓住食梦兽便是轻而易举的。 “扶苏真是欺人太甚!”西遇拳头握紧,显然动了杀意。 这一回,他对扶苏也全然没了尊敬之意了。 “其实你不必担忧,”弥尘宽慰道:“国师与公主结下了双生咒,咒术是我施展的,不会出错。” 言下之意就是,扶苏怎么也不会让燕蒹葭出事。可弥尘方才那一出挑拨离间,明摆着是为扶苏树敌了。 傍晚时分,扶苏回到城主府,他得知燕蒹葭昏迷的事情,丝毫不觉惊讶,和弥尘所言一般,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扶苏给燕蒹葭下了套子。 西遇沉了心思,倒是没有意气用事,只问扶苏,如何才能让燕蒹葭苏醒。 扶苏从容回道:“待我入公主的梦中,捕获食梦兽,公主自然会苏醒。” 这一点,也和弥尘所说的,没有半点偏差。 西遇心下有几分记恨,帝隐二十年的生涯,他从小便嗜血杀人,不知何为情义。当年他的主子燕王遇险的时候,他尚且不为所动,可如今燕蒹葭这般他实在于心不忍。 若是让燕蒹葭见着,许是要嘲笑他命中缺个闺女,可他身份低贱,哪里有什么命做公主的父亲呢? 不得不说,刚毅的男儿郎,也是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到了晚间时候,西遇给燕蒹葭喂了一碗参汤,就李大夫说的,昏迷之人不可不食,需用珍贵的人参吊着性命。 等燕蒹葭喝了参汤,西遇才让扶苏靠近。彼时楚青临就站在一侧,与扶苏商讨着是否先回京一事。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西遇便将其打断:“楚将军的提议,属下不认同。” 楚青临提议一行人先回京中,等到了都城,再让扶苏入梦救人。 可李大夫说过,若是昏迷的时间太长,恐怕影响日后行动,尤其体弱之人,更不宜长时间陷入混沌。 他如今也算是看出来,扶苏和楚青临,一个假惺惺,一个完全不顾燕蒹葭死活,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真心为燕蒹葭考虑过。 “我也赞同西统领的话,”扶苏道:“从幽州到燕京,走半月也不为过,水路耗人精力,怕是公主会不太好受。” 西遇曾在都城任命统领这一要职,不过自从五年前被燕王指派给了燕蒹葭,便再没有人如此唤过他了。 楚青临闻言,眉头紧锁,一副依旧没有被说服的样子,看得一旁弥尘忍俊不禁。 他轻咳一声,说道:“楚将军此次最好还是听国师的话罢,否则吃苦的还是将军自己。” “弥尘大师此言何意?”楚青临问。 弥尘笑着开口:“国师给楚将军下了双生咒,如今你们三人绑在同一条船上,若是公主落不着好,楚将军也定然” “双生咒?”楚青临忽然想到了什么,凝眉朝着扶苏看去:“原来那日国师诓我!” 那日扶苏前来寻他,说是要借他的血一滴,楚青临问他为何要血,扶苏答:将军血中戾气许多,狐妖惧杀戮,借将军血能震妖。 楚青临对此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他这几日为预言的事情,已然有好几夜没有合眼,且扶苏实在看着很是正经,楚青临自然而然便相信了他。 “将军见谅。”扶苏轻描淡写道:“如今将军与我们的性命的确绑在一处,公主若是不小心殒命,恐怕将军也”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睨了眼弥尘,眼底划过一抹幽深。 弥尘四处为他树敌,他自然也不会让弥尘好过。只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燕蒹葭与锁在她梦中的食梦兽。 楚青临的脾气,出乎意料的好,在听着扶苏承认了自己的行径时,他竟是半分没有恼怒之意,只沉思了半晌,而后点头赞同了扶苏的提议。 午夜时分,扶苏摆了阵法,只身入了燕蒹葭的梦,楚青临负责守卫,不让任何人靠近。 回京的事情耽搁下来,但整个燕国想要燕蒹葭命的人却是不少,城主府戒备森严,楚青临亦是派人层层把关,不得不说,扶苏算计楚青临这一步,的确极为得当。至少有楚青临在,他和燕蒹葭的安危都万无一失。 烟雾缭绕的屋内,昏暗而幽静。燕蒹葭被置在铺着貂裘的被褥上,眉眼紧闭。 彼时,扶苏就坐在她的面前,他盘着双腿,呈打坐之状,神色清雅高贵,眉宇从容似仙。 穿过烟雾与黑暗,耳边骤然喧嚣起来,意识的深处,背上仿佛传来被投掷的触觉。 食梦兽编织的梦境,是如此逼真。 扶苏缓缓睁开眸子,就觉自己此时正趴在案几前,眼尾瞥见的雪色袖摆变成了烟青色。 毫无疑问,他这是入了梦了。 “噗嘶噗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低的出气声,扶苏摆正身体,往后看去。 “快打开!快!”小姑娘一袭梅色雪狐锦衣,祥云芙蓉团褶裙,她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对着他挤眉弄眼,低低催促。 扶苏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自己入梦后第一眼见的,会是燕蒹葭! 与素日里清贵公子哥的装扮不同,梦境中的她极为娇柔,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那般,朱唇上点着殷红的胭脂,头戴红宝石碧玺花簪。 许是看惯了燕蒹葭少年打扮,如今乍一见着,扶苏都不由觉得惊艳。 “愣着做什么?”这时,燕蒹葭再度张了张嘴,无声催促,她瞪大漆黑的眸子,眼底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扶苏回过神,顺着燕蒹葭的视线看去,就见他脚下有一张揉成团的纸条。 他缓缓伸手,将其拾起。如玉的指腹落在纸团上,正要拆开之际,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他的眼前。 “顾笙!顾偲!” 扶苏抬眼,就见一个胡子发白的老学究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眼神极为犀利。 这是一个师者该有的沉稳与气势,而显然,扶苏也意识到,他此时就是在学堂上,周围男男女女,皆是端坐在案几前,手捧诗书,作观望之态。 燕蒹葭站起身来,没有半分敬畏之色:“先生,不关我三哥的事情,是我要丢纸团儿给他的!” 她说得倒是极为义气,但听在扶苏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是他没有料错,方才这先生口中提及的顾笙顾偲正是他和燕蒹葭两人。而在这梦境之中,他是燕蒹葭的三哥哥。 “好你个顾偲!”张老先生被这么一气,眼底的怒意顿时蹭得一下,往上涨起来:“你寻常不认真也就罢了,如今倒是带着顾笙一起闹腾,他和你不同,他是个读书识字的料子,你这是平白要耽误他吗?” 看得出来,张老先生一直器重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可却不太瞧得上顾偲这个小姑娘。毕竟这小姑娘,实在是太顽劣不堪了! “哪有?”小姑娘丝毫不觉羞愧,只仰着小脸,气势依旧:“张先生教的那些,我三哥哥早就知道了,是先生教的无趣,我才” 她话还没有说完,张老先生便吹胡子瞪眼,怒斥:“你们两兄妹给我出去,静思己过!” 张老先生知道,自己若是再和她辩驳下去,怕是要被气死。顾偲这嘴皮子,他不是没有领教过。 “先生莫要生气,气坏了不好。”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看了眼扶苏,又道:“我这就和三哥哥去庭院里头静思,先生息怒,息怒。” 说着,她挑挑眉,示意扶苏随着她一同出去。 扶苏见此,起身与张老先生行了个礼后,才与燕蒹葭一起走出了学堂。 两人脚下踏着一众人的议论,直到走出学堂,抵达院落,周遭才渐渐清净起来。 他手中握着纸团儿,走出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拆开去看。 “三哥哥,你今日怎么如此迟钝?”小姑娘皱起远山眉,显得有几分不高兴。 扶苏望了眼她,燕蒹葭的脸容,燕蒹葭的脾性和跋扈,但唯独这喜怒随性的模样,和燕蒹葭那么的不同,不同到几乎判若两人。 扶苏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偲偲。” “怎么了?”燕蒹葭看向他,眸底有懵懂的神色。 “没什么。”扶苏一笑,他手下动作依旧,缓缓将纸团拆开。 偲偲这个名字,是那些昏迷的公子哥嘴里不断喃喃的两个字,方才那张先生唤燕蒹葭顾偲,扶苏便怀疑这个偲偲,其实就是顾偲。 而这里,不是燕蒹葭的梦境,而是食梦兽的梦境!梦境的主角,正是顾偲,眼前的燕蒹葭! 也许,从这个梦境中,他可以窥探出,是谁豢养了食梦兽。 心中百转千回,扶苏手中的纸团也早就被拆开。 纸团上,白纸黑字写着几个大字:东旭学堂。 “你想去东旭学堂?”扶苏抬眼看她。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东旭学堂究竟在哪儿,他如今入了梦境之中,不知怎么便入了这个唤作顾笙的少年的身体,但他却全然没有顾笙的记忆。 燕蒹葭闻言,神色诧异:“三哥哥昨儿个不是说要去东旭学堂看看吗?怎么全忘了?” “记得。”扶苏淡淡笑道:“睡一觉起来,有些发昏,今日怕是去不成东旭学堂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东旭学堂在哪儿,他也不知道,自然不能轻易答应要去那儿。 “那便罢了。”燕蒹葭似乎也兴趣缺缺,只忽然两眼一亮,道:“三哥哥,咱们去放风筝罢?” “先生不是让我们静思己过吗?”扶苏道:“若是让先生知道怕是不好。” “哎呀,三哥哥!”小姑娘搂住他的胳膊,撒娇起来:“张先生若是责骂,我一力承当,好不好?” “不妥。”扶苏摇头,其实他更怕的是再与燕蒹葭待着,怕是会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当下,她搂着他的胳膊,那极为亲昵的模样,让扶苏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可他没有借口甩开她的手,更不能轻举妄动,未免徒增事端。 “顾笙,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回,三哥哥也不唤了,小姑娘冷哼一声:“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连逃学也不敢,今后怎么能有所建树?再者,女子皆是心悦勇敢的男儿郎,你这般模样,别说有没有女子属意,就是男子也未必愿意与你生出割袍断袖的情谊,你” 扶苏笑容僵硬,败下阵来:“去放风筝。” 他从来不知道,燕蒹葭也可以这么啰嗦这么的强词夺理。 “三哥哥早这样不就好了?”小姑娘傲娇的哼了一声,显然心情有几分愉悦。 两人很快坐着马车来到了西郊,只是,如今寒冬凌冽,城郊寸草不生,偶有阵风来袭,这样的天气,根本放不得风筝。 一路上,扶苏旁敲侧击,大抵是弄明白了情况。 此地依旧是幽州,只是时间却不是当世的幽州,而是五十年前的幽州。 五十年前,幽州没有城主,只有一个太守,顾景岚。顾景岚膝下三子一女,不过,令扶苏称奇的是,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早年从商,无心仕途,顾景岚对此不仅没有阻拦,而且很是鼓舞。 这几年,顾景岚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一直都在都城忙碌,偶尔才会回幽州一趟。 顾景岚膝下就顾偲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一直倍加爱护,这份溺爱导致顾偲十四岁的时候,便已然臭名昭著,是个人见人怕的小恶霸。 顾偲是幽州的小霸王,燕蒹葭则是建康的小霸王,两人格局不同,但成长经历极为相似,故而性子也很是相像。 顾景岚无奈之下,便花钱建了一个学堂,名曰:宗成。 宗成学堂,收男子,同时也收女子。幽州民风开化的很早,但这个学堂在当时也是独一无二,叫人称奇的。 与之相对的,便是方才燕蒹葭提及的东旭学堂。东旭学堂乃幽州最负盛名的一个学堂,而这个学堂只收男子。 “可惜了,”燕蒹葭长叹一声,兀自又钻回了马车内,皱眉看向扶苏:“三哥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扶苏摆手,想着糊弄过去。 然而,这姑娘到底还有几分燕蒹葭的影子:“三哥哥今日很奇怪啊,我瞧着都不像你原来的样子了。” “偲偲怎么还怀疑起哥哥了?”扶苏温柔一笑,想起燕蒹葭刚才透露的顾笙往常脾性,顺势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扶苏第一次这么亲近的触摸一个姑娘,可无奈的是,燕蒹葭说的顾笙,的确就是那么一个对妹妹极致疼宠的兄长。 “罢了,”似乎见顾笙没有什么不同,燕蒹葭摆了摆手,懒得去深究:“三哥哥,咱们回府吧,我听爹爹说,今儿个府中有客人要来,估计会很热闹呢!” “好。”扶苏点头,心想扮演这个顾笙,好像也没有很难,许是他和顾笙也有几分相像,所以入了梦境才会被卷入顾笙的身体。 两人很快回了顾府,彼时顾府的下人很是忙碌,燕蒹葭和扶苏一路询问,才得知有远客来了。 大堂之中,四十五岁的顾景岚端坐在上首位,他夫人过世三年了,但他却是一直没有再娶妻纳妾。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公子,他身着白衣,衣袍色泽极暗,显然是多年旧衣。 他背对着燕蒹葭和扶苏,身长如玉,不见其容色却让人觉得钟灵地秀。 “爹爹,我们回来了!”出声的是燕蒹葭,但扶苏很明显的察觉到,方才还粗声粗气与他交谈的小姑娘,这会儿语气突然变得很是柔软,这柔软听在他的耳朵里,竟是怪异的可怕。 下意识看了眼燕蒹葭,就见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那公子的脸上,白皙的脸容浮现一抹红霞。 “偲偲,笙儿,你们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顾景岚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这一双儿女。 75顾偲与燕蒹葭 如今天色尚早,学堂根本不可能下学。 想到这里,顾景岚顿时知道,估摸着又是自己这宝贝闺女在学堂捣乱,被先生赶出来了。 心下叹了口气,顾景岚还是无奈的一笑,朝着眼前的男子介绍道:“侄儿莫怪,这是我府上三子顾笙、小女儿顾偲。” “爹爹,这位公子是谁?”燕蒹葭上前,盯着那男子看了半晌。 然而,还未等到顾景岚回答,那头男子便率先回道:“顾小姐,我乃崇州江氏一族江执,字右之。我爹与顾伯父曾是同窗,我从崇州而来,欲要准备明年的科举。” 他转过脸来,眉眼清澈,宛若明玉雕琢。那是一张,让人生不出一丝不喜的秀致脸容,他整个人清瘦挺拔,笑意温润。 “江执?”顾偲喃了一句,转瞬便又恢复了自己的神色:“既是江伯伯的独子,那爹爹可要好生招待才是。” 江伯伯是哪个?她并不记得,但江执的确生的很是诱人啊! 燕蒹葭或者说顾偲,的确对江执很是上心,这份上心,大抵就像是猫捉老鼠,只为了趣味罢了。 这一点,扶苏看在眼底,这顾偲的确是很像燕蒹葭的性子,虽说顾偲是大家闺秀,但性子却格外顽劣,扶苏听下人议论,一年前她曾女扮男装独自去逛青楼了,结果那次被她爹顾景岚得知,差点没有气死。顾景岚生性保守,克己复礼,自是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如此荒唐,于是再三劝说,顾偲才消停下来。 在顾府的这几日,扶苏对顾府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就顾偲来说,千言万语只是顽劣而已,到底比不上燕蒹葭本人来的荒唐。但顾笙这个人却大有故事。 顾笙其实并非顾景岚亲生的儿子,他八岁入的顾府,他是顾景岚的夫人闺中密友的儿子,但顾夫人的那个闺中密友是江湖人士,他们夫妇早年被江湖仇家所害,于是便将顾笙托付给了顾景岚夫妇。 这一托付便是数年过去,即便知道顾笙非顾景岚亲生的儿子,但顾府上下、乃至外人,都唤他一句顾三少爷。而顾偲更是一口一个三哥哥,将他视若嫡亲兄长。 顾笙如今十六岁,听说到了十八岁,便会离开顾府,至于为何离开,扶苏不知道,因为那些下人也不得而知,他根本无从打听。 在顾府呆了半个月,扶苏依旧平静,他四处留意过,目前为止,食梦兽尚且没有出现。扶苏觉得,这食梦兽既然是为了顾偲而编织的梦境,那么定然也会出现在顾偲的身侧。 抱着这样的心思,入梦的第七日开始,扶苏便时常跟随在燕蒹葭的左右,无论她拉着他逃学,还是拉着他打鸟捉鱼,两人就像是兄妹亦或者说是青梅竹马那般,这种宁静致远、妙趣横生的日子,一过便是月余,快得让扶苏都有些为之恍惚,险些忘了,这不是真的,而是梦。 起初的时候,燕蒹葭还有些诧异,但渐渐便也就不只一言了。大概想着有个人陪着自己胡闹也是极好,便不再怀疑扶苏的用意。 江执很快也跟着入了学堂,同顾笙和顾偲两兄妹在一个学堂。白日里,三人同去,午后却只有江执一个人回来,日子久了,江执便也就见怪不怪。 小姑娘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前几日还瞧着江执生的好看,多次搭讪取乐,今儿个便将江执忘了彻底。 这天午后,燕蒹葭拉着扶苏率先离去,两人一边走着,她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扶苏。 “这是什么?”扶苏挑眉,也不知怎的,下意识便接过了她手中的荷包。 那是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形态的荷包,红绿鲜艳的搭配,让人委实怀疑她的审美。 “荷包,”燕蒹葭道:“喏,我亲自绣的,就为了赶在乞巧节这天,送给三哥哥。” 乞巧节?扶苏脚下一顿,看向燕蒹葭:“今日是乞巧节?” 他记得,如今是正月,乞巧节分明是七月流火之日,怎么会是今日? “三哥哥近来很是怪异啊,”燕蒹葭道:“今日本就是乞巧节,七月的乞巧节,咱们不是还一起放河灯了吗?” 幽州的乞巧节,一年两次,一次正月,一次七月,因着幽州百姓天性烂漫的缘故,此传统一直延续数百年,让人乐此不疲。 “许是我近日有些恍神,忘了日子了。”扶苏故作恍然,淡淡抿唇道:“不过,乞巧节你送我荷包做什么?莫不是” 正想说,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之际,忽而想起眼前的燕蒹葭根本不记得自己,她在这梦境之中是顾偲,而他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莫不是什么?”燕蒹葭挑眉,道:“三哥哥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扶苏云淡风轻,接话道:“莫不是你想要让我代为送与江执?” “送他做什么?”燕蒹葭不以为意,道:“往年学堂里头那些没用的公子哥都收得到荷包,唯独三哥哥没人赠与。那些姑娘不懂三哥哥的好,但我知道!” 说着,她张开掌心,将自己的指头凑到扶苏的面前,语气有几分委屈:“你看,我为了给三哥哥绣荷包,手都扎伤了。” 他话音一落下,扶苏脑海中便闪过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夜色之下,河水濯濯,水上波光粼粼,有灯火摇曳其中。在这灯火之中,有一张芙蓉似的脸容,对着他笑容如春。 “三哥哥莫泄气,下一个乞巧节,我必定为三哥哥讨得一个荷包!” 小姑娘稚气的声音,夹着着三分嚣张与护犊心切,听得人心尖上宛若有羽毛划过。 这是属于真正的顾笙的记忆。扶苏有些不明白,为何如今他还能清晰的感知到顾笙的存在?这就好像他的魂魄入了顾笙的体内一样,异样而让人深觉渗人。 “三哥哥!三哥哥!”就在扶苏恍惚的时候,燕蒹葭不知何时竟是跳到他的跟前,她踮着脚尖,却也只堪堪到他的下颚处。 “顾笙!”终于,小姑娘,脾气崩了,她怒瞪着他,伸手想要将荷包抢回来:“不喜欢便还给我好了!不知好歹!”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他扑过来。 一股香甜的味道,从她发丝之间传来,那温热的气息,哪怕是在梦境之中,也如此清晰,让人心中微微一动。 “我很喜欢。”他低着头看她,眉眼温柔:“偲偲,我很喜欢。” 喜欢这个荷包,还是喜欢她,没有人知道。 这一刻,就连扶苏自己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那瞬间,究竟自己出自如何心绪。可他以为,这话不是他要说的,也不是他会如此情真意切的说,而是真正的顾笙此时此刻的所想所思! 扶苏的异样,燕蒹葭并没有察觉,大抵在她心中,她的三哥哥的确对她很是疼宠。 入了这食梦兽编织的梦境以后,燕蒹葭便失去了一切关于自己的记忆,她活成了顾偲的模样,但顾偲又与她十四岁时很是相像。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路见糖葫芦串,顾偲便买了两串,顺手递给了扶苏一串。 她道:“喏,三哥哥最喜欢的糖葫芦。” 说着,她兀自咬了口自己手中的这串,眯起眸子很是享受:“真甜!” 顾笙喜欢甜食不错,但扶苏不喜欢。他自来喜清淡,忌重口,对于甜食更是提不起劲。 可如今,燕蒹葭与他说,顾笙最喜糖葫芦。这串糖葫芦,他是不吃也得吃了。 下一刻,就见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言笑从容:“好。” 说着,他将糖葫芦往嘴里送去。 “好吃吗?”燕蒹葭侧头看他,若非扶苏知道燕蒹葭如今只有顾偲的记忆,恐怕要认为小姑娘如今是在故意整他。 “好吃。”扶苏弯唇,看起来就像真心实意那样:“偲偲给我买的糖葫芦,自是最好的。” 宛若一个兄长那样,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这熟悉的动作,几乎要刻入骨子里去。 小姑娘听了,仿佛很是受用,她笑起来,嘴角梨涡深邃:“三哥哥这张嘴,真是很让人欢” 话还未说完,忽而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和谐气氛。 “哟,这不是顾家两兄妹吗?”十六岁的少年郎,身着锦衣,腰佩白玉,墨发簪起,眉目清秀而满是嚣张。 燕蒹葭回头,冷哼一声:“薛绍,你这手下败将,做那么高的姿态有什么用?” 唤作薛绍的少年咬牙,怒道:“顾偲!你别以为他赢了我一次,就能次次赢我!” 到底是少年逞能,他年前与顾笙交过手,那时两个书院较量,他也算是公子哥里头武艺上佳之辈,但没有想到竟是败在了顾笙的手下。只是,他薛绍也不是那等子输不起的男儿,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恐怕他并不会同顾笙交恶 “那你今儿个敢与我三哥哥较量吗?”燕蒹葭望着薛绍,气势很足。 “我为何要与他较量?”薛绍道:“他生的这样丑,又不是你顾府的嫡出少爷,一个来路不明的”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便见顾偲毫无征兆的一脚踹过去,冷冷骂道:“去你奶奶的!薛绍,你说谁丑?说谁来路不明?” “我说他!”被踢了一脚的薛绍半点不恼,他只倔着性子,犟道:“他就是来路不明,就是丑!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笙其实并非丑陋,他只是生的极为平凡,这一点,扶苏一早就知道了。他照过镜子,镜中倒映的面容,很是寡淡,寡淡到扶苏以为,若是将他丢在人海之中,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而相较于顾笙,顾府的几个公子小姐,都生的明媚动人,尤其顾偲,扶苏同样也见过顾偲在镜中的倒影,那是一张堪比芙蓉的脸容,虽不及燕蒹葭本人来得艳绝,但在这幽州城中,也绝对是排的上号的美人。 只是,扶苏不知道,薛绍嘴里的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意思? 心中方思绪勾起,那头燕蒹葭仿佛明了他的想法一样,顿时便问:“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薛家几个小姐,哪个配得上我三哥哥?” 薛绍有四个姊妹,都是尚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因此,她才以为,薛绍说这些话是为了自家的姊妹。 薛绍瞪大眼睛,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顾偲,你不知好歹!” 这话一出,扶苏顷刻间便明白了过来。 想来这薛绍说的天鹅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笙与顾偲并非亲兄妹,外人会对此猜忌,也不奇怪。 至于薛绍为何如此气恼,大概是因为这少年对燕蒹葭或者说是顾偲,思慕良久。 “我不知好歹?”燕蒹葭道:“薛绍,你才不知好歹!你今日无端上前挑衅,还出言辱骂我三哥哥,就冲这件事儿,你我便势不两立!” 薛绍闻言,似乎是被逼急了,气道:“顾偲,他对你有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谁?”燕蒹葭问。 “还能有谁?”薛绍道:“你的好哥哥!” “胡说八道!”顾偲怒道:“他是我哥哥,怎么可能对我起什么心思?薛绍,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不过一刻钟,街边便围满了百姓。顾景岚是幽州太守,顾偲又顽劣成性,整个幽州城,谁人不认得他们? 于是,众人便皆是开始指指点点,对此事很是鄙夷。 幽州虽说民风开化,但到底对人伦纲常依旧看重。虽说顾笙体内没有顾家的血脉,但兄妹数年下来,已然不允许超过人伦以外的情感滋生了。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乱了纲常,天诛地灭。 “薛绍,你无凭无据,有什么资格毁坏我三哥哥的声誉?”顾偲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郎。 薛绍怒其不争,道:“顾偲,你当他是哥哥,可他哪里当你是妹妹?” 薛绍的造势,让沿街愈发多的人停驻下来。顾偲不怕别人说,可她怕自己的三哥哥受不住这唾沫星子。 下一刻,便见她放弃辩驳,只恶狠狠瞪了眼薛绍,便拉着顾笙的手,道:“三哥哥,咱们走!” 扶苏一路被她拉着,掌心与掌心的温度,让他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刹那,他也更加确定,顾笙对顾偲,的确心中悦之。 这不是兄妹之间可能生出的情愫,毕竟这阵心跳,如此急切,如此不可遏制。 薛绍有口无心,当街与顾家两兄妹起了争执,他本意其实并非如此,但奈何事态发展极为迅速,一时间,顾家兄妹乱伦的事情,飞到了大街小巷。 唾沫星子淹不死顾笙,但是能淹死顾偲。她是姑娘家,声誉何等重要,如是被耽误了谁担待的起? 扶苏正寻思着如何处置之际,那天夜里便被迫离了顾笙的肉体。 这一事实,的确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真正的顾笙回来了,顾笙再次占据了肉身,而他就像是孤魂一般,谁也看不见他。 梦境之中,顾笙仿佛不曾被占肉身一样,他夜里辗转反侧,便主动找上了顾景岚。 “父亲。”他跪在顾景岚的床边,依旧那么从容不迫:“我三日后会离开顾府。” 顾景岚着中衣,眉头紧锁:“笙儿,你做好决定了?” “是。”顾笙道:“本打算,再过两年,等偲偲大了,我再离开,但如今谣言四起,父亲我不能害了偲偲。” 顾笙心悦顾偲这件事,其实是一年前顾景岚发现的。那时,初闻之,顾景岚说不气恼是假的。他收养了顾笙,这些年视如己出,可顾笙却对顾偲上了心若是一早知道,顾景岚想,他可能不会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可人心是肉长的,他两个长子早年离家,这几年都是顾笙和顾偲在他膝下,再加之他夫人亡故,孩子便成了他唯独的寄托。他的确将顾笙当作亲生儿子,所以一年前两父子便坦诚了。 顾笙说,待到顾偲十六岁,他会离开顾府,以游学的借口,给自己一些时间,消了这份心思。 可如今他没有时间再陪着顾偲长大了。 也许,是他真的太过贪心罢。 “父亲,是我混账,对不住你,对不住偲偲。”他跪在地上,给顾景岚重重磕着头。 养育之恩是其一,真心待之是其二。顾笙想,若是他父母早年没有亡故,大抵一切都不会这样发展了。 离去之前,顾笙去了一趟薛府,只是,薛府的人都以为顾笙这是要找薛绍麻烦,便迟迟不敢禀报。这几日,薛家也是不得安生。虽说薛家同样是大门大户,但顾家是权贵,薛家惹不起。故而,薛绍这一日便不再去书院。 好在薛府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并没有什么森严的守卫,因此在午后薛府下人懈怠的时候,顾笙便暗中潜入薛府,如愿见到了薛绍。 当时,薛绍百无聊赖正执笔抄写什么,顾笙忽然闯入,让薛绍有些吃惊。 但转瞬,薛绍便恢复了平静,他越过顾笙将门掩上,回头盯着顾笙,半晌没有说话。 “薛绍。”顾笙道:“你” 薛绍忽而出声:“顾笙,是我那日口无遮拦,白读这些年的圣贤书了。” 他不是不知道事态严峻,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男子,顶天立地,敢作敢为。若非这几日他父亲将他禁足,他大概早就去给顾笙和顾偲赔罪了。 “我知你心中想的是什么,但这一次,也算是我还你的了。”顾笙阻拦道:“年前你让我交给偲偲的书信,我兀自扣留,是我私心重了。” 在幽州,书信传情,其实极为寻常,但凡有男子心悦某个姑娘,其实都可以借书信传之,这也不算是礼教上的伤风败俗。 但那时,顾笙没有替薛绍传信,他偷偷将那封信烧了,且一面还敷衍着薛绍。 薛绍本一开始对他抱有感激,可后来才知道,顾偲根本没有见过那封信。薛绍也不是傻子,他一下子便猜到了,那是顾笙所为。 他就此事,也找过一次顾笙,他那时不解,为何顾笙不愿意替他传信与顾偲。但他终究是从顾笙的眼底,看出了猫腻。 顾笙心悦顾偲已久,自是不可能帮他传信,哪怕顾笙自己与顾偲没有可能,他也无法容忍有人觊觎她。 这大概就是人性最为自私薄凉的一点了。 自那以后,薛绍便对顾笙心中有了气,这股气憋着久了,导致他但凡见着顾笙,都要唇齿相讥一番。可顾偲却对顾笙很是维护,少年间的争风吃醋,让他最终愈发不受顾偲待见。 顾笙如今的话,让顾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心怀愧疚,知道自己这次的确过分了。 “不过,这件事是你与我的私人恩怨。”顾笙再次出声,沉静如水:“偲偲是无辜的,如今满城皆在议论,她是个姑娘家,唾沫星子淹不得。” 顾笙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心悦偲偲不假,但偲偲至始至终只将我当作她的兄长。我心悦她,她从不知道。” 薛绍眉头一蹙,毕竟还是年少,不知该如何弥补,只想了想,他才郑重道:“此事是我对不住她,我会对她负责!” “你对她负责?”顾笙低笑一声,嗤道:“你拿什么对她负责?娶她?” “我”他正要说,他愿意娶她,可转念一想,他本就是心悦顾偲,如若真的因此娶了她,恐怕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 如此设计陷害,非君子所为。 “明日我会散播消息,就说你心悦偲偲,兀自陷她于不义。”顾笙凝眉,继续道:“我过两日便会去游学,我走了,你也担着卑鄙的名声,如此一段时日过去,闲言碎语慢慢便会消停。” 百姓喜欢拿旁人的事情当作谈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每日里都会围绕着这些事情,事情淡了,主角也不在了,他们总会忘却这件事,忘记那个人。 至于薛绍的声誉男子的声誉,从来不比女子的声誉那么重要。世人皆待女子极为严苛,薛绍如今担起卑鄙的名声,往后年岁长了,便也没有人再去提及。 “好。”那一头,薛绍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只是想起顾笙的话,他不由很是愧疚:“其实你不必走,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走了,岂不是叫人更加怀疑?” “你不必为此歉然,”顾笙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也不必担忧被人怀疑。过两日,会有侠客前来,届时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随之离去。” 两日后的侠客,乃他亲生父母曾经的旧友,两年前,那侠客见他根骨极佳,想着收他为徒,拜在华山门下,可他那时不愿离去。如今,也是时候该走了。 顾笙很快回了府邸,夜深人静,他正踏入自己的庭院之内,便见院中,小姑娘独自坐在秋千上,似乎是在等他。 果不其然,乍一见他前来,她那漆黑的眸子便亮了起来。 “三哥哥!”她站起身来,朝着他走过去:“你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我出去逛逛。”顾笙笑眯眯的望向她,那温柔至极的眼神,让一直跟随在旁的扶苏,忍不住叹息。 他上前一步,摸了摸燕蒹葭的脑袋,语气很轻:“这么晚了,偲偲怎么还不睡?” “三哥哥去哪儿了?”燕蒹葭依旧执着,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并不知道,顾笙打断离开,但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她半分也没有想过,薛绍的话会是真的。 她才十四岁,情窦未开,顽劣成性,还只是个小姑娘。 “我去了一趟薛府,”顾笙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好回道:“让薛绍去澄清事实。” “他答应了?”燕蒹葭眸光一亮。 “自是答应了,”顾笙笑弯了眉梢:“有我在,什么事情会摆平不了呢?” “三哥哥果然最是厉害!”小姑娘闻言,咧嘴笑了笑,只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眉梢再次蹙起来:“可明日是不是又要去学堂了?” 她苦着一张脸,天真的没有去深思那些事情,只有些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 顾笙道:“明日是钱夫子的课,你可要早些歇息,莫要睡晚了,会挨罚的。” 钱夫子是顾偲最畏惧的一个夫子,不为其他,只因钱夫子极为严厉,但凡她有什么心思,钱夫子都会提前察觉并将其扼杀在摇篮。 “钱夫子?”燕蒹葭瞪大眼睛:“他不是病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又回来了?” “今日父亲说,钱夫子病好了。”顾笙道:“恰巧你那时不在,没听着。” “啊!钱夫子!”燕蒹葭抱头,脸上满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说起钱夫子,她便有几分惧怕了,于是也不敢多作停留,便很快回去歇息了。 扶苏全程看着这两人的对话,他如今就像是孤魂野鬼或者说,离不得燕蒹葭身边的孤魂。 他白日里尝试过,试图随着顾笙前去薛府,但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半点走不动步子,在这梦境之中,他的武艺也好,通身的本领也罢,全都化作乌有,受到限制。 经过几次的尝试,他才发现,自己如今算是与燕蒹葭绑在一条船上了,他离不得燕蒹葭,哪怕是强行夺门而出,转瞬间也会被拉回她的身边。 看来一切,只能等到食梦兽出现再说了。 次日一早,顾偲还在睡梦之中,昨夜虽说入寝的早,但她自来便有赖床的性子,等到顾笙来唤她的时候,她依旧躺在榻上,睡得很是香甜。 “偲偲” “偲偲” 顾笙站在床前,笑着摇了摇头:“偲偲,你怎的总是这样贪睡?” 说话间,燕蒹葭已然睁开眼睛,她睡得有些迷瞪瞪的,起身后整个人还在发愣。 “偲偲?”似乎见她愣住,顾笙揉了揉她的发梢:“该去学堂了,今儿个可是你最怕的钱夫子的课。” “啊?钱夫子?”燕蒹葭回了神,眸底瞬间亮了起来,可那表情,却还是有些惊恐。 她急匆匆从软塌上下来,穿上绣鞋,与外衣,便打算往外头冲去。 “偲偲,慢点儿。”顾笙一把拉住她,失笑道:“你啊,穿着中衣便要出门吗?不怕冷?” 燕蒹葭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果然穿着一身中衣。 小姑娘没有羞臊的意思,下一刻便推了一把顾笙,道:“三哥哥在外头等我一会儿,翠儿快帮我更衣!” 顾笙很快退了出去,屋门被掩上,不到片刻功夫,燕蒹葭便穿着貂毛芙蓉袄裙,尚未长开的眉眼宛若淬了罂粟的毒,让人不由沉溺其中。 “三哥哥,咱们快走罢!”她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清莲,发髻上明玉翡翠,叮咚作响。 她身侧站着扶苏,但谁也看不到扶苏的存在,就连顾笙,也丝毫察觉不到。 “好。”顾笙点头,那举止动作,神色眉眼,都让扶苏觉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顾笙这个人,的确与他一样,骨子里便擅长伪装。但此时此刻,顾笙的眼底,只有顾偲的倒影,他深深的望着她,每一眼都仿佛要将她融进骨子里。 马车上,顾笙、顾偲燕蒹葭与江执三人,静静然坐着。 燕蒹葭觉得气氛怪异,便忍不住率先开口:“右之可知钱夫子?” 江执字右之,虽说在年纪上长了燕蒹葭不止一两岁,但燕蒹葭对他,却从不唤哥哥。 这些时日的相处,扶苏也算看出来了,在顾笙面前,燕蒹葭是个小姑娘,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在旁人眼中,她只是恶劣、只是纨绔,没有半点天真。 “偶有听闻,”江执想了想,回忆道:“据说是个严苛的夫子。” ------题外话------ 大伙儿记住,在这个梦境中,咱们蒹葭就是顾偲,国师就是顾笙哦代入感应该不会太差吧?所以有时候用燕蒹葭代替顾偲的名字哦 76事变(上) “钱夫子的确严苛,不过你素日里很是认真,他大概不会过于苛责你,只是我恐怕日子不甚好过了。”说着,她托腮,笑眯眯道:“看来今后还得右之多多关照我了。” 钱夫子从前难为她的时候,都是顾笙帮衬着她抄书、挨罚,如今有了江执,她自是要多抱几条大腿了。 “顾小姐说笑了,”江执亦然见外,客套道:“若是钱夫子当真为难,我若能帮衬得上,自是尽力而为。” 江执的疏离,让燕蒹葭觉得实在没趣,不过好在她还有顾笙陪伴,心下便也就没那么多想法。 只是,那一头,顾笙却忽然道:“偲偲今后还是安生一些,莫要再让钱夫子恼怒。” 燕蒹葭闻言,有些讶然。她不知道,顾笙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他这话其实是怕自己离开了,她会吃苦受罪,在她心中,她的三哥哥自来便是疼宠、纵容她的。 “三哥哥明知道我不是读书识字的料,”燕蒹葭皱眉,不高兴道:“学堂太过沉闷,钱夫子又讲的过于无趣,但凡他说的生动一些,我又何至于” 顾笙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温和:“偲偲,你也大了,十四岁了,不可再如此肆意妄为了。” “三哥哥觉得我是肆意妄为?”被娇宠惯了的小姑娘,心中觉得委屈,她咬着唇,忽而便又倔强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顾笙。 这一幕,看在扶苏的眼底,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其实明白,顾笙是在故意激怒她,如此让她失望之下,日后自己的离去,才不至于让她万分神伤。 再者,流言蜚语方出,即便薛绍澄清,也难免有人对此怀疑,顾笙了解她的性子,若是今日他惹恼了她,只要他不去哄着,小姑娘定然也不会与他有半点交谈。 如此,在学堂时候,也可以避免被人口舌议论。 于是,原本平静的气氛刹那便被打破。 江执也沉默不语,仿佛没有见着两兄妹的纷争。 一路再无话,唯有马车轱辘碾过沿街的声音,回荡在三人的耳畔。 三人到了学堂,兀自落座,燕蒹葭没有再围着顾笙三哥哥前,三哥哥后的唤着,那冷冷的脸色,一眼便可让人看出她此时心情极差。 对于顾家兄妹的那些传闻,并非谁都不敢议论,至少学堂上与顾偲一向不太对付的陈家二小姐,便是不怕死的嚼了舌根子。 女子间的较量,自古便是无休无止。陈家二小姐陈娉婷与顾偲结怨多年,现在正巧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报复,她自是不会放过。 于是,不过半天功夫,一些污言秽语便落到了燕蒹葭的耳朵里。出乎扶苏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在悉知的那一瞬间,攒出一个熟悉至极的笑来。 那笑容,扶苏见过,阴冷、高傲,一瞬间便又是燕蒹葭的影子浮现上来。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陈娉婷出事的消息,传遍幽州。 陈家在幽州,算是根深蒂固,极负名望的一族,陈家大小姐,陈娉婷的长姐入了宫,成了妃子。正是因此,在幽州这个地儿,要说顾家一半的天,那么陈家也绝对能与之平分秋色,撑起另一半的天。 若是按照当世的辈分来说,扶苏想了想,五十年前,燕王还未登基称帝,尚且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而这陈娉婷的长姐陈盈盈,其实就是燕蒹葭皇祖父的妃子,燕蒹葭的皇祖母之一。 想到这里,扶苏便又觉得有趣,这世上奇事许多,他也算见过不少,但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叫人忍俊不禁。 只这笑意才涌上心头,他便又顿时愣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是这样明朗如风了? 他来不及深思,那头燕蒹葭已然避开了一众人,兀自从府邸里寻了个两个武艺非凡的侍从,偷偷跑了出去。 这两个侍从是最初跟着顾笙一起习武的青年,早些时候顾笙曾说,论说轻功与身手,他根本敌不过这两人。故而今天,她专门便挑了他们俩人。 扶苏一路跟随,夕阳的余晖拉出长长的倒影,燕蒹葭站在夕阳之下,她褪去一身姑娘家的衣裙,此时着锦绣长衫,宛若贵气公子哥。 这是扶苏熟悉的燕蒹葭,时隔许久,他竟是一时有些陌生。 她领着两个侍从,不多时便抵达了陈家后门。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扶苏回头看了眼跟在燕蒹葭身后的两个黑衣侍从,顿时有些好奇今日她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何。 停在陈家后门的墙垣前,燕蒹葭睨了眼身后的两个侍从,淡淡道:“去,把陈娉婷给我掳来。” “小姐?”两个侍从一愣,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潜入陈家,将陈家二小姐掳来他们可从未干过这等子不法之事。 “你们没有听错,”燕蒹葭勾唇,露出一个森寒的笑来:“本小姐说,将陈家二小姐陈娉婷给掳来。” 这一刻,眼前的人仿佛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顾偲,而是临安公主燕蒹葭。 不仅扶苏这么认为,就是她身后的侍从,也一副不认识眼前的人那般,愕然而难以置信。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便能够解释的通出门前小姐特意叮嘱他们务必要带上汗巾和布口袋的事情了。 汗巾是为了挡脸,布口袋则是为了装人! “怎么,听不懂?”燕蒹葭眯起眸子,骨子里的尊贵一瞬间高涨。 侍从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应道:“是,小姐。” 她见此,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道:“去吧,我在春水阁等你们。” 说着,她很快便转身离去。 只原地两个侍从面面相觑,再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春水阁可是可是幽州的青楼啊!他们家小姐这是着了什么魔?竟是如此的陌生,让人胆寒。 一炷香后,燕蒹葭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春水阁的软塌上,像极了常去那儿的纨绔公子哥。 她嘴里吃着瓜子儿,一边吐着皮,一边不以为意的往里丢第二颗。 两个侍从气喘吁吁的从侧窗翻了进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布袋:“小姐,我们将人绑来了。” 他们一人脸上蒙着一张黑布,额上满是大汗,显然是掳人不易。 陈府好歹也是大门大户,怎么也不至于像薛府一样,掳人如探囊取物。 “惊动府中的人了?”燕蒹葭睨了眼他们身后的布袋,挑眉问道。 “是,”侍从道:“小的身手不够好,被察觉了,现下陈府应当” 他正想说陈府应当已然报官,但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却是嗤笑一声:“放心,他们不敢声张。” 陈家最重名声,好端端一个小姐被歹人掳走,若是声张出去,这个陈娉婷的清白毁了不说,陈家面上也是挂不住的。 损失一个陈娉婷是小,丢了陈家脸面,让陈家其他的小姐也跟着蒙羞才是事大。 陈家小姐数十个,有陈盈盈嫁入天家,珠玉在前,陈家自是盼着其余小姐也能为陈家博得好前程。 顿了顿,燕蒹葭继续问:“不过,你们的脸被看到了?” “没有。”侍从摇头:“只是惊动了陈家人,小的们并未被看到。” “没看到就好。”说着,燕蒹葭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袍:“你们把人敲晕了?” 这陈娉婷如此老实,显然是被敲晕了。 “她吓晕了。”其中一个侍从回道。 “吓晕了?”燕蒹葭低笑一声:“这么不经折腾?有胆子造本小姐的谣,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一边说,她一边从倾身,缓缓将布袋子打开。 布口袋里,陈娉婷素日里那嚣张的脸容褪去血色,只余下苍白与不安。 即便昏迷着,她也皱紧眉头,显然是很畏惧的。 燕蒹葭见此,示意其中一个侍从将陈娉婷抱上床榻。侍从听命,不多时便将陈娉婷安置在了榻上。 他们根本弄不清楚,燕蒹葭此举意在什么,但扶苏看得明白,燕蒹葭其实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一头,燕蒹葭慢悠悠从腰侧拿出一个香囊,香囊里是一个瓷瓶。她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侍从:“把这个喂给她。” “小姐?”侍从诧异:“这是” 他不敢接过来,今日自家小姐的举止已然叫人震惊,若是此事再递过来一颗毒药那他们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迷魂药而已,不是什么毒药。”燕蒹葭轻飘飘道:“今日让她在这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天一亮就去散播传言,就说陈家二小姐被歹人掳到了春水阁。” 只要散布了这谣言,陈家必定会派人来寻人,届时,一个良家妇女被歹人掳走,落入青楼过了一宿的消息将传遍整个幽州如此,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陈娉婷早已失了清白。 略施小计而已,便惩戒了陈娉婷扶苏甚至怀疑,眼前这小姑娘早已不是什么顾偲,而是真正的燕蒹葭。 侍从犹豫道:“这小姐今日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毁一个姑娘的清白,这手段不可谓不是毒辣。 “陈娉婷遣人散播了谣言,说我与三哥之间有苟且。”燕蒹葭冷笑一声,道:“如若我是寻常女子,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指不定来日寻个短见,一命呜呼,她也未必会觉良心不安。” 陈娉婷散播的谣言,早就让整个书院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是太守家的小姐,旁人不敢当面说什么,但谣言一事,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传一个,传的满城风雨。 但凡是个女子,大都会接受不了这等子事情,陈娉婷没有想过她的死活,她是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让陈娉婷好过呢? “喂给她吃,”燕蒹葭云淡风轻道:“照着本小姐说的去做,你们回去了有赏银领,若是不愿意” 她话音一顿,忽而笑容灿烂:“若是不愿意,那本小姐只好将你们供出去只是不知道,掳劫良家妇女的罪名,你们担不担待的起。” 赤裸裸的威胁,让两个侍卫顷刻便语塞了。 他们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对视一眼,接过燕蒹葭递来的药丸,喂到陈娉婷的嘴里。 吃了药,陈娉婷睡得愈发熟了,原本皱的厉害的眉梢,也跟着被抚平了。 燕蒹葭见此,停驻了片刻便领着两个侍从回了府邸。 次日一早,燕蒹葭睡得很香,但整个幽州都知道,陈家二小姐陈娉婷被歹人掳走,安置在春水阁里头,过了一宿。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陈家派了人来接陈娉婷,彼时陈娉婷还睡在榻上,被一盆冷水浇醒了以后,才知自己摊上了大事。 谣言一时间像铺天盖地的飞雪一样,到处都是。陈家询问着陈娉婷,昨夜究竟看到了谁,但陈娉婷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只道有两个蒙面男子劫持了她,她吓昏之后,再睁开眼便是见着陈家的人来接自己。 但冷静下来的陈娉婷一口咬定,此事乃顾家所为。 为何说是顾家呢,那是因为她也做了亏心事,素日里她和旁人大抵没有什么仇怨,那么无疑让自己遭难的这件事,定然与顾家分不开干系,甚至于她直觉,此事出自顾偲之手! 无凭无据,只是猜测,陈家显然不会为她做主,更何况,如今陈娉婷也算是彻底废了,今后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会娶她过门?为了这么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陈家犯不着与顾家结仇。 于是,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往往不去造势,谣言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 至于燕蒹葭那头,两个侍从战战兢兢,虽说暗中拿了不少赏赐,但他们从未干过这等子事情,顾府也一向光明磊落。他们又怎能不心虚? 但出乎意料的是,次日一早,燕蒹葭醒来,便又是那个明艳动人的顾家小姐,她似乎忘了自己做的事情,这一度让两人有些无所适从。 唯独扶苏对此,起了疑心,昨夜燕蒹葭的脾性、行为,本就叫他怀疑,今日一起床她便好似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听到陈娉婷的事情时也显得有几分讶然那般模样,若不是她心思深沉,伪装太好,那就是昨夜那个设计陈娉婷的人,的的确确是燕蒹葭! 就像他自己一样,曾经他也是顾笙,可后来脱离了顾笙的肉体,顾笙便忘了那些过往。 这里,毕竟是梦境,和现实终归还是不太一样。 扶苏的这份猜测,没有人给他答案,顾偲给不了,燕蒹葭更给不了。 但他也来不及深思,转眼间,顾笙就要离去了。 那是一个极为宁静的午后,自前几日开始,燕蒹葭便不再同顾笙说话,两兄妹的关系徒然变差,不再同往日里那样形影不离。 直到那日午后,顾笙背上衣物与长剑,同顾景岚道了别。 那时,燕蒹葭正在庭院中踢毽子。这几日不同顾笙闹在一处以后,她的思绪是极为沉重的。可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明里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婢女急匆匆从走廊跑来,嘴里大喊着:“不好啦!不好啦!” “出什么事情了?这样慌张?”燕蒹葭停下动作,脚下的毽子落在不远处。 一侧的小厮将毽子捡了起来,便听那头婢女道:“小姐,大事不好了,三公子马上要游学了!” “三哥哥要去游学?”燕蒹葭愣在原地,脑袋轰的一声,有些发懵:“你听谁说的?” “三公子方才正同老爷辞别呢!”婢女道:“奴婢亲眼所有,亲耳所闻。三公子背着行囊,说要诶,小姐” 她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已然提起裙摆,朝着偏厅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理不出思绪,只心有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气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抵达偏厅。果不其然,正如那婢女所说,顾笙此时正背着包袱,腰侧悬着一柄长剑。 “三哥哥,你要去哪儿?”她又急又惧,说出来的话都荡着三分颤抖。 先前那些别扭与气恼,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不知飘到了何处。 顾景岚垂着头,语气很是低沉:“偲偲,你三哥昨日拜了师父,今日要离开幽州,前去游学了。” “游学?哪里游学?”燕蒹葭瞪大眼睛:“三哥哥为何拜了师父?那师父是何许人?为何我不知道?” “四海之大,皆可游学。”顾笙淡淡道:“昨日拜得妙善真人为师,师父今日便要远行,我来不及同你细细说道。” “那三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燕蒹葭道:“可以早些回来吗?” 她听说过游学,知道许多人一旦去了,便是数年方可归来一次。可她私心里不希望顾笙去,或者说即便去了,也盼着他早日归来。 “许是要三五年罢,”顾笙笑了笑,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届时,偲偲大抵也都嫁人了。” “三哥哥是骗我的对不对?”小姑娘红了眼眶,咬唇道:“若是因为我这几日同三哥哥置气,让三哥哥不喜了,我今后便不这样了,我我在学堂上认真,也听夫子的话,不惹事儿,三哥哥不要走好不好?” 她上前,拉着他的袖摆,几乎就要哭出来。 这是扶苏第一次见着她露出这等神色,第一次见着她如此卑微,只为挽留一个人。 “对不起,偲偲。”顾笙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发梢:“师父在等我了。” “为何?为何三哥哥执意要走?”她死死抓着他的袖摆,不肯撒手,只仰着脑袋,倔强的望着他。 顾笙回她:“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总拘于一隅。” 袖摆下的五指,一瞬间拢起,他紧紧捏着掌心,神色却依旧如常。 那么风轻云淡,那么不留余地。 一句男儿志在四方,是她所不能理解、不能驳斥的理由。 本以为小姑娘会大哭大闹,但出乎顾笙与顾景岚的意料,她徒然松了手,攒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三哥哥若是执意要走,我不做阻拦。愿三哥哥锦绣前程,平安顺遂!” 说着,她退了两步,红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心下有些窒息,顾笙还是弯了弯眉眼,轻声嘱咐:“偲偲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亲,待我回来了便再不走了。” 待他回来,许是三五年后,届时顾偲嫁了旁人,他便可以安生的留在幽州,一辈子以兄妹的名义相处。 “好。”燕蒹葭道:“三哥哥,一路顺风,记得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儿。” 顾笙的离去,让整个顾府都冷清了许多。尤其是燕蒹葭,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一般,她在学堂尤为乖顺,不再像往日里那般顽劣捣蛋。 顾景岚这个做父亲的,自是心疼万分,为此,他特意书信了一封,让远在都城的两个儿子,回了一趟幽州。 燕蒹葭看起来,似乎尤为平静,但唯独扶苏知道,他不止一次两次听到,熄了灯火的闺房中,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那时,他忍不住走近她的身侧,他坐在床前,掌心落在她的发丝上,宛若自己还是顾笙一样,他变得有些见不得燕蒹葭如此伤怀。 对于自己的反常举止,扶苏将其归咎为梦境所致。他入了这梦境,也曾是顾笙,如今受顾笙的影响,难免不会对燕蒹葭生出几分怜惜。 于是,日子一晃便是两个月过去。 燕蒹葭渐渐从没有顾笙的日子里,走了出来。这两个月,她开始与江执走得很近。 江执和顾笙不同,江执骨子里透着冷漠,顾笙则对她温柔至极。不同的对待,让燕蒹葭总有些不服气的去接近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人缘不错。 过了年,她就十五岁了。她有着这个年纪姑娘家的飞扬与明媚,也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大胆肆意。 但再胆大,也只是温室里的娇花,日子久了,扶苏渐渐便觉得,那夜坑害陈娉婷时毒辣果敢的女子,的的确确是燕蒹葭本尊无疑了。 二月初的时候,顾府上下都去了寺庙烧香,但中途顾景岚因着城中有事,便又急急赶了回去。 因此,燕蒹葭和江执二人只好等着烧完香再一同回去。 天不遂人愿,在下山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匪徒。 顾景岚是幽州太守,这些年也没有哪个土匪窝敢对其下手,但这一次,来势汹汹,不过几声尖叫的功夫,燕蒹葭与江执便都被劫持了。 他们整整被囚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里,顾景岚绞尽脑汁救人,匪徒却是花样百出,不肯交人。 这是顾偲有生以来,碰到最糟糕的事情,好在身边有江执的陪同,否则她大抵是会支撑不住。 在这七天七夜里,江执就像是一盏灯,将她温暖。初春的寒意将她击倒,她大病了一场,高烧不止。最后,江执带着她从土匪窝逃走,背着她走了两天两夜,两人才最终获救。 可惜的是,那些匪徒逃的太快,顾景岚无法寻得匪徒的踪迹,此事也跟着不了了之。 等到燕蒹葭醒来的时候,那一抹情窦,终于开了窍。 她对江执上了心,整个人也再度活了过来。她又像从前一样,在书院中喧闹不已,四处捉弄夫子,惹得夫子每日对她吹胡子瞪眼。 可心中却一日日欢喜,尤其对江执,生出了执念。 次年初夏,她十六岁,称心如意的嫁给了江执。而后江执进京赶考,没能考上,再度回了幽州。 顾景岚将江执安排在手下做事,江执也沉稳得当再之后,扶苏眼前忽而黑了,四周静悄悄的,他便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耳边传来哭喊的声音,仿佛变了天一样。他隐约觉得,一切并非那么顺遂。 果不其然,四下再明朗起来的时候,顾笙回来了。 扶苏见着顾笙下了马车,从前年少秀气的脸容,此时也染上了风霜之色,显得颇有几分沧桑。 他付给车夫银子,随后站在顾府的门前,就见顾府门匾已然有一半掉落,门匾上积满了灰,还有蜘蛛网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 朱门暗沉,门栓上贴着一个红红的纸,纸上写着封字,尤为触目惊心。 顾府落败了。 顾笙皱起眉梢,见路过一女子,忙上前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顾府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顾府?”女子回头看了眼牌匾,转瞬又看了眼顾笙,说道:“这位公子是外乡人?” 顾笙点头,谎称:“我与顾府三公子曾经是故交,今日前来是想要拜访他。” “顾府三公子五年前就离开幽州了,你怕是寻不到他了。”女子道:“去岁那会儿,顾家被抄,顾老爷子过世,顾府的三公子都没有回来,想来是死在外头了。” 那女子说着,满脸唏嘘。这世道就是奇怪,当年顾家在幽州有多么显赫,如今就有多么没落。 古人说风水轮流转,其实诚不欺人。 77事变(中) 顾府被抄家,顾家老爷子过世? 一瞬间宛若五雷轰顶,顾笙站在原地,愣愣不知所措。 “顾老爷子死了?”他眸底空洞,看不见一丝光芒:“怎么死的?” 顾景岚的身子骨向来硬朗,他而今也不过四十八岁,当年顾笙离去的时候,顾景岚看起来比他都康健,绝对不可能会这么早过世!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病死的,”那女子摇头道:“顾家两个嫡子接连去世,顾府又被抄家,丧子之痛,丢官之耻,一击又一击,任谁也承受不住啊。” 压制住内心的震动,顾笙忍不住唇角颤抖,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在风中散开:“顾长风和顾长年都死了?” 顾长风和顾长年是顾家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他们二人虽说是常年在都城内,鲜少回府。 可在顾笙印象中,顾长风和顾长年都是青年壮硕之躯,二十多岁的年纪,恰是风华正茂,怎么会怎么会接连亡故? 这件事,越是听着,顾笙便越是觉得令人难以置信了。 “是啊,”女子没有注意到顾笙的异样,只道:“他们也是倒霉,好端端的回幽州探望,竟是死在了盗匪的手中。” 顾长风和顾长年在回幽州的路上,遇到了山匪,那些山匪劫了银钱不说,还将全部人马都给斩杀了,一个活口也没有留,几十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这手段可谓是穷凶极恶。 想到这里,那女子接着说道:“听说这山匪乃是五年前劫持顾家小姐的那批人,五年前犯了事儿,而后又杀了顾家二子,可惜老天不长眼,那些人至今还没有被抓到呢!” 五年前,顾偲下山路上被劫,而后顾偲虽然得以逃脱,但是那群盗匪却不知所踪。 对于这件事,顾笙是知道的,他前两年与府中尚且有书信往来,对此事也是颇为担忧。也曾因此想要不顾一切回幽州来,只是,在那之后,那群盗匪再无音讯,顾笙便也就和众人一样,都放了心。 可他没有想到,数年以后,这群盗匪会再次出现,且还杀了顾家大哥与二哥。难道这群盗匪是真的与顾家有仇?专挑顾家的人下手? 心下的急切愈发浓郁了几分,顾笙握紧袖中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顾家小姐顾偲呢?”顾笙道:“她可是安好?” “顾家小姐啊”那女子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怜惜:“我早年也与顾家那小姐见过一面,她也算是嫉恶如仇,帮了我一次。这顾家,也不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全都不得善终” 她的叹息还未落下,顾笙便浑身僵硬:“顾小姐死了?” 他指尖颤抖,瞳孔放的很大,仿佛整个灵魂都枯竭了。 他很怕很怕听到是的回答。 “死?”女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要是死了,倒是还好,如今生不如死,才最可怕。” “姑娘何意?”顾笙上前一步,语气很是焦急,同时,心底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满城都知,顾家小姐顾偲半年前瞎了眼。”女子嗤笑一声:“江家的人说她这是哭瞎的,父兄皆亡,受不住打击日日以泪洗面,终究是坏了眼睛。” “哭瞎?”顾偲变了脸色:“这世人难道是如此好愚弄吗!” 这世上,哪有哭瞎眼睛的道理?若是他没有料错,偲偲的眼睛定然与江执脱不开关系! “是啊,世人不好愚弄。不过是江家自欺欺人。”女子道:“我听人说,顾家倒台以后,江执的侍妾便有恃无恐起来,她背着江执毒瞎了顾小姐的眼睛” 她话还未说完,顾笙便道了句谢,匆匆离去。 望着顾笙那焦灼而愤怒的身影,女子眼底的悲哀愈发深了几分。 世事弄人,谁知当年那个宛若烈日骄阳的顽劣少女,竟是会落得个家破人亡,明眸暗淡的下场呢? 那一头,扶苏站在女子的身侧,含笑的没有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食梦兽。” 他薄唇微动,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三个字,低沉的声音宛若清泉冷冽,涌入心间。 那女子回头,笑着朝他看过来:“你要抓我?” 无可置疑,眼前的女子的的确确是食梦兽的化身。她淡淡望着扶苏,似乎半点不觉畏惧。 “看来,你并不怕。”扶苏眉眼低垂,云淡风轻道:“说说看,你有什么企图。” 食梦兽乃世间灵兽,如今虽说是被人饲养堕入妖道,但它与旁的兽类不同,食梦兽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认主的意识。其狡猾的程度,并不比狐狸差。 如今,扶苏算是明白,这食梦兽其实是故意让他将其困在燕蒹葭的体内,它有自己的使命。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女子开口,笑意盈盈:“只要你为我做到那件事,我可以为你所用。” “如若我不呢?”扶苏回以轻声。 “我知我不是你的对手,”她回:“但认主与否在我,若是我不同意,你便是将我抽筋扒皮,我也万不能从。” 无惧生死,将生死置之度外,才是最无懈可击的。 扶苏闻言,神色亦是浅淡:“何事要我帮你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从来都不是那等硬骨头的人。 “你跟我来。”女子幽幽然道:“你随我一同看下去,就明白了。” 说着,她便朝着顾笙离去的方向,缓缓走去。 扶苏见此,很快便跟上她的步子,她每每踏足之地,皆是如清莲濯濯,蔓延到沿街之后,便又让热闹停滞下来。 喧嚣随着她的介入,转瞬便消散在尘埃之中,叫卖声停歇,百姓驻足之地也静止了。 这是食梦兽编织的梦境,梦境的坍塌亦或者维持,都显得那么轻巧。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摧毁一座城池。 扶苏一路跟着她,终于停下来脚步。 他抬眼看向眼前的府邸,朱门很高,门环也极为威武贵气,鎏金的匾额上,镌刻着江府二字。 江府,江执的府邸。 此时,朱门大开,守门的侍从不知去向。 “你是什么人!”一声尖叫,自屋内传出。 是个男子的声音,听着那语气,显然便是守门的侍从了。 “江执在何处!”一阵拳脚比划的声音,顾笙冷冰冰的语气,让人深觉陌生。 似乎,他从来不是那个温柔浅笑,如阳春白雪一样的青年。 扶苏寻声走了过去,踏进门槛几步,便见侍从磕磕巴巴道:“爷爷不在府邸,你究竟是何人?你可知这里是江府!” 顾笙站在府中,四周立着手执棍棒的小厮,同时,其中还有几个握着刀剑的男子看来如今的江执,不再是普通的落榜秀才了。 “我怎么不知道?”顾笙冷笑一声,眉眼仿佛染上了白雪,那股冰寒之气,让人为之畏惧:“江执如今不过是小小的知县,就这样,还想只手遮天?” 守门的侍从有些畏惧:“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正是时,江府的管事走了出来。 “你管他是什么人?”管事怒目圆睁,道:“青天白日,擅闯官员的府邸,来人给我将这歹人拿下!” 管事招呼了那群小厮与侍从,齐齐朝着顾笙攻了过去。 但顾笙这些年在外,并非游山玩水,他是真正去历练了的。 不过片刻功夫,一阵惨叫声响起,江府一群人便倒在了地上。 “你你别过来!”这下,连那嚣张的管事也不由磕磕巴巴,说不出警告的话来了。 “江执在何处!”顾笙眯起眸子,语气一如方才冷冽。 管事畏惧道:“江爷他不在府邸,他去了府衙。” “那你们夫人呢!”顾笙又接着追问。 “夫人?”管事声音发颤:“大夫人还是二夫人?” 顾笙忽而笑了起来:“好!好一个大夫人,二夫人!” 他的笑容,委实阴森而渗人,谁都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他半分愉悦也没有: “江执真是白眼狼啊,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只偲偲一个夫人,如今才过了几年,竟是连大夫人、二夫人都出来了啊!” 当年他虽远在他乡,可顾景岚的书信传来,说顾偲与江执成亲,江执一再保证,今生今世只顾偲一个夫人,不纳妾、不找通房可笑他当时还有些安心,心下以为江执当真是顾偲的良人。 可谁知道啊,男子的薄情寡性竟是可以如此昭然,令人作呕。 他大踏步入内,逼着管事带他去寻顾偲。 越是走入庭院内,他便越是心中生凉。 从前在顾府的时候,顾偲还是闺阁的女孩儿,她锦衣玉食,穿着是幽州最名贵的绸缎,吃着是幽州最有名的东西,住也是整个顾府最金贵的地儿。 雕栏玉砌,艳丽如花。 可如今,她住在朴素的仿佛下人住着的院落,鲜花凋零,枝叶枯萎。还未见她人,顾笙便觉五脏六腑疼痛。 这一年来,她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扶苏站在顾笙的背后,眉头不知何时也跟着蹙了起来。 与此同时,梦境之外。 夜深人静,楚青临守在屋内,看着昏迷的燕蒹葭,再看两眼不知何时皱起眉头的扶苏,神色有些复杂。 牧清靠在墙上,目光紧紧盯着楚青临,防备道:“楚将军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青临懒得理他,语气也显得很是淡漠。 “楚将军是想害我师父?”牧清审视着楚青临,警告道:“如今我师父的性命可是与楚将军连在一起,若是楚将军妄图害我,可得” “想害你师父的人很多?”楚青临打断他的话,问道:“看来你师父是个四处结仇的人。” 虽是简单两句话,但其激将之意却是囊括在内在,听得一侧端坐的弥尘唇角微勾。 楚青临这是在激牧清,众人对扶苏的事情尤为好奇,就是弥尘自己,也是一样虽说两人是同门师兄弟,但弥尘其实和外人一样,只知他唤扶苏,并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有何目的。 不得不说,扶苏这个人,宛若云雾,让人捉摸不透。如今有牧清这少年在,他倒是也想听听,楚青临能套出什么话来。 “想害我师父的人”牧清下意识回着,忽而想起扶苏临入梦之前的吩咐,顿时便止住了话头:“总之我已然提醒楚将军了,楚将军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扶苏入梦前,特意叮嘱他切莫多言,尤其是对楚青临。他说楚青临并非面上瞧着那么光临磊落,与之深谈必定会着了他的道。 见牧清闭口不言,楚青临倒是也不着急,他只挑了挑眉峰,冷峻的脸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与国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想害他。”楚青临淡淡道:“国师这三年虽不在京中,但却没有与我有什么牵扯,你这般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话音落下,牧清便有些不服气:“我何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是楚将军看起来过于心思沉沉,恐怕有旁的计较。” 楚青临睨了眼他,顿时不作回答。 牧清皱眉,有些不懂楚青临这是何意,竟然半分不驳斥他的话。 可弥尘却忍俊不禁,背过身去,眉眼浓郁。 这牧清果真是如今扶苏的软肋,方才楚青临那句国师三年不在京中,俨然就是在套他的话。毕竟扶苏先前扬言,三年在府闭关休养生息,可从未说什么不在燕京的事情啊! 只是,弥尘有些好奇,不在京中的这三年,扶苏究竟去了哪里?又去做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便见侍从上前,递来一封信函。 弥尘和牧清皆是侧眸看去,信函上空荡荡的,没有署名。 “是诏令。”楚青临似乎看出了两人心中的困惑,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陛下暗中传了诏令,想来又是催促着命我等速速回京。” 一边说,他一边拆开信函。望着信函中的一字一句,他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牧清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楚青临沉声回答:“京中探子查到,此预言乃边塞蛮族传出,不日后蛮族许会挑起争战,我需速速回京,前往北方边塞平乱。” “北部边塞?西夜族?”弥尘诧异道:“听说已然停歇了十年之余,怎的如今又生出事端了?” 北部边塞有蛮族,唤作西夜族,西夜族从前曾发生不止一次的暴乱,当时对于燕国来说,西夜族绝对是个毒瘤。 只是后来,西夜族被楚家的将军所征,十年下来再没有作乱。 “不错,正是西夜族。”楚青临道:“此事还得我回京之后才能定夺,只是公主与国师何时才能苏醒?” 这话,问的是弥尘。在场恐怕也只有弥尘才最清楚了。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0_2. c_o_m “这需得看他们在梦中如何,”弥尘摇头,道:“世外一日,梦中数年,急不得。” 楚青临沉吟:“如何才能让他们快点醒来?” “将军不妨走一遭?”弥尘笑着问他。 “走?”楚青临道:“你是说,入梦?” “不错。”弥尘回:“将军可以试试,入梦将他二人带回来。” “不可!”这会儿,牧清却是突然道:“楚将军若是入了梦,恐怕再不用醒来了。” “哦?”楚青临扬眉。似乎在问牧清,他这是什么意思。 牧清道:“他怕是有私心,想要害我师父!届时,你三人一命,我师父死了,楚将军也别想独活!” “师侄为何如此揣测我?”弥尘一脸慈悲与无奈,道:“我与师兄无冤无仇何必为了杀他,枉害他人性命?” 牧清冷哼一声,丝毫不承认这个师叔,只道:“这是我师父的嘱咐,楚将军若是想安稳度过,最好不要听信旁人的进言。” 牧清是看不上弥尘的,原因有二,其一,弥尘与扶苏是死对头,虽说同门多年,但却一直不太对付。其二,弥尘修为不仅次于扶苏,实际上连牧清也是不敌。 如此师叔,牧清自是看不上眼。更何况他师父还叮嘱,务必提防此人。 “牧清说的不无道理。”楚青临垂眸,道:“且再等一日罢。” 他说这话,似乎是全然不怕得罪人一样,听得弥尘一度失笑。 燕国皇宫 草色凋零,鲜花枯萎。冬日来临,寒风渐盛。 “公主。”黑衣人跪在燕灵兰的面前,道:“探子来报,陛下诏书楚将军已然收到了,然楚将军并不打算回京。” “不打算回京?”燕灵兰掌心的杯盏重重摔在桌上,怒目道:“什么叫做不打算回京?父皇这几日接连发诏而去,燕蒹葭这贱人竟是半点回应没有!” 她想起数月前,燕蒹葭离京时与她说的话,一时间更是焦急难耐。 那时燕蒹葭说,想要让楚青临成为她公主府的一人,还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的荒唐话来。若是她没有猜错,此次定是燕蒹葭故意扣着楚青临不放,分明凉城的事情都解决了,她却还迟迟不回京,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站在她身侧的燕灵曼忽而低声道:“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燕灵兰看向燕灵曼,语气不善:“你知道什么?” “皇姐,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依着七”她正想说是七皇妹,但是话到嘴边,见燕灵兰那几乎吃人的眼神,顷刻便跟着改了口,道:“依着她的性子,父皇的信函当是不会置之不理。” 燕灵兰不耐烦的盯着燕灵曼,冷声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她是极为看不惯燕灵曼这样的性子的,支支吾吾、慢慢吞吞,一句话不直接说明,非要让人揣测半天。有着等子绕弯子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燕蒹葭那贱人! 燕灵曼面上虽是畏惧,但垂下的眸底却划过一抹不屑,大抵是对燕灵兰的脑子,极度看不起的。 “听说她此时是在幽州幽州有狐妖作祟的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言下之意便是,燕蒹葭不回信函,楚青临不回皇城,或许是因为此时的燕蒹葭已然回不了信函,而此时的楚青临更是兼顾不了。 幽州出事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到都城,故而,就连燕王也不知道,燕蒹葭其实已然身陷囹圄。之所以诏令连连,那是因为燕王也在怀疑幽州是否也出了事情。 燕灵兰闻言,心下一喜:“你的意思是燕蒹葭可能被狐妖杀了?” “应当不会被杀。”燕灵曼道:“纸包不住火,若是她真的没了性命,恐怕楚将军也不会那般周旋。” 死了公主,那再怎么推脱也是终要面对天子的盛怒。再者,楚青临也不像是那等子没有担当之辈。 燕灵兰皱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容浮现森冷的笑意:“那就是出了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真是极好的机会,天助我也!” 说着,她侧眸看向暗卫,命令道:“派一波人,去把燕蒹葭这贱人给杀了!” “皇姐,如此不妥。”燕灵曼出声,阻止道。 这是燕灵曼头一次这样勇敢,可此时此刻,燕灵兰哪里注意的到?她满心满眼皆是要将燕蒹葭置之死地。 “哪里不妥?”燕灵兰眯起眸子,冷冷盯着她:“你莫不是要” 燕灵曼幽幽道:“皇姐误会了,我一直是与皇姐站一处的,只是,皇姐可以再多借几只手,人多力量才是最大的。” 屋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室内无声无息。 扶苏望去,就见燕蒹葭坐在窗台前的藤椅上,她身上覆着薄薄地锦被,阳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有那么一刻,扶苏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容,是那么的陌生。 此时此刻,她或许不再是燕蒹葭了,只是在扶苏的眼中,她生了一张和燕蒹葭一样的脸容。可她神色寡淡,看不出一丝从前的明媚。 她或许,已然是顾偲了。 即便听到声响,她也丝毫没有动作,仿佛来得是谁,她都不关心。 顾笙唇角发涩,颤抖着喊了一句:“偲偲” 他话音落下,顾偲的身子便有些僵硬,似乎是难以置信,她偏头朝着顾笙的方向看去。 只是,那一眼,却是暗淡无光,叫人痛心疾首。 顾偲的眼睛真的瞎了。如食梦兽说的一样,她的眼睛的的确确看不见了。 年少时飞扬跋扈的少女,笑容青葱,而今却宛若缟素,不复当年。 “偲偲,我回来了。”顾笙再一次出声,川流不息的岁月,骤然停歇。 “三三哥哥?”膝头的锦被落在地上,蒙了尘灰,她抚着藤椅,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 坠入黑暗的人,看不见一丝光亮的人,如今比任何时候都期待光明。 “我在。”顾笙大步流星,走到她的面前,稳稳握住她的手腕:“偲偲,我在!” 千言万语,一时间竟是开不了口。 “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顾偲的脸上,再度浮现笑意,可那笑容不是喜,也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年少时那样,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是爹爹和大哥二哥已经没了。”她眼底有泪跟着缓缓溢出。 一滴,两滴,三滴,落在他的手背,滑落在地。 “偲偲,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心口仿佛裂开了一样,疼得他呼吸不过来。 她摇了摇头,痴痴笑了起来:“我的眼睛瞎了,我早该去死的。” “偲偲,不要这么说,你要活着,你定是要活着啊!”他紧紧抱着她,声嘶力竭:“谁人害得父亲和兄长?我要为他们报仇!” 顾偲身子僵硬,好半晌,才回道:“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他们!江执是我要嫁的,顾家也是我害的,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是江执?”顾笙压抑着情绪,道:“我就知道是他!” “五年前你走后,我与江执都被劫匪劫持。”顾偲满眼空洞,回忆起那段往事:“那时我以为,江执是我的缘,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其实是我的劫数啊!” 五年前那批劫匪,和杀害她兄长的劫匪,的确是出自同一批人。而江执便就是和那群匪徒是一伙的! 五年前,江执暗中勾结匪徒,劫持了她,为取得她的信任,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顾景岚离开了寺庙,剩顾偲和江执独自下山。 原本江执只是为了骗取顾家的银钱,但没有想到顾偲对自己起了一丝别样的情愫。于是,他顺水推舟,次年便娶了顾偲。 江执父亲的确早年与顾景岚是旧相识,可他父亲早年过世,他母亲也熬了没有多久相继离去。机缘巧合之下,江执入了土匪窝,因他成武就,识得许多大字,很快便成了土匪头子。 之所以打起顾家的主意,那是因为江执的确想要入仕,他想得极为长远,官匪若是有朝一日勾结上了,定然对他很有助益。 可顾景岚的为人清正廉洁,不可能提携他,而他入匪多年,也早不是读书识字的料子,正因如此,他才打起了顾偲的主意。 顾笙走后,顾府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那时江执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只要他接近顾偲,成为顾家的恩人,顾景岚定然是要提携于他的。 事实上,江执还是猜错了。若非他成了顾家的女婿,恐怕这一官半职,并不容易得到 与顾偲成亲的头几年,的确还算平静。江执不止一次进京赶考,但每次都落了榜,为此,他心中也生出焦躁之意。 江执虽说将他带到手下,交了一些事务与他,但他其实没有半分实权。故而,第三年的时候,他在燕京结交了几个大官。其中,便有顾景岚的死对头,尚书郎应勤。 应勤的兄长早年科考之时,正遇着考官顾景岚,那时他兄长舞弊,被顾景岚所察。顾景岚生性刚正,无论应勤的兄长如何哀求,还是秉公办理了此事。而后,应勤的兄长被终身禁考,废了前途,没过两年便抑郁而终。 后来,应勤考上了状元郎,辗转几年得以升官发财,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尚书郎。可那时候,顾景岚已然回了幽州,再加之顾景岚一直克己守法,秉公严明。应勤便没了对付顾景岚的法子。 但年岁远去,应勤对顾景岚的恨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郁。于是,在见过江执几面之后,两人便在暗地里,合谋算计顾家,算计顾景岚。 江执为了自己的前程,帮衬着应勤栽赃陷害顾景岚。一人明,一人暗,里应外合便可成功让顾家倒台。 但在这之外,顾家的两个嫡子却是毒瘤,他们二人深处燕京,定然能够查出事情真相。所以,顾家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匪徒第二次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时候,便是取顾家两个嫡子的性命。那时,顾景岚还未被诬陷,本想着一家人能够团聚,等到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 顾家二子丧礼还未筹办完,头七还没有过,十恶不赦的匪徒也还未寻到,紧接着一道圣旨下来,抄家入狱,顾景岚丢了官,莫名成了渎职的官员。 好在,那时天子因念及顾景岚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其为官期间也为黎民百姓做了许多事情,故而权衡之下,顾景岚的性命便就这么保住了。 “爹爹在那之后,便有些意志消沉。”说到这里,顾偲早已泣不成声。家破人亡的痛,哪怕是流干了血泪,重提之时,也让人肝肠寸断:“但爹爹身子骨依旧是硬朗的,我不相信他会病死!” 顾景岚的死,对外是说病死,那时他也的确是渐渐的出现了病症,但顾偲不是没有怀疑过,顾景岚的死另有蹊跷! 78事变(下) 顾家被诬后,顾景岚从大牢里回来,因着他素日里和善待人,名望不错,牢中狱卒倒是没有为难他。 顾家被抄,顾景岚便暂时安顿在了江府。但顾景岚入住江府不到三日,忽而病倒。起初是染了风寒的模样,江执那时还请了郎中为顾景岚诊脉,郎中开了一副药,只说郁结于心,风寒入体,无甚大碍。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景岚每日汤药不断,身子骨却愈发弱了起来。 从那时开始,顾偲便起了疑心。她亲自为顾景岚熬药,每日也服侍其左右,奈何顾景岚还是一病不起,过了半月有余便撒手人寰了。 那一段时间,是顾偲生平最灰暗的时刻,江执纳了小妾,据说那妾室是烟花女子,顾偲见过那女子几面,的确生的极为妩媚,妖娆不可方物。可那小妾过门没有几日,她的眼睛便瞎了。 她不是没有听到婢女闲谈,她们都说她的眼睛是被小妾毒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碗带着剧毒的汤,是江执亲手喂到她的嘴里。 他说他不想杀她,可她疑心太重了,他逼不得已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以绝后患。 顾景岚还未过世之前,顾偲的确着人查过江执,那时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后来顾景岚过世,顾偲更是倾尽一切,只为弄明白,整件事中,江执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查到了江执早年入匪窝的事情,但她那时没有手段,无依无靠,只好暂时将此隐忍下来。 顾偲本打算寻个机会与江执同归于尽,但这机会还没有寻到,她自己便已然遭了江执的毒手。 回想起那时江执如何情意绵绵,说着不忍顾偲便觉五脏六腑,每一处都泛着恶心。 她对江执的那份情意,早在她父兄惨死的那一刻,消散殆尽。她素来敢爱敢恨,要么爱入骨髓,要么恨入骨髓。而她如今对江执,便就是恨,彻彻底底的恨。 她如今之所以还苟活着,便是望着有朝一日杀了江执,为父兄报仇,为顾家雪耻! 扶苏看着顾偲,看着她坚韧而又柔弱的模样,心中不知何时,也掀起一抹五味杂陈之意。 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眼前的景象忽然暗沉下来,四周仿佛陷入黑暗,让人看不见一丝光亮。 幽深处,食梦兽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现在知道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了吗?” 扶苏淡淡问:“你要我杀了江执?” “不,江执已然死了。”黑暗处,食梦兽再次幻化人形,出现在扶苏的眼前。 只是这一次,她的脸容全然变了模样,与方才所见的清秀女子不同,此时的她妩媚艳丽,不可方物。 她缓缓走了过来,继续说道:“这是五十年前的旧事,江执也早就死在了顾笙的手中” “那你要我做什么?”扶苏微笑,那神色却明显是洞悉了其中意思:“莫不是让顾笙忘记顾偲这段往事?” 食梦兽被饲养,显然这背后是有主子的,而顾笙就是她的主! “不错,国师果然聪慧。”她幽幽笑了笑,一张芙蓉面容,下一刻竟是与燕蒹葭一模一样:“顾偲死了,服毒自尽。她死在了顾笙最爱她的年纪,成了顾笙一生的执念。后来啊” 扶苏接着她的话,轻声道:“后来,顾笙成了袁照,拼尽一切爬上了高官之位,手刃仇人。” 顾笙便是袁照,这一点,扶苏已然猜测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袁照当年抄了尚书郎应勤的家,罪名极大,以至应家一百三十口人,全数被诛。而后,应勤党羽也跟着被揪了出来,其中便是有远在幽州的江执。 “顾笙是顾笙,袁照是袁照,他二人其实从来不一样。”食梦兽回忆道:“当年我初遇顾笙的时候,他还是心如死灰的青年他救了我一命,我为报恩便留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顾偲方死,顾笙独自一人前往燕京,他路上遇着一个唤作袁照的秀才。袁照家中父兄姊妹都亡故了,只剩他一人,但那年遇着大雪,袁照身子骨太弱,撑不住病死了。 于是,顾笙萌生出偷盗身份的想法,他知晓自己想要报仇便必须换了脸容与身份,否则依着应勤在朝中的地位,别说考取功名利禄复仇,就是能不能顺利在京中活下来,也是困难。 他早年在外,认识了一些江湖人士,其中就有人,练就一身换皮的本事。 数月之后,顾笙成了袁照,他用袁照的脸容与身份,入京赶考,最终位列人臣,如愿报仇。 那些年岁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等艰辛与痛苦,唯有她知道,心魔成疾,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风朗月之人。 五年前,他自请回了幽州,许多人都以为他这是要回乡养老,因为袁照祖籍便是幽州。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魔已然入骨,有什么力量这些年一直在操控着他。 听到这里,扶苏总算是明白过来:“所以,是他让你害那些公子哥的?” 扶苏原本一直奇怪,为何那些公子哥会无故被食梦兽所害,如今倒是突然懂了。 顾笙心中的那个少女,其实从未离开,她在他的心尖萦绕着,哪怕厮人已去,他还是忘不了她。于是,那些和江执有几分肖像的男子,便成了他祭奠顾偲的一种方式。 魔怔入心,顾笙不是顾笙,袁照不是袁照,他只是复仇的工具,这世上像江执一样薄情寡幸的男子何其多啊,他想要杀尽这些男子,何其困难? “不错。”食梦兽道:“自从回幽州,他便像变了一个人,梦里梦到的都是顾偲,梦醒之后便会央求着我,去为顾偲报仇。一个、两个、三个我将那些同江执肖像的人都带入梦中,让他们沉睡不起,为的只是让他解恨。可他这心魔,就像是另一个人,等到他清醒了,便又全然忘记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扶苏问:“你难道不打算告诉他?” “为何要告诉他呢?”女子摇了摇头,即便幻化成燕蒹葭的脸容,也还是半分和燕蒹葭不像:“我若将此事告诉他,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与忧思,他如今能忘却自己的心魔,便是再好不过。” 这世上,有人为心魔所困,浑浑噩噩,有人则如顾笙一样,心魔如梦,梦醒全无。前者让人痛苦,后者至少清醒的时候,让人无所忧愁。 扶苏低笑一声,薄唇抿起一个弧度:“你果然是对他动了情。” 灵兽对凡人动了情,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 她见扶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由扬唇:“怎么,国师似乎很是不屑?” 扶苏摇头:“情爱而已,我以为你是灵兽,定然能够参悟的透其中不值之处。” “原来在国师心中,情爱是不值得的?”她道:“若是不值,国师为何心疼顾偲?是因为她和临安公主生了一样的脸容?还是国师觉得,临安公主不应如此委屈?” “这是你编织的梦境,最初的时候,你将我放在顾笙的体内,就是为了迷惑我罢?”扶苏不为所动,只幽幽道:“他杀了人,你想为他开脱,想让他不为此偿命,还想让他忘记顾偲,从此过得心安理得?” 她设下这个局,一开始就是为了攻心,让扶苏对顾笙感同身受,让扶苏生出一丝同情,对此手下留情。 “梦境是我编织,但感情是国师自己的,”她笑了笑,缓缓道:“国师不相信,我也不过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你日后便可知晓真假。” 一边说,她一边抚了抚自己的脸容,有些感叹:“我织梦百年,从未有人左右的了我亲手织的梦境,但这临安公主可谓心性太坚,我差一点就抵挡不住了。” “哦?”扶苏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你是说陈家的事情?” 陈娉婷那时被顾偲狠狠报复了一番,扶苏尚且记得清楚,就连那夜顾偲脸上熟悉的笑容他都忘不掉。 那夜的顾偲,显然是被燕蒹葭夺了身子,彻彻底底成了燕蒹葭。 食梦兽挥手,眼前忽而出现一方铜镜,镜中倒影着燕蒹葭那张颜色动人的脸容:“是啊,陈家的事情是临安公主所为。要我说,顾偲但凡有她半点能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陈家的事情,照着原本的走向,顾偲绝没有如此报复,相反,那时因为陈娉婷诬陷,顾偲好长一段时间都陷入困苦,直到劫匪的事情之后,她才放下些许。 可那时,分明被她困在顾偲体内的燕蒹葭,蓦然跳出,喧宾夺主的成为了顾偲,手段狠辣,让陈娉婷彻底废了。 若非她强力遏制,恐怕在那之后,事态的转变,会令她无法控制。 “我有些不明白,为何是公主?”扶苏低眸,从容问道:“为何你要将她的意识困在顾偲的体内?” “你可是知道,顾笙或者说当年在燕京的袁照,为何如此看重临安公主?”那女子自言自语,痴痴笑了起来:“因为她和顾偲很像骨子里是那么的相似。” 当年燕蒹葭入国子监,也曾顽劣不堪,那时她荒唐的名声尚未被世人所知,所有高官贵族只知道燕蒹葭是个被宠坏的骄纵公主。 她在学堂上整治夫子、玩弄贵胄公子哥,将国子监闹得乌烟瘴气,那时就连妙玲珑的祖父妙太傅也被她气的卧病不起,可以说,但凡是国子监的夫子,都对她恨之入骨。 可唯独,袁照闻名而来,主动要做燕蒹葭的师父,他传授她男子的大道、传授她治民为君之法,他对她的胡闹一笑而过,对她的过错点拨指教,他将谋略深埋她的心中,亦师亦友整整三年。 燕蒹葭如今二八年华,与袁照相识时也不过八岁稚龄。八岁的小姑娘懂什么?其实什么也不懂,只会胡作非为。而那时的燕蒹葭,就如袁照印象中幼年的顾偲一样,明媚、灿烂、纯真而热烈。 但是,顾偲的下场是他一辈子的痛,他又怎能让燕蒹葭也落得那般田地? 是以,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倾囊相授,从最初便改变了这个姑娘一辈子的轨迹。如若没有他,恐怕如今的燕蒹葭也不过只是骄纵如顾偲,单纯如顾偲。 在那之后,他脱身繁华,远离都城。燕蒹葭如何,他不甚知晓,只偶尔听人说,她如何如何荒淫,如何如何草菅人命分明是让人忧愁的消息,可袁照付诸一笑,他确信,燕蒹葭不再和顾偲一样,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说到这里,食梦兽叹道:“如果顾偲当年也和她一样该有多好。” 扶苏闻言,定定然望向她:“你既是好奇,不妨重新造一个梦境,试试看若是公主成了顾偲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再造一个梦境?食梦兽一愣,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容深邃起来。 “国师提点了我。”她语气幽幽,让扶苏不由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便见她一挥衣袖,暗沉的天色忽然有流光出现,那炸裂的光芒,犹如烟火一样,倏然朝着扶苏砸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挡住那灼人眼球的光芒,然而就在他遮挡的那一瞬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暗沉。 与此同时,燕国皇宫。 槿樱殿内,萧皇后躺在软榻上,焚香而眠。 她近来噩梦连连,睡得极为不踏实。梦中,有人唤着她,朝她奔了过来。 “母后!母后!”白雪皑皑的宫墙边,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粉白的袄裙,外罩貂皮绒衣,笑颜如花。 “酒酒,你在做什么?”她凑上前去,望着那仿佛玉雪堆砌的小人儿,眼底满是疼宠。 “母后,你看这儿生了一朵花!”燕蒹葭望着她,方换的门牙,缺了一个口子,笑起来很是有趣。 “这是腊梅,”她回道:“天气越是寒冷,便越是显出她坚韧不屈。今后,酒酒也要与这腊梅一样,坚韧不屈才是。” 说这话不为别的,而是燕蒹葭自来便体弱,她是盼着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她如何算是坚韧不屈?”小姑娘不以为意,反问:“她本就是这个时候生的花儿,若是我将她折下来,她还能活着,这才是坚韧不屈!”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径直便将其折了下来:“母后,我如今将她折下来了,若是过几日她还活着这才是真正的坚韧不屈!” 燕蒹葭的话音方落地,萧皇后便觉眼前的画面愈发模糊,寒冷的气息依旧蔓延着,她心下一空,下意识便想要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抱住。 “酒酒!酒酒!”她呼喊着,四下却摸不到人影。分明燕蒹葭就站在她的眼前,可她离她竟是越来越远。 雪落在她的肩头,打湿了她的发梢,她惊慌失措,努力想要维持镇定。 耳边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燕蒹葭!你给朕下来!” 萧皇后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咆哮呼喊的,是燕王。 烽火连天,城墙巍峨。萧皇后往上看去,自己此时正站在城墙一侧,而最高处的那个人,正是燕蒹葭。 她着一身火红的衣裙,不再如男子那般打扮。明眸善睐,消瘦的脸容宛若雕花一样,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父皇,母后。”她笑了笑,从容、雅致,却让人心口窒息:“作为燕国的储君,这场战,理应由我去打!” 储君什么是储君呢?萧皇后愣在原地,指尖发颤。 储君是一国之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啊! “你是想送死吗?”燕王红着眼眶,继续咆哮:“你想用你的命,换燕国吗?燕蒹葭,朕从小是这么教你的吗!” “父皇,国破,则蒹葭死。”她的声音散在空中,有些缥缈:“我会誓死守护你们!” “酒酒!”萧皇后心尖一颤,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身子沉重,宛若入了梦魇之中。 “娘娘!娘娘!” “娘娘快醒醒啊!” 嗡的一声,终于那烽火的声音、寒风的凌冽,再度远去。 她睁开眼,便见崔嬷嬷站在她床前,满脸担忧:“娘娘,您终于醒了。” 看着崔嬷嬷为她擦拭额角的汗水,萧皇后慢慢平静下来,脸色依旧苍白。 “娘娘又做噩梦了?”崔嬷嬷叹了口气,忧心道:“还是让太医开几服安神的药罢,这几日娘娘总是睡得不好,再这样下去是要生病的!” “无妨。”萧皇后坐了起来,摆手道:“不过是噩梦而已,过几日当是会好。” 话虽这样说,可她还沉浸在梦中的景象,久久无法回神。 “娘娘还是喝些安神的汤药吧,奴婢觉得娘娘这般委实不好。”崔嬷嬷急道:“娘娘若是不依,奴婢便斗胆与陛下言说,陛下最是心疼娘娘” “罢了,不必惊动他。他那人最是浮夸。”提到燕王,萧皇后才回了几分神:“改明儿让太医偷偷开几个安神的方子,别让皇上知晓了。” “是,娘娘。”崔嬷嬷放下心来,脸上倒是轻松了两分。 “幽州那头可有消息?”萧皇后起身,问道:“酒酒都有些日子没有回信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儿行千里母担忧,大抵便是这么个道理。虽说萧皇后自来便不是普通的女子,但这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无论她多么特别,也终归是个母亲。 “暂时还没有消息,”崔嬷嬷也深觉纳闷:“按理说,西遇应当要传信回来才是。” “嬷嬷,你去派人将皇上唤来。”萧皇后稳了稳心神,继续道:“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娘娘。”崔嬷嬷应了一声,很快便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燕王赶到。萧皇后端坐在桌前,手中置着茶水。 她兀自给燕王倒了一杯,示意他坐下来。 燕王没心思喝茶,只急切的问道:“皇后鲜少命人寻朕,可是酒酒那头,出了什么事情?” 一父一母,任由在外人面前如何冷酷无情,但面对自己心尖的孩子,自己的软肋,还是沉稳不起来。 萧皇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陛下下了诏令,楚将军可有回应?” “没有。”燕王摇头,眯起眸子道:“已然连续发了两次诏令,楚青临只说要留在幽州查狐妖之事,公然是在违抗朕的旨意!” 说起这件事,燕王便觉火冒三丈,楚青临一直是个硬骨头,但很少这般公然不应诏,如今接连两次都予以推诿,燕王不得不怀疑,是燕蒹葭在幽州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信纸,没有半点笔墨提及燕蒹葭与扶苏的。 “陛下也怀疑,对吧?”萧皇后蹙眉,道:“我方才书信一封,不日便会抵达幽州,若是国师也不回复我我便要南下幽州了。” 燕王闻言,轻声安抚道:“朕已然派了帝隐前去,皇后不必忧心。无论如何,帝隐今日都会回京,给我朕一个说法。” 话音方坠,下一刻便见紫衣大汉自门外而来,脚下如生风,无声无息。 紫衣大汉唤作西城,与西遇同为帝隐。 “陛下!”西城单膝跪地,拱手道:“幽州那头,有消息了。” 帝王沉声:“如何了?” “公主被食梦兽所害,陷入昏迷。” “什么!”萧皇后瞳孔微缩,语气有几分发颤:“你说公主陷入昏迷?可有性命之忧?” “暂且没有性命之忧,”西城如实禀报道:“据西遇所说,此事乃国师设计,旨在抓着那食梦兽。如今国师与公主同陷入昏迷” 他缓缓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燕王与萧皇后,越听着,燕王的脸色便越差,直到听到说燕蒹葭将扶苏和楚青临一同绑在一条船上,他才猛然松了口气。 “这扶苏真是胆大包天!”虽说松了口气,但燕王的脸色依旧是极差,他深邃的眸子满是愤怒,心中更是恨不得凌迟了扶苏。 似乎是将燕王的所想悉知于心,萧皇后脱口道:“陛下不可以动国师!” “皇后现在还要维护他?”燕王忿忿道:“蒹葭是你用命疼出来的孩子,她如今被扶苏所害,皇后难道不觉恼恨?” 天底下能算计燕蒹葭的人不多,扶苏算是其中佼佼者了。可这老奸巨猾的东西,竟是明里答应护着燕蒹葭,暗地里却谋害她! 这口气,燕王是忍不住下去! “陛下以为,我为何要护着国师?”萧皇后道:“国师救我一命是真,但国师的身份大有来头,若是动了他,恐怕这后果陛下也承担不了!” 燕王一直觉得,萧皇后对扶苏的维护有些奇怪,可如今听着,似乎是因为她知道扶苏的来头 想到这里,燕王顿时便问:“皇后知道什么?” “这件事,我还暂且不能与陛下谈论。”萧皇后凝眸:“陛下只要知道,国师的命格与酒酒紧紧相连,若是他出了事情,酒酒也不会善终。” 她说得很是隐晦,但燕王却是听明白了。他自来便知道,自己的皇后有些过人的本事,两人这些年的相知,让他不会对她生出怀疑的心思。更何况,但凡涉及燕蒹葭,萧皇后总是比他还要紧张几分。 如此一想,燕王便顿时冷静下来。看来扶苏的确还不能动,只能暂时搁置着了。 见燕王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萧皇后继续说道:“如今应当是可以宽心,酒酒聪慧,知道将国师拉了垫背,而国师也是谨慎,多拉一个楚将军作陪,想来就是有人想对酒酒不利,楚将军和国师也是不同意。” “罢了,既然皇后这么说,朕也就不同他计较了。”燕王长叹一口气,道:“这些年皇后总是将心事憋着,半分不肯与朕透露,若非如今蒹葭的事情,恐怕朕还不知道皇后为何如此器重国师。” 原本还老父老母深深担忧的气氛,顿时因燕王的一句话,变得满是酸味儿。 他语气颇有几分委屈,神色也仿佛深以为然,看得萧皇后心中的那份忧心,瞬间化为了一股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陛下如今还有心思同我开玩笑?”萧皇后瞪了眼他,道:“酒酒的事情,你难道不关心吗?” “朕如何不关心?”燕王反驳道:“这几日朕茶饭不思,不见得比皇后好多少,皇后看看,朕这头发,是不是又白了许多?” 萧皇后还嘴道:“头发白了,拔了便是,陛下又不是年轻小伙子,如此在意容色做什么?” “拔?谁帮朕拔?皇后吗?”燕王恬不知耻,凑上前去:“旁人没胆子,皇后有吗?” 这是激将法,萧皇后是看出来了。但下一刻,便见她冷笑一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我不敢的!” 说着,她顿时凑上前去,当真就认认真真的开始为燕王相看白发。 这一幕,落在西城的眼中,瞬间令他嘴角抽搐。 分明是关心公主的事情,怎么这一帝一后突然变了状况?难道是因为确信公主此次无碍了? 在场,唯独崔嬷嬷抿嘴笑起来,深觉欣慰。 看来娘娘是真的在慢慢放下芥蒂了。这一刻仿佛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陛下和娘娘新婚燕尔的时候,两人似乎也是这么跳脱。 ------题外话------ 助攻来了,哈哈,你们要的感情戏另外,咱们公主的性格,真的不是后天的,而是遗传的!另外,ps:以后更新时间应该会很晚,目前是在晚上十二点前,捂脸工作太忙了。 79成亲 初春暖阳和煦,四处草长莺飞,冰雪消融。 庭院之内,梦境再一次掀起波澜。家破人亡的顾家已然成了云烟,此时此刻,正又是顾家鼎盛之期。 这一年,顾偲八岁,初见顾笙。 没了记忆的燕蒹葭,遇着同样忘记一切的扶苏,就这么在食梦兽编织的梦境中,一眼望见了彼此。 飞扬的桃夭落下,洋洋洒洒盘旋在她的身上,她趴在树枝上,宛若夜明珠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树下的少年。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响起,年少的燕蒹葭望着同样年少的扶苏,眼底满是好奇。 然而,对于她的发问,少年不只一言,他沉默着应对,垂眸不去看她。 “喂!我要跳下来了。”她忽而又喊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扶苏抬眼,眉梢轻蹙,显然不明所以。 “接住我。”她笑了一声,不等他反映过啦,便猛然一跃,朝他扑了过来。 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伸手,将她接住。 两人都尚且年纪小,她这么一跳,径直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断了半条胳膊。 可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紧紧皱着眉头,额角有汗水涔涔落下。 “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小姑娘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下有几分慌乱。 “笙儿?”就在这时,她母亲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明媚的脸容瞬间垮了下来,她慌忙起身,转瞬就逃了。 在那之后,少年的胳膊开始了长达数月的修养,而燕蒹葭也从她母亲顾夫人的嘴里得知,被她砸中的少年是顾笙,即将成为她三哥的顾笙。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一声不吭,顾夫人询问他这胳膊如何断的,他却半点没有透露。哪怕是见着燕蒹葭的时候,也目不斜视,仿佛不曾见过。 于是,她才知晓,他亲眼见着父母被害,苟活了一命下来,至此变得不善言辞。 抱着歉意与愧疚,她开始照料少年的日常,那股子热乎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转了性子。其实不然,她心中有愧,如今也正是年少心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少年都没有正眼看她,当然,他也不曾正眼看别人。直到半年后,顾夫人染了重疾,卧病在床,少年和小姑娘才算是慢慢亲近起来。 苦难与悲伤,让人心生同情,而燕蒹葭半年的照看,也彻底打开了少年的心房。 后来,顾夫人到底还是死了,燕蒹葭哭了许久,缓了大半年才算是走出了丧母之痛。她嫡亲的两个兄长年长她许多,早早就离了幽州,前往都城经营买卖,故而她打心眼里,便开始将扶苏当作了兄长。 十岁那年,她上了学堂,她父亲顾景岚因她太过顽劣,特意也将扶苏安置在了她的左右。 有一日,她正趴在树下,手捧一本诗经,百无聊赖的看着。虽说眼到之处是书册,可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外头。 扶苏迎面走来,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问她:“偲偲,你竟是在看书?” 她道:“父亲逼我看得,他说我若是背不下来,就不准出去放风筝。” 说话间,她语气极为委屈,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看得扶苏笑意促狭。 他凑过头去,视线落在书上,不由读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扶苏是什么?”小姑娘望着他,问道:“听着甚是熟悉。” 她总觉得,这两个字尤为耳熟,仿佛是谁的名字。故而从方才开始,她翻书的手便再动不起来,反而迟迟停留在此地。 “扶苏,乃佳木之意。”他回,极为耐心:“上好的树木。” “不妨你改了名字?”小姑娘脱口而出:“我觉得这扶苏二字,与你极配!” “扶苏?”他一愣,不知为何,竟是与燕蒹葭一样,深觉这二字耳熟。只是,彼时他一笑而过:“我若是改了名字,便听着与你不像是兄妹了。” 顾偲、顾扶苏?这一听,便不像是一家人。 她闻言,笑眯眯道:“你本就不是我的亲兄长,我今后长大,若是没有人娶,可以嫁给你啊!” 十岁的小姑娘,每日只知玩乐,哪里懂什么是嫁娶?可扶苏不同,他已然十二,早年四处流亡,对这人情世故早熟知于心。 白皙的脸容微微发烫,他红了脸颊,强装镇定,正色道:“谁说你没有人娶?” “爹爹说的,”燕蒹葭唉声道:“爹爹说我太不雅,不像个闺阁小姐,将来是没有人稀罕的。” 说着,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不过无妨,左右你我不是亲兄妹,将来若是没有人娶我,我嫁给你,可好?” “说什么胡话呢?”他撇过脸去,破天荒的磕巴起来:“我你你我如今是兄妹,若是让人知道,恐怕会污了名声!” “名声值几个钱?”燕蒹葭不以为意,哼道:“旁人都说我胡闹,只有三哥哥待我最好,从不曾苛责我什么,我将来一定要嫁给三哥哥!” 她嘟嘟囔囔的说着,笑意嫣然,年纪尚小,几乎不知道何为婚嫁。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一字一句落入扶苏的耳中,竟是格外让人心动。 流年悠悠,经年一晃而过。如上一世梦境那般,江执入了顾府,只是,有些事情,换了一个人,便全然走上了不同的道儿。 燕蒹葭并未和顾偲一样,对江执起一丝意。诚然在众人眼中,江执生的秀致而俊逸,可燕蒹葭却分毫瞧不上眼。 扶苏问她,:“为何对江执爱答不理?” 她回:“此人过于绉绉,眸子也不甚清澈,我在话本子里头见过,那般负心儿郎,非他莫属。” 对于燕蒹葭的回答,扶苏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摸了摸她的发梢,轻轻一笑。 他想,其实她说的有些道理,江执此人看着的确不像是个好东西。 冬日的那个乞巧节,她亲自绣了荷包与他,一双纤纤玉手被扎的千疮百孔,可她还是笑吟吟的望着他,问他是否欢喜。 夏日的夜晚,萤火翩飞,她跳着跑着,抓了满满一笼,捧到他的面前,笑道:三哥哥不喜黑夜,若是将这些萤虫儿放在笼中,今后三哥哥眼里,便再没有黑夜。 他之所以不喜黑夜,那是因为幼年的时候,父母惨死,他被藏匿稻草之中,于黑暗中亲眼见着至亲至爱,身首异处。 所有人都忘了他的伤痛,唯独燕蒹葭记得如此清晰那一瞬间的感慨,让他差点忘了,眼前的小姑娘,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小无猜的年岁里,看不见一丝算计。 时日飞快,有一日,薛绍找上了扶苏,那少年青涩的笑了笑,道:“顾家三哥,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扶苏从容,笑着问道:“何事?” 两人方比试了一番,薛绍打不过他,但至少也是光明磊落,不怕输的儿郎。他对薛绍的印象,总的来说还算不错。 只是,他这般想法刚冒出来,下一刻便听薛绍道:“我有一封信,想托你转交与顾偲。” 提及顾偲二字,薛绍的脸上满是难为情,俨然,他这是看上了小姑娘。在幽州,年轻男女之间,可以互通情信,其民风开化之处,旨在追逐浪漫天性。 盯着这少年,扶苏忽然觉得,薛绍这厮实在有些贼眉鼠目,不太正经。 “你喜欢偲偲?”他挑眉,那抹冷色转瞬即逝,若是不仔细看,定然要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薛绍点头,不好意思道:“是,我心悦顾偲。” “你知道江执?”扶苏忽而又问了一句。 薛绍一愣,再次点头:“知道。” 暂住顾家的江执,他是知晓的,原本他对江执有些敌意,但着人打听之后,说是江执不讨顾偲喜欢,于是他便安下心来,不再去关心江执此人。 如今,扶苏再度提起江执,不由让他心中咯噔一声,生怕自己打听错了什么。 扶苏沉吟,一本正经说道:“不瞒你说,我先前与你交手,见你武艺非凡,是个正人君子,如今再观你秉性极佳,若是将来偲偲随了你,想来是不错的事情。” 他话落,薛绍脸上便露出喜色,心中寻思,好歹扶苏也是他未来的大舅子,若是有了他的助力简直如虎添翼! 只是,他这喜色才出,扶苏便接着道:“可惜,江执入住我顾家已然有一阵子,我私底下听父亲说,欲要江执入赘” “怎么会?”一瞬间,犹如晴天霹雳,薛绍怔在原地。 “也不知父亲那话是真是假,我只听说,他不愿偲偲远嫁,也怕偲偲性子太烈,将来不得夫家喜欢,你知道的,我父亲一直极为疼宠偲偲,定然舍不得偲偲受罪。”扶苏叹了口气,继续道:“江执父母双亡,没了婆家的为难,又能将偲偲留在府中想来父亲的打算,应当也是考虑了许久的。更何况,江执也是玉树临风,勤勉好学” “江执这两面三刀之辈!”薛绍冲动道:“我先前问过他,他分明告知我,他与顾偲绝无可能。” 先前之所以那么放心江执,倒也不单单是打听到了江执在顾家的情况。他其实是寻过江执亲自探了口风的,但江执那时回说,他与顾偲绝无可能。 原本那日,薛绍是打算托江执送信与顾偲的,但江执推拒了他,只道他与顾偲不熟,让他来寻顾笙更为可靠。 如今乍一听说顾景岚有意让江执入赘顾家,薛绍便打心底觉得自己是被江执给诓骗了。 “他说自己和偲偲不可能?”扶苏轻笑:“我记得父亲一直待他极好,念他是友人遗孤,多次在饭桌上挽留他呢。” 江执有几次欲要离开,但顾景岚是个心善的,他念及江执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说让他安心住下。 只不过,顾景岚其实并没有要江执入赘的意思,一切皆是扶苏胡诌,只为祸水东引,让薛绍去对付江执。 毕竟,他瞧江执不顺眼许久了。 扶苏的话,让薛绍执着了很久,但他少年心性,又觉自己没有什么身份去指着薛绍,于是这股气便一直憋在他的心中,让他每每见着江执,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于是,不知不觉,薛绍与江执成了冤家,这份怨,让江执深觉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扶苏见此,乐此不彼。他骨子里也是蔫儿坏的一个人,见这江执受罪是其一,瞧着薛绍憋气是其二,那股子阴险的气味,连燕蒹葭都闻到了。 过了一月,两人下了学堂,燕蒹葭便忍不住问他:“三哥哥最近总莫名瞧着薛绍与江执笑的阴险,可是有什么趣事儿我不知晓?” “没什么,”扶苏一手捏着冰糖葫芦的棍儿,淡淡笑道:“男子间的事情,你是小姑娘不方便知晓。”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燕蒹葭哼声:“不都是人吗?怎的三哥哥可以知晓,我就不能知晓了?” “哦?你当真想知道?”扶苏停下步子,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定定然望着她。 “自然!”燕蒹葭后退两步,挪步到他的身侧,琉璃眸倒映着扶苏的脸容。 不知为何,旁人总说三哥哥生的平庸,可在她眼里,他的的确确是她见过,最秀美的男子了。就连江执与他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薛绍说心悦你,”他道:“那日他托我给你送一封情信。” “他心悦我?”燕蒹葭挑眉,倒是看不出惊讶之色:“薛绍胆子可真大!” 扶苏不解:“怎么说?” 喜欢她,就是胆子大? 燕蒹葭眉眼一弯,笑眯眯道:“胆敢觊觎我的美色,可不是胆子大吗?” 扶苏扶额:“偲偲你这般可真是太没羞没臊了。” 小姑娘眼底璀璨,只转了话题,问他:“那三哥哥接下那封信了没?” “接下了。”扶苏颔首,面如秋水:“可惜那日你要吃葱油饼,我不小心拿了那封信裹葱油饼了。” 燕蒹葭:“” 这人还真是腹黑嘴贱的很。 扶苏见她不说话,低头看她,问:“偲偲该不会生我的气罢?” “哪能生三哥哥的气呢?”她笑嘻嘻道:“我将来可是要同三哥哥成亲的,如今三哥哥将薛绍的信函丢弃,甚合我意。” 本以为小姑娘早就忘了当年的玩笑话,可如今她再度提及,让他委实猝不及防。 他凝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冷哼一声,假装生气:“怎么,三哥哥不打算与我成亲?” 他摇了摇头,问她:“偲偲,你可是知道,何为成亲?” “我知道。”她坚定的回:“我如今也大了,怎能不知?” “可偲偲你我是兄妹。” 她打断他的话:“不是一个爹娘的兄妹,异父异母。” 她的话,让他一瞬间沉默下来。扶苏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破天荒的,他竟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想反驳她的话。 他正沉思,小姑娘忽而跳上前来,一口咬住他手中的冰糖葫芦,鲜红的唇,皓白的齿,她眉眼弯弯,几乎捏碎他的理智。 “真甜!”她站在他的面前,小巧玲珑的身子差一点就与他挨着了。 发丝生香,沁入他那高挺的鼻尖。朦朦胧胧的暧昧,让人欲罢不能。 “偲偲你罢了,回去罢。” 他想,她还是小姑娘,不知世事。所以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反悔的机会。 扶苏与顾笙,到底是不一样的。顾笙是谦谦君子,他的爱是成全、是矜持。而扶苏不同,他似乎骨子里便极具侵略性。 而同样的,燕蒹葭与顾偲也已然不同,随着时间的逝去,薛绍没有再与扶苏起争执,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江执的身上,于是一切偏离了轨迹,扶苏没有离去,依旧留在顾家。而江执计划的劫匪事件,也紧跟着随之而来。 那一日,依旧如上一世的梦境,顾景岚中途被唤了回去,故而剩下燕蒹葭、扶苏以及江执三人同行。 下山的路上,劫匪汹涌而上,这一次,有扶苏在,那些人根本拿捏不住燕蒹葭。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劫匪众多,江执又虚以蛇尾,扶苏抵挡不住,便只好拉着燕蒹葭逃离了。 在这梦境之中,他的能力受限,身手也不及原本的自己三分。 他二人谁也不理会江执的死活,独自逃了去。 奈何山中地势险峻,如今又正值大雾天气,扶苏与燕蒹葭急着逃脱,不知不觉便入了深山迷阵之中。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然为时太晚。 月色渐沉,有狼嚎声森森然响起。扶苏撑着燕蒹葭,两人一瘸一拐,试图去寻山洞。 扶苏受了伤,他与那群匪徒打斗之际,为救燕蒹葭而被砍了一刀,正中肩头。 然而,饥寒交迫,还未及寻到山洞之际,便有幽蓝的光芒,自黑暗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是野狼!”燕蒹葭唾了口唾沫,也不知为何,这会儿她竟是半分不怕,只觉太过倒霉,怕是今日要命丧于此。 “莫怕。”扶苏道:“有我在,偲偲。” 他说着,强忍着肩头传来的阵阵疼痛,撑起身子,从腰间抽出锋利的长剑。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野狼也一匹接着一匹,跳出黑暗,落在月色之下。 一、二、三五,足足有五匹野狼!燕蒹葭瞪大眸子,下意识往扶苏身后缩了缩。 狼群叫嚣着朝两人冲了过来,似乎就要撕裂他们,将他们拆入腹中。扶苏一手拉着燕蒹葭,一手执着利剑,恶狼一只又一只扑上来,扶苏肩头的血水也随之一滴一滴落下,沾满了燕蒹葭的袖摆。 扶苏没有注意到,燕蒹葭即便眼见着他流血不止,也半点没有大惊失色,她冷静的不像是心中有爱的女子。 不过片刻,扶苏已然汗流夹背,他杀了三匹狼,三匹狼的尸体落在他们的脚下,而其余两匹狼更是发了狂的扑过来撕咬。 野狼很是聪慧,见扑不到扶苏,便又冲着他身后的燕蒹葭而去。 扶苏心下一惊,伸手去阻拦的瞬间,另一只野狼恶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胳膊,尖锐的牙刺入骨髓,扶苏皱着眉头,一剑刺中那匹狼的头颅后,立即又朝着另一匹狼而去。 至始至终,他都紧紧护着燕蒹葭,不让她受一点儿的伤,哪怕是自己伤痕累累,也全然不在意。直到最后一匹狼也死在他的剑侠,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头朝燕蒹葭看去。 “吓坏了罢?”他攒出一个笑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仿佛丝毫不觉痛意。 她仰着脸看他,语气颤抖:“三哥哥的手” “无妨。”他轻声道:“只是看着骇人,其实不疼。” “都怪我没用,这时候了,还拖着三哥哥的后腿若是我从前勤学苦练,三哥哥也不至于” 他打断她的话,垂眸看她:“偲偲,莫要自责,这与你何干?狼群不是你唤来的,劫匪也与你无关。” 然而,就在他垂眸的那一瞬间,忽而神色一变。就见燕蒹葭脖颈处不知何时被毒蛇咬了两个偌大的洞,她却浑然不知。 “偲偲,莫动弹!”他一把搂住她的肩头,瘦弱的肩,似乎都不及他胳膊粗。 他凑上前,顾不得男女之防,便为她吮吸着伤口。 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的心尖,前者生怕她出事,后者则红了脸容,心口抑制不住的跳动着。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被蛇咬了,但那时扶苏正与恶狼抗争,她若是再呼喊,便容易让他分了神。所以,她当机立断,兀自一把扯开咬她的毒蛇,忍着疼痛,不敢出声。 也不知何时,她心中竟是如此无畏无惧,仿佛有扶苏在,她便觉所向披靡。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扶苏已然一口接着一口吐出了带毒的黑血。 “疼吗?”扶苏抚着她的脖颈,眼底满是怜惜。 “你疼吗?”燕蒹葭反问他,脸上却挂着洋洋洒洒的笑意。 “不疼。”他低笑:“一点儿也不疼。” 说话间,他已然将她拥入怀中,在她仍旧错愕的时候,附耳轻喃:“偲偲,我想我是真的不能再给你机会了。” “什么机会?”她不明所以,问道:“三哥哥在说什么?” 他道:“反悔的机会。” 是啊,不能再给她反悔的机会了,年少时她说将来要嫁给他,他一不小心当了真。 小姑娘一愣,不过片刻便明白了过来。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抱住他: “谁反悔,谁是小狗!” 月色清冷,遍地狼群的尸体,可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着很长很长,几乎融作一体。 扶苏和燕蒹葭,还是活着回到了顾府。而江执意料之内也安然无恙的回去了,那群劫匪骗了顾府一些银两,而江执以为扶苏和燕蒹葭都死了,便跟着撒了谎,声称扶苏与燕蒹葭皆被匪徒所劫。 等到他们回府,江执愣愣看着两人,不知所措。他似乎没有想到,在这般险境中,他们还能活下来。 于是,江执的谎言被拆穿,随着江执落网,一众匪徒也很快落网了。 恶人这一次,全都自食其果,无一例外。 没有江执在,顾家便也就没有了覆灭的导火线。后来,顾家小姐成亲的消息传遍幽州,只是这一次的婚事,引起整个幽州轩然大波。 人们都说,顾景岚养了一只白眼狼,顾笙觊觎顾偲,娶了自己的妹妹,彻底败坏了顾家的名声。但顾家人却不以为然,也不知扶苏是怎么说服顾景岚的,一向刻板的老爷子竟是点头答应了两人的婚事,可谓惊世骇俗。 燕蒹葭为此,满心欢喜,她准备了华美的嫁衣与贵气的凤冠霞帔正要称心如意的嫁给心爱之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那时被毒蛇所咬,本不以为然,没有想到剧毒入了心肺,她的身子骨开始变得极差。 最初的时候,她只以为是风寒,并不在意,等到大夫诊断之后,一切已然晚了。 那年初秋下了一场雨,良辰吉日也随之到了。空气愈发冷了两分,她穿上准备了数月的嫁衣,在下人的服侍下,梳妆打扮。 自从她病了之后,她便消瘦了起来,她下巴尖了,整个人扶风弱柳,病如西子。 成亲的那日,天气很好,难得阳光普照,宛若春回大地。 顾家一派喜气洋洋,但大家心知肚明,她的身子骨,撑不了多久了。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新人行了礼,入了洞房,没有人敢闹洞房,就连原本愤愤不平的薛绍,也不再执着。 洞房花烛,红罗帐下,满目赤红。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望着那如秋水一样的芙蓉面容,不知为何竟是眼眶发酸。 “夫君。”她低低唤了一声,满眼温柔,明媚如那年她趴在树上,纵身朝他而来。 次年春,顾家小姐顾偲,死于重疾。而后半年,其夫顾笙随之离世,生同衾死同穴。 ------题外话------ 全剧终哈哈,皮一下,会不会被打死? 80梦醒 清晨的鸟鸣,将扶苏自梦中唤醒。等到他再度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然从梦境中离开,回归现实。 牧清乍一见他醒来,便惊喜万分,走到他的床前,声色起伏,几乎破了音:“师父,你终于醒了!” 随着他的雀跃,那一头楚青临和弥尘也跟着看了过来。弥尘起身,幸灾乐祸的问道:“国师感觉如何?食梦兽可是捉到?” 显然,这食梦兽并未捉到,否则的话,燕蒹葭也早该醒来的。但这会儿,燕蒹葭不仅没有醒,反而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要睁开眼的迹象。 扶苏蹙眉,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身侧,依旧面容平静的燕蒹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好半晌,他都没有说话,脑中皆是梦中画面。 相识相遇,相知相爱,相濡以沫。 他记得梦中的那场婚事,记得掀开盖头时,她娇娇软软的喊他夫君也记得,她最后苍白着脸容,死在他的怀中。 一切亦真亦假,叫人难以捉摸。 “国师在想什么?”见扶苏不回答自己,弥尘再次出声:“可是梦境中,有什么令人回味的事情?” 不得不说,弥尘这张嘴虽是贱,但一下便猜中了扶苏心中所想。 “师弟似乎很好奇?”扶苏弯唇,秀美如月的脸容浮现一抹从容:“师弟若是好奇,不妨也去这梦中探探究竟?” 扶苏和弥尘师兄弟互相掐架的画面,楚青临委实没有心情去看,他沉声打断道:“公主为何还不醒来?” 彼时西遇不在屋中,牧清本以为没有人在意燕蒹葭的死活,但听着楚青临这样问,不由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他。 难不成,这楚将军是对临安公主 “楚将军不必担心,”下一刻,便听扶苏回道:“公主再过几个时辰便会苏醒,届时楚将军与我等的双生咒也会跟着消亡。” 显然,楚青临对燕蒹葭的关怀,不是因为出自真心,而是他担心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毕竟如今三人算是绑在一条船上,若是燕蒹葭出了事,楚青临自己也是性命堪忧。 楚青临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扶苏逡巡了一圈屋内,淡淡问道:“怎么不见城主的人影?” 牧清回道:“昨夜刺客来袭,城主疲于应付,如今还在外头吩咐人清扫庭院。” 昨夜夜半时分,忽有大批刺客来袭,袁照这小小的城主府,自是没有几个能抵抗的住的亲兵,故而西遇率领一众人前去对付,直到方才硝烟暂歇,袁照便派人清扫整个庭院的污血。 至于西遇,仍在追查刺客来历,已然一整夜没有合眼。好在,他如今知晓楚青临会守着燕蒹葭,便也放下心来,不再顾虑其他。 “刺客?”扶苏轻笑:“看来,这一路是不太安稳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看也不看榻上的燕蒹葭,便兀自推门出去了。 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牧清皱起眉梢,看着满庭院的尸首,有些犯了恶心。 只扶苏面色如常,笑着询问下人袁照的去处,弥尘不解,又问扶苏,为何要寻袁照,扶苏笑而不语,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这一度,让弥尘有些气短,瞧着扶苏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对着楚青临道:“楚将军以为,我这师兄此番,意欲何为?” 楚青临睨了眼弥尘,见他的确不明所以,便漠然回道:“食梦兽的事情,定然与袁照脱不开干系。” “食梦兽?”弥尘想了想,又道:“可袁照看起来并不像是知晓食梦兽的模样,除非他过于老奸巨猾” 他不是没有试探过袁照,但袁照的反应,丝毫不像是知道食梦兽的模样,甚至于他按照弥尘所说,全城布下相应的阵法,试图捉住食梦兽。 楚青临挑眉,似乎兴趣缺缺:“这本将军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回头,再次朝着燕蒹葭的床头走去。 弥尘有些诧异:“将军难道不好奇食梦兽的事情?” 楚青临表现的太过无欲无求,这让弥尘有些难以置信。但凡是个人,面对这般怪力乱神的事情,都会有几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再者说,楚青临深受其害,在这屋子里整整守了五日,这五日里,他难道从未生出一丝好奇,想看看梦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天地? “好奇的是弥尘大师你,不是本将军。”楚青临背对着他,语气很是清冷:“本将军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说着,他青松般笔挺的背影很快落到床头,也不知他背着身是在看燕蒹葭,还是不想看见屋外的一切,只听他又道:“弥尘大师若是当真心下在意,不妨跟着国师去看看?” “罢了,无甚可看。”弥尘道。 自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他修为不如扶苏,武艺也比不上他分毫,贸贸然去偷窥,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那一头,扶苏绕过长廊,于院落中,寻到了袁照。袁照彼时正坐在石桌前,望着水榭池鱼,神色平静。 他听到动静,远远见扶苏走来,发白的眉眼染上笑意:“国师醒了?” 牧清见此,有些讶然。袁照似乎对扶苏的苏醒,不觉意外。 扶苏缓缓坐了下来,与他面对面:“城主看来是什么都知道了。” 袁照淡淡笑了笑,只道:“食梦兽是我放出去的,害了无辜之人的罪名,我也认。” 说着,他一边给扶苏沏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这是公主最爱喝的茶,国师不妨尝尝?” 乍一听袁照的话,身后的牧清不由再次震惊。他盯着袁照,心中却还思索着,为何袁照要放食梦兽害人?为何这些时日他又隐藏的这样好? 可聪明如扶苏,他已然从袁照这短短的两句话,听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至始至终,城主算计的都是我啊。” 他如浮云,笑容散漫,神色温柔的不像是在说自己被算计的事情。 袁照没有否认,只笑了笑,道:“难怪你师父说,你是他收过,最天资聪慧的弟子。” 扶苏道:“不算聪慧,有些事情尚且不太明白,还望城主指教一二。” “哪些事情不明,你大可问我。”他笑着回道:“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苏抿了口茶,淡淡开口:“城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自己被心魔所困,让食梦兽去害人的?” “很早之前了。”袁照回忆着,缓缓说道:“那时城中公子接连昏迷,我便猜到了与我有关。这些年心魔入骨,我早就无药可救了。” 扶苏接着问他:“既是知道,为何不罢手?” 如若早一点罢手,也许便不会有枉死的秀才出现,更不会有其余的公子哥受难。 苍老的眉眼微微弯了起来,袁照声音很是低沉暗哑:“国师要知道,我不是圣人。” 他褶皱的指尖抚摸到杯盏边沿,神色温和:“我也杀人,也救人。我自知心魔害人,收不得手。若是贸然收手,恐怕就等不到国师和公主了。” “你或许不知道,还在燕京那会儿,我与你师父相交甚笃,你师父算出,燕国将有一劫,公主也将有一劫所以,我回了幽州,就是等着你们经过。” “那时,你师父便算出了,他日你等必定途径幽州,我与你师父都疼宠公主,自是不愿看公主落得凄惨下场。所以,只能以这样卑劣的方式,算计你你是公主命中的救星,有你在,公主定能逢凶化吉。” “城主不会如此天真罢?”扶苏轻笑一声,眉眼生辉:“不过是梦境而已,我怎么会当真?” “不当真?”袁照摇头:“梦外数日,梦中两世,且不说第一世的偲偲如何,国师如何,只说第二世国师难道当真能够忘怀?” “梦中过了一辈子,难道就真的是一辈子了吗?”扶苏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梦中的那份情意,是被编织的谎言罢了,毕竟,梦境的操控者,是食梦兽,也是城主你。” “无妨。”袁照也不多言,只淡淡道:“国师终有一日会明白,有些事情,谁也操控不得。” “师父都死了,还要算计我啊,”扶苏眸底划过冷色,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深邃:“若是如此,我便杀了公主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他眼中盛满温柔,也淬满了毒。 这世上,谁又能拿捏得住他呢? 袁照问:“杀了公主?” “不错,”扶苏道:“杀了燕蒹葭。” “好。”袁照颔首,低声道:“不过,要在半年之后,国师才能动手。” “半年?”扶苏眉峰微微挑起。 “你若想要食梦兽,便要等半年才能动手。”袁照慈祥的看向扶苏,道:“我知道食梦兽与你有交易,但同样的,我与你也有交易。” “哦?什么交易?”扶苏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回答。 “她让你抹去我的记忆,对吧?”袁照不疾不徐道:“想抹去我的记忆可以,但前提是,你吃下这个。”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扶苏面前。 “这是什么?”扶苏不为所动,侧眸望着。至始至终,他都很是平静,半分看不出恼怒亦或者被算计了的不忿。 “噬心蛊。”他回:“噬心蛊分为母子蛊,你这是母蛊,服下这母蛊,半年之内,你不能伤害公主,否则便要尝尽噬心之苦。” 言下之意,便是他会将子蛊给燕蒹葭服下,之所以说交易,之说以说半年,全因这蛊毒的作用。 扶苏低笑一声,却不伸手去接袁照递来的瓷瓶,只问:“城主就这么志在必得,我会为了食梦兽,吃下这噬心蛊?” “你师父说过,扶苏此人,生来无所欲求,但往往就是这般心性之人,但凡有了执念,便必然要求得。”袁照道:“哪怕粉身碎骨。” 知徒莫师,扶苏的师父知道扶苏是个怎样的性子,所以他算准了扶苏会点头答应。 因为对于食梦兽扶苏的确极为渴求。他自来没有什么想要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感兴趣的。而食梦兽,是让他觉得人生颇有几分色彩的一个。 下一刻,便见扶苏叹了口气,幽幽然笑道:“城主与我师父年岁加起来,恐怕也是我的数倍了,没想到两个老者,还算计我这青年,此番我的确是输了。” 说着,他伸手拿过袁照递来的瓷瓶,拔了瓶盖,将药丸取出。 “牧清,你来看看这药是否有问题。”他示意牧清上前,很快把手中的药丸递给他。 牧清医术其实不错,这也是扶苏一直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而先前被燕蒹葭算计,其实只是他刻意为之。 燕蒹葭以为是她设的局,其实入局的是她自己。有些事情,他只是没有说罢了 牧清闻了闻,随即慎重的点头,道:“师父,这的确是噬心蛊。噬心蛊的母蛊潜伏期半年,时日一到,便会死亡。” 母蛊死去,子蛊自然也会随之死去。这噬心蛊的确不会致命,只是起到了牵制的作用。 “好,”扶苏拿回药丸,往嘴里送去:“半年后再杀她,也不迟。” 说着,他微笑着将噬心蛊吞咽进腹。骨节分明的指尖落在杯盏上,他捏起杯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到你了。”扶苏从怀中同样掏出一个瓷瓶,递到袁照的面前:“为了一个燕蒹葭,忘记心中所爱,值得吗?” 他笑吟吟望着他,不紧不慢的问了那么一句。 “值得。”袁照道:“公主的命格,连着整个燕国的命数,保住公主便等于保住整个燕国,避免众生涂炭。如何会不值得呢?” 那张苍老的面容,有一瞬间仿佛和年轻时的顾笙重合在一起,袁照接过扶苏递来的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紧跟着放入口中,就着茶水吞了下去。 “偲偲陪了我许多年,总算是该放下了。”他隔着扶苏,望着他身后的远山,仿佛看见了年少时候,他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推着秋千。 “走罢。”扶苏起身,示意牧清:“是该去看看公主了。” 袁照吃下的那颗药丸,能够让他忘记一切。而这也就意味着,连他自己是谁、年方几何,也忘得彻彻底底。 人生便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袁照心魔害人的事情,他答应了食梦兽,不予以追究,同时也答应她,让袁照忘记一切,免去心中对自己的苛责。 如今,袁照只会慢慢意识涣散,将所有都忘怀,包括他自己。 夕阳落下,橘红色的霞光映照在窗纸上,衬的躺在床上的女子,分外唇齿明媚,堪比红霞。 西遇守在她的身边,等着扶苏所说的苏醒。果然,不到一炷香功夫,燕蒹葭一直不为所动的睫毛,终于颤动了。 西遇见此,欣喜若狂:“公主!公主!” 他凑着脑袋,声音不可遏制的在整个屋子内震动着。听得一侧观望的楚青临不由皱起眉梢,似乎这一室的清净,全都被打搅了。 燕蒹葭慵懒的睁开眼,抹了一把眼角,缓缓起身:“西遇,你这嗓门可真大!” 她坐起身子,长达五日的熟睡,让她整个人不仅没有觉得精神,反而分外疲乏。 她揉了揉软绵绵的腰,抬眼看了看四周。 屋内,除她之外,统共两个人还在。一个是楚青临,一个则是西遇。 “国师呢?”燕蒹葭睨了眼西遇,问道:“怎的不见他人影?”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心中所想。 楚青临挑眉,插话道:“公主要寻国师?难不成在梦境中公主与国师发生了什么?” 自扶苏醒来,便闭口不提与燕蒹葭在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楚青临也不是傻子,他明显知道,扶苏和燕蒹葭之间定然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扶苏不说,谁也不知道,于是楚青临便指望着燕蒹葭能够透露一二。 “梦中?”燕蒹葭诧异:“国师说本公主与他在梦中发生了什么?” “公主不知道?”楚青临有些狐疑,可他盯着燕蒹葭半晌,小姑娘竟是全然不知所以。 “知道什么?”燕蒹葭蹙眉不展:“我不过是睡了一觉,难不成还要与国师在梦中相会?” 一边说,她一边穿上鞋子,又问西遇:“国师去哪儿了?” “公主,国师在内院里,”他道:“方才城主在内院昏迷,国师去探望了。” “城主昏迷了?”燕蒹葭一愣,语气有些焦急:“大夫看过了吗?怎么说?”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西遇道:“大夫说他年事已高,如此也是正常,只好好生休养,勿要操劳便好。” “袁照的确是年事已高,也该好好歇歇了。”燕蒹葭点头,随便便领着西遇,打算去探望一番。 两人绕过亭台,走到长廊处,恰好便正与扶苏遇着。 红枫洋洋洒洒的落下,扶苏白衣如雪,眉眼似春,仿佛人间谪仙,秀美不可方物。 而燕蒹葭,依旧是少年打扮,她着一袭朱红长衫,腰间系着墨色玉琉璃束带,璞玉叮咚,她仰着脸看他,远山眉微微蹙起,谁也不知她心中在想着什么。 “国师” “公主” 两人在一刹那,同一时间开了口。 “公主先说罢。”扶苏弯唇,清风朗月皆在眉间。 “国师应是要给本公主一个说法罢?”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但那笑半点没有温度,阴冷的仿佛下一刻便会宰了眼前这玉树临风的青年。 “说法?”看着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扶苏心下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公主是指我用公主的肉身困住食梦兽的事情?” “除了这件事,本公主和国师还有其他旧账要算吗?”燕蒹葭嘲讽着,一路上西遇已然同她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其实基本回忆不起什么,只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女子尤为可怜除此之外,她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没什么。”扶苏一笑,心中却有几分狐疑,燕蒹葭如此是真的忘却了,还是 燕蒹葭冷冷盯着他,勾唇:“那既然没有什么,国师算计本公主一事,要怎么说呢?”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零_2.c_o _m 扶苏反问:“公主想如何呢?” 他看着她,依旧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像之前与袁照说要杀燕蒹葭的那个人,不是他。 燕蒹葭不疾不徐,忽而便又笑眯眯道:“国师可以用行动来向本公主赔罪。” “哦?什么行动?”扶苏轻声问。 “昨夜有人刺杀本公主,可惜那些人都是死士,嘴巴太严实了,根本撬不开。”燕蒹葭道:“如今还剩两个活口,不妨国师用试试,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揪出幕后主使。” 西遇方才同她说,昨夜刺杀总共是两拨人马,但究竟是哪两拨,根本无从得知,想必这次刺杀是有备而来,已然做好了被擒住的准备。 扶苏闻言,顿时心中了然:“公主就这么相信,扶苏能够撬开他们的嘴?” 燕蒹葭的确是聪慧,她虽然被算计,但丝毫不拘泥于小节,只想着用这一次他的亏欠,换一个要求。 “自然。”燕蒹葭道:“国师神通广大,既是能算计的了本公主,那么旁的小事,定然也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国师当年可是做过凉国的丞相,如此大的本事,做这么点儿小事,怎能不手到擒来?” “公主怎能料到,我定然会应承公主呢?”扶苏不以为意:“左右我算计公主一次,下回换公主算计我,便是了。” 说着,他缓缓抬眼,看了眼天色。继续道:“天色不早了,明日我们便要出发回燕京了,公主早些去歇息罢。” 言毕,他也不等燕蒹葭什么反应,兀自便越过她,很快离去了。 看着扶苏那不染纤尘的背影,西遇忍不住道:“公主,这扶苏也着实是欺人太甚了!” “无妨,”相反,燕蒹葭竟是半分不觉恼怒,她依旧笑不达眼底,淡淡道:“扶苏是个难啃的骨头,实在不行,今后寻个法子除掉他就是了,总之来日方长。” 西遇颔首,询问道:“那公主,刺客的事情” 燕蒹葭眉眼舒展,语气很淡:“今夜再看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如若还没有进展便杀了罢。” 两个无用的棋子,废了也没有什么大碍。想要她命的,无非就那么些人,也是时候该清理清理了。 暮色渐渐沉了下来,冬日的天暗得特别快。霞光的余晖直至现在,已然全然不见,只余下新月弯弯,挂上天边。 与燕蒹葭道了声别后,扶苏没有回自己的院落,他留下了牧清,独自一人去了城郊山顶。 等到四下全然无人之际,他才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那香囊里裹着一颗夜明珠大小的明黄圆球,那圆球通体金黄,仔细看去,里头仿佛有一只尖角的鹿静静蛰伏。 这就是传说中的食梦兽。 食梦兽其实便是灵兽,只不过她并非活生生的兽类,而是寄居在灵珠内的灵体。正因为她是灵体,所以才能诱人入梦。 而这食梦兽的本体,是扶苏刚才探望袁照的时候,从袁照那里得来的。彼时袁照已然昏迷,他自是入探囊取物。 “出来罢。”扶苏摊开掌心,道:“有些事情,得问你。” 下一刻,便见一道光芒闪过,明黄色的珠子微微发烫,转瞬便有麋鹿自珠子里跃然而出。 她眨了眨兽类的眼睛,神色依旧平静:“你是想问临安公主的事情?” “不错。”扶苏道:“她似乎并不知道,梦境中发生了什么。” “并非不知,”食梦兽回道:“只是忘却了大半。” 扶苏继续问道:“为何她会忘却?” 食梦兽显然是看出来扶苏心中所惑,她道:“国师是主动入的梦境,自然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公主不同,她是被我拉入梦中,但凡并非自愿入梦者,都将忘却梦中一切。而公主如今能够回忆起的,只不过是某些瞬间与事件。这一点,和国师大为不同。” “忘记了”扶苏轻笑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一瞬间极为幽深。但下一刻,他便又看向食梦兽,道:“若是我想让她回忆起来呢?” 他定定然望着食梦兽,神色平静:“可有方法?” “没有。”食梦兽道:“我操控的是梦境,梦外如何,只能看个人造化。依着今日公主的态度,想来是忘记了与国师间发生的种种。” 说到这里,食梦兽忽而发出一声嗤笑来:“国师想让公主回忆起,难不成存了什么私心?” 扶苏但笑不语,显然并不打算回答她的话。 要说私心也不是没有,毕竟那一世的记忆,如今还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他记得如此清晰,可燕蒹葭却忘得这般彻底。 无论怎么看,他都觉得委实失了公平啊! ------题外话------ 相爱相杀?nonono,扶苏想杀蒹葭,那是嘴硬。蒹葭想杀扶苏,那是来真的哈哈。欢迎大家收看追妻火葬场现场直播!话说,你萌再不来看,我都要没动力了哭哭 81国师老奸巨猾(更新时间调整) 当天,燕蒹葭去探望袁照,只是令她震惊的是,袁照竟是忘却了一切,连带着她也忘得一干二净。 对此,燕蒹葭深觉怪异,她询问了周遭的下人,下人只说,袁照在昏迷之前见过的人只是扶苏,但扶苏走后,袁照却没有什么大碍,他独自在湖心亭坐了良久,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在回去的路上,猛然倒地。 正是因为离与扶苏见面的时间时隔太长,众人才无一怀疑袁照的昏迷与扶苏有关。 但燕蒹葭却对此很是不信,就她看来,袁照失忆一事,定然是与扶苏有着莫大的联系,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于是,那天夜里,燕蒹葭问了三遍西遇有关于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西遇回忆之后,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三遍。但燕蒹葭听完后,还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有种预感,此事定然与她做的梦有关,但梦境种种,她其实根本记不清楚,唯独她仿佛记得自己整治了什么人至于到底整治了谁,为何出手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思来想去,她心中困惑许多,只好踏出自己的院落,让西遇提着灯盏和自己一起朝着另一个院落而去。 她原本是打算寻扶苏的,但半路上遇到了楚青临,也不知楚青临大半夜不睡觉在瞎逛什么,燕蒹葭还是示意西遇举高灯盏,用以看看楚青临的神色。 她本打算开口问楚青临在这儿做什么,没想到那厮却率先一步开口,问道:“公主夜半不休息,这是要去哪儿?” 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不咸不淡回答道:“这几日睡多了,现在还精神着。” 一边说,她一边注意着楚青临的神色。奈何楚青临极为平静,半分没有偷鸡摸狗的慌张,反而让她愈发觉得这厮生的俊美异常。 敛了敛心神,燕蒹葭又问:“楚将军呢?怎么不睡?难不成是夜会什么姑娘家?” 对于燕蒹葭不正经的调侃,楚青临习以为常。他神色冷漠,只正色回道:“城主昏迷的事情,委实蹊跷,我睡不着,想着出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燕蒹葭逡巡了一番四周,发现这个湖中亭的确是下人说的,袁照白日里坐了大半天的地儿。 寒风掠过,她深觉阴森,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楚青临抬头,看了眼天色,声线丝毫没有起伏:“起风了。” 燕蒹葭没有回答他这一句话,只兀自拢了拢身上的貂裘,道:“将军可有查到什么情况?” 楚青临闻言,垂眸看了眼她,心下想起袁照算是她的半个师父这件事,便回道:“我知道的,应当与公主所知一样,或者公主可能知悉的比我还多。” 他指的是燕蒹葭在梦中与扶苏发生的事情,而那件事,除了扶苏与燕蒹葭,旁人无从得知。 “本公主知悉的,应该不会比将军多多少。”她耸了耸肩,倒是半点架子没有,只道:“梦中发生的一切,本公主几乎想不起来,如今还记得的,或许只有国师了。” 见着她直率的模样,楚青临不由挑了挑眉,对于燕蒹葭,不得不说,他难以捉摸。不为其他,只为这女子实在太多副面孔了。有时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有时又嬉笑怒骂宛若寻常女子,可他心中清楚,燕蒹葭的城府,深不可测,如今她表现出来的,也极为不可相信。 他心下思忖着,那头燕蒹葭却是与他打了个招呼,似乎就要离去:“将军早些歇息,本公主还有事找国师,先行一步” “公主,且慢。”楚青临拦住她,道:“关于城主的事情,公主怎么想?” “本公主以为,此事应当与国师脱不开干系。”燕蒹葭毫不掩饰,道:“将军觉得呢?” 楚青临颔首:“我与公主不谋而合。” 燕蒹葭深以为意,叹息道:“可惜,你我都没有什么头绪,国师这人嘴巴又硬,想要套他的话,堪比登天。” 楚青临闻言,不疑有他,但他忽而沉默起来,盯着燕蒹葭好半晌不说话。 燕蒹葭有些不明所以,问他:“楚将军为何这般瞧着本公主?莫不是本公主脸上有什么?” 她伸手朝着自己的脸上摸去,又转头示意西遇看她的脸,西遇摇了摇头,表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东西。 燕蒹葭纳闷,正要问楚青临这是何意,下一刻便见楚青临薄唇抿起,冷峻如雾中青松的脸容上,浮现一抹探究。 他道:“听说公主将张家小姐安置在了军营里?” 这件事,是他今夜才听探子来报。据说张淼淼直奔燕京后,不仅没有去公主府候着燕蒹葭,反而独自一人前往付兼帐下,投了北淮军。 付兼是淮阳侯府的世子,他十三岁随他祖父淮阳侯入军中,十七岁时担任北淮军都督,统领十万精锐北淮军。 要说付兼之所以扬名为众人所知,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如何少年英武。而是一年前,他回京料理事务,正巧那时燕蒹葭生辰。付兼从容赴宴,至那之后,不知谁人疯传,付兼爱慕燕蒹葭成痴,可谓让人惊掉了下巴。 但可惜的是,郎有情妾无意,外人皆说,燕蒹葭并不喜付兼,至于原因是何,无人知悉。 这一次,张淼淼直奔北淮军,显然是有燕蒹葭的授意,否则付兼帐下,绝对不会收女子兵。 自燕国开国以来,女子当兵就从未有过!而燕蒹葭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这件事将军都打听的到?”燕蒹葭勾唇一笑,眼底满是星辰:“看来将军并非只知打仗,不知朝中世事。至少就这件事来看,将军在朝中的暗探还是很多的。” 她早就觉得扶苏和楚青临,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扶苏太过神秘,而楚青临也是遮掩许多。这些个位高权重的,谁也不是清池,但谁都想假装自己一尘不染,不为世俗所困。 楚青临没有回答,只再度出声,冷冷盯着她:“公主为何要将张家小姐安置在北淮军中?” 燕蒹葭嗤笑一声,直视的眸子,道:“将军自己神神秘秘,却要本公主知无不言,是不是这要求,有些过分?” “公主说得,我不否认。”楚青临道:“我不回答,那是因为这件事既然由我之口询问公主,那么便已然将底牌亮出来了,无可辩驳的事情,便没有再确认的必要。” 楚青临的确是极为耿直的一个男人,他说话直接,语气也不甚温和,那般生硬的话,任由谁听了都要觉得恼火,更何况燕蒹葭本就习惯了被人追捧的感觉。 心下生出一分不喜,燕蒹葭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与楚青临再絮絮叨叨下去,至少这一刻她觉得,扶苏那温温柔柔,绵里藏针的性子,其实不算太差。 如此一想,她的视线便再次落在楚青临身上:“张淼淼的事情就不劳楚将军费心了,本公主要将她安置在哪儿,那是本公主的事情,与将军何干?将军有什么资格来问本公主?” 说着,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将军怎么能如此天真?你兀自露了底牌与本公主,难不成本公主也要为之回馈?本公主可记得,在本公主昏迷的时候,将军不止一次说要回京,不管本公主的死活,要不是有那双生咒的制衡,怕是本公主这会儿已然颠簸的疲乏不已了。哪儿还有力气同将军讨论什么北淮军不北淮军的事情?” 楚青临这等子耿直的性子,有时候便是这么的不讨喜。尤其他自以为是的样子,真是让燕蒹葭想要招呼一大班人,将他揍的鼻青脸肿,给他点颜色瞧瞧。 如此指摘了那么一通,燕蒹葭看也不看楚青临,便领着西遇,离开了亭台。 一时间,偌大的亭台只剩下楚青临一人站着,他的目光落在方才燕蒹葭站着的地方,剑眉紧紧蹙起一个弧度,看那神色,似乎是在思忖燕蒹葭所说的合理与否。 而他那神色与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看得隐在暗处的楚家暗卫,深深为此捏了一把汗。 就在他们为此担忧的节骨眼,楚青临忽而唤了一声:“十三。” 十三是他贴身的暗卫,乍一听楚青临唤他,他立即便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将军?”十三站在他身后,心情复杂。 “方才我可是过于自以为是?”楚青临眉头紧锁,拧成一个川字。 燕蒹葭那一通骂,其实就是在明里暗里的说他自以为是。 “额”十三心中叫苦,这话让他如何回答?将军自来便是如此自以为是,并不是只刚才对临安公主的时候。只不过先前没有人敢当面指摘出来罢了。 “但说无妨,”楚青临道:“恕你无罪。” 心下颤了颤,十三深吸一口气,道:“是有些自以为是。” 他说完这一句话,楚青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这幽幽的沉默,让十三头皮发麻,暗道自己不该如此直接,若是将军恼了,他可是 就在十三心中胡思乱想之际,楚青临忽而道:“退下罢。” “是,将军。”十三舒了一口气,就要隐匿于黑暗中。 “慢着!”楚青临再度出声,让人脚底发软。 “将军”十三咽了口唾沫,暗道不妙。 楚青临俊逸的脸容埋在黑暗之中:“你觉得燕蒹葭如何?” “将军说临安公主?”十三错愕,抬眼朝着楚青临看去。 楚青临的背影,还是那么刚毅挺拔,冷然而不带一丝感情。但是他方才说出口的问话实在是太过玄妙。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楚青临挥了挥手:“算了,你退下罢。” 说着,他独自朝着亭台中心走去,看得楚家一众暗卫心中暗道不妙! 难不成将军喜欢被骂?如此这么被骂一通,竟是觉得燕蒹葭不错? 那一头,燕蒹葭骂完楚青临,心中觉得解了气,便也就将其抛之脑后,哪里还管楚青临这厮作何感想? 她领着西遇,一路便到了扶苏住的别院内。 彼时,牧清守在屋内,扶苏屋内灯火熄灭,仿佛早早便睡下来。 牧清本昏昏欲睡,乍一见燕蒹葭和西遇过来,瞌睡一瞬间消散了去。他瞪着眼睛看她,问:“公主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来寻你师父。”燕蒹葭道:“国师人呢?” “师父近来神思疲倦,今日早早便歇下了。”牧清阻拦道:“公主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罢。” 扶苏入梦与燕蒹葭不同,扶苏是耗了心力才强行入得梦境,故而整整五日下来,他的确已然有些体力不支。 “若是放在明日,本公主今夜怕是无眠。”燕蒹葭挑眉,道:“本公主有要紧事问国师,你去将他唤起来罢。” 袁照的事情,燕蒹葭信不过扶苏,好歹袁照算是她的师父,教导她三年之久,她自是不能就这么让袁照糊里糊涂的失了记忆。 牧清不肯让步,只道:“公主还是回去罢,师父今日不方便见公主。” “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虽这么说,但燕蒹葭却是笑了起来,而后她挥了挥手,道:“西遇,交给你了。” 说着她接过西遇手中的灯笼,往前走了一步。 牧清见此,下意识想要拉过燕蒹葭的肩膀,阻挡她的前行。可在他之前,西遇也已然护在燕蒹葭的身后,转瞬之间,两人便已然大打出手起来。 “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牧清气恼,一边忙于与西遇交战,一边回头朝燕蒹葭喊了一句。 “啧,你这是要把你师父吵醒啊?”燕蒹葭摇头,下一刻便见屋内亮了烛火。她不由接着叹息:“看,果然被你吵醒了。” “你是你吵醒师父的!”被燕蒹葭这么倒打一耙,牧清简直火冒三丈。但西遇身手不赖,两人此时根本难解难分。 燕蒹葭不理会他说什么,只兀自笑吟吟,推开屋门。 “国师在穿衣服啊?”她绕过屏风,便见扶苏坐在床前,他半敞着胸脯,那微微露出的精瘦,实在叫人忍不住想要吞咽唾沫。 人都说扶苏是谪仙,但燕蒹葭眼底,扶苏是妖孽。心思深沉,擅长伪装,生的还活色生香,如今他墨发披散,慵慵懒懒,竟是有些好看的过分。 扶苏轻笑着,望向燕蒹葭,道:“公主再这么看下去,恐怕这胸口都要被公主看穿了。” 一边说,他一边慢条斯理的披上衣物,那如若无人的样子,委实优雅的让人侧目。 等到他将衣物穿好,又是一副不染纤尘的仙人姿态。 燕蒹葭也神色从容,笑着调侃:“国师瞧着清瘦,没想到身材竟是这般诱人。” 扶苏闻言,没有回答,只缓缓走了过去,朝桌椅而去:“公主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燕蒹葭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道:“袁照失了记忆,国师可是知晓?” “听下人提及过,”扶苏颔首:“城主年事已高,有此忘症也是寻常之事。” 他伸手,给燕蒹葭倒了杯茶水,递到她的面前:“公主喝茶。” “国师的茶,本公主就不喝了。”燕蒹葭笑眯眯道:“方被算计一次,还是小心为妙。” 扶苏见此,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放下茶盏,神色浅淡。 “国师不必掩饰,袁照的事情,是国师一手造成罢?”见他油盐不进,燕蒹葭眸底划过一抹幽深:“本公主不是想不明白,国师一早便为了食梦兽,但自本公主醒来,国师不再提及食梦兽,那么显然,国师已然得到了食梦兽。” 说着,她看了眼扶苏,见扶苏笑容依旧,瞧着令人捉摸不透。 燕蒹葭继续道:“食梦兽被擒,国师纳为己有,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袁照无缘无故失了记忆,本公主不妨大胆揣测一番,袁照就是那个暗中饲养食梦兽的人,对吗?” “公主聪慧。”扶苏笑吟吟道:“袁照的确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为何呢?”燕蒹葭问:“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让食梦兽去害人?” 燕蒹葭以为,就她所了解的,袁照不是那等邪佞之人,可她想不明白,袁照为什么那么做? 扶苏微笑,给了一个令人抓狂的回答:“这个恐怕公主得去问城主自己了。” “袁照?”燕蒹葭冷哼一声:“他如今都忘了一切,怎么可能回答本公主?” “那公主便自己想罢。”扶苏云淡风轻道:“一切尽在公主的梦中,若是公主能够想起梦中种种,定能知悉其中缘由。” 他这话,明摆着是不想告知,或者说,他其实在逼迫燕蒹葭回忆起一切。 “国师可真是老奸巨猾!”燕蒹葭骂了一句,却是没有恼怒之意:“那国师总可以告诉本公主,为何只是抹去袁照记忆,不予以追究他做的事情?” 食梦兽的事情,扶苏似乎并不打算揭穿,否则此事若是让幽州的百姓知道,恐怕袁照这些年清廉的名声,只会全数消散。 “为何?”扶苏注视着燕蒹葭,眸底满是深邃:“自是因为公主你了。” “本公主?”燕蒹葭挑眉,深觉他的说辞太过可疑。 扶苏点头,说道:“他是公主的恩师,如是因为此事遗臭万年,那公主的面上也未必好看。再者说保住袁照,也算是我先前算计公主的一个赔罪。” 分明是得了好处,但他还是要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这让被搁置在床头的食梦兽,忍不住翻白眼。 扶苏这厮,的确如燕蒹葭所说,老奸巨猾! “巧舌如簧!”燕蒹葭明摆着不信,虽说她无法拆穿扶苏,但直觉告诉她,扶苏根本不是这样好心的人。 顿了顿,她忍不住瞪向扶苏,道:“国师这张嘴,可真是难以撬开。本公主实在好奇,国师入梦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烛火摇曳,朦胧的光下,她眉眼如画,唇齿诱人,难得露出的嗔怒之色,让扶苏不由想起梦中那个小姑娘 “国师?”燕蒹葭见他眸底划过一抹的恍惚,不由再次唤道。 扶苏散漫弯唇,语气如常:“公主想知道什么,便自己回忆罢。” 一问三不说,唯独说的那个还是哄骗她的。燕蒹葭摇了摇头,兀自起身:“既然国师嘴严至厮,那本公主就不打扰国师歇息了。” 说着,她转身,招呼门外依旧还在与牧清交战的西遇,道:“西遇,咱们走罢。” 西遇收手,往后退了两步,但牧清却是意犹未尽。 从前听闻帝隐厉害,可牧清没有料到竟是这么的厉害,端看今日的交手,显然西遇并没有出全力对付他。 “是,公主。”就在他恍神之际,西遇已然跟上燕蒹葭的步子,两人一前一后,片刻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师父,”牧清进屋,皱眉道:“是我能力不足,没有阻拦住他们。” “无妨。”扶苏摆手,淡淡扬唇:“西大统领也算是帝隐中身手数一数二之辈,你打不过他很正常。” “这公主也真是的,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咦,这是她的灯笼?”说话间,牧清注意到桌上放着的烛火,想起方才燕蒹葭手上拎着的灯笼,想必是她走时忘了带离。 “嗯。”扶苏低眉,看了眼笼内熊熊燃烧的烛火,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看得牧清很是纳闷。 “师父,我将这灯笼拿出去罢。”想起扶苏一向不喜触碰旁人的物什,牧清便伸手想要去拿。 “不必了。”袖摆拂动,扶苏阻止了他的举动,语气很轻:“让它亮着罢。左右我如今也睡不着了。” 牧清愣住,下意识挠了挠脑袋,不解道:“师父今日好生奇怪。” “哪里奇怪?”如春水一样的眉眼落在牧清的身上,扶苏望着他,唇角含笑。 牧清摇头,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师父和往常不一样。” “你多想了。”扶苏起身,往榻上而去:“将这灯笼丢了罢,太刺眼了。” 牧清错愕,但见扶苏已然背过身去,他只好点了点头,应道:“是,师父。” 话毕,他便伸手拿起灯笼,朝外头走去。 屋门被掩上的一瞬间,屋内静悄悄无声。原本还明亮的屋内,因着少了一盏烛火的缘由,一时间变得尤为暗沉。 扶苏坐在榻上,雅致清隽的脸容染上阴霾,但这阴霾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翌日,燕蒹葭等人早早便启程,走在了回京的路上。 幽州狐妖的事情告一段落,那些昏迷不醒的公子哥也随之苏醒,不过,令人称奇的是,如此漫长的昏迷下,醒来之后他们竟是什么也不记得,甚至说不清梦境如何。 而后,修养过后,那些公子哥便依旧同往日那般,夜夜笙歌。 袁照丢了记忆,虽是与燕蒹葭一行人道了别,但他神色极为寡淡茫然,临别了竟是让燕蒹葭生出一丝心疼。 想袁照也年岁大了,如今倒好,忘却一切,连自己姓甚名谁也记不清了,人一旦没了记忆,心下便会衍生出空洞的情绪,这种情绪,给人以难以弥补的缺失。 为此,她对扶苏原本便极差的印象,愈发不好了几分。于是,一路上她都独自一人待着,丝毫不愿同扶苏和楚青临两人有任何交集。 不得不说,比起公主府里头那些温柔小意的面首,扶苏和楚青临只能是政敌。 走了半日的陆路,几人很快踏上船坊,朝着都城的方向而去。 这几日,江水平稳,水面静然,的确如扶苏所说,是启程回京的好时候。 但即便如此,燕蒹葭还是有些吃不消。水路不同陆路,水上的晕眩让她几乎作呕,而这也是她在京中时,不常坐画舫的原因。 到了第三日,燕蒹葭已然消瘦了一大圈,不为其他,只为这几日在船上,她根本食不下咽。 这天夜里,她与西遇坐在船头,西遇手中端着瓜果,劝慰燕蒹葭多少吃些。 正是时,扶苏自里头走了出来,两人一瞬间便是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瞅着彼此。 扶苏率先一步开口,说道:“公主近日似乎胃口不佳。” 燕蒹葭不回他的话,只问道:“国师算算,我们要需要几日才能抵达燕京?” 扶苏不以为然,回道:“这几日顺风顺水,大抵再过四日便能到燕京。” “四日?”燕蒹葭深吸一口气,方觉舒畅的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再次翻腾了起来:“看来本公主没有死在刺客手中,这回是要死在这艘船上了。” 扶苏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笑着问燕蒹葭:“我这里有颗防晕眩的药,公主可要试试?” “药?”燕蒹葭狐疑的看着扶苏,迟迟没有接过去。 万一扶苏给她的不是什么防晕眩的药呢?若是就这么吃下去,恐怕 “公主莫要不知好歹!”她正思忖着,牧清却忽然忿忿不平的盯着她,道:“这药甚是宝贵,师父将此与公主,我都觉得心疼!没想到公主还怀疑这是毒药?” ------题外话------ 以后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十点,小可爱们就不用一直等待了。晚上十点更新哦 82国师的关怀 扶苏给的这药,是凝香丸,原本凝香丸是让人馥郁生香,许多贵胄夫人乃至宫中贵人都求之不得。要知道,这凝香丸可是极难制成,可谓千金难买。 如今扶苏将此与燕蒹葭,牧清本就心疼的不行,再见燕蒹葭这般怀疑,心下更是忍不住这一口气! “牧清,多嘴了。”扶苏侧眸,余光瞟了眼牧清,眼底有冷然划过,但仅仅一瞬间,他便又笑着看向眼睛,道:“这是凝香丸,公主该是听过。如今公主觉腹中翻腾,气息难闻,若是服下这凝香丸,唇齿有芬芳吐出,当是能缓解一二。”、 听着扶苏的解释,燕蒹葭心下愈发称奇。要说扶苏这人也是奇怪,分明他们之间的双生咒已然解除,她是死是活早已与他无甚关系,怎么这厮如此关心她? 见燕蒹葭迟迟不收,牧清心存侥幸,想着若是燕蒹葭怀疑也好,说不准这凝香丸又能保住了。 “公主若是信不过扶苏,扶苏自不勉强。”扶苏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平静的打算收回手,将瓷瓶纳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缩手的那一瞬间,燕蒹葭忽而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本公主这不是被国师坑害太多次了吗?” 燕蒹葭笑眯眯,轻而易举的从扶苏手中拿到瓷瓶。她松了手,捏着瓷瓶朝扶苏继续道:“没想到国师当真是慷慨解囊,那本公主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她冲扶苏咧了咧嘴,毕竟还是小姑娘,如此一笑,竟是活色生香,让人犹如堕入蜜饯之中,不可自拔。 下一刻,燕蒹葭道了句:“多谢国师。” 扶苏摇头,回以温润:“这是我对公主的赔罪,还望公主不计前嫌。” 赔罪?赔什么罪?自然是先前算计燕蒹葭入梦,用她的身体去困住食梦兽的事情了。 昨夜他说放过袁照是给燕蒹葭的赔罪,今日又说这凝香丸是给燕蒹葭赔罪的。一连两次都是赔罪,怕是燕蒹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思忖着,燕蒹葭颔首道:“好,不计前嫌。” 说着,她将瓷瓶收入怀中。正低头间,燕蒹葭忽然注意到扶苏腰间墨色绣花荷包,那荷包瞧着年岁甚远,上头绣着蜻蜓点水的图案,歪歪扭扭,仿佛是个笨手笨脚的小姑娘绣的。 “呦,国师这荷包有些别致啊!”燕蒹葭眼睛一亮,冲着扶苏笑得不怀好意。 她不是没有和扶苏近距离接触过,也不是没有留意过扶苏身上佩戴的玩意儿,这么些天的相处,燕蒹葭可以肯定,扶苏先前可没有带过这个荷包! 那么这荷包从何而来呢?莫不是这厮看上了什么小姑娘,动了凡心? 见燕蒹葭没心没肺的调侃,扶苏不由手下一顿。 这荷包是顾偲绣的,他从袁照那儿拿来,但在梦境中这荷包是出自燕蒹葭的手。 可惜,燕蒹葭不记得梦中种种,否则她应是认得这个荷包的。 紧抿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扶苏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公主会刺绣吗?” 燕蒹葭一愣:“刺绣?” “刺绣。”扶苏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国师可有听闻本公主会刺绣?”燕蒹葭勾唇,哼笑:“本公主府邸养的是面首,是男宠,可不是什么要本公主去伺候讨好的驸马爷!” 言下之意便是,她学刺绣做什么?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她是被讨好的对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瞧着燕蒹葭那傲慢的神色,扶苏竟是愈发笑容深邃:“那公主觉得,这荷包的绣工如何?” 他指了指腰间的荷包,问她。 “绣工不佳。”虽不知道扶苏这问话是何意思,但燕蒹葭还是毫不客气的回道:“就这绣工,兴许还得练个三年五载。不过呢,绣工不好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哦?此话怎讲?”扶苏望向她,眸底倒映着燕蒹葭的脸容。 燕蒹葭难得一本正经,道:“国师挑的是媳妇儿,又不是绣娘,绣工不好无妨,国师有银子能够请得起绣娘就行,何必拘泥于此?再者说,她若是绣工极好,那便意味着不学无术,整日只知女红一事,要本公主看,书读得多的女子可比擅长女红的女子,有意思一些。” 扶苏的事情,燕蒹葭也揣测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她以为,若是能旁敲侧击,让扶苏对那绣荷包的小姑娘上心,那么无懈可击的扶苏便有了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好拿捏了。 心下如此盘算着,燕蒹葭根本不知道,扶苏指得绣荷包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虽说只是在梦境中,但于扶苏而言,并没有两样。 “公主所言极是。”扶苏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不过,扶苏此次怎的不将那姑娘带上?”燕蒹葭道:“山高水远的,将人家姑娘留在幽州,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扶苏闻言,语气不明:“公主觉得,绣荷包的姑娘在幽州?” “难道不是?”燕蒹葭愕然,瞧着扶苏这表情莫非她真猜错了? 可这荷包的确是今日才出现,若那绣荷包的姑娘不在幽州又在何处? 见她如此,扶苏轻叹一声。冷风拂面,扫过他的眉宇。他没有再与她提及关于荷包之事,只看向她,缓缓道:“天气有些冷了,公主若信得过扶苏,可以吃下那凝香丸,扶苏告辞。” 说着,他便抬脚和牧清一同,进了里头。只留下燕蒹葭与西遇两人,深觉今日扶苏怪异非常。 摸了摸鼻尖,燕蒹葭摇了摇头,扶苏这厮,真是愈发古怪起来,也不知他本性如此,还是在梦境中受了什么刺激。总之这两日他说的话,做的事情,都是令人猝不及防,揣测不清的。 思忖了半晌,燕蒹葭才又从怀中掏出瓷瓶,递给西遇:“把这玩意儿给慕容大夫看看。” 显然,她依旧是不相信扶苏的。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燕蒹葭可不认为,扶苏是不忍心看她这般折腾。 “是,公主。”西遇点头,很快接过瓷瓶。 扶苏那头方入屋内,牧清便忍不住嘀咕道:“师父为何待公主这样好?那凝香丸可不是什么随意的玩意儿” 扶苏打断他的抱怨,淡淡道:“牧清,你难道忘了噬心蛊?” 他这一提醒,牧清顿时回忆起来。的确,扶苏是服了噬心蛊,而这噬心蛊母子蛊之间有着不可割裂的联系也就是说,扶苏见燕蒹葭不适,便会衍生出心尖抽疼的触觉,这种触觉就宛若是情爱一样,似毒非毒,让人烦忧。 想到这里,牧清不由低头:“是徒儿多嘴了。” “今后在公主面前,勿要多言。”这一次,扶苏却语气有些严肃:“言多必失,她并不知晓噬心蛊的事情,如若让她得知,依着她那性子” 依着她那会顺着竿子往上爬,同时也花样百出的性子,可以料定,如果燕蒹葭知道噬心蛊的事情扶苏以为,他可能很难应付。 “是,师父。”牧清点头,心下也和扶苏一样想法。 燕蒹葭这厮,的确是不好对付的很。 这想法才冒出来,他便又有些担忧:“可是师父,难不成今后你都要护着公主吗?” 今日只这么一次,燕蒹葭便起了疑心,若是日后再这么下去,恐怕迟早要被她知晓。 扶苏摆了摆手,唇角笑意如春:“无妨,我自有方法。” 西遇将凝香丸拿给大夫看,那大夫回说不假,于是,燕蒹葭服下凝香丸,渐渐便觉唇齿馥郁,不再那么令人作呕。等到了第二日,她的胃口也渐渐恢复了,身体顿觉舒畅许多。 听大夫说,这凝香丸的药效只能维持一个月,燕蒹葭想了想,便觉这东西的确如牧清所说,金贵万分。不过,正是因此,她才愈发怀疑扶苏送药的目的何在。 有了精神头,渐渐也能吃香的喝辣的,燕蒹葭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直到船抵达燕京城郊渡口,燕蒹葭下了船坊,才觉心中再次踏实起来。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她才下船,便有相熟之人上前迎接。 “四皇子别来无恙。”扶苏率先一步出声,他望着站在面前的青年,笑意依旧。 四皇子燕然是几个皇子中,最儒雅、最仁德的一个,就声望来说,他最得民心。 燕然生的眉眼深邃,极具异域风情。他的生母姚贵妃乃凉国公主,凉国地处燕国北部,这些年一直与燕国相交甚笃。 燕然可以说是与姚贵妃一个模子刻出来,但他性子却全然不肖像姚贵妃。与其余几个贵妃不同,姚贵妃冷艳十足,从入宫开始,便对燕王爱答不理。后来萧皇后入宫,姚贵妃更是不争不抢,透明的仿佛根本不屑帝王之爱。 正是因此,整个后宫妃嫔,姚贵妃最是得人心,不为其他,就为这女子从不争宠,也从不妨碍她们。 “国师、将军也别来无恙。”燕然温尔雅,礼数极为周到。 即便身为皇子,出身高贵,他却没有三皇子燕诀的嚣张,五皇子燕景的凌厉,他处事圆滑,待人接物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说着,他又偏头看向燕蒹葭,仿佛一个极致宠溺妹妹的兄长,关切道:“七皇妹南下归来,应是极为疲倦罢?” “的确是疲倦的很,”燕蒹葭抬眼,眸底极为幽深:“一路刺客许多,也不知什么人如此恨本公主,竟是不惜冒着被本公主诛杀的风险若是让本公主查到,定然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盯着燕然,那股子跋扈凌厉的气息,一瞬间高涨起来。在场扶苏和楚青临也都是明眼人,心下知道,这两次暗杀,必然是有燕然的份。 皇室之中,龙子互相残杀的事情,简直如家常便饭,自古皆有。 只不过,到了燕蒹葭这里,却是个例外。毕竟一个公主能够遭到如此待遇,也是不常见的。 “竟是还有刺客?”燕然大惊失色,急忙问道:“皇妹可是有受伤?” 见燕然似模似样,燕蒹葭轻笑回道:“有国师和将军在,皇兄不必担心。” 这话实在微妙,仿佛楚青临和扶苏都站在她的阵营一样,这让燕然紧蹙的眉梢愈发缠绕在一起。 他有些摸不准,一次南下之后,这三人的关系究竟成了怎样如若扶苏和楚青临当真与燕蒹葭站在了一处,那么事情便愈发棘手起来。 “陛下还在等着我等复命,”楚青临打断这两兄妹的互相试探,漠然道:“公主与四皇子若是想要叙旧,可以在路上叙。” “楚将军说得是,”燕然道:“父皇命我相迎,应是很担心二位大人与皇妹。” 说着,他立即便让燕蒹葭先上了马车,楚青临与扶苏也一同上了另一辆马车。而他自己,则骑着骏马,算是一路护送。 几人快马加鞭,半日左右便到了皇城之下。彼时早朝已然下了,扶苏与楚青临双双前往宫中,明面上与燕王打了个照面,顺势给了一些交代。 燕王见他二人罗里吧嗦,自是不耐的很,更何况扶苏和楚青临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因此不到片刻功夫,他便匆匆让扶苏与楚青临回去歇息,美其名曰:体恤臣子。 但实际上,他们二人前脚刚走,燕王后脚便急急忙忙踏上了去槿樱殿的路。 好在槿樱殿离正殿不远,燕王抵达槿樱的时候,燕蒹葭与萧皇后母女俩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 心下又是叹息又是疼惜,燕王这次倒忍住性子,没有劈头盖脸一顿责骂。当然,他这心尖小公主的性子,也由不得他怪罪半分。 听着燕蒹葭说完了一路奇遇,燕王和萧皇后也都知道,她那是捡着有趣事儿说,那些个不甚如意的过程,她却是半分没有提及。 直到燕蒹葭提及扶苏的送药行为,燕王才忍不住蹙起眉梢,语气不佳:“国师这人城府太深,你可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他这是提醒自家公主,不要被扶苏的举动感动。 “父皇放宽心好了,”燕蒹葭笑道:“国师是个什么胚子,我从前不甚清楚,如今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哪里还会着了他的道儿?”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萧皇后凝眉,却道:“莫不是国师对你有什么” 萧皇后正想说,是不是扶苏对燕蒹葭生出什么男女之情,那一头燕蒹葭却打断道:“母后,你觉得国师像是个贪图美色之人?” 萧皇后想了想,摇头:“不像。” 燕蒹葭又问:“那母后觉得,国师像是贪慕权势之辈?” 燕王率先一步回答:“国师的身份,好歹比驸马爷更是地位崇高。” “那就是了,”燕蒹葭耸肩:“他既然不是看上了我的美色,也不是贪图驸马爷这个身份,那母后觉得,他图什么?怎么就会对我起什么心思?难不成他是觉得人生无趣,想入我公主府,与我府中面首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燕蒹葭说话,委实风趣。听得燕王与萧皇后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无可奈何。 但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扶苏这人过于神秘,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所求为何。 三人说了许久,而后宫人前来禀报,燕王便很快离去。 燕王离开之后,燕蒹葭忽而想起一件事,问道:“听闻娴妃娘娘近日正在张罗着给六皇姐安排亲事?” 萧皇后颔首,淡淡说道:“此事娴妃与我说过,不过我不管理宫中事务多年,六公主也一直养在她的膝下,便将此事交给了她。” 燕灵曼的事情,萧皇后自是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她对于宫中这些,悉数不予以操心。但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娴妃此次要给燕灵曼安排亲事,想必是不简单的。 “娴妃娘娘可真是尽心竭力,”燕蒹葭笑道:“就我看来,五皇姐可比六皇姐还年长一些,她怎的不为自己亲闺女操心,反倒对六皇姐的事情那么关心。” “五公主太过愚钝,半点不像娴妃,反倒是六公主小算计许多,比五公主可聪明了不止一点半点。”萧皇后淡淡道:“想必是这五公主又被她怂恿做了什么事情,娴妃才如此气恼,要将她打发出去。” 要说燕灵曼其实也算不得真正的聪慧,毕竟她若是少一些小心思,恐怕娴妃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的要将她嫁出去。一则,燕灵兰年岁更长,娴妃此举无异于落人口舌。二则,燕灵曼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要是随便嫁给阿猫阿狗,燕王也是不容许的。 燕蒹葭见萧皇后并不知道,笑眯眯问道:“母后可知她怂恿五皇姐做什么?” “你知道?”萧皇后问。 燕蒹葭遇刺的事情,她也悉知,但究竟是谁派人行刺,萧皇后却不清楚。一直以来,燕蒹葭都极为有主见,她这些年操心的也越来越少。 “当然。”燕蒹葭哼笑道:“毕竟她可是怂恿五皇姐派刺客要我的命!” 萧皇后一愣,虽说也气恼,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何时与燕灵曼结仇了?” 燕蒹葭与五公主燕灵兰不合的事情,萧皇后是知道的,当初燕蒹葭怒打燕灵兰,娴妃不是没有闹过。 可萧皇后记忆中,燕灵曼面上一直是怯懦的,何时竟是与燕蒹葭生出了仇怨,非要借刀杀人,置之死地? “因为楚青临呗。”燕蒹葭撇嘴:“谁让咱们燕国无人,一个两个都瞎了眼,对楚青临至死不渝。也不知道这楚大将军究竟有什么魅力,竟是将一众芳龄少女迷得三魂不见了五窍。” 就燕蒹葭目前所知道的,对楚青临有意的女子,妙玲珑是其一,燕灵兰是其二,如今多个情不知何时生起的燕灵曼,燕蒹葭深以为,再加个姑娘,恐怕四个人可以凑一桌,打马吊了。 好在,她本人对马吊并不感兴趣,就不凑那热闹了。 “她竟是也对楚青临有意?”萧皇后错愕:“我还以为,她是看上了国师。” “国师?”燕蒹葭嘴角抽搐:“莫不是母后知道什么?” 难道是她臆测错了?燕灵曼其实爱慕的是扶苏? “倒不是知道什么,”萧皇后正色道:“只是我认为,国师比楚青临更有吸引力一些。” 燕蒹葭:“” 这话,竟是让她反驳不了。 她这头还觉得无言,那头萧皇后却继续道:“你若是能诱骗的了国师,不妨将国师哄入公主府,从此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燕蒹葭扶额,有些吃不消:“母后,国师老奸巨猾,我要是能够诱骗得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时今日了。” “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萧皇后道:“前几日他不是还主动送了药与你?说不准这就是一个转机” “母后为何如此看重国师?”燕蒹葭打断她的话:“难不成是因为母后与国师皆是隐世门的人?” 说着,她抬眼细细打量萧皇后。这是生平头一次,她以对峙的方式,试探自己的母后。 但她知道,若是她不这么做,恐怕萧皇后根本不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萧皇后闻言竟是蹙眉,道:“谁说他是隐世门的人了?” “他不是隐世门的人?”燕蒹葭诧异:“那母后呢?母后难道也不是隐世门?” “罢了,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萧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的确是隐世门的人,这一点你没有猜错。我是隐世门的祭祀,因从前随你父皇来到燕国,放弃了隐世门的一切。” 她出自隐世门,是隐世门祭祀。所谓祭祀,是仅次与门主的一个存在,当年为了燕王,她的确不顾一切。正是因此,后来燕王宠幸旁人的事情,才让她那么的愤恨。即使知道他是遭人设计,她也怨他不够小心。 说到这里,萧皇后肃然道:“但是,国师并非隐世门的人,他与我是在燕国相识。” “怎么可能?”燕蒹葭愣住,定定然望着萧皇后:“国师那日分明是” 分明是被她算计,间接承认了自己与她母后同根同族。如今她母后言说自己是隐世门的人那扶苏呢? 萧皇后道:“隐世门者,要么出生隐世门,要么幼年时入得门中,先祖规定,但凡成人之后,不得入隐世门族谱。” 年少时心思简单,等到人长成了,便过于繁杂,而太过复杂的人,则会给隐世门带来混乱,打破隐世门千百年的安宁。 正是因此,扶苏决计不可能是隐世门的人。 听到这里,燕蒹葭算是想明白了。 好半晌,她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看来是我输了。” 萧皇后道:“他定然是骗了你。” 燕蒹葭点头,继而又道:“就这件事而言,我便斗不过国师,母后还认为我能够将他诱骗到手?” 燕蒹葭本以为萧皇后这次终归要放弃,不料她闻言,竟是沉思片刻,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蒹葭:“那母后说,怎么才有可能呢?” 萧皇后凝眉,语重心长:“说不定他眼瞎,就这么看上你了呢?” 燕蒹葭:“” 她母后可真是披着正经皮囊的不正经之人! 母女两说了好一阵子,两人用了晚膳,天色渐暗,燕蒹葭才打算出宫。 她踏出槿樱殿,身后跟着西遇,正好方吃的太撑,打算走着出宫,权当做消食。 然而,她才走到御花园,便见熟悉之人迎面走了上来。 来者是燕灵兰和燕灵曼,两人一人着蓝衫蝴蝶裙,一人则穿着粉衣芙蓉袄,远远瞧着就像是两朵娇花,艳丽不已。 燕灵兰上前来,见着燕蒹葭安然无恙,面色红润,眼底划过一抹隐晦的冷光。 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来,燕灵兰道:“听闻七皇妹平安归来,可真是可喜可贺。” “五皇姐似乎有些失望?”燕蒹葭盯着她,不紧不慢道:“以你我的交情来看,见我安然无恙,你当是心中不好受罢?” “怎么会?”燕灵兰袖中五指拢起,却还是强撑着笑意:“七皇妹多虑了。” 说着,侧头看了眼燕灵曼,眼底有迁怒之意。 分明那日燕灵曼说借刀杀人,引其他皇子派人杀燕蒹葭,那么多人马,终归可以伤到她。正是因为如此,她今夜才兴致勃勃前来堵路,就是为了看她不适的模样。 如今燕蒹葭没伤着,她自己却气到内伤,怎能不迁怒于燕灵曼? 见燕灵兰隐忍的模样,燕蒹葭深觉好笑。可今日她们既然自己送上门,她自然要好好招待她们了。 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燕蒹葭嗤笑:“其实二位皇姐不用担心我,有楚将军拼命护着,我怎么会有事情呢?” 她特意将拼命二字咬得极重,生怕她们听不出期间暧昧。 “燕蒹葭!”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燕灵兰炸毛:“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楚将军不过是因为受了父皇之命,若是没有父皇的命令,楚将军怎么可能护着你?” 要说燕灵兰的确是活在她母亲娴妃的庇护下长成的,今日娴妃才再三叮嘱定不能与燕蒹葭起争执,转瞬被那么一激将,她便乱了分寸。 ------题外话------ 暖男苏上线,请注意查收。公主要开始虐人了,搬好小板凳 83拦路 燕灵兰看着燕蒹葭的那眼神,实在是饱含嫉恨。嘴里虽说叫嚣着否认,但那神色,可是恨不得她自己才是被护着的那个。 燕蒹葭深觉有趣,转而又不着痕迹又看了眼燕灵曼,显然,比起燕灵兰,燕灵曼的神色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低垂着眸子,仿佛丝毫不在意燕蒹葭所说的话。 “是不是我胡诌,皇姐心中有数。”燕蒹葭笑意渐浓,继续道:“要说楚将军平日虽是冷清,但其实还是蛮好相处的,在这一路上呢,照顾我良多,好几次刺客的事儿啊,都是他为我摆平的。” 燕灵兰哪里受得了这等刺激?她爱慕楚青临是真心实意的,怨恨燕蒹葭也是真心实意的。如今听闻燕蒹葭说的话,她恨不得上前撕烂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然而,燕蒹葭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笑容幽深,继续道:“楚将军的确是人中龙凤,若说先前本公主只瞧上他的容色,那么现在” 她看了眼燕灵兰和燕灵曼,语气很轻:“他的性子也甚是讨本公主欢心呢!” “燕蒹葭,你还要不要脸面?”燕灵兰瞪着她,道:“这般不知羞耻的话,你也敢说?你不怕遭人议论可以,但莫要拉楚将军下水!楚将军他是名门之后,楚家也家世清白,你” 燕蒹葭打断她的指责,眼底浮现一抹志在必得:“皇姐以为,我为何如此明目张胆与你说心悦他的话?” 燕灵兰皱眉,心下隐隐觉得不妙:“你什么意思?” 不仅燕灵兰紧张万分,就连燕灵曼也忍不住微微抬眼,偷偷打量起燕蒹葭来。 燕蒹葭攒出一个邪佞的笑,眸子光彩熠熠:“我也不怕与你们说道,今日我与父皇母后言明,楚将军很是适合做我的驸马爷。” “不可能!”大抵是燕蒹葭透露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燕灵曼脱口便道:“父皇绝不可能答应!” 不过一句话,瞬间便坐实了燕蒹葭的揣测。 这燕灵曼的的确确和她想得一样,对楚青临很是上心且看得出来,她的那腔热情,比燕灵兰要浓烈几分。 唇角勾起,燕蒹葭道:“父皇何时对我的要求,不予以答应?难道五皇姐和六皇姐不知道,从小到大,但凡我要的,父皇无论如何都会送到我的手上。” 燕灵兰刚刚愣住,如今才回过神来,竭尽全力的反驳道:“楚将军不同,他是楚家的英才,是燕国的将军,不是任意送人的玩物!” 言下之意便是,楚青临和她公主府的面首不一样,楚青临身份高贵,不是随意便可被轻贱的。 “不错,楚将军的确是身份尊贵,是我燕国的功臣。”燕蒹葭笑眯眯道:“正是因为她身份高,我方才才说是要他做驸马爷。” 燕灵曼细细的脖颈有骨骼显露,她似乎极为压抑自己的情绪,说道:“纵然是如此,七皇妹声名不佳,楚家定然不会同意。” “我的确是声名不佳,但可以为了楚将军,遣散公主府的面首啊。”燕蒹葭耸肩,一副垂涎美色的模样,继续道:“楚青临可比我府中那些莺莺燕燕有趣多了。更何况两位皇姐也不是不知道楚家与咱们天家呢,自来不甚和睦。若是楚将军与我能喜结连理,想来是可以缓和几分彼此之间的关系的。” 说着,她直勾勾的盯着燕灵曼和燕灵兰,问:“两位皇姐可能不知道,一路上我与将军胡生情愫,将军与我说,他不介意外界的传闻,只要我将府中面首都遣散,他定然” “够了!” 这一句极为大声的呵斥,不是出自燕灵兰,而是那个从来都是胆小,楚楚可怜的燕灵曼。 这一次,饶是迟钝入燕灵兰,也不由侧目朝燕灵曼看去。 眼前的燕灵曼,看着委实是陌生,仿佛她第一次见到燕灵曼这样的一面。 “六皇姐怎么这么大反应?”燕蒹葭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五皇姐心悦楚将军,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六皇姐这反映莫不是也对楚将军有什么心思?” 燕灵曼急红了脖颈,狡辩道:“我我只是在为五皇姐气恼。” 但显然,这会儿燕灵兰再看她的眼神,已然变成了凌厉与狠毒。 燕蒹葭瞧着,继续火上浇油:“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要楚青临了,将他让给五皇姐和六皇姐好了。只是,也不知将来是五皇姐做将军夫人呢,还是六皇姐做将军夫人。姐妹共侍一夫固然好听,不过这谁是正室,谁是侧室实在太难选择了。若我是将军,应当更喜欢六皇姐这般温柔小意的性子罢。” 话说到最后,燕蒹葭身后的西遇已然暗中为燕灵曼捏了把汗。得罪他家公主的下场啊,就是这样可怕,不过唇齿相讥的几句话罢了,便可以让燕灵曼蜕一层皮,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看着燕灵兰愈发森冷的眼神,燕灵曼心中咯噔一声,坠到了谷底。 她硬着头皮,不停的解释道:“五皇姐,你莫要误会,我并非对楚将军有意,我真的只是在为你鸣不平!” “皇妹是当我傻吗?”燕灵兰冷笑一声,眯起眸子:“难怪你那日如此出谋划策,原来是想借我的手,除掉” “皇姐!”燕灵曼打断她的话,冲她摇了摇头。 她生怕燕灵兰一个不留神,就把派人刺杀燕蒹葭的事情抖落出来,皆是她们都落不得好。 这一幕,燕蒹葭看在眼底,她只淡淡笑了笑,继续道:“其实六皇姐说得兴许是真的,毕竟我方听闻娴妃娘娘要给六皇姐安排亲事呢,也不知哪家公子,如此三生有幸。真是恭喜六皇姐了。” 说着,燕蒹葭伸了个懒腰,故作疲倦:“天色也不早了,这几日路途奔波,我就不同两位皇姐闲聊了。” 言毕,她立即便转身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燕灵兰才转身,毫无征兆的伸手。 就听啪的一声,恶狠狠的一巴掌扇在燕灵曼的脸上,落下深深的五指印记。 “贱人!”她一巴掌将燕灵曼扇倒在地,见燕灵曼那几乎落泪的表情,心下愈发觉得恶心:“好你个燕灵曼,不过是贱婢生的孽种而已,竟是胆敢来我面前耍小心思!” 燕灵兰虽说冲动,但也不至于那么愚蠢,她今日算是看明白了,燕灵曼对楚青临也是上心,那么往日里怂恿她对燕蒹葭下手,就是为了借刀杀人。 若是她派刺客的事情被燕蒹葭知道,那燕蒹葭定然回头对付她,而燕灵曼则可以坐看两虎相争,渔翁得利! “我我没有,皇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燕灵曼眼眶发红,捂着自己顿时肿起来的脸,仰头看着燕灵兰:“我承认我是爱慕楚将军,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楚将军,我身份低贱在我心中,只有皇姐才配得上楚将军啊!” 话说到这里,燕灵曼已然不能够再否认了,她只想着试图挽回燕灵兰的信任。 听着燕灵曼的解释,燕灵兰神色很淡:“你当然配不上他,你是什么身份?楚将军又是什么身份?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高攀!” “如今,你也不必再狡辩什么,果然母妃说得没有错,你心思深沉,犹如毒蛇。你以为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楚将军便看得上你吗?真是痴心妄想!”说着,燕灵曼看了眼身侧的婢女,缓缓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递到那婢女的面前,眸底闪烁着阴毒:“六皇妹不是喜欢装楚楚可怜吗?我倒是想看看,花了脸的楚楚可怜,是不是还有男人护着!” 她话音一落下,身侧婢女便会意,接过她手中的簪子,尖锐的发簪一头,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你要做什么?”燕灵曼往后挪了一步,眼底满是恐惧。 如果她没有猜错,燕灵兰是要毁了她的容啊! “做什么?”燕灵兰笑起来,一张秀丽的脸容顿时有些扭曲:“你待会儿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看了眼身侧的两个婢女,燕灵兰继而吩咐道:“来人,把六公主给我按住!” “是,公主!”婢女双双上前,一把按住娇柔的燕灵曼。 “不要!不要啊!皇姐!”燕灵曼瞪大眼睛,挣扎着,试图逃脱。可她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 眸底溢满了泪水,她苦苦哀求道:“皇姐,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放过我罢!我真的没有要和皇姐争抢,我真的只是为了皇姐能够得到楚将军” “闭嘴!”燕灵兰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你有什么脸面提楚将军?你只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既是狗,我便是今日杀了你,你也没有资格说一个不字!” 随着燕灵兰的声音落下,那捏着发簪的婢女也恶狠狠的上前。 眼见着尖锐的一头离自己的脸容越来越近,燕灵曼尖叫着,不顾一切的挣扎着:“不要!不要啊!” 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刺痛的触觉自脸庞开裂,鲜血自她的脸容一滴又一滴的落下。燕灵曼心如死灰,瞬间没了声音。 脸上的痛,远不比心头的痛来得让人难以忍受。 她的脸毁了,从今往后她再没有机会靠近楚青临了。她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嫁给他,哪怕是侧室也好。她母亲早亡,一个人在宫中无依无靠,能够成为他的侧室便已然是她的福分。 可如今,这一点点的肖想,也成了荒唐可笑。她心头滴着血,恨不得立刻去死!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连唯一的信仰,也没有了啊! 就在燕灵曼万念俱灰的时候,燕灵兰却忽而提道:“我听母妃说,六皇妹今后可是要入安北侯府的。安北侯府子嗣艰难,那三公子秦简也是玉树临风,从今往后六皇妹还是莫要再念叨楚将军了,否则依着安北侯府的杀伐果决,恐怕六皇妹嫁过去以后,日子会很是艰难啊!” 一字一句,皆是诛心,原本燕灵曼便已然心如死灰,可如今燕灵兰提及安北侯府,更是让她窒息。且不说她心中是否有旁人,就安北侯府三公子秦简的腿脚也绝非是女子心中的良人! 燕蒹葭、燕灵兰这个仇,她燕灵曼绝对会报!她定要她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没有人看见,燕灵曼低垂的眸子划过森森恨意,仿若地狱野鬼,前来索命! 那一头,燕蒹葭携着西遇走出皇宫。见四下无人,西遇便问:“公主方才分明有机会诱哄五公主说出派刺客暗杀的事情,为何轻易揭过?” 刚才燕灵兰本要说出是燕灵曼怂恿她派人暗杀燕蒹葭的事情,但燕灵曼止住了燕灵兰的话头,西遇觉得,若是按照燕蒹葭自来的性子,定然是要费一番唇舌,逼得燕灵兰不得不说真话。 但奇怪的是,燕蒹葭不止没有那么做,反而还为燕灵曼开脱了一句 燕蒹葭闻言,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西遇:“你当燕灵兰真那么傻?” 一边说,她一边又露出笑容,看得西遇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吗?燕灵兰可是几个公主里头,最愚笨的一个。 “她也是有心思的,”燕蒹葭不紧不慢道:“愚笨的人,偶尔也得脑子灵光一次,否则这一辈子,可就糊里糊涂过了。” 西遇不解:“可是她方才脱口就要说出来,要不是燕灵曼阻止” “对啊,她就是在等燕灵曼阻止。”燕蒹葭眉眼弯弯:“一旦燕灵曼阻止了,那就意味着她前半句说得是真话。那么祸水东引,本公主是不是会将更大的怒意,发泄在燕灵曼的身上?” 燕灵兰前半句说得是:难怪你那日如此出谋划策,原来是想借我的手,除掉 除掉谁呢?在场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除掉她燕蒹葭。那么换句话说,整件事情的主谋都是燕灵曼,是她怂恿在前,心思歹毒在后,而燕灵兰不过充当了别人的棋子而已。 听着燕蒹葭的解释,西遇顿时恍然大悟:“没想到,这五公主竟是与从前不同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燕灵兰在知道燕灵曼也对楚青临有意思的时候,便已然不再信任燕灵曼,更有甚者,她估计想要了燕灵曼的命的心思都有了。 说着,燕蒹葭上前,由着下人搀扶,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方才掀开马车帘子,便见里头有身影坐着,要说不吓人,真是假的。 下意识憋住惊心的呼喊,燕蒹葭定睛一看,皎皎如月,明眸弯弯,那张风华绝代,犹如浮云的脸容,简直是眼熟的不能够再眼熟了。 毫无疑问,端坐在马车里的那位,正是万民心中谪仙一样存在的国师扶苏。 深吸一口气,燕蒹葭盯着扶苏,扯了扯唇角:“国师是与本公主有深仇大恨吗?” 她全程看起来仿佛极为冷静,丝毫不显慌张,可扶苏倒是看得出来,燕蒹葭的确是被他吓了一跳。 他道:“公主此话何意?” “国师一言不发突然出现在本公主的马车内,如果不是为了吓唬本公主,那就是真的与本公主结了仇了。”说着,她一脸怒意的拉开马车帘子,对着马车外的下人道:“你们这是睡死过去了?国师这么尊大佛入了马车,竟是都不知道?” 西遇蹙眉,看了眼守马车的几人,神色极为冷漠。 这几个守马车的下人,其实并非普通小厮亦或者侍卫,他们同样是暗卫营里的精英。但令西遇诧异的是,他们竟是没有察觉有人入了公主府的马车。 若是这人是想要谋害燕蒹葭性命那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饶命!”看马车的暗卫立即跪地,眼底划过惊慌:“属下不知,国师竟是入了马车。” “公主可要换一辆马车?”西遇看了眼依旧安稳坐在马车内的扶苏,示意道。 “不必了。”燕蒹葭收回凌厉的眼神,转瞬又平静下来:“国师也算本公主的老熟人了,这次你你们自己去领罚罢!” 话落,燕蒹葭便松了手,放下马车帘子,走进了里头,蹙眉盯着扶苏:“国师不觉自己这是在喧宾夺主吗?” 马车一共有三个方向的位置,主位正对着门、左右各一侧的座位。而扶苏不巧的是,就坐在主位处,这让燕蒹葭产生了一股仿佛这是一辆国师府的马车的错觉。 扶苏见此,抿唇笑道:“扶苏唐突了。” 说着,他调整了位置,朝着右侧的方向挪去。 燕蒹葭见他坐好了,自己便也跟着坐了下来,道:“国师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入我公主府的马车做什么?” 她微微勾唇,不怀好意的笑道:“莫不是国师终于决定要入我公主府看看,争取成为其中一人?” 扶苏慢条斯理道:“忽而想起,公主欠我一物,未还。” “欠你一物?”她可不记得,自己欠过他什么东西。要欠,也是扶苏欠他一个许诺,但她如今还没有寻思好,怎么去用这一个许诺。 “公主想来是忘了。”扶苏笑道:“我也差点忘了。只是方才回府,忽而需要用那个东西。” “国师就别卖关子了,”燕蒹葭催促道:“本公主实在疲乏,不想同国师绕弯子下去。” 扶苏不以为意,笑着问她:“那日我给公主的凝香丸,公主可还记得?” “记得。”燕蒹葭挑眉:“难不成国师是要讨回去?可这凝香丸已然入了我的腹中,早已吐不出来了。” “公主误会了。”扶苏道:“凝香丸我既给了公主,便不会再要回。只是,那装着凝香丸的瓷瓶,不知公主可否还给我?” “国师是来讨要瓷瓶的?”燕蒹葭愕然,有些难以置信。 真别说,她全然没有留意那个瓷瓶,只印象中,是个极为普通的瓷瓶。 “不错。”扶苏颔首:“那瓷瓶是我早年于雪峰寻到的冰肌玉所造,此玉世间罕见,便是将清泉装入其中,也可愈发甘甜清凉。” “竟是有如此神效?”燕蒹葭诧异了一瞬,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只是,恐怕要让国师伤心了,那瓷瓶我落在了船坊上,并未带回。” 其实,她并非放在船上,而是丢到了江水里。那时她不以为然,哪里知道小小一个瓷瓶,还如此珍贵。 燕蒹葭的想法才冒出来,那头扶苏竟是仿佛能看到她心中所想一样,问道:“公主是落在船坊上,还是丢到了江里?” 燕蒹葭:“” 难不成那日丢瓷瓶的时候,被他看到了?所以他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为难她? “罢了,公主府上好的玉块儿许多,国师若是喜欢,便明日来挑一挑罢。”燕蒹葭道:“左右也算赔给国师一个,今后国师便莫要再问瓷瓶的事情了。” 她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人,物件而已,自是不会吝啬。 “好。”扶苏点头,轻笑道:“公主既是邀扶苏挑选,明日扶苏自当拜访。” 似乎是得了称心如意的答复,扶苏就要起身离去。 “慢着,”然而,燕蒹葭却是拦住他的去路,道:“有一件事,本公主恐怕得问问国师了。” 眉眼舒展,扶苏望向她:“何事?” 他从始至终,都含着笑意,似乎望着心爱的女子一样,若非燕蒹葭定力惊人,恐怕是要被他这妖孽似的面容所惑。 “国师那日与本公主说,你和母后同根同族。”燕蒹葭收回心思,远山眉满是疏离:“可今日本公主问过母后了,母后说,她也是三年前才知道国师这么一号人。” “我的确不是与皇后娘娘同族。”扶苏泰然自若:“大约是公主误会什么了罢?” “误会?”鲜艳的红唇,抿起一个冷冷的弧度,燕蒹葭笑不达眼底,仿佛瞬间便会翻脸:“看来国师嘴里,没有一句能信的话啊!” 那日扶苏的确没有明说,但他的反应,本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但她没有想到,扶苏这厮竟是那么会伪装,全然将她骗了过去。 “公主生气的时候,总是那么有趣。”他仿佛想起梦境中那个小姑娘,嬉笑怒骂,如此真实。 燕蒹葭摸不准这厮的心意,兀自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国师这是真想入我公主府,与府上男宠做姐妹?” “公主错了。”扶苏一本正经:“若是入了公主府,那便是与他们做兄弟,不是姐妹。” 燕蒹葭:“” 这人是疯了不成?难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这笑话可半点不令人愉悦! “公主早些回去罢。”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扶苏已然起身,弯着腰朝外头走去。 直到扶苏的背影完全消失,燕蒹葭才收起笑容,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西遇。”她忽而唤了一声。 “公主?”西遇掀开车帘,问道:“可是要回府?” “本公主问你一个问题。”燕蒹葭凝眉,沉思道:“你觉不觉得国师方才有些古怪?” “古怪?”西遇不解:“公主的意思是?” 燕蒹葭一脸沉重:“我怀疑,他被妖孽附身了。” 西遇:“公主?” 燕蒹葭嘴角抽搐:“方才他竟然说想入我公主府,与府中男宠称兄道弟。” 这下,换西遇露出错愕的神情了:“公主是说真的?” 公主府的马车打造的极为严密,故而西遇不知道方才燕蒹葭与扶苏的谈话。 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扶苏竟是当真对燕蒹葭说了那般露骨的话! “本公主还可能与你开玩笑吗?”一想起扶苏临走时的那个温尔雅的笑容,燕蒹葭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甚至有些怀疑,扶苏今夜前来索要什么瓷瓶的,并非他真实目的。 “不知公主发现没有?”西遇若有所思道:“属下发现,国师自从醒来,便行为举止奇怪。” “发现了。”燕蒹葭点头:“莫不是他在食梦兽的梦境中,遇到了什么?” 亦或者,燕蒹葭有些怀疑,眼前的人不再是扶苏,而是食梦兽附身? 越是这样想,燕蒹葭便越是觉得大有可能。 尤其是他想起扶苏说过,食梦兽百年前是皇室的神兽,因而对龙息尤为敏感。如若他真的被食梦兽附身,或许接近她就是为了闻闻她身上的味儿?? 越是这么想,燕蒹葭越是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好半晌,燕蒹葭才叹了口气:“本还指望着他给尚家斩妖除魔一番的,没想到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看来尚家的事情,还是得另辟蹊径了。” 听到燕蒹葭提及尚家,西遇禀报道:“公主,方才府中小厮前来,说尚家公子在府外候您多时了。” 燕蒹葭抬眼:“你说尚琼?” 西遇点头,道:“听说尚家昨夜又失火了,尚家公子被烧伤也不知今日前来” 燕蒹葭蹙眉,立即吩咐道:“走!回公主府!” 看来,尚家的事情,再不能耽搁了! ------题外话------ 迟来的一章,跪求原谅。另外,求求看盗版的小朋友不要再评论区评论哈。不喜欢看凉凉没有勉强,但是看盗版还说不喜欢的,凉凉真的很心塞啊!伤心的失去了灵魂。最后就是感谢给凉凉送花送钻送礼物的宝贝儿,凉凉爱你们 84公主府(求订阅) 马车一路轱辘轱辘的作响,一炷香后,燕蒹葭终于抵达阔别已久的公主府。 这公主府是她这些年一直暂住着的地儿,旁的公主都没有这等殊荣,唯独她早年便兀自在城中买了别院,而后让她父皇提笔赐字,便成了燕京中独得一个的公主府。 公主府的大门,金碧朱门,华贵而张扬。快到公主府的时候,西遇便提醒道:“公主,尚公子还在门前候着。” 燕蒹葭闻言,很快掀开一侧的马车帘子。 果不其然,便见尚琼背对着她站在公主府门前,朱门大开,显然是他不愿意进去。 似乎听到马车的声音,尚琼转头朝着她看来。 “公主!公主!”少年兴奋的声音淹没在风中,但燕蒹葭还是看到了他那张满是天真笑意的脸容。 马车缓缓靠近,直到停下,燕蒹葭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尚琼,你这眉毛是怎么了?” 燕蒹葭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便瞧见尚琼额头缠着一块纱布,但他两颗眼珠子上头的眉毛却是一干二净,只余下两道黑不溜秋的弯钩,一看便是笔墨所画。 虽说是该同情,可燕蒹葭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实在是被尚琼这模样逗乐了。 “公主没见着我头上挂了彩吗?”尚琼委屈道:“竟是还笑话我,真是令人伤心。” 尚琼的确是燕蒹葭见过的贵公子里头,最是简单干净的人。他说伤心,丝毫没有油腻之意,而是的的确确觉得心中难受。 “抱歉,”燕蒹葭摆手,忍住想笑的冲动,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尚琼额头上的伤:“听说昨夜你府中失火?你这伤和眉毛难道都是昨夜弄的?” “不是我府中失火,是我屋中失火。”尚琼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少年老成:“我母亲昨夜入了我的屋中,我那时正是熟睡,她也不知怎么的,点燃了我床头的帷帐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今夜公主就不是见着我的人,而是见着我的灵牌了。” “你母亲怎的专门在你屋中放火?”燕蒹葭蹙眉:“你府中旁人都不受难,偏偏你” “我也不知道,”尚琼一脸苦兮兮:“分明从前我母亲最疼爱我,也不知近来怎么的,老是想烧死我” 他是镇南王府的幺儿,他上头有两个兄长,皆是嫡系一脉,他大哥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二哥也在朝中有所建树,唯独他自己按照他爹的话来说,他就是整个府邸里脑子最不灵光,也最没出息的一个。就连他底下几个庶出的兄长和弟弟,也都比他聪慧许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母亲疼爱他,因为他当年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差点没有保住这个孩子。正是因此,他母亲自小便最是溺爱他。可尚琼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母亲竟是几次想要烧死他,真是想想都令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今年的第几次了?”燕蒹葭问道。 尚琼思忖了一番,答:“第三次。” 第三次,他母亲想烧死他。第一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是他母亲所为,那时他母亲放了火便走了,后来他才从下人的嘴里得知,起火前她母亲进过他的屋子。 但那时候,尚琼也是不相信的。直到第二次,他起夜去茅房,方回来便见屋子里有浓烟冒出,她母亲平静的看着屋内起火,手中还捏着一个火折子 “你母亲怕是着了魔了。”燕蒹葭摇了摇头,继而又道:“不过,你今夜前来,不会只是寻本公主吐苦水的罢?” 燕蒹葭觉得,尚琼今夜,怕是要留宿公主府。 这想法才冒出来,下一刻便听尚琼咧嘴一笑,道:“我想留宿公主府。” 果然燕蒹葭嗤笑:“尚琼,你爹要是知道你住在公主府,怕是会打断你的腿。” “我爹知道。”出乎意料,尚琼回道:“前两次屋子着火,我都没有这般受伤,今次我爹是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但他太好面子,若是让旁人知晓我母亲做出这等子事情,整个镇南王府都要落人口舌。所以,他同我说,我可以来公主府小住几日,但是前提是不能宣扬此事。” “你爹这是怎么了?”燕蒹葭错愕,她不是不知道镇南王是怎样的人:“难道你尚家是穷得买不起宅院了?倘若只是为了躲避你母亲大可在城中随意买所院落住下,何必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来我公主府?” 燕蒹葭了解镇南王,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让尚琼与她有什么接触,更何况,如今已然不是接触,而是直接在公主府住下。 尚琼挠了挠脑袋,道:“我昨夜就是宅院里起了火,也不知我母亲怎么知晓的,竟是连我换了地方,也能寻到。” 前几日,他母亲看他的眼神极为奇怪,他心中害怕,便赶紧同他父亲商量,在城中买了个小别院,没想到昨夜果然出事 “那你怎不去住旁人的府邸?”燕蒹葭道:“本公主好歹也是女子,你贸然入住,怕是不太好罢?” “我爹好面子,旁人若是知晓,此事定然闹大,”尚琼道:“公主府就不一样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公主把府中嘴碎的下人杖毙” 燕蒹葭一阵无言,嘴角抽搐:“” 所以说,尚琼来公主府住,就是因为她府中下人畏惧她,不敢胡言乱语,将此事宣扬出去? 看着尚琼这一脸的理所应当,燕蒹葭有种想把他杖毙了的冲动。 “罢了,你爱住便住着,”燕蒹葭叹了口气:“反正公主府的屋子许多,你随意挑一个就是了。” 说着,她往大门走去,尚琼见此,笑得合不拢嘴,随之跟了上去:“公主今夜可还要去春光阁?” 他咧着嘴,红口白牙,少年般清秀的面容,浮现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这模样还寻思着去春光阁?”燕蒹葭侧眸睨了眼尚琼的眉毛:“难道你不怕待会儿这墨画的眉毛花了?” 这句调侃,让尚琼顿时止住了想要去凑热闹的冲动,他下意识摸了一把眉梢,五指一片乌黑。 燕蒹葭继续笑话他:“瞧,这一摸就花了,你难不成要把我春光阁的姑娘吓跑?” “可这眉毛也不知何时才能生出。”尚琼抱怨道:“我母亲也真是的,放火便放火,为何不能放得小心一些呢?若是我这额头也落了疤,将来还有哪家小姐看得上我?” 燕蒹葭深以为然,毕竟燕京贵胄府邸的公子哥许多,哪一个不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若是真将尚琼列入其中排比,恐怕入不了前一百的名列。 想了想,燕蒹葭便宽慰道:“其实你不必担心,丞相府的小姐许是能看得上你。” “丞相府?”尚琼不解:“左相还是右相?” 燕蒹葭笑而不语,自然是人家叶芊芊了,毕竟即便看不上你的相貌身份,也能看得上你阳气足啊! “公主,别卖关子了,”尚琼追上她的步子:“就告诉我罢?” “有些事情啊,”燕蒹葭神秘一笑,幽幽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燕蒹葭不再看他,反而一甩袖摆,踏入门槛内。 尚琼小跑着追上她:“公主公主!你就告诉我罢!” 当天夜里,尚琼被安置在了公主府的西阁,燕蒹葭财大气粗,公主府院落极大,因而从西阁到燕蒹葭的主院落,光是走着,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一夜无梦,次日午后,燕蒹葭才迟迟起来。 等到她梳洗之后,西遇让人送来早膳,她于厅堂前,和尚琼一同用膳。 尚琼这厮,也算是和燕蒹葭一样懒散,他生平没什么大志向,他父亲镇南王说他愚笨,他也不觉如何,每日里吃喝玩乐,很是逍遥。 而这也是燕蒹葭与尚琼结交的缘由,他不慕权贵,骨子里极为洒脱。 那头尚琼才落座,便嘟囔着抱怨道:“公主可否让我住主院落这儿?从西阁到此处,我都走得疲乏了。” 燕蒹葭睨了眼他,挖苦道:“尚琼,本公主收留你已然仁至义尽,每日里管吃管住的,你怎的还不知好歹,要求甚多呢?” “我这不知好歹的模样,也是跟公主学的,”尚琼不以为意,仍旧撇着嘴求道:“公主就看在咱两的交情上,给我换个院落罢?” 燕蒹葭不理会他,只看了眼身侧的西遇,吩咐道:“西遇,镇南王三公主住不惯公主府,你待会儿准备一辆马车将他送回去罢。” “唉唉,别啊公主!”尚琼急急道:“住得惯,我住得惯!别说走一炷香的功夫,就是两炷香三炷香都没问题!” 镇南王是个老古板,府中管教甚严苛,如今尚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 被放出去的金丝雀,若非不得已,绝不会返笼。 “住得惯就好,”燕蒹葭挑眉,道:“不然本公主可是怕招待不周。” 尚琼悻悻然咧嘴摸头,而后又道:“公主,咱们今日去何处?要不要去春光阁?” 燕蒹葭手中筷子一顿,抬眼看他:“你就这么想去青楼?” 尚琼一笑:“嘿嘿,上次被我爹带回去,不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么?” “你不怕你爹知道了,打断你的腿?”尚琼这厮,果然还只是少年心性,每日里只顾玩乐,皮痒的很。 “不怕啊!”尚琼笑眯眯道:“我爹最多打断我一条腿,我统共两条腿,少了一条还是可以拄着拐棍出门的。” 燕蒹葭闻言,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尚琼,本公主生平没有佩服过什么人,但唯独你本公主很是欣赏。” 尚琼喜上眉梢,深觉燕蒹葭会同意:“那公主,咱们今日去吗?” “不去。”燕蒹葭道:“今日有客人拜访。” 她头一句落下,尚琼还失落着,后一句却又让他深觉诧异:“客人?” 据他所知,公主府自来便没有什么客人可言,除了辛子阑不过辛子阑早就不在燕京了。 “不错。”燕蒹葭颔首,正要说什么,外头侍从跑了进来。 “公主,国师求见。” “客人来了。”燕蒹葭笑着睨了眼尚琼,见他目瞪口呆,她便吩咐侍从道:“将国师带进来罢。” 侍从应道:“是,公主。” 说着,侍从一路小跑,朝着公主府的偏厅而去。 不多时,侍从便见到了坐在偏厅等候的扶苏。 扶苏端正的坐着,他身后站在牧清,牧清四下打量,似乎对公主府的摆设很是好奇。 “国师大人,”侍从上前,恭敬道:“公主在正院候着您,请国师移步。” “有劳了。”扶苏缓缓起身,雪色衣袍划过雕花梨木椅子。 他跟着那侍从,绕过假山与长廊,见着一路花开富贵,金碧辉煌,他差点觉得,自己这是入了皇宫之中,而不是宫外的公主府。 牧清瞧着这一路的繁华,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不见公主府的面首?” 他听闻公主府面首许多,外界也传着,公主府五步一个面首,十步一个美男,临安公主的生活,可谓奢靡而令人称奇。 带头的侍从笑着看了眼牧清,淡淡回道:“这位小公子说笑了,几位小主都在东苑,不会满府邸的乱跑。” 又不是猫猫狗狗,怎么可能随意乱窜? “噢”牧清若有所思,许是一路上也见着燕蒹葭荒唐不已,看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只是,牧清才止住了话头,却听扶苏忽而问道:“府中可有一个唤作柳生的小主?” 这小主二字,想也知道是用来称呼那些面首的。 柳生?牧清纳闷,怎的师父会提及这个名字?难不成是公主同他提及过? “这个小的不知道。”侍从低眉,回道:“小的只负责正院的事务,旁的院落不甚清楚。” 自然,就算是清楚,他也不敢乱说。公主府其实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般不堪,在这里,最忌讳的便是乱嚼舌根子与不够忠心 看着这侍从小心翼翼的模样,扶苏淡淡一笑,没有再询问。 几人一路而去,很快便到了正院。燕蒹葭的正院,是要踏过一条竹桥才能入内,这竹桥设计的也甚是雅致,不得不说,燕蒹葭的品味极好。 五步一个禀报,在引着扶苏入屋内之前,侍从率先走到门槛处,示意道:“公主,国师大人到了。” “让国师进来罢。”燕蒹葭招了招手,又吩咐一侧的婢女:“去,添一副碗筷。” 侍从领命,片刻扶苏便踏上梨木台阶,入了屋内。 这是一个极为敞亮的屋内,屏风秀丽,圆桌精致。燕蒹葭坐在主位上,她的右手边则是尚琼。 “国师可是用了早膳?”对着一大桌的饭菜,燕蒹葭问道:“若是没有,可以一起用膳。” “多谢公主。”扶苏点头,但听在牧清耳朵里,却是有些怪异。 毕竟他家师父,在国师府的时候,已然用了早膳,如今若是再吃充其量只能是午膳了。 扶苏笑着坐了下来,正是在燕蒹葭的左手边:“这位是?” 他眉眼弯弯,视线落在尚琼的身上。彼时,尚琼也正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毫不客气的盯着扶苏瞧。 “镇南王府三公子尚琼。”燕蒹葭笑眯眯道:“先前我同国师提过的,不知国师可还记得?” “原是镇南王府的公子。”扶苏恍然,据他所知,镇南王府三公子尚琼的确是与燕蒹葭交好,不过,尚琼在京中不算出彩,所以在这之前,他的确从未留意过尚琼。 尚琼一笑,脸上满是爽朗之色:“方才我听公主说,国师生的秀美绝伦,如今一看倒是真的。” “公主说我秀美绝伦?”扶苏笑意一顿,转而看向燕蒹葭:“没想到公主对我如此赞誉。” “那倒不全是。”尚琼耿直说道:“公主还说国师很是鸡贼,心思”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威胁的看了眼他:“尚琼。你想回镇南王府?” 尚琼尴尬一笑,下一刻便又拐了个弯儿,道:“公主说国师极为聪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他这个弯儿拐得太迟,在场就连牧清也心知肚明,燕蒹葭就是背地里骂了扶苏。 扶苏低声一笑,仿若画中拓下的脸容漫过温良:“尚公子与公主一样,是个有趣的人。” 有不有趣,燕蒹葭不知道,但她心中明白,扶苏这话,不过是客套。 可尚琼不那么认为,他被夸赞了一番,便喜道:“国师是第一个赞我有趣之人,我以茶代酒,敬国师一杯。” 说着,他兀自便举杯,一饮而尽。 扶苏淡淡弯唇,神色依旧从容。 婢女递上碗筷,全程倒是没有多看扶苏一眼。 这与扶苏自来的经历,有些许偏差,他便说道:“公主府的下人,可是比宫人都要懂规矩。看来是公主治下有方,只是不知公主是如何做的,可否指教一二?” 一路上,这些下人都极为安分守己,可见公主府管束严苛。 燕蒹葭勾唇,眼底划过一丝邪气:“本公主的法子,恐怕不适合国师效仿。” “哦?”扶苏挑眉。 “本公主不喜欢多嘴多舌之人,也不欣赏逾越不忠之辈。”燕蒹葭笑道:“在公主府中,如有犯者,杖毙。” 她给的银钱,是其他府中的三倍,当然,她并不约束府中下人私底下如何,平日时常赏赐那些有功之人。但对于犯了错的,也绝不姑息。 雷霆手段,恩威并济。她可以笑吟吟的看着府中不忠之人被杖毙,同时也可以大大方方,赏赐有功之人。如此治下严明,就如治军之法一样。 其实楚青临没有说错,燕蒹葭有将帅之才。 扶苏闻言,赞道:“公主的确是有个不错的先生教导。” 这话,让燕蒹葭起了疑:“国师知道我与袁照之间的事情?” 袁照从前教她兵法、授她大道,这些她从未和别人说过,毕竟许多人都以为,袁照那三年不过是纵容着她胡闹,才得了她的欢心。 但扶苏的语气,俨然便是知道袁照对她的教导。 扶苏颔首,没有否认:“略知一二。” 两人相谈许多,但扶苏不是没有注意到,被冷落的尚琼竟是没有咋咋呼呼介入其中,而是兀自一脸平静的享受着吃食 果然,这尚琼能入得了燕蒹葭的眼,并非因为他傻乎乎的性子。 似乎察觉到扶苏在看自己,尚琼愣愣抬眼,手中的筷子上还夹着一块酥肉,问道:“国师是想吃这酥肉?” 盘中的酥肉早已被他一扫而光,如今只剩下他手中那么一块,尚琼有些犹豫,但是转瞬便又一咬牙,将酥肉放到扶苏的碗中。 扶苏嘴角一抽,顿时推翻了方才自己对尚琼的定义。 这尚琼,的的确确是傻乎乎没错了。 说着,他看了眼自己碗中的酥肉,下一刻便又忍不住蹙了蹙眉梢。 燕蒹葭看着如此一幕,不由憋住笑意。 扶苏喜洁,这是燕蒹葭知道的事情,如今那酥肉过了尚琼的筷子,沾了尚琼的口水,扶苏定然深觉恶心。 看来,能治住过分聪慧的人,只有那过度愚笨的人了。 在那之后,一顿饭下来,扶苏便再没有碰碗中酥肉,纵然尚琼再笨,也看得明白,扶苏这是嫌弃自己。 但没有关系,他并不嫌弃扶苏,因而临到末了,他便又厚脸皮的夹回了扶苏碗中的酥肉,眸中净是满足之意。 “公主府的厨子就是好啊,”吃饱喝足,他嘿嘿笑道:“若是再住十天半个月,我定然要长许多肉的。” 尚琼此人,除却玩乐,其实最好吃喝。他对吃食很是挑剔,京中什么酒楼什么菜色最好,他统统知晓。因而和尚琼一起久了,燕蒹葭也慢慢开始,对吃食有了些讲究。 “再住十天半月?”扶苏一笑,语气有几分好奇:“尚公子已然在公主府住下了?” 他不紧不慢的问着,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可眸底却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情绪,那抹情绪极快,快得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他忽然觉得,一大桌的饭菜,索然无味了。 “是啊,”尚琼毫不避讳:“家中有些事情,我尚且还不能回去。” 扶苏笑着问道:“可是与尚公子的眉梢和额头的伤势有关?” 他不是没有看见尚琼如此滑稽的模样,但碍于礼数,他不好提及。 如今瞧着尚琼也算是个爽朗之人,他便顺口问了出来。 不过,尚琼还没有回答,燕蒹葭便快他一步,说道:“先前我与国师提过,尚家出了点事情。如今正巧,尚琼本人也在,不妨便都与国师说道说道。” 扶苏问:“尚家出了何事?” 尚琼对燕蒹葭自然很是信任,他听她提及,便向扶苏坦言道:“我母亲近来仿佛着了魔一样,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扶苏忽然想到,先前燕蒹葭提及,尚琼的母亲镇南王妃是个信佛的人那时她还说,要借此给他寻个生财的门道,没想到竟是真的。 “去岁年初,我母亲便开始频频上山拜佛,虽说她自来便是信佛的人,可平日里也就初一十五会烧香求神。”尚琼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一时间有些严肃:“原本府中都不以为意,只当做她太过无趣,才随意找个慰藉。但今年的时候,她潜入我屋中,前后共三次,都想放火烧死我!” “不错。”燕蒹葭接话道:“尚琼此次前来,也是因为昨夜被他母亲放火烧伤了,国师也看见了,他额头有伤,眉毛也被烧光了。” 燕蒹葭下意识看了眼尚琼,不看倒是还好,一看她便觉得尚琼的眉毛真的太能逗乐她了。 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燕蒹葭抿唇:“本公主怀疑,镇南王府有邪祟潜伏,若是国师方便,可以去一趟镇南王府。” 燕蒹葭话落,倒是不指望扶苏能一口应下,她也的确想好了拿什么条件去与扶苏交换,毕竟就她所知,扶苏并非一个良善之辈,自来他做事,都是直奔利益二字。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扶苏闻言,竟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国师真是心善至极!”尚琼眼睛一亮,语气顿时充满了感激。 “尚公子不必如此,”扶苏弯唇,云淡风轻道:“若镇南王府真有邪祟,我定然尽力而为。” 说着,他看了眼满脸狐疑的燕蒹葭,继而道:“只是不知,府中可有请除祟的大师?” 城中道士许多,若是此事从去年便开始,那么镇南王府定然是请过除祟的大师,做了法。 “请过了。”尚琼道:“只是,我爹极好面子,此事不敢声张,只做过一次法事,便不了了之。” 那时请的还是城中有名的道士,给了许多封口的银子。那道士言说邪祟已除,还让他们放宽心。 结果没过多久,他母亲便又再次对他下手,而那道士也不知何时跑了路,连人影都不见了。 自那之后,他父亲便再不信什么道士。 ------题外话------ 今天提前发,哈哈,以示赔罪。真心求订阅,哭唧唧 85驸马爷 听着尚琼的话,扶苏若有所思起来。好半晌,他才淡声道:“白日那些邪祟不易寻到踪迹,今夜我去镇南王府看看。” “多谢国师。”尚琼满脸笑意,明显很是高兴。 扶苏摆手,不紧不慢道:“只是,有几件事,还需要尚公子说一说。” “何事?”尚琼道:“国师但问无妨。” “镇南王妃常去的寺庙,可有查过?”最可疑的,当是那寺庙,毕竟尚琼的母亲有一段时间频繁入寺中求神拜佛 “查过了。”尚琼摇了摇头:“我母亲常去的是白马寺,我父亲与寺中主持一空大师有几分交情,据一空大师所说,庙中求神拜佛的信徒许多,但没有人出现与我母亲一样的症状。” 白马寺? 燕蒹葭沉思着,这个白马寺她是听过的,毕竟整个燕京,最负盛名的寺庙,非白马寺莫属。 白马寺这些年一直香火旺盛,听闻白马寺的匾额还是御赐的。正是因为如此,白马寺多官家女眷前去,而这尚琼的母亲镇南王妃,便是其中一人。 扶苏闻言,微微颔首,然而,就在他思忖的节骨眼,忽而门外又有侍从上前。 牧清侧头看去,那侍从正是为他们引路的青年。 他道:“公主,几位小主求见。” 燕蒹葭方回都城,昨夜累得不行,自是沾了床榻便睡下了,而今日用膳至现在,她更是没有半点时间去看看府中的面首。 故而,这个节骨眼,他们几人求着要见燕蒹葭,也实属正常。 牧清听闻小主二字,顿时来了精神。他朝门外看去,远远的便瞧见几道芝兰玉树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几人的面容,但令他诧异的是,原本他以为的面首当是穿着花花绿绿、暴露异常的衣物,可如今不得不说,若非这侍从提及小主二字,他定然会以为是哪家的贵胄公子哥。 扶苏不着痕迹的垂下眸子,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唯独尚琼的注意力,依旧还落在扶苏的身上。 他对燕蒹葭的面首,全都悉知,也见过几次,故而并不好奇。而方才他与扶苏还在谈论他母亲的事情,这一时半会儿,他倒是没有精力去关心燕蒹葭的面首的事情。 不过,就在尚琼要张嘴问扶苏之际,那头燕蒹葭却蹙起眉梢,率先一步道:“让他们都会东苑候着罢,今日本公主还有贵客要招待。” “是,公主。”侍从点了点头,继而又道:“只是,公主景逸小主似乎病了。” 景逸?扶苏微微凝眉,这名字,倒是风雅至极,丝毫不像是面首该有的名儿。 心下对这唤作景逸的男子生出一分不喜,然而下一刻,便见燕蒹葭放下手中的杯盏,神色有几分关切:“景逸病了?” 俨然,这唤作景逸的男子在公主府众多面首中,当是有些不同。 侍从道:“前两日天气有些寒冷,景逸小主吹了风,受了凉。” “国师恐怕得等本公主一会儿了,”燕蒹葭起身,露出一个极为客套的笑来:“等本公主处理好了府中小事,便领国师去挑一挑玉。” “好。”扶苏轻笑,从容道:“公主去罢,我在此地与尚公子一同候着便是。”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很快与走了出去。因着距离太远,牧清只瞧见她同那等候的几个面首说了两句话,几个人便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而屋内,尚琼仿若主人一样,招呼着下人撤了饭桌上的膳食,又让人沏上一壶好茶。 “公主的茶都是味儿极好的,”尚琼咧着嘴,一口白牙很是晃眼:“这是云雾茶,产自南岳的高山云雾中,整个燕京,就几户人家有。” “尚公子似乎对公主很是了解?”扶苏不动神色的问了一句,看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闲聊一样。 尚琼闻言,丝毫没有怀疑,老老实实便回道:“算是了解的,仔细算起来,我与公主认识也有五年了。” 扶苏眸底划过一抹幽光,脸上依旧温润如玉:“哦?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尚琼一愣,似乎生平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和燕蒹葭的关系。 扶苏一笑:“难不成我说错了?” “国师是这世上第一个说我与公主是青梅竹马的人,”尚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爹总说,我是公主的小跟班儿,从前先生也说,我整日里跟着公主,这叫为虎作伥。” 扶苏笑容不变:“看来,尚公子与公主之间,有许多趣事。” 话虽这么说,但牧清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其实看不懂,师父为何如此关心公主的事情?难道现在不该是询问尚琼母亲被邪祟附身的事儿? 似乎这重点有些偏颇了。 显然,尚琼依旧没有对扶苏的话起任何疑心,他只回道:“趣事儿没有,但公主时常闯祸,惹先生不悦,每次先生罚他抄写,她便寻上我,让我代她受罚少年时,我与公主的身形也极为肖像,所以她时常让我穿着她的衣物,面壁思过。” “看来尚公子对公主很是仗义,”扶苏笑不达眼底:“难不成尚公子对公主” 话说到这里,他适时打住,明眼人都能听出,他其中深层的意思。 可尚琼不一样,他傻愣愣的等着,见扶苏不说下去,便催促道:“国师说我对公主什么?” 扶苏嘴角一勾,回道:“尚公子莫不是心悦公主?” “心悦??”尚琼愕然,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与公主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公主可说过,将来我若是寻不到媳妇儿,她便帮我张罗。” 说这话的时候,尚琼丝毫不觉害羞,反而嘿嘿一笑,继续道:“我对公主仗义,公主也对我甚好。从前学堂上有人欺辱我,都是公主帮我教训他们,若是没有公主,那几年我定然是不好过的。” 他自小便以愚钝出名,世家公子里头,人人知晓他愚钝,再加之,他幼时生的瘦小,和小姑娘一样身板,所以那些世家小姐瞧不上他,世家公子也时常欺辱他。 “公主护着你?”扶苏有些诧异:“可是听闻镇南王府还有两个嫡子” “国师是说我的兄长们吗?”尚琼摸了摸鼻尖,说道:“大哥年岁比我大许多,我在学堂的时候,他已然跟着父亲做事了,二哥嘛他自小便不喜我,那时候别说护着我了,带头嘲笑我的,就是他了。” 他一直以来,极为得母亲的疼爱,而他大哥则被父亲看重,于是他那二哥没胆子对大哥不敬,便只好欺辱他这个幺儿。不过,即便如此,尚琼也不怨恨二哥,毕竟他自己若是也夹在中间,不得父母之爱,打底也会变得极度尖锐。 见尚琼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委屈之意,扶苏心下也顿时明白,他与燕蒹葭是个怎样的关系了。 想了想,他一副慈悲同情的模样,不咸不淡的宽慰道:“尚公子年幼时如此受罪,也是心酸苦楚许多了。” “其实公主是极善良的,”尚琼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说道:“别看公主素日里杀人如麻,但私底下待公主府中的人是很好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扶苏便插嘴问道:“尚公子是指公主对那个唤作景逸的什么小主?” “小主其实是府上对公主面首的尊称,”尚琼以为扶苏不知道,便耐心解释道:“景逸呢其实是府中诸多男子中,公主最在乎的一个。” 扶苏挑眉,似乎尚琼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哦?景逸如此不同吗?” 尚琼点头,回道:“景逸早年替公主挡过一剑,自此落下心疾。从那时开始,他在公主府中的地位便与众不同了。” “早年?”扶苏敏感的捕捉到这个字眼:“公主不是今年年初才招了男宠入府?” 燕蒹葭今年年初,大摇大摆将小倌一众,带入公主府,而后又传闻冒出,所有人都说,她是当面与燕王提及此事,得了燕王的首肯,才如此行事。 可方才尚琼说的是早年替燕蒹葭挡过一剑? 这早年二字,究竟是多么早呢? “公主的确是今年年初才招男宠入府,但景逸不同,他其实并不算是公主的男宠。”尚琼回忆道:“好像是三年前还是两年前罢,那时候我便见过景逸与公主一同饮酒,那时候公主说,他是她的友人。” “友人?”扶苏漫不经心道:“公主的友人可真多,不过也是公主性子坦荡,倒是招人喜欢。只是不知道,这景逸公子,如何入的公主府?” 他转瞬,又将对景逸的称呼,变成了公子二字。 尚琼没有注意到扶苏的只言片语间的差别,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公主觉得亏欠他罢?听说景逸的心疾,那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景逸难不成是京中谁家的公子哥?”扶苏身后的母亲,终于也对景逸生出了几分好奇:“可若真是公子哥,怎么可能说入公主府,就入公主府呢?” 男子一旦列入面首的地位,那么便极容易被世人嗤笑。 “景逸的身份,无从得知。”尚琼道:“或许他真是什么公子罢,但我这两年,统共也就见过他四五次而已,说实话,我对他是不了解的。” 他对景逸的事情,其实并不好奇,他堂堂七尺男儿,要好奇也是好奇姑娘家的事情。 燕蒹葭很快便返了回来,彼时尚琼与扶苏的对话页已然转到了镇南王府的事情上,故而这一点并没有让燕蒹葭起疑。 见燕蒹葭回来,扶苏便笑着问她:“公主处理好事情了?” 他没有仔细问,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并不关心燕蒹葭私人的事情。 燕蒹葭颔首,眉眼舒展开来:“让国师久等了。” 显然,燕蒹葭也不打算细说。在她眼中,扶苏只是个老奸巨猾的国师,她需要防备他的事情,委实太多。 “无妨。”扶苏不紧不慢道。 “国师随我来,”燕蒹葭没有再耽搁,只示意道:“我阁中玉器许多,未雕琢的璞玉也不少,昨日说要赔给国师一块玉,今日便任由国师挑选。” 她可没有忘记,扶苏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为她承诺过赔给他的玉。 “多谢公主。”扶苏也不客气,自然,他若是客气了,那便愈发显得他目的不纯,行为怪异。 于是,扶苏和尚琼很快便随着燕蒹葭入了阁楼中。 别人府中的阁楼,是藏书。但燕蒹葭的阁楼,却是放着许多奇珍异宝,看得牧清一脸诧异。 直到走至一排满是玉器的架子前,燕蒹葭才指着那些,说道:“国师随意挑,虽说这里没有冰肌玉,但一些珍贵玉种还是有的。” 扶苏放眼望去,片刻才指着边缘一颗未曾雕琢的赤红玉种,问道:“这是火灵玉?” 火灵玉与冰肌玉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玉,冰肌玉性寒,若是将其打造成瓷瓶药罐的,便可长久保存物什。而火灵玉不同,其出于火山边缘,玉色如火焰,性热。可以说,对于中了寒毒的人来说,火灵玉是极佳的配饰,能抑制其体内寒毒的发作。 燕蒹葭顺着扶苏的视线看去,忽而有些想不起这玉种的来历:“许就是火灵玉罢,不过,本公主倒是忘了,是谁赠与的。” 她府中的这些玉,大都是旁人赠送,毕竟她对玉色从没有仔细研究过,她一心只奔着风花雪月,鼓瑟琴声。 说着,她看向一侧的西遇,问道:“西遇,你可记得?” 西遇摇头:“属下也不甚清楚。” “应是与公主交好之人相送的,”扶苏笑道:“这火灵玉可比我那冰肌玉珍贵许多,可以说是世间罕见。那送玉之人如此大方,可见与公主交情不斐。” 这几句话,看似简单,但燕蒹葭却是听出了扶苏的怀疑。他说这火灵玉珍贵,又说是与燕蒹葭交好之人才会相送,那么不就是隐晦的说燕蒹葭分明知晓是谁送的玉,却故作忘怀。 “国师可听过一句话?”燕蒹葭勾唇,继而不咸不淡的说了那么一句。 对于她突然的发问,扶苏并不觉奇怪:“公主请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蒹葭笑眯眯的看向扶苏。 尚琼听着,不由惑然问道:“公主,你这话我是听得明白,但是怎么有些突然?” 似乎燕蒹葭前后两句话,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反倒是突然转了话锋,快得让偶尔想插话的尚琼,不知该如何去介入其中。 相较于尚琼的不明所以,扶苏显然了然于心:“公主的话,扶苏受教了。”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神色极为从容,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容,笑意盎然。 燕蒹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就是在告诉她,她是个极为大方之人,对钱财一物并不上心,所以她慷慨与人,身边的人便也同样会慷慨对她。 两相一对比,便可见她的确不知送玉之人是谁,毕竟她周围财大气粗的友人不少,兴许就是某个她回忆不起的时候,谁心血来潮,将火灵玉交到了她的手上。 “公主,你们在说什么?”尚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样的,扶苏身后的母亲也是一样。 似乎在场只有扶苏和燕蒹葭,暗自较量。 “不论如何,本公主说要赔给国师的东西,不会少。”燕蒹葭懒洋洋道:“这火灵玉国师可瞧得上眼?若是国师觉得可以,不妨以此抵了那瓷瓶?” “好。”扶苏没有丝毫犹豫与客套,吩咐道:“牧清,去将那火灵玉收起来罢。” “是,师父。”牧清应声,很快从架子上取下巴掌大小的玉石,置入怀中。 燕蒹葭看了眼天色,见午后日头升起,不由便道:“既是两清了,国师可要打道回府?” 她这明晃晃的赶人姿态,让牧清有些恼火,可他见扶苏气定神闲,半分不觉如何,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的确是要回去了。”扶苏颔首,一副前来公主府只为了取玉的模样:“不过,有一件事,还望着公主同我一起去做。” “何事?”燕蒹葭挑眼看他。 “今夜我会去镇南王府一探究竟,”扶苏正色道:“届时还望公主随我一同前去。” 燕蒹葭还未回答,尚琼便插话道:“国师,这是我母亲的事情,不妨便让我随国师回一趟府邸罢?” 他倒是想亲力亲为,毕竟他母亲自来最是爱护他。 “尚公子不能去,”扶苏道:“今夜尚公子必须呆在公主府。” “哦?为何?”燕蒹葭幽深的眸底浮现一抹狐疑,心中再次想起,自己昨夜还怀疑扶苏是否真的被食梦兽附身的事情。 扶苏沉吟道:“我方才听尚公子所言,镇南王妃并没有伤害府中其他人,反而数次都是冲着尚公子你去的,那么若是尚公子也贸然随我前去探查,恐怕是会惊动镇南王妃” “也是”尚琼想了想,觉得扶苏说的很有道理。他昨日本就不在府中,搬到了别院之中,可奇怪的是,他母亲不知从哪儿得知他的下落,竟是能夜半寻到他 “尚琼不能随国师前去,本公主能够理解,但是为何国师还要挑本公主相陪?”燕蒹葭下巴微微抬了抬,眼角余光落在扶苏右后方的牧清,继续道:“本公主不成武不就的,可比国师这小徒儿逊色许多。” 牧清闻言,自然而然哼了一声,心下还是极为骄傲的。好歹燕蒹葭在众目睽睽之下称赞了他如此一想,燕蒹葭此人,也不算太过惹眼。 扶苏神秘的笑了笑,俨然不打算解释,只轻声道:“公主今夜随我去便知晓了,左右我不会坑害公主。” 燕蒹葭冷哼:“这可说不定!” “若是公主不愿,我自是不勉强的。”扶苏语气温良:“只是,恐怕这镇南王府的事情,扶苏就不便参与了。” 他言笑晏晏,狭长的眸子如狐狸一样,罕见的浮现出一丝冷硬之意。 燕蒹葭冷笑,丝毫不吃他这一招:“不参与便不参与,国师以为只有你才能”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那头尚琼便一把拉住她的袖摆,瘪嘴道:“公主,求你了,答应国师罢!” 一边说,他一边露出神伤的模样,继续道:“我母亲的事情太过棘手了,有国师在,定然能很快处理好,公主帮帮我罢?公主若是也不帮我,怕是不到年底,便要对着我的灵牌祭拜了。” 燕蒹葭翻了个白眼:“尚琼” 她极为无奈,想要拒绝尚琼这厮,但见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让她回忆起年少时替她挨了板子,还冲她笑容腼腆,宽慰她说无妨的尚琼。 忍不住叹了口气,燕蒹葭望向扶苏,一眼犀利:“国师对人心的掌控,实在令本公主佩服。” 他看出了她对尚琼的情义,所以利用尚琼来逼迫她。不得不说,扶苏这一招隔山打牛,实在精彩绝伦,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次,扶苏没有驳斥,他只抿起薄唇,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今夜子时,镇南王府见。” 说着,他领着牧清,很快便下了阁楼,率先一步离去。 等到他走出了阁楼,燕蒹葭才缓缓踱步到窗台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扶苏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底划过令人看不清的幽深。 尚琼见燕蒹葭似乎不甚高兴,顿时上前,与她并肩:“公主放心,国师定然不会伤害你的,若是他会伤你,我便不会求公主今夜陪他去镇南王府。” 燕蒹葭回过神,笑着看了眼尚琼:“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伤害本公主?莫不是他还亲口告诉你?” 说到底,她对尚琼的确仗义,即便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也没有当真要怪罪尚琼的意思。 她自来对敌人睚眦必报,但是对朋友却很是大方,不会去揪着一点儿小事不放。 尚琼摇了摇头,“公主去探望景逸的时候,国师问了我许多事情。” “扶苏问你很多事情?”燕蒹葭诧异,显然明白,尚琼说得绝不是指他母亲的事情。 尚琼点头,回道:“国师问我景逸的事情,还问我是否爱慕公主我瞧着他那模样,好像并非只是单纯想了解公主府的情况。” 燕蒹葭失笑起来,脸上满是愉悦:“那你觉得,他是起了什么心思,想从你口中套出话呢?” 别看尚琼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但他心有七窍,并非真的愚笨。他只是懒得去争,懒得去揣测、猜忌罢了。更何况,尚琼早年便帮着她骗夫子、躲惩罚,要说欺瞒一事,恐怕燕蒹葭都觉得自己不如尚琼说谎说得自然,且不让人生出疑心。 果然,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再鬼精的扶苏啊,也斗不过一脸无辜的尚琼。 尚琼闻言,少见的蹙起眉梢,一脸深沉。 “怎么不说话?”燕蒹葭挑眉:“难不成你觉得他有什么猫腻?” 尚琼一脸正经,说道:“我觉得国师兴许是想做驸马了。” 他说得严肃,但字里行间却是让人错愕不已,尤其是西遇,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胡说什么呢?”燕蒹葭扯了扯嘴角,漠然道:“国师可不是会食人间烟火的人啊!” 先前用她的身体困住食梦兽这件事情,燕蒹葭可还记得牢牢的。原本她的确有几分信了扶苏,但自那件事后,她对他再无信任可言。 更有甚者,若是可以,燕蒹葭定然毫不心慈手软的除掉扶苏这颗毒瘤。毕竟这厮委实危险的很,指不定哪一日便成了要她命的毒蛇! “我看人不会有错的,”尚琼见燕蒹葭不信,便又继续道:“公主可还记得辛子阑的父亲?那时辛家还未倒台的时候,我曾去辛家赴了一次宴,那时我大哥问我,觉得辛家如何?我说:辛家恐有大祸临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我大哥那时还捂着我的嘴,让我莫要瞎说。可我就是觉得,辛子阑他爹眉眼奸佞,太过昭然果不其然,没过两年,辛家便被查出通敌叛国的罪名,举家被诛。” 燕蒹葭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扶额道:“尚琼,这件事你都说了十来遍了。本公主都能倒背如流了!” “我同公主说过这么多次了吗?”尚琼错愕,想了想,才又道:“既然公主知晓这件事,当是也该明白,我看人极准,国师那神色虽看不出分毫对公主的属意,但我有预感,国师对公主是真的存着别样的心思,今后也绝不会加害公” “打住!”燕蒹葭实在听不下去,一针见血道:“先不管你看人准不准,嘴巴灵不灵验,本公主就问你,你刚才说看扶苏神色如常,半点不像心悦于本公主,那你这预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难不成你还会算命?” 尚琼被她怼得有些语塞,好半晌,他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预感一事,不好解释,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不是人人都有。” 燕蒹葭道:“我觉得你去拜扶苏为师,过不了多久,定能让牧清心悦诚服的喊你一声师兄。” 尚琼眼睛一亮:“公主此言当真?” “当然是”燕蒹葭:“开玩笑的。” 尚琼:“” 害他还白高兴一场! ------题外话------ 尚琼扮猪吃老虎的招数,绝对是杠杠滴;不过,他是rea直男一枚,还真的对公主的男宠们的底细不感兴趣哈哈。你们喜欢z尚可爱吗? 另外,感谢梨落尘缘和小可爱们呼吁的拒绝盗版,毕竟凉凉这么可爱,盗版忍心来伤我的心吗?哭唧唧 86引蝶 到了午后,燕蒹葭与尚琼一同,踏上了去不眠楼的道路。 马车上,看着满脸兴奋,仿佛与人蹴鞠赢了的尚琼,燕蒹葭有些无言以对。 实在有些难以忍受,燕蒹葭深吸一口气,道:“尚琼,你这心大的模样,可半分不像有府邸出了事情,母亲被妖物附身的悲惨经历。” 可不是心大吗?简直都没心没肺了!前一刻他还唉声叹气,为母忧愁,后一刻便喜笑颜开,只因终于要毫无束缚的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青楼了。 “公主莫要再提及我的伤心事儿了,”尚琼道挥了挥手,神色依旧很是雀跃:“我母亲的事情左右也不会因为我的伤怀而有起色,若是我能为她承担几分,自是上赶着去做。” 这话说得,让燕蒹葭顿觉语塞,不过不可否认,尚琼说得没有错。一味伤心,的确没有任何用。 正是时,马车外传来一声禀报:“公主,不眠楼到了。” 说话的,是西遇。 他的声音方才落下,便见尚琼兴冲冲的钻出马车,额角的纱布似乎重新缠绕了一次,这一次径直便遮住了他的眉头,只余下一双眸子尚且能看。 不多时,燕蒹葭也跟着下了马车,不紧不慢的捏着一把折扇,缓缓摇开扇子。 山高水远,烟雾缭绕。扇中竹排之上,隐约有少年郎端坐。 尚琼睨了眼她手中折扇,问道:“公主素来不是都去春光阁吗?怎么今日要来不眠楼?” 春光阁是燕蒹葭的地盘,尚琼本以为方回京都,燕蒹葭定然是要去春光阁看看的。只是没有想到,她竟是先来了这不眠楼。 燕蒹葭勾唇,手中折扇摇了摇:“听说过不眠楼的花魁,姽婳姑娘吗?” “听说过。”尚琼道:“城中皆在传,姽婳姑娘琴艺双绝,能引来百鸟驻足。也不知是真是假。” 燕蒹葭笑眯眯道:“是真是假,你待会儿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说着,她往前走去,望着五层高的阁楼,眼底光芒溢出。 “公主竟是约到了姽婳姑娘??”尚琼追上她的步子,难以置信:“我听闻这姽婳姑娘是极难约的,前几日有个富商提出五十万两见一面姽婳姑娘,竟是被她拒绝了!” 五十万两啊,哪怕是在这破天富贵的燕京,也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哦?”燕蒹葭笑意稀疏:“没有想到姽婳姑娘这么硬气。” 一边说,她一边便晃荡到了不眠楼的楼前。 守门的侍从一眼便瞧见来者是谁,顿时笑眯眯上前:“公主金安,今日公主大驾光临,真是令不眠楼蓬荜生辉。” “嘴挺甜的,”燕蒹葭看了眼身侧的西遇:“赏。” 西遇闻言,顿时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那侍从。 侍从得了赏银,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都说临安公主是个土财主,果不其然啊! 尚琼见此,顿时眨了眨眼睛,凑上前道:“公主聪慧至极,宛若天人下凡,这世间再难得公主这般” “尚琼!”燕蒹葭冷冷扫了眼他:“你夸本公主做什么?” 尚琼窃笑:“赏银。” “出息!”燕蒹葭翻了个白眼:“好歹是镇南王府的公子哥,缺那一锭银子?” 说着,燕蒹葭不理会尚琼,反而看向那守门的侍从,问道:“听闻前些时日有富商来找姽婳姑娘?好像是说五十万两见一面?” 这一锭银子,自然不是白给的。有些事情,问姽婳问不出所以然,但这等子小人物却是定会知无不言。 “是啊,”侍从点了点头:“咱们姽婳姑娘品性高洁,自是瞧不上银钱,不过” “不过什么?”燕蒹葭问。 “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我有些纳闷,那日是我亲自接待的,那公子看着却是丝毫不像粗俗之辈。也不知姽婳姑娘是怎么了” 毫无疑问,侍从嘴里的公子便就是富商。燕蒹葭缓缓走着,步调放慢了一些:“姽婳姑娘见了那富商?不是传闻拒绝了他吗?” “见是见了,不过是隔着屏风。”侍从道:“那日姽婳姑娘正是心情不错,便为他弹奏了一曲,但曲终之后,那公子提说想见一见姽婳姑娘的真容,姑娘竟是拒绝了。后来,他再三言说,姽婳姑娘都不同意,于是他便开出一个天价,五十万两一见可惜,姽婳姑娘依旧婉拒了。” 说到最后,侍从那神色几乎羡慕。若是有人出五十万两别说五十万两,就是五两银子,他都会乐开花的。 燕蒹葭闻言,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幽深,笑不达眼底:“看来姽婳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在侍从的引领下,燕蒹葭和尚琼上了三楼的雅间。方推门入内,便扑面而来一阵清香,那味道,似乎是盛开的木樨。 尚琼逡巡四周,便见屋内摆设甚少,一张圆桌、几把凳子,一方屏风,以及几扇大开的窗户。 “姽婳姑娘,好久不见。”隔着屏风,燕蒹葭兀自坐了下来,望着屏风中若隐若现的女子,笑意盎然。 屏风那头,姽婳语气淡淡:“公主方回燕京便来不眠楼,看来是很放心春光阁的事务了。” 这话,无疑便是说,燕蒹葭人虽不在京中,但春光阁内却井井有条,显然是有不为人知的亲信在料理。 燕蒹葭招呼着左顾右盼的尚琼坐下,笑眯眯道:“几月不见,姽婳姑娘竟是转了性子。” “转性子?”姽婳一顿,屏风后的艳丽面容,浮现一抹惑然。 “是啊,”燕蒹葭笑着回道:“姽婳姑娘素来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如今竟是关心起本公主的事情了?” 显然,燕蒹葭是无比怀疑,姽婳方才的揣测,其实出自她背后之人的口。毕竟姽婳性子冷清,燕蒹葭与她接触过两次,大抵也能看出她的为人。 屏风后,姽婳神色一窒,却还是在下一刻稳住心神:“公主先前说想要与我结交,看来也是假的了。” 燕蒹葭勾唇,不紧不慢说道:“是本公主忘了。” 话虽如此,但在场两人都明白,彼此之间的疑窦早已深入心中。 燕蒹葭话音才落下,那头尚琼便凑到她的耳边,用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公主,我想瞧一瞧姽婳姑娘生的如何模样。” “你有五十万两?”燕蒹葭挑眉。 尚琼摇头:“没有。” 燕蒹葭:“那你看什么花魁?” 尚琼嘿嘿一笑,咧嘴:“我没有没关系,但公主想来不用五十万两银子便可以让我一睹芳容。” 这份信任,让燕蒹葭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姽婳隐约听到燕蒹葭与尚琼窃窃私语,但是又听不大真切,于是她便问道:“公主今日前来,可是要听曲子?” 燕蒹葭提道:“离京前,姽婳姑娘曾说要为我引蝶奏乐,不知今日可有幸,亲眼所见?” 先前本来她是打算寻姽婳听曲子,见一见那传闻中一幕。但她临时随着扶苏和楚青临南下凉州,一耽搁便是近乎两个月。 “自然可以。”姽婳应道:“只是希望,公主莫要失望才是。” “失望倒是不会失望,”燕蒹葭道:“只是姽婳姑娘近日是如何了?怎么与先前不同,现在为本公主奏乐,都要隔着屏风了?” 燕蒹葭这话,自是为了让尚琼亲眼见一见这满城皆知的不眠楼花魁。 “公主今日携了旁人,姽婳怕是不甚方便” 她还未说完,燕蒹葭便率先一步,接话道:“姽婳姑娘何时也如此忸怩了?难不成是要我与楚家的人说道说道,你这不眠楼的花魁究竟是何底细。” 不眠楼是楚家的底盘,但姽婳却不是楚家的人,这一点,楚家不甚清楚,但燕蒹葭却是心知肚明。如今,姽婳势头正盛,明里是为楚家卖命,私底下却只是个奸细。 若是燕蒹葭正的将此事抖落出去,楚家定然不会就这么放任,届时姽婳是生是死不能确定,但至少与她的主子来说,这颗棋子也是废了。 不过一句威胁罢了,却让姽婳僵在原地,好半晌,她心中升起一丝怨怒,语气也跟着有些冷淡:“公主这是何意?” 燕蒹葭笑起来,眉眼生辉:“字面意思。” 姽婳努力平息心中的不悦:“公主这是要为难姽婳了?” 燕蒹葭给她的印象,太过君子。时隔两个月,她已然将她看得太好,如今这出乎意料的威吓,令她根本猝不及防。 若是早知道燕蒹葭是这般诡秘之人,今日她定当是要推脱,不应燕蒹葭的约。 “是啊!本公主今日就是在为难姽婳姑娘。”她笑眯眯的说了一句,随即偏头朝着尚琼看去:“尚琼,你看,为了你,本公主也算是提前与姽婳姑娘撕破脸皮了。本来还想着多听几日小曲儿,多看几次美人儿呢!” 尚琼还未来得及说话,姽婳便冷哼道:“公主原来是这样的人!是姽婳高看了!” “姽婳姑娘不必气恼,本公主其实并非一直如此。”她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细嗅,那浓郁的女儿红,让人沉醉:“但是对待不听话的猫儿,本公主不喜欢纵容。” 说着,她轻抿一口,嘴角扬起邪魅的笑意。 她的话落下,屏风内,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声响,燕蒹葭也不着急,她就这么不紧不慢的等着。 不过,漫长的等待,几乎让尚琼有些无趣,他不是没有见过燕蒹葭如此邪佞的模样,虽然是他先提出想看姽婳模样的想法,但姽婳的为难却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与燕蒹葭一起久了,尚琼也学会了她那般冷硬心肠,他不是菩萨,没有办法去悲悯所有人。 然而,就在他快要出声询问的时候,屏风那头,女子清冽如风的声音,骤然响起:“姽婳不是什么猫儿,但公主所求,姽婳定然如愿。” 随着她的话出口,那头婢女也上前,将屏风撤离。 下一刻,尚琼便瞧见一个明艳动人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底。 如桃夭艳丽,似牡丹华贵,姽婳生了一张极为精致、极为傲然的脸容。她不笑的时候,就像是随时会开口嘲讽一样,清丽脱俗、冷淡而漠然,宛若雪山之花,让人高攀不起。 她穿着广袖流仙裙,淡绿色的裙摆好似青山,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缥缈,若非发髻上镶玉翡翠金钗叮咚作响,尚琼险些要觉得她并非人间该有的女子。 燕蒹葭睨了眼他,幽幽问道:“姽婳姑娘生的如何?” 她本觉得尚琼定然要大为称赞,没有想到他很快回了神,眼中平静至极:“不错。” “不错?”燕蒹葭诧异:“只是不错?” 尚琼点头,大大方方道:“我见过比她更好看的。” 姽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尚琼。倒不是说尚琼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少年郎的眼神实在过于清澈。她见多了欢场浪客,同时也不是没有见过良家男子,可那些人但凡见着她,要么羞红脸,要么神色痴迷,唯独尚琼他的眼里没有惊艳,没有欣赏,有的只是平静。 “哦?谁?”燕蒹葭心想,尚琼这厮能见过几个姑娘家?就那些个世家小姐燕蒹葭也不觉有谁能够比得上姽婳。 姽婳好歹也是让燕蒹葭难得一眼惊艳的女子,这花魁的名头,可不是随意冠上的。 尚琼看了眼燕蒹葭,摸摸鼻尖:“忘了。” 忘了?燕蒹葭定定然看着尚琼,精致的鼻尖有气息哼出。 尚琼这小子,放的什么屁,她都一清二楚。所谓的忘了,只不过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心下不再去计较尚琼的事情,燕蒹葭转而看向姽婳,介绍道:“姽婳姑娘大概还不知道这是谁罢?他是镇南王府三公子,尚琼。” “尚公子。”姽婳微微颔首示意。 而尚琼则回以一笑,显然,他更期待的是姽婳的琴瑟之声。 燕蒹葭见两人对彼此都不甚感兴趣的模样,便笑着说道:“姽婳姑娘请奏乐。” 姽婳点头,而后指尖落在琴弦上,顿时一阵琴音荡起,宛若夏日蝉鸣,声声入耳。 燕蒹葭深觉悦人,便闭上眸子,细细品鉴。而尚琼亦然如此,他们都是贵胄子弟,自小耳濡目染的便是这些鼓瑟之音,因此,对他们来说,如此美妙的乐声是一种享受。 好半晌,屋内除却琴声便再无旁的声音,直到鼻尖处有酥麻的感觉传来,燕蒹葭才缓缓睁开眸子。 就在她睁眼的那一刹那,几乎被眼前的一幕惊愣在原地,好半晌动弹不得。 她鼻尖不知何时,有一只通体雪白的蝴蝶,停驻脚步。那飞蝶扑闪着翅膀,触角处起起伏伏,很是有趣。 “好多蝴蝶。”尚琼喃喃的声音传来,惊动了她鼻尖的蝴蝶。 那雪白的蝴蝶一闪身,便朝着屋内其他角落,盘旋而去。 燕蒹葭放眼周遭,就见此间四处皆是蝴蝶、五颜六色,绚烂不已。 尚琼转头看向她,笑声愉悦:“公主,这蝴蝶真漂亮!” 不止屋内飞满了蝴蝶,屋外还源源不断得有几只蝴蝶被琴声吸引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燕蒹葭原本平静的心,不知何时油然而生一股感怀。 她点了点头,视线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些蝴蝶:“的确惊艳。” 耳边是悠扬婉转的琴声,眼前是百蝶翩飞的盛况,这大抵是燕蒹葭深觉美好的一刻了。 直到琴声渐渐停歇,蝴蝶慢慢散去,燕蒹葭才回了神思,她的眸光最终停在来不及飞出窗口的一只蓝色蝴蝶,嘴角有笑意缓缓溢出。 只是,她没有发现的是,暗处有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燕蒹葭很快便和尚琼回了公主府,两人说是去青楼玩乐,其实只是去听曲子罢了。 尚琼倒是意犹未尽,毕竟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头一次这么无所顾忌的逛窑子,竟然只是去听曲子? 不过,燕蒹葭并没有心思回他,任由他在一旁咋咋呼呼,她也不为所动。本来尚琼坚决不回府,但碍于燕蒹葭威胁了一句,说要让他爹派人带他回去,尚琼便顿时怂了下来,不敢再说其他。 等到回了公主府,燕蒹葭并没有和尚琼用晚膳,而是将他丢在别院里,自己跑到了听雪阁。 听雪阁是公主府最幽静的地方,同时也是景逸住的地方。 她白日里去了一趟听雪阁,不过那时扶苏在候着,她便没有多待,只匆忙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故而现在这会儿,她再次踏入听雪阁。 彼时,景逸便坐在楼顶凭栏眺望。 他穿着柳色锦衣,外罩一件灰黑的大氅,背对着燕蒹葭。 似乎听到有声响传来,他缓缓回过头,看向燕蒹葭。 暮色下,他容色俊朗,眉眼如月,只那消瘦苍白的面容,宛如西子,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公主今夜来得分外早。”他淡淡笑了笑:“我还以为,公主没法子与我一起用膳了呢。” 他说着,顺势拢了拢衣襟,看起来有些畏寒。 燕蒹葭笑了笑,耸肩道:“尚琼缠得紧,不然还能更早一些。” 一边说,她一边坐了下来。 景逸随之坐在她的对面,问她:“公主今夜要喝什么酒?” 他的声音,不算低沉,但极为疏朗,仿佛星辰皓月,若是再健硕一些,应是极为俊美。 但如今,他很是弱,好像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散。 “今夜不喝酒。”燕蒹葭摆手,睨了眼他:“你莫非近日还在饮酒?” 景逸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果然,你这是不怕死啊!”燕蒹葭叹了口气:“本公主就不懂了,不过男女情爱而已,何至于这些年还不能释怀?” “公主自然不懂,”景逸眸底有几分暗淡:“我们这样的人啊,自小缺了父母之爱,但凡遇上一个真的上心的,那情爱便就是鸠毒,得之我幸,不得便要我的命。” “并非情爱要你的命,”燕蒹葭道:“是错过,要你的命罢。” 错过? 景逸苦笑。的确是错过啊,他与赤芍前半生是他不懂珍惜,后半生她弃他而去,也是应该。 想到这里,他垂下眸子,自嘲道:“公主其实当年不该救我的。” 众人以为,是他救了燕蒹葭,其实不然。当年并非他为燕蒹葭挡剑,而是他为心爱的姑娘,挡了那致命一剑。 燕蒹葭于他,不过是友人与救命恩人之间的关系罢了。燕蒹葭是他的故交,而同时也是救了他的命,收留他的恩人。 “你以为本公主为何救你?”燕蒹葭轻哼一声,见下人将菜肴摆了上来,便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 紧接着,她才继续道:“景逸,本公主缺左膀右臂,恰巧,你便是那左膀。” 她定定然望着景逸,勾唇一笑:“这些年,本公主只是甩手掌柜,要不是有你在,春光阁啊,早就被本公主搞的乌烟瘴气了。” 燕蒹葭的确是聪慧的,但她不是全能之人,有些事情,她没有天分,更懒得去管。 春光阁偌大的一个青楼,从燕蒹葭买下它的那一瞬间,便要承担起整个阁的一切。因而,她救了景逸,因为她知道,比起她自己来说,景逸更有经营的才能。 显然,她是伯乐,景逸也是千里马。只这一年里,春光阁被景逸治得井井有条,光是盈利便足足翻了原来了三倍。这也是为何楚家没能好生探查姽婳底细的原因,毕竟春光阁与不眠楼同属燕京赫赫有名的青楼之地,若是春光阁赚足了银两,那么便意味着大部分生意都被燕蒹葭抢了。 无论青楼楚馆与朝堂挂钩多大,到底只是个风月场所,一旦出现亏损之状,便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否则极容易功亏一篑,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正是因此,楚家在青楼的所有精力便都放在了如何盈利的目的上,忽略了对楼中姑娘的掌控。 “也罢,只不过我若是公主的左膀,那么公主的右臂是谁?”景逸道:“莫非是子阑?” 燕蒹葭点头:“自然是他。” 想要做大事,便要懂得能人善用。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若是没有左膀右臂,恐怕迟早是要累死。 而恰巧,辛子阑与景逸皆是能人,这便成就了燕蒹葭对都城的掌控。 景逸调侃道:“可公主的右臂不在都城,难不成公主丝毫不想他?” “想他?”燕蒹葭喝了口茶,继而才道:“本公主看啊,你才想他罢?” “我的确是有几分惦念子阑了。”景逸叹息:“公主离京的时候,他也被调离了若非如此,这两月我还能有个陪着我说话的人。” “无妨,你也别太惦念他,”燕蒹葭往嘴里送了块肉,细嚼慢咽之后,才缓缓道:“他过几日便回来。” “过几日?”景逸一愣:“公主是打算” 燕蒹葭忍不住叹气:“过几日,本公主便要去国子监了。恰好可以用这借口,让父皇将子阑调回都城。” 景逸问:“以何等理由?” 燕蒹葭笑眯眯道:“本公主不学无术,国子监的先生惧怕本公主,本公主学不到任何,便只好让子阑私底下教授了。” 景逸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燕蒹葭在朝中乃至燕京的名声,再回忆着当年听闻她气跑了好几位德隆望尊的老先生的事情,便默默为那些将要被气的老先生,感到悲哀。 他觉得,就算是让他当燕蒹葭的夫子,他也是治不住燕蒹葭的! “对了,”燕蒹葭忽而便道:“春光阁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今日侍从说景逸染了风寒,其实并不是。这染风寒一说,实际上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暗号,因着有外人在,便借着这个暗号掩饰过去。 “处理好了。”景逸颔首,收了几分笑意:“可惜让她死了。” 那死去的姑娘,唤作莲碧。青楼自来便是是非之地,不眠楼有姽婳这个奸细,同样的,春光阁也有奸细。 只是,这莲碧藏得太深,若非那日小卉子偷听到了一些密事恐怕无人知道。 “小卉子怎么说?”燕蒹葭沉思:“可还能回忆起什么?” 小卉子是春光阁的一个丫头,如今十四岁年纪,生的白白胖胖,很是讨喜。当初燕蒹葭还住在宫中的时候,小卉子便已然服侍她了,后来那小妮子吵闹着说宫中无趣,燕蒹葭竟是当真点头,将她带了出宫,安置在了春光阁。 这件事,景逸当初听辛子阑提及的时候,也极为诧异,毕竟燕蒹葭对旁的婢女,从没有这般好说话,可不知为何,她偏生极宠小卉子这一度让景逸很是怀疑。 心下如此想着,景逸却还是回道:“前两日,小卉子本是夜半饥饿,想要去厨房偷些吃食,但无意间便听到莲碧与一个男子的对话,两人提及公主的名讳,莲碧还询问是否要将公主击杀小卉子说,听那对话,两人像是主仆关系,莲碧唤那男子:公子。” ------题外话------ 好了,昨天还以为景逸是扶苏情敌的小盆友请站出来,哈哈,让我看看,都有谁? 今儿个你们不催更,我差点忘记更新了疯狂暗示 87公主不怕吗? 景逸缓缓说道:“莲碧唤那男子公子。” “公子?”燕蒹葭冷笑一声:“什么公子这么大本事,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本公主的头上!” “公主以为,这公主会是何人?”景逸垂眸,说道:“我觉得此人或许是与姽婳身后之人是同一个。” 燕蒹葭点了点头,她与景逸想法一样:“那莲碧在春光阁呆了多久了?” “两年。”景逸道:“在公主接手这春光阁的时候,莲碧便已然在了。” “本公主记得这莲碧自来安安分分,没有想到竟是个奸细啊。”说着,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所谓的公子布局很大了。” “不错。”景逸眸底有些暗沉:“姽婳是不眠楼的花魁,莲碧是春光阁的姑娘那旁的青楼,或许也有他的人潜伏。若是要追溯这些奸细的潜伏时间,至少在莲碧之前也就是两年前。” 一个布局两年或者更多年的人,一步步将利爪伸向燕京一众青楼。那么这个人所图谋的,定然也令人吃惊。 毕竟,这青楼与官家挂钩,掌控了青楼楚馆,其实便相当于掌控了三分之一的朝堂! “再查!”燕蒹葭眯起眸子,难得有几分正色的模样:“旁的楼,本公主不管,但咱们春光阁决不允许还有他的人留着!” 她相信,一个胆敢如此布局的人,定然不止安插了一颗棋子在春光阁,阁中上上下下姑娘杂役许多,这鱼龙混杂,难免最后查出来的结局令人震惊。 “好。”景逸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公主今夜可是有事?若是无事,可以去一趟春光阁,小卉子昨日便念叨着公主,公主再不去春光阁,恐怕那妮子是要追到公主府来了。” “今夜不行,”燕蒹葭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怨怼:“本公主好不容易折腾回了京,这一日两日的都是事情不断。难不成从前的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景逸有些好奇,问她:“公主今夜要去哪儿?” “今夜扶苏那老鸡贼要我同他一起去镇南王府。”燕蒹葭道:“我白日里同你说过的,尚琼的母亲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屡次想要谋害他。” 白日里,燕蒹葭的确是与景逸提起这件事,不过那时只匆匆说了两句,便又转而嘱咐起了春光阁的事情。 “国师为何要拉着公主去?”景逸道:“我记得,公主先前说,他身边已然有个徒弟了” 有徒弟的帮衬,为何还要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燕蒹葭?莫不是有什么圈套在等着她? 燕蒹葭道:“是啊,也不知扶苏打着什么盘算不过去看看他在搞什么鬼,也是无妨。” “恐怕公主是因为尚琼罢?”景逸调侃道:“公主待尚琼,真是比待自己的皇兄皇姐,都要好。” “是吗?”燕蒹葭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景逸颔首,说道:“公主今夜,务必小心为妙,若是觉得不够,可以带上小卉子” 他话音方落下,燕蒹葭身后的西遇便翻了个白眼,深觉自己受了侮辱。 不过,平心而论,小卉子的确是武学鬼才,明明只是个小姑娘,娇娇弱弱,没想到武艺竟是如此令人震惊,就是西遇自己,也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小卉子那丫头可是本公主的底牌,”燕蒹葭笑眯眯:“岂能这么早便亮出自己的底牌?” “公主有把握便好。”景逸不可置否。 月上柳梢,更深露重。 皇宫中,一派寂静,宛若枯井。 翠微宫,灯火通明,清冷一片。 琉璃宫灯,烛光耀眼,灯下一人长身如玉,眉眼深邃至极。他着一袭碧蓝色的锦衣,袖摆纹着卷云舒展,一如他的神色那般,令人深觉温润如玉。 就在这时,一个粉装宫婢小跑过来,低着头道:“四殿下,这边请。” 燕然点了点头,询问道:“母妃可是用膳了?” 一边说,他一边踏着金靴,随之缓缓入内。 “娘娘还未用膳,”宫婢道:“方才娘娘说,要等四殿下来了,一起用膳。” 燕然垂眸,不再说话。两人踏入殿内,直到入了偏殿的门槛,燕然才闻声看去。 掌事的青嬷嬷上回头看向榻上的女子,面露喜色:“四殿下来了,娘娘。” 姚贵妃躺在榻上,紧闭的眸子顿时睁开。那是一张极为雍容华贵的脸,即便岁月流逝,那刀削而成的异域五官,也依旧醉人心弦。 这样的美人,当是最配红衣绚烂,可偏生,整个翠微宫的宫人都知道,姚贵妃最不喜欢穿红衣,她自来便是素衣裹身,半点不愿意点上朱砂。 听人说,姚贵妃最初入宫的时候,的确是一袭红衣惊艳了众人,但自从四皇子燕然出世之后,她便清心寡欲起来,许多人都为此觉得惋惜。 这时,姚贵妃已然起身,纱衣坠下,她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看起来有几分惨白:“然儿来了?” 燕然神色淡淡,温润的眉眼染上三分尘埃:“母妃可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直直盯着姚贵妃,悉知他性子的人都知道,四皇子这是不悦了。 “时辰重要吗?”姚贵妃回以淡漠,至始至终,她看向燕然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温度:“你若是不愿陪我用膳,便自回去罢。” 说着,她垂下眸子,不再去看燕然。 看着那一大桌早已凉透的饭菜,燕然好半晌没有说话。 青嬷嬷见这母子二人一见面便如此模样,不由出声,想要试图缓和两人的气氛:“娘娘知道四皇子忙,但娘娘近日很是想念四皇子,所以今日才非要等四皇子一起用膳” 只是,青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燕然那含笑的嘴角便吐出几个字:“你们都退下,本皇子与母妃有些话要说。” 青嬷嬷看了眼姚贵妃:“娘娘” 她是姚贵妃的下人,自然听得是姚贵妃的吩咐。毕竟这两母子关系并不如外界以为的好,且四皇子也并非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润。 “下去吧。”姚贵妃抬眼,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是,娘娘。”青嬷嬷应了一声,于是便领着一众宫人,缓缓离去。 不多时,人皆散去,直到屋门被阖上的一瞬间,燕然的神色才渐渐冷了下来,仿佛变了一个人。 “母妃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何?”他盯着姚贵妃,语气丝毫不客气:“现在都快半夜了,母妃何苦去装母慈子孝呢?父皇看不见,别人也不在意!” 他神色极冷,好像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仇人。 姚贵妃面色很是寡淡,似乎是没有听到燕然的话,她兀自坐了下来,拿起碗筷,问道:“你用膳了吗?” “母妃!”燕然皱眉,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唤着她母妃二字。 “还没吃罢?”姚贵妃敲了敲桌子,示意道:“旁的事情先放一放,吃一些再说。” 她态度很冷硬,但字里行间却是关怀。可这对燕然来说,并没有丝毫意义。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见她动作行云流水,一副心无杂念的模样,他那股气焰,渐渐便消散了去。 深吸一口气,他稳住自己的情绪,转瞬便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与她面对面。 一顿饭时间,过得很快。燕然也的的确确是饿了,他如今也接手了朝堂的事务,有时忙碌起来,便是夜深之际,于是这晚膳吃与不吃,都没有什么所谓。 长长的沉默,接踵而至,一时间屋内只有碗筷互撞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一顿饭末了,姚贵妃放下碗筷,擦拭了嘴角之后,才再度看向燕然,语气依旧疏离,听不出关怀:“听下人说,你近来都不吃晚膳。” 燕然颔首,没有回答。但那点头之间,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姚贵妃眉梢下意识蹙起:“政务如此繁忙,连身子都不顾了?” 燕然漠然回了一句,兴致不高:“朝中的事情,母妃不懂。” “然儿”姚贵妃盯着他,望着那张和她极为相似的面容,好半晌,才道:“你就这么想当皇帝?” “隔墙有耳。”燕然冷冰冰道:“母妃这一生都在宫中,怎么到了今时今日,还不懂这个道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母妃还不知道吗?” 这近乎斥责的语气,丝毫不像是作为儿子该对自己的母亲说的话。 姚贵妃闻言,依旧纹丝不动:“我从前与你说过,当皇帝没什么好的,这世上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你去争去抢,哪怕是侥幸得到了,总有一天也会失去。” 燕然充耳不闻,只毫无情绪的看了眼姚贵妃:“母妃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姚贵妃望着他,袖中五指微微拢起,神色却依旧孤冷:“你从不愿听我一句,难道权势与你,当真如此重要?” 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中的不悦,燕然忽而笑了起来,可眸底却没有半分欣喜。 他定定然望着姚贵妃,俊逸的脸容写满了嘲讽:“争权夺势,那是我的事情,与母妃何干?这些年,母妃除了劝我莫要沾染皇权,还为我做过什么?” 姚贵妃沉声应道:“宫中局势如何,你不知道吗?你父皇专宠萧皇后与临安公主若不是萧皇后一生只得一个燕蒹葭,恐怕你早就死在了争权夺势之中了!” 姚贵妃的确这些年从不参与公主争宠,也从不主动出现在燕王的面前。但她不是傻子,她看得清局势。如果燕蒹葭是个男子,那这储君之位,还轮得到那几个皇子争夺? “母妃的心可真是石头做的,”燕然自嘲道:“要不是我生的与母妃一模一样,恐怕都要觉得我并非托生于母妃的肚皮了!” “然儿!” 燕然不理会她的低唤,只兀自说道:“母妃知道吗,我其实不愿来这翠微宫,可碍于母妃派人前去寻我,已然太过招摇,我如若推拒,便是不孝之名一旦背负起这罪名,可是会毁了我这几年苦心孤诣造出来的好名声。” 有那么一瞬间,姚贵妃孤傲的神情极为灰败,她死死盯着燕然,下垂的指尖微微颤动。 “你就这么恨我?” 她看着自己的血脉,一字一句的问着。 “恨?”燕然付诸一笑:“母妃帮不了我什么,只会阻碍我接近权势的道路。每次我来与母妃用膳,母妃都是劝我莫要争夺你自己不争不抢,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像你,活得苟延残喘。我要什么,便自己伸手去够,哪怕有朝一日坠下地狱,那也是我的事情,就不劳烦母妃操心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也不去看姚贵妃是如何神色,只转身,甩下袖摆:“母妃好生用膳,儿臣告退。” 他身姿挺拔,有着芝兰玉树之风。可转身的那一刻,却狠绝而冷漠,不带一丝情义。 屋门吱呀一声,被他打开。一阵寒风拂面,姚贵妃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如雪中荒原,寸草不生。 燕然独自一人,走出了大殿。沿路与他行礼的宫人,他悉数回以微笑,直到完全离开了翠微宫的地界,他的笑才微微敛了两分。 偌大的皇宫,在这深夜之中,开始轻悄悄的,没有夏日的蝉鸣,没有冬日的飘雪,唯独树叶摩擦地板,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如此的寂寥,空无一物。 他脚下的步子,渐渐缓慢起来,原本要跟随他的宫人,他也打发他们离开了。 他抬头,看了眼孤冷的月,那月色皎洁,宛若他母妃的脸容。 燕然忽然有些头脑晕眩,在他年幼的时候,母妃是不是和现在一样,不苟言笑? 他其实,记不清了。若是要说这宫中皇兄皇妹中,他最嫉妒、最艳羡的是谁,大概非燕蒹葭莫属了。 可惜他不是从萧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然啊,这皇位,他也是不屑要的。 就在燕然望月沉思之际,耳边忽而响起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 “四皇兄!” 燕然寻声望去,便见假山后,有个女子身影卓丽,隐在暗处。 他挑眉,下一刻便见那女子似乎张望着四下无人,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四皇兄。” 燕然下意识攒出一个笑来,雅依旧:“原来是六皇妹啊,你的脸怎么了?” 他关切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燕灵曼,神色颇有几分讶然。燕灵曼如今脸上覆这一层薄纱,但如此月色之下,隐约便可见她脸容受了伤。 只是,他对此心知肚明。今日一早,宫中传闻六公主燕灵曼夜里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脸容,落下一个极大的口子。 但燕然也不傻,谁夜里没事儿,专门对着锐器去撞呢?显然,燕灵曼脸上的伤,左右是与燕灵兰分不开干系的。而他燕然能想得到的,燕王自然也能想得到。可即便如此,燕王也只是派了御医来给燕灵曼诊治。 他赐了上好的药,派了最擅长于此的御医,可偏生就是半点没有深究不得不说,帝王的爱,哪怕是父爱,也稀薄的只能让一个人享有。 而那个人,不是他,也不是燕灵曼。 “四皇兄,救救我吧!”燕灵曼忽而上前,哭道:“娴妃娘娘要将我嫁给安阳侯府那个残废!” “竟是有这样的事情?”燕然作出一副惊愣的模样,难以置信道:“可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会不会是六皇妹听错了?” “皇兄,我的脸就是五皇姐划伤的,那日七皇妹诬陷我对楚将军有意,五皇姐心中愤恨,便拿我出气。”燕灵曼哭得梨花带雨,沾湿了脸上的轻纱:“皇兄,我母亲早亡,娴妃娘娘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我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四皇兄了!” 一边说,她一边将身子靠了过来,想要寻求安慰。 在她心中,燕然是个极为心善之人,她年少时受了委屈,也是他像她的亲兄长一样,给她温暖与怀抱。 可是,燕灵曼还未触到燕然,便见眼前的身子一晃,下一刻,燕然早已退了一步。 燕灵曼抬眼,楚楚可怜的望着燕然:“皇兄这是?” 事到如今,她对燕然还是丝毫没有起疑。可她哪里知道,她这些小伎俩在他眼里,不过是愚蠢的把戏而已。 “六皇妹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燕然直直盯着燕灵曼,嘴角依旧是挂着笑意,但那笑丝毫没有落在他的眼中。 燕灵曼愕然愣在原地:“四皇兄什么意思?” “六皇妹从前还有些作用,能够煽风点火,让五皇妹出人出力。可如今六皇妹脸也毁了,前程也一片糟糕,就连自来信任你的五皇妹也恨不得要你的命。”说到这里,燕然勾唇,眉眼邪魅:“六皇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煽动燕灵兰派人杀燕蒹葭的是燕灵曼,而给燕灵曼出主意的,则是燕然!他至始至终都是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只要动动嘴皮子,燕灵曼便真的将他的话记在心中这样好的一个棋子,可惜今日怕是要废了。 有那么一瞬间,燕灵曼面如死灰:“你原来你在利用我!” 她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于自己这个四皇兄,忽然忌惮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燕然对她暗中关怀,让她以为自己找到了至亲之人?燕灵曼回忆着,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时候罢而七八年前,燕然便已经将她看作棋子,埋在燕灵兰的身边。这样的耐心与野心该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啊! “是,我在利用你。”燕然笑着回道:“若是你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就是五皇妹要了你的命,我也不会去理会。” 月色之下,那个如玉俊雅的青年,仿佛罂粟一样,毒辣的让人心惊。 可是,燕灵曼知道,哪怕是看清了燕然的真面目,她也丝毫没有办法。 她如今已然是走投无路了,只要可以活命,可以复仇,便是与虎谋与,又有何妨? 深吸一口气,燕灵曼道:“我还有利用价值!” “哦?什么利用价值?”燕然问道。 燕灵曼道:“若是四皇兄肯帮我,我便告诉四皇兄,如何?” 燕然回道:“那就要看看,你的价值够不够大了。” “我的价值,绝对很大。”燕灵曼斩钉截铁:“皇兄可以附耳来听。” 话落,燕然挑眉,附耳去听,不过片刻,他忽而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视线再度落在燕灵曼的脸上:“六皇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好,就依六皇妹说得去做。” 与此同时,夜半时分,镇南王府门前,寂静而安谧。 燕蒹葭坐在镇南王府门旁的一棵树上,晃动着脚,百无聊赖。 她与西遇已然在此等候许久,可半天却是不见扶苏的人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便冷声抱怨道:“这扶苏可真是磨磨唧唧,难不成他出个门还要涂个胭脂水粉?” 她话刚落下,尾音都还飘在空气之中,便听西遇道:“公主,国师来了。” 顺着西遇的视线看去,燕蒹葭下意识挑了挑眉梢,再一次被扶苏的容色与身姿,惊艳了一番。 扶苏着一袭烟青色华服,眉眼似浓墨挥就,唇如涂脂,鼻翼挺俊,他缓缓走来,身后倒是没有跟着牧清,只孤身一人,便像极了话本子里头下了凡的谪仙。 他走到树下,抬眼望着燕蒹葭仍旧晃动的双足,一瞬间便攒出笑意,神色温柔。 燕蒹葭低头,忍不住说道:“国师分明与本公主约了之时,如今国师这是迟了多久了?” 她那嘟嘟囔囔的神色,倒是半点没有算计之意,仿佛梦中那个从树上跳下来,压断了他的胳膊的少女这熟悉的感觉,实在太过分人心神。 见扶苏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的话,燕蒹葭翻了个白眼,再度出声:“国师还不让开吗?这难不成是等着本公主跳下去,砸死你?” 说这话,燕蒹葭纯属泄恨,毕竟她知道,扶苏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即便她如今逞口舌之快,下一刻也有可能被扶苏怼得体无完肤。 只是,这一次,扶苏忽而弯眼,轻声回道:“那公主可以跳着试一试,看会不会砸死我。” 燕蒹葭:“” 西遇:“?????” 这扶苏怕不是脑子有病??? 纵然燕蒹葭与西遇已然将扶苏看作神经病,扶苏却还是笑吟吟出声:“怎么,公主不敢?我还以为,公主是真的要砸死” 他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便见树梢晃动了一下,转瞬便有个娇小的身影,如雪球一样,往他身上砸了下来。 西遇惊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公主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往下跳了,这速度太快,快到他就是长了翅膀也未必能够比她快一步落下并将她稳稳接住。 不过,他的忧思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转瞬之间,树叶落下,扶苏稳稳当当的便将她抱在怀中。 他风轻云淡,笑容和煦:“公主不怕吗?若是我没有接到公主,恐怕” “要怕的应该是国师才对罢?”燕蒹葭也一脸平静:“本公主可是瞅准了国师身上砸去,若是国师没有接到本公主,那便只能委屈一下国师的身子,当一当肉盾了。” 说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之所以要跳下来,是因为她实在看不惯扶苏那贱兮兮的模样,所以她想吓一吓他,看看他错愕的神情。可惜这厮瞧着比她还要镇定,实在大煞风景。 不过,没有人知道,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的确不觉惊悚,但如今被扶苏这么抱在怀中,感受着他那温热的怀抱与极具男子气概的双臂,她便觉得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马上将扶苏接入公主府,陪她夜夜笙歌。 但理智显然拉回了她的色心,她强装着冷静,很快从跳了下来。 “公主,可有受伤?”西遇随之落在燕蒹葭的身侧,问道。 “公主没有受伤。”扶苏笑了笑,道:“可本国师的手,被公主压断了。” “怎么可能?”燕蒹葭侧眸看向扶苏:“本公主很轻,不至于压断国师”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咯吱一声,骨骼之间触碰的响动,自扶苏胳膊出传来。 扶苏面色如常,将脱臼的胳膊,从容的接了回去。看得燕蒹葭目瞪口呆。 “其实不怪公主,”扶苏道:“我这胳膊从前习武的时候,脱臼惯了。” 燕蒹葭:“” 看来,她是真的很重了? “走罢。”就在燕蒹葭愣神之际,扶苏已然往东边走去。 “去哪儿?”燕蒹葭看了眼南侧,镇南王府是南侧,东边则是镇南王府的后山,可今夜扶苏不是说要去镇南王府?怎么又要跑后山去? 扶苏缓缓回道:“以免打草惊蛇,公主随我走就是了。” “可是国师”燕蒹葭追上他:“东侧离镇南王府委实太远,你是没有去过,那是一片后山,地势极高,离镇南王府也有些距离” “公主信我便是了。”扶苏回头,看了眼她,面色极为正经:“对于妖鬼这件事,我比公主还熟悉一些。” 88如何证明? 燕蒹葭的确信了扶苏的话,当然,她也没有办法不跟着他走,毕竟来都来了,再折返回去,也是费劲儿。 三人一路走去,不多时便抵达了镇南王府后山的地儿。 燕蒹葭几年前,曾与尚琼去过这后山,那时还是为了吓唬尚琼。正是因此,燕蒹葭对那地方颇有几分熟悉。 等到抵达山腰,燕蒹葭停下来,有些气喘吁吁:“国师,还要走多久?” 镇南王府后头的这块山头,虽说不高,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大半夜的爬山,燕蒹葭一个体质普通甚至说是有些虚的,根本吃不消。 扶苏听到她的询问,便缓缓回道:“在这儿停下也可以。” “也可以?”燕蒹葭蹙眉,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也可以,听起来很是奇怪? “是啊。”扶苏云淡风轻道:“其实只要离镇南王府远一些,便可以了。” 他说着,视线落在镇南王府府邸之中,如此山腰正好可以窥见王府的大体情况。 “国师这是何意?”燕蒹葭眉头打了结,语气顿时冷了几分:“国师这是在耍本公主?” 她眯起眸子,直直盯着扶苏。若是她没有听错,扶苏的意思是,其实刚才他们在山下也是可以那么这爬了半天的山,难不成是闹着玩儿的? “公主误会了,”扶苏笑吟吟回道:“我并非戏耍公主,而是方才公主一言不发,我以为公主是想爬爬山,看看风景。” 明显,这厮是在睁眼说瞎话,燕蒹葭身后的西遇咽了口唾沫,深觉扶苏是这世上第一个敢如此戏耍公主,且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一人。 “国师可真是卑劣,”燕蒹葭毫不客气,骂道:“明目张胆的戏耍本公主也就算了,竟是如此不君子,敢做不敢认!” 扶苏笑意渐深:“我从未说过我是什么君子,许是公主眼神不好,看人不准。” “很好!”燕蒹葭冷冷一笑,努力将这口气咽下来:“国师若不是诚心想帮衬尚琼,便直说好了,何必在本公主身上浪费时间?” “我并没有说不想帮尚琼,”扶苏道:“只是,我自来便没有白白为人做事的性子。” “所以,国师的报酬便是整治本公主?”燕蒹葭咬牙切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退却。 这扶苏太贱了,可以说,今夜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觉得扶苏过分的碍眼! “不算整治,”扶苏正色道:“这世上,令我觉得有趣的事情不多,恰巧,公主恼怒的模样,便是最令我愉悦的。” 为何想要逗弄这姑娘呢?扶苏想,那大概是因为,他心中有些不平衡。他本就不是气量大的人,燕蒹葭忘却梦中种种,可唯独他清醒的记得,如此大的亏,他不愿意一个人吃。 凭什么燕蒹葭忘得干干净净,小日子过得那么滋润,而他却要忧烦于此,时常想起她笑着唤他三哥哥的场景? 这世道,怎能如此不公平? 如此不中听的话,让燕蒹葭怒从中起,可她还是一脸沉静,好半晌才盯着扶苏,问他:“国师还是孩子吗?如此幼稚的把戏,一点儿也不像是国师这一大把年纪的人该做的事情。” 这把年纪?? 扶苏嘴角抽搐,怎么这话说得,他好像年纪极大了? 见扶苏如此,燕蒹葭心中舒畅一些,她忽而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补上另外一刀:“本公主如今才十六,可国师呢?少说也弱冠了罢?本公主记得先前父皇提及,说国师如今似乎二十有二了,要说年纪上,可是足足长了本公主六岁有余这般大的年岁,还整日里想着为难小姑娘,国师不觉过于幼稚吗?” 她话音方落,那头西遇便随之纠正道:“国师今年似乎二十有三。” 扶苏:“” 生平头一次,他对自己的年岁,有些介怀。 “哈哈哈,是了是了,整整长了本公主七岁啊!”一边说,燕蒹葭一边偷偷的朝身后的西遇竖了个大拇指。 果然主仆同心,其利断金。 她心中想法才冒出来,那头扶苏忽而对准了西遇,丢了一颗石子。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在手上藏了一颗石子,就连西遇也猝不及防,下意识便伸手挡去,然而扶苏却是趁着西遇的注意力在石子上的那一刻,无声无息的倾身上前,一把将西遇的穴道点住了。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燕蒹葭和西遇都没有反应过来,西遇便已然动弹不得了。 “国师这是做什么?”燕蒹葭转瞬拉下脸来,护犊子的很:“怎么,这是恼羞成怒?开不起玩笑?” 他戏耍她的时候,倒是笑吟吟很是得意,如今轮到她反击了,扶苏竟是来这一招! “西大统领太聒噪了。”扶苏笑意如春,依旧半分不变:“现在暂时由我护着公主,岂不是更好?至少在武艺上,我远比西大统领更为卓然。” 西遇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皱着眉头道:“公主” 今日燕蒹葭走得匆忙,根本没有带旁的暗卫,更何况,这燕京是她的地盘,她自是有恃无恐。 “无妨。”燕蒹葭看了眼西遇:“国师既然说护着本公主,大概是不会食言。” 说着,她侧眸看向扶苏,眼底那抹不悦不知何时已然消散。 她的情绪,隐藏的太快,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临安公主而这样虚假的燕蒹葭,委实让扶苏忍不住想起梦中那个嬉笑怒骂随意的姑娘。 “公主放心,”扶苏笑道:“我既说了要护着公主,便决不食言。” 燕蒹葭闻言,忍不住挑眉。 扶苏这厮可是极少这般保证,尤其是用绝不这两个字眼。 就在燕蒹葭诧异之际,扶苏已然招呼她,往另外一侧走去。 扶苏指着镇南王府的别院方向,问她:“公主可看得见,镇南王府的宅子里,有何不同?” “没有任何不同”燕蒹葭沉吟:“就是黑了点儿。” 怎能不黑呢?深更半夜的,整个王府的人都该是睡下了,也只有她和扶苏这么无聊,跑到半山腰去窥探。 “的确没有不同,”扶苏解释道:“方才之所以失了约,让公主等了许久就是因为我入了一趟府中,布下了阵法。” “阵法?”燕蒹葭问:“什么阵法?” “先前公主不是怀疑,镇南王府有妖物作祟吗?”扶苏不紧不慢道:“若是真有妖物,黎明的第一声鸡叫响起,府中我设下的阵法便会泛出明黄的光芒,从而将妖物吸入阵法之中。” 燕蒹葭一愣:“现在离黎明还有很久罢?” 扶苏点头:“大概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燕蒹葭瞪着眼睛看扶苏:“国师今夜是真的要耍本公主罢?” “此话怎样?”扶苏不以为然。 “怎讲?”燕蒹葭捏紧拳头,恨不得朝扶苏那张俊俏的脸挥去:“国师非得要本公主陪同难道不是戏耍?提前一个时辰不,当是两个时辰让本公主抵达,难道不是戏耍?” 她熬着夜,顶着困倦陪扶苏在这儿,没想到竟是半分来这里的必要都没有! “谁说公主没有用?谁说公主提前到这儿是我故意为难戏耍?”扶苏笑起来,从容回着。 燕蒹葭冷冷道:“那国师说说看,本公主现在需要做什么?” 扶苏一本正经,道:“抓萤火虫。” 燕蒹葭:“????” 他这是在开玩笑???大半夜,让她抓萤火虫?? “镇南王府后山,有许多孤魂野鬼,公主也知道,但凡贵胄家中,总有一些死去的婢女小厮亦或者姨娘生的婴孩。镇南王府也是一样。”扶苏缓缓道:“白日里我查过了,那些死去的人大都埋在此地,而此地风水不好,容易招致妖邪故而,那些后半夜还四处游荡的萤火,便就是邪气极重的怨灵。” 扶苏这话说得,让燕蒹葭深觉渗人,虽说她是胆子大,但扶苏一边说萤虫是怨灵,一边又让她去捉萤虫一想到接下来将会面对的一幕,她便觉背脊发麻。 见燕蒹葭沉默下来,扶苏以为她还是不甚了解,便又继续说道:“那些萤虫怨气很重,若是镇南王妃当真被妖邪附身,那么萤虫便容易诱致妖邪脱离镇南王妃之身。” 以邪诱邪,乃是上上策,丝毫不会损伤被附身的人的魂体,且这种方法很是有效,不过片刻功夫,便可解决整件事情。 他说完,见燕蒹葭神色凝重,依旧没有出声,他便忍不住道:“公主可是哪里不懂?” “国师的话,本公主是明白的。”燕蒹葭道:“只是,捉虫的事情,本公子自来便不会亲力亲为。国师不妨解了西遇的穴道,让他来捉?” 好半晌,扶苏才看出燕蒹葭的心思,他忍不住弯唇:“公主这是怕了?” 燕蒹葭掩住那一抹情绪,只不动声色回道:“本公主不是害怕,只是这等小事,怎么能劳烦本公主这金尊玉贵的身体?更何况,西遇身手比本公主更好,若是由他来捉萤虫,岂不是事倍功半?” 即便燕蒹葭看起来很是冷静自持,丝毫不显畏惧,但扶苏还是从她稍稍靠近他两分的动作,看出了她心中的怯意。 夜半三更,孤魂山中,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会觉得背脊发凉,也是正常。 扶苏唇角松动,笑道:“公主果然是怕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不知为何,见她如此害怕,他竟是觉得分外愉悦。 大抵,他所知道的燕蒹葭,从来不是那么个会害怕的性子,那时在凉州,见着一堆尸首的时候,她也是镇定自若,半点没有变了脸色。 “国师误会了。”燕蒹葭强装镇定,依旧滴水不漏:“只是本公主娇贵,这种杂活,本公主做不来。” 在凉州的时候,她的确是面不改色,半分不慌乱。但那时候可是青天白日,那么多人在场更何况,她梦中见过无数次一样的场景,彼时只一心想着是否与自己梦中所见吻合,根本没有心思去害怕。 现在却是不同,大半夜的,又是鬼神之说,扶苏这厮还叫她亲手去捉来难道他是真当她如此勇武? “可惜,今日这件事,西遇做不了。”扶苏道:“只有公主可以做到。” “国师何意?”燕蒹葭睨了眼他,挑眉:“国师可莫要试图诓骗本公主!” “公主还记得我方才说得话吗?”扶苏云淡风轻的问道。 “哪句?”燕蒹葭深觉,越看越觉得扶苏碍眼:“国师方才说了那么多句,本公主可不知道国师指的是哪一句。” “方才我说,这萤虫并非寻常所见的萤虫,而是集聚了怨灵化身。而西大统领是男子,男子阳气重,会吓得那些萤虫不敢出没。” “国师以为本公主是蠢得?”燕蒹葭冷冷勾唇,道:“本公主虽说对除妖捉鬼一事不甚了解,但到底还是知道,但凡女鬼的,都喜欢吸食男子阳气,那些萤虫既然是怨灵的所化,那更是应当一见西遇,便接连出没才是!” 扶苏耐心的回道:“公主说得是妖鬼,可这些萤虫不一样,它们是靠吸食阴灵潮气为生,对阳气极为畏惧。” 燕蒹葭仍旧不信:“那国师也是男子,为何可以随本公主一起?” 扶苏失笑:“公主看看,四下可有萤虫?” 燕蒹葭逡巡一周,四下静悄悄的,连夜风都极为寒凉,除了愈渐寡淡的月色,便再无旁的东西。 “没有是吧?”扶苏道:“所以说,公主若是要捉那萤虫,便必须要自己面对,我不能与公主同行。” 燕蒹葭:“” “公主果然是怕了?”扶苏一脸关怀道:“若是公主真的怕了,今夜便算了。” 看似安慰,可扶苏的话,显然就是在激她、讽她! “本公主何时怕过什么?”燕蒹葭暗自咬牙,脸色依旧如常:“国师是不知道,本公主杀人的时候,从未眨过眼睛!” “是吗?”扶苏淡淡抿唇,眸底有光芒划过。 燕蒹葭啊,真是个要强的小姑娘呢! 扶苏说撒手,就是撒手。不过片刻功夫,这冷冷清清的山腰一头便只剩下燕蒹葭一个人了。 为了让她捉到萤虫,扶苏特意将她带到了另一头,与西遇相隔极远。而等到抵达了那地儿,扶苏笑着说了一句:此地阴气最浓。 于是乎,他转身便离去了。 那逞强的笑,直到扶苏的背影渐渐消失,燕蒹葭才敛了神色。暗夜的风很冷,她孤零零站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她自来被捧在掌心,许是一路被扶苏吓得厉害,她心中竟是头一次想要放弃。 然而,就在她心中的退堂鼓正打响的节骨眼,远方忽而有淡黄色的光芒,隐约朝着她的方向飞来。 扶苏说,这萤虫喜阴,若是这山头有女子经过,必然会朝着女子飞来。 不巧的是,燕蒹葭的确就是个女子,而此时此刻见着萤虫飞来,她心中可是半点没有风花雪月、颂句吟哦的冲动。她有的,只是恐惧与瑟缩,仿佛那萤虫就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而她不知道的是,暗处,扶苏站在树枝上,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他的确是想吓唬一下她的,也不知怎么得,突然便觉得很是有趣。甚至于扶苏心中还生出一丝臆测,或许再过一会儿,燕蒹葭便会红着眼眶,与他说着放弃。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燕蒹葭只这么站了一会儿,而后忽然闭上眸子,等到再睁开的时候,便朝着萤虫而去。 一只、两只、三只、随着越来越多的萤虫飞来,她整个人几乎深处其中,那些萤虫嗅着阴气,不到片刻功夫便汇聚在了一起。 而燕蒹葭就这么站着,似乎百无聊赖一样,平静的让扶苏诧异。 他看久了,便觉腻了,视线不知不觉便落在她的脸上。 燕蒹葭其实生的很是好看,她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尤其眼睛宛若夜空中璀璨的光,一闪一闪,让人沉迷。 扶苏的脑海中,忽然便出现她那张楚楚艳丽的脸容,想起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深邃不知为何,他竟是有些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燕蒹葭忽而动作很快的从怀中掏出他方才给她的囊袋,袋口被拉开,她伸出洁白细腻的糅夷,一只接着一只,将萤虫纳入手心,从而装入囊袋之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然装满了囊袋,脸上带着喜色,眉眼很是愉悦。 “扶苏!”她眸光璀璨,眼角有光,朝着四下喊道:“扶苏!本公主捉到了!” 他方才和她说,若是捉到了萤虫,便大喊他的名字即可。 想到这里,扶苏立即闪身,不多时便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仿佛是一直在远处一样,连带着那一身朝露气息,也格外冰凉。 “扶苏!我捉到了!”她望着他,似乎有些激动。 扶苏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可他明白,那是一个人克服心中恐惧的雀跃之色。 燕蒹葭,竟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克服了所有的畏惧。她宛若杂草,哪怕这时候来了一场大火,也全然挡不住她的锐气。 “公主真的很厉害。”他望着她,眉眼弯弯。 这句话是真心的,他有些佩服她的无所畏惧,这样的明朗,是他从未有过的。 “自然!”燕蒹葭眸底生辉,耀眼不已:“本公主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本公主怕的!” 诚然,她的确是怕过,但她不觉自己克服不了,那股想要退缩的心意,也在一瞬间被她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手中提着囊袋,那当代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但囊袋之中,萤虫闪烁,有温暖的光芒溢出,照着她那活色生香的面容,仿佛梦中那个小姑娘,手提萤虫灯盏,笑着与他说:“我知三哥哥不喜黑夜,今后有了这萤虫制成的灯盏,三哥哥便再也不用怕了。” 扶苏想何止是顾笙怕黑呢?其实他也很怕黑。 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也曾吞噬了他的少年时代,可后来他忽然便不怕了,但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有所芥蒂。 这一点,他不如燕蒹葭。因为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怕的。 “扶苏!”燕蒹葭似乎喊习惯了,径直便又唤着他的名讳:“你还不接过去?难不成等着本公主将这囊袋别到你腰间?” 扶苏回过神,便见她站在他的面前,娇娇小小的一个,神色又是那般高傲不可一世。 “公主且拿着罢,”扶苏看了眼天色,笑道:“天快亮了。” 他话音方落下,远方便响起了鸡鸣声,紧接着,山腰处的野鸡也跟着啼叫起来,天色未亮,晨光就要照满大地了。 燕蒹葭闻言,顿时忘了所有,注意力落在了山下的镇南王府。 她紧紧盯着,生怕错过什么,而扶苏也是一样,心中的那抹情绪,转瞬无影,仿佛从未有过。 可两人看了半晌,那镇南王府并没有扶苏说得那般光芒出现。 燕蒹葭蹙眉,再度看向扶苏:“国师看见什么了?” 她有些不祥的预感,恐怕今夜是要白忙活了。 “公主看见什么了?”扶苏不答反问。 “什么也没有!”燕蒹葭语气有些冷硬。 他笑着回道:“扶苏也一样,什么都没有看见。”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厮竟然还有心情笑? 是了,这捉萤虫的不是他,他自然很是轻松! 眸子有怒意生出,燕蒹葭扯了扯嘴角:“国师在耍我。” 不是疑问,是真真切切的肯定! 除了扶苏耍她,燕蒹葭得不出旁的结论! “公主误会了,”这一次,扶苏是真的无辜,他叹了口气,道:“恐怕我们都猜错了,镇南王府中没有妖物作祟。” 燕蒹葭眉头拧起,俨然还是不信:“那尚琼的母亲莫不是当真疯了?” 扶苏摇头:“未必。” “那这萤虫呢?”燕蒹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扶苏沉吟,而后回道:“放了罢。” 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想掐死扶苏,但她想了想,自己并不是扶苏的对手,于是这样的念头便顿时消散了去。 见燕蒹葭沉默不语,扶苏宽慰道:“公主莫要恼怒,有些事情并非都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世间还是很多意外” 他那场面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忽然盯着他,冷不丁道:“你是谁?” 扶苏一愣,不明所以:“公主?” “你是扶苏吗?”燕蒹葭眯起眸子,认真审视:“你当真是国师扶苏?” 这回,轮到扶苏懵了:“公主在说什么?” 难不成燕蒹葭这是气疯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本公主说什么,你不知道吗?”燕蒹葭冷冷道:“或许在幽州的时候,你便不是扶苏了罢?” 她怀疑扶苏不是扶苏,而是食梦兽附身。而显然,今夜扶苏的行为举止,更是将她的怀疑证实了彻底。 就她所知,扶苏不至于这么没用,竟是连有没有妖物都拿捏不清。而若眼前这人已然变成了食梦兽那么一切便都可以说明了。 “公主究竟在说什么?”任凭扶苏多么聪慧,也想不到燕蒹葭的这般揣测。 “国师在幽州的时候,不是很有能力吗?”燕蒹葭挑眉,斩钉截铁:“怎么如今回了都城,便如此没用?” 扶苏:“????” 他这是被燕蒹葭质疑了能力? “你是食梦兽罢?”燕蒹葭缓缓朝着他走了一步,步步紧逼:“在幽州的时候,偷盗了扶苏的梦境与肉身难怪本公主觉得奇怪,扶苏近来举止极为不同,时不时的便想靠近本公主若是你就是食梦兽,那么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说得通了。” 扶苏哑然,好半晌才捋清了思路,终于确定了燕蒹葭的的确确在怀疑他。且这怀疑委实是让他惊讶不已。 忍不住有几分失笑,扶苏道:“公主怕是想得太多了,食梦兽已然被我收服,我还是我。” “你不必狡辩,你占了扶苏的身子那是你的事情,本公主只是不想你日后再来叨唠。”燕蒹葭哪里还会信他的话? 尤其是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没有能力,平白耽误她的时间,让她身心疲惫。 “公主真的误会了,”扶苏扶额:“我不知公主为何如此揣测,但我的确还是我,食梦兽与妖鬼不同,不会占人肉身。” “哪本书记载了此事?”燕蒹葭道:“我可记得,国师给我看得那本册子里,并未提及。” “的确没有书册记载,”扶苏道:“食梦兽本就是世间罕见的物什我给公主的那本册子,已然是记载食梦兽的书册中,最为全备的一本了。” “罢了,你想如何说道便如何说道,本公主不在意。”一边说,燕蒹葭一边朝着西遇的方向而去,心中想着,西遇这会儿也该是穴道解了。 “公主”扶苏无言,这是他生平头一次被人如此怀疑,可是他要如何向她证明,他就是他自己呢?? 89较量(上) 燕蒹葭并不管扶苏如何说,当天夜里,她将装满萤虫的袋子随意一丢,便寻了西遇一同回了公主府。 因着一夜未眠的缘故,她一觉便睡到了次日的午后。午后日头很盛,燕蒹葭没有知会尚琼,便兀自一人出了公主府。 听下人说,尚琼午膳那会儿找过她一次,但在听闻燕蒹葭清晨才迟迟归来,便也就识相的不去打搅。本打算询问燕蒹葭的事情,也顿时没了想法。毕竟燕蒹葭昨夜便是为了他的事情,一夜未曾合眼。 只是,尚琼不知道,燕蒹葭醒来之后,便率先去了春光阁。一路顺畅,百姓见是公主府的马车,便一个接着一个绕路而行,谁也没有胆子阻拦她的去路。 故而,没过多久,燕蒹葭便抵达了春光阁。 春光阁和不眠楼极为不同,不眠楼雅致,春光阁华贵,就如那阁前鎏金的牌匾一样,无处不彰显着富态。 那时春光阁方落到燕蒹葭的手中时,辛子阑曾建议好好修缮一番,这个想法燕蒹葭采纳了,而事实也证明,京中贵人多喜奢华,不说这奢华是不是值得,就是面子上,也是很过得去的。 正是因此,即便知晓春光阁是燕蒹葭的管辖范围,那些贵胄子弟也一个接着一个,络绎不绝前往。 燕蒹葭踏入阁中,一路便进了她时常休憩的雅间内,只是,她还未等到身后下人开门,便听得身后传来小姑娘细细的声音:“公主,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公主府寻你了!” 她回头,摇头笑道:“小卉子,你近来是越发的粗犷了,半点不像个姑娘家。” 燕蒹葭看向那小姑娘,两月不见,这小姑娘丝毫不变,分明十四是许多姑娘家都在长身子的年纪,可她就好像永远被钉在这个阶段了一样,燕蒹葭仔细想着,大抵从前年开始罢她便再没有见她长过个子了。 “公主可真是坏透了!”小卉子冷哼一声,半点不像是仆从:“先前一句话没有说便南下离去,如今回来了,也不想着探望探望奴婢,奴婢这两个月,可是吃不下睡不香,日日都惦记着公主呢!” 她瞪着圆鼓鼓的小眼睛,上眼皮子瞧着似乎有几分沉重,但那一张秀气的脸容,比起燕蒹葭都要白皙两分。 若是说容貌,这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顶多便是笑起来小虎牙俏丽,但奇怪的是,对着这么一张小脸儿,谁都生不出半点的气。 “吃不下?睡不香?”燕蒹葭抿嘴嗤笑:“小卉子,你同谁学的,愈发油嘴滑舌,谎话也是信手拈来了!” “奴婢哪有说谎?”小卉子道:“公主莫要无赖奴婢!” “我瞧着你这是比两个月前还要胖了几分,”燕蒹葭道:“若当真是吃不下睡不香,应是瘦了才对。” 小卉子五官其实很是漂亮,但这姑娘贪嘴,饭后总要吃许多东西,这一来二去的,小身板便一日更比一日圆润,连带着眉眼鼻子也被肉给淹没了。 “真的?”小姑娘闻言,立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公主莫要诓奴婢,奴婢这几日可是有好好节制想要吃东西的心思的!” 一边说,她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铜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瞧着自己的脸,时不时的还抚摸一下,仿佛在掂量这触觉变化没有。 “别看了,的确是胖了。”燕蒹葭道:“不信你便问问西遇,若你怀疑本公主说谎,那西遇总不会也跟着说谎罢?” “西遇大叔,奴婢当真胖了?”显然,小卉子这还是怀疑燕蒹葭的。伺候燕蒹葭这么多年,她可没少被整治欺骗! 西遇一愣,心下觉得要说她胖了,委实不近人情。想了想,他蹙着眉头,试图委婉道:“有些圆润了,不过姑娘家圆润些好,瞧着讨喜。” 小卉子瘪嘴,伤心道:“看来奴婢这节食不仅不起效用,反而还愈发糟糕了!” 燕蒹葭兀自推门,走进屋内:“许是被那后厨的黑小子喂胖了罢?” “公主是说大哥吗?”小卉子一脸迷惑,跟着走进屋子:“可奴婢已然好一阵子不寻大哥了。” 燕蒹葭闻言,丝毫不觉意外,她笑着让人上点茶水,而后继续道:“怎么,你又对那黑小子没有兴趣了?” 她离京之前,可是听景逸说,小卉子日日追着后厨的黑小子跑,美其名曰互相帮衬,但其实还是看上了人家。 “公主又在冤枉奴婢!”这一次,小卉子是真的觉得极为无辜,她一屁股坐下来,趴在桌子上道:“奴婢虽说见一个爱一个,但是奴婢未曾始乱终弃,都是他们瞧不上奴婢,没有眼力见!” 一边说,她一边赌气的嘟起小嘴,红润润的唇像极了熟透了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本公主就不懂了,你为何偏偏要喜欢那些本就对你不甚感兴趣的人?”燕蒹葭叹息,恨铁不成钢道:“你喜欢斯的,本公主依葫芦画瓢,给你找了个更秀气的,结果你竟是半点瞧不上人家,反而日日追着瞧不上你的人跑,你这是什么道理?” 燕蒹葭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但更不懂自家小卉子的心思。她数了数,从小卉子九岁情窦初开之后,前后总共明恋暗恋过十一二个少年郎可这其间,没有一个少年郎是对她上心的。反而那些对她上心,又极为不错的男子,皆是入不了她的眼。 真是令燕蒹葭都有些头大了。 “那奴婢就是喜欢不喜欢奴婢的人嘛。”小卉子道:“难道公主不觉得,那些瞧不上自己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子少爷,当真是极为有趣,极为与众不同!” 越说,她越是神采飞扬,看得燕蒹葭深觉这小姑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公主,”就在这时,有下人敲了敲门,在屋外禀报道:“四皇子邀您去毕春楼一叙。” 毕春楼就在春光阁的旁边,只是毕春楼不过一介酒楼,称不上有名。 “哦?”燕蒹葭勾唇,笑意顿时溢出唇角:“本公主的四皇兄是又要掀什么风浪呢?实在有意思啊!” 几个手足兄弟姐妹中,燕蒹葭觉得燕然最是有城府,也最是能够隐忍。 她年少时便见过燕然笑吟吟的被欺辱,仿佛并不知道尊严脸面是什么一样,那股子阴冷的气息,可比蛰伏的毒蛇猛兽,还要骇人。 从前燕蒹葭便想过,若是最后这皇位落到燕然的头上,她不会觉得奇怪,毕竟燕然太适合坐上这龙椅了。 只是,这前后两次,燕然都要她的命,她其实不懂,为什么燕然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分明她与燕然,自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多大的交集。 小卉子坐起身子,问她:“公主,奴婢记得四皇子那时生的很是俊美,如今是不是还一样好看?” 只是,她话音落下,燕蒹葭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在沉思什么。 见她有几分恍惚,小卉子不由提醒道:“公主?公主?” 燕蒹葭回过神,看向小卉子:“怎么了?” 小卉子撑着脑袋,说道:“奴婢方才问公主,四皇子如今生的如何模样了?” “四皇兄啊应当是比从前更成熟了罢。”燕蒹葭道:“本公主记得,他从前是帮过你一次,对吧?” 小卉子点了点脑袋:“是啊,奴婢还在宫中的时候,四皇子帮过奴婢一次。” 那大概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她其实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她出宫好些时候,早已经适应了宫外的生活,记忆中也满是春光阁的一切。 不过,燕然帮她的那一次,她还是记得的。 那时她也就七八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是自小被萧皇后养在身边的丫头,自她有记忆开始便已然陪着燕蒹葭了。 因而,她对燕然不算陌生,几个皇子里头,可以说如今她还记得模样的,就只是燕然了。 想到这里,她又继续说道:“不过,奴婢觉得,四皇子用心不纯,那次的恩情,奴婢就不打算报答了。” 七八年前,燕灵兰为难过她,那时候,燕灵兰趁着燕蒹葭偷偷溜出宫的空档,故意寻衅滋事。 因为宫中许多人都知道,燕蒹葭很是在乎这个婢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说不至于亲如姐妹,但说是心腹却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正巧,那次四皇子燕然路过,三言两语之下,燕然救下她,令她免受皮肉之苦,但这一恩情与小卉子来说,委实是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你是当真聪明的,”燕蒹葭夸赞道:“四皇兄的确是城府很深,这次本公主南下,他暗里派了几波刺客暗杀,本公主也算是见识到他的狠辣了。” 在这之前,燕然一次都没有与她为敌过,他看起来尤为温润,半点不像是会对付她的人。可这次南下,燕蒹葭的确是感受到燕然的杀意,他似乎是瞅准了时机,想要将她一击毙命! 这就像是豹,他可以静静蛰伏很久,然而一旦出击,便立即会要了物的命。要不是燕蒹葭拉着扶苏和楚青临下水,恐怕也是有些凶险。 “四皇子竟然派人刺杀公主!”小卉子有几分讶然,随后便又平静道:“公主可要奴婢动手?” 动手做什么?自然是杀了燕然,以绝后患了。 燕蒹葭身边,其实小卉子是最为深藏不露的那个,别看她笑起来很甜,看起来也是傻傻呆呆,但她杀起人来,可是让燕蒹葭都心生寒凉。 “暂时不必。”燕蒹葭笑眯眯道:“本公主想知道,四皇兄究竟和本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怨。” 燕然在毕春楼,等了许久,而后随从过来,禀报说临安公主深觉疲乏,虽说人不能到毕春楼来应邀,但她却提出了邀约,让燕然去一趟春光阁。 春光阁不比毕春楼,毕春楼只是酒楼,但春光阁是青楼妓院,燕然一向声名极好,人人都赞颂他是个谦谦君子,从不沾染那些荒唐之事,而如今燕蒹葭邀他入春光阁,不就是在给他的声名上泼一盆脏水吗? “七皇妹可真是明目张胆。”燕然笑了笑,倒是没有拒绝:“不过既然七皇妹邀约,作皇兄的,怎能不去呢?” 一边说,他一边起身,慢悠悠的踱步下楼。 不过半盏茶功夫,他便在春光阁里头的下人的指引下,见到了燕蒹葭。 彼时,燕蒹葭就倚在一侧,她身后站着西遇和小卉子两人,简简单单,似乎没有什么阵仗。 然而燕然更是丝毫不畏惧,他身后跟着一个侍从,便再没有带什么下人随行。 “四皇兄随意坐,”燕蒹葭抬了抬下巴,勾唇道:“春光阁自本公主接手以来,四皇兄便没有来过,也算是本公主的失礼了。” “皇妹言重了,”燕然温润如玉,缓缓道:“皇妹知道的,我对女色并不上心。” 他本意只是客套一下,表示对来春光阁并不感兴趣,但没有想到燕蒹葭闻言,竟是露出诧异的神色,问他:“皇兄为何对女色不上心呢?我记得皇兄如今也二十有一了,怎么不早些给皇妹找个皇嫂呢?” 燕然如今二十有一,过了年便是二十二了,在这个年纪,燕诀都已然有了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五六岁了。可燕诀依旧是孑然一身,看起来尤为清心寡欲。 燕诀从容一笑,回道:“父皇和母妃都不大着急,我也乐得清闲。” “姚贵妃竟是半点不着急?”燕蒹葭一脸愣住,仿佛就像是天真的不知道这两母子的关系一样,继续言语诛心:“我记得五年前,五皇兄还未有子嗣的时候,他母妃便急得不行,催促了两个月,五皇兄才有了麟儿四皇兄如今也是年岁渐长,不妨考虑考虑哪家小姐,早些成家才是。” 她明里虽说是在催着燕然成亲,但是暗地里却是拿着姚贵妃说事儿。摆明了说燕然不得自己的母亲欢心,连这等大事,姚贵妃也完全不在意。 燕蒹葭不是不知道燕然怕什么,只是从前懒得和燕然去争,去斗罢了。 ------题外话------ 今日篇幅短小明天搬家,事情太多,求抱抱如果不给我抱抱,那就给一个么么哒哈哈哈哈别打我 90照料 燕蒹葭关切的望着燕然,神色尤为真挚,若非一早便知道她是不安好心,大抵会以为这真的是兄妹情深的一幕了。 只是,对于燕蒹葭的字字诛心,燕然显得很是云淡风轻:“这些事情就不劳烦皇妹忧心了,皇妹此次南下归来,可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轻飘飘几句话,便将燕蒹葭的话揭了过去,转而又问起她的事情来。 “皇兄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忧心呢?”然而,燕蒹葭哪里能如他的意?她微微笑了笑,眼底满是邪肆:“几个兄长里头,可唯独皇兄是我最敬佩的呢!” “哦?七皇妹此话当真?”燕然讶然道:“没想到我竟是能得七皇妹如此高看。” “这不是高看,是皇兄本就出彩,”燕蒹葭嘴角一勾:“我纵观几个皇兄里头,谁也比不得四皇兄你城府深,计较多。” 燕然的确是她最为佩服的一个,不为其他,只为燕然太过能够隐忍。当然,这城府并非贬义,而是对他的赞赏。燕蒹葭想,如果她和燕然是同一阵营,恐怕便更加欣赏了,只是可惜,她和燕然站在对立面亦或者是燕然兀自将她看作敌人,如今走到这一步,他害她性命在前,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七皇妹说笑了,”燕然神色温和:“我自来便没有要争权夺势的心思,如何会城府深呢?” “四皇兄随意,你若是想装无辜便装无辜罢。”燕蒹葭不以为意,只撑起下巴,缓缓道:“只不过,四皇兄想要我的命,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是全然不怕与燕然对峙的,因为她没有闲工夫和他套近乎,更没有必要和他打太极。明目张胆的敌对,是她一贯的嚣张态度。 “唉没想到,七皇妹误会我至厮”燕然叹了口气,一副神伤的模样:“我若是想要害七皇妹,今日又怎会不怕死的前来赴约呢?七皇妹不是没有见到,我身边就带了一个小厮” “是吗?”燕蒹葭左手敲了敲桌子,抬眼看向燕然:“那看来是我误会四皇兄了啊!” 燕蒹葭摇了摇头,露出歉然的神色,可这般神色却是让燕然起了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怪乎。燕蒹葭素日里并非这么个性子,今日忽然如此 他还未想出她的心思,那头燕蒹葭便继续道:“四皇兄可还记得我身边的这个丫头?” 她指了指小卉子,问道。 燕然望了眼小卉子,不紧不慢道:“不甚记得了。” 说着,他的脸上有茫然的神色浮现,似乎真的忘记了一切。 但燕蒹葭知道,燕然这是在防备着她呢! “记不记得,倒是无妨。”燕蒹葭笑了起来,嫣然如画:“只是呢,皇兄不知道,我是极为疼宠这个婢女的,她与旁的丫头不同,和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 “皇妹的意思是?”燕然神色不变,心下却对于燕蒹葭这绕弯子的话,深觉危险。 燕蒹葭回道:“我的意思是四皇兄不妨帮我一个忙,将她带回府中,好生照看一阵子?” “公主!” “这” 两人异口同声,前一个是小卉子,后一个则是燕然。 明摆着,燕然是对此很是怀疑,而小卉子却是全然震惊,没有想到自家公主会这样坑害自己。 小卉子方一出声,燕然便下意识看了眼她,他见这小姑娘生的有些平淡,心下更是揣测不清。 “四皇兄近来愈发消瘦,”燕蒹葭语重心长,说道:“许是事务繁忙,下人照顾不周,害的你愈发消瘦。好在我这婢子有一身极好的厨艺,四皇兄不妨将她带回府。她定能令四皇兄胃口大开,身体也渐渐壮硕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关怀,听得小卉子深觉太假。但在那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她很快便意会了燕蒹葭的心思。 或许,公主是想让她监视着四皇子,从而给她传递信息,亦或者是在必要的时候,她贴身伺候更能一举击杀四皇子! 暗自点了点头,小卉子的视线便落在了燕然的身上。她觉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她下手的时候,绝对不能弄花了他的脸容才是。 燕然淡淡一笑,婉拒道:“我的身体无恙,七皇妹不必这般忧心。况且,府中下人伺候的不错,厨子也是”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笑弯了眉眼:“四皇兄关心我,我也关心四皇兄。难不成四皇兄还怕我害你不成?” 她眼底璀璨,宛若浩瀚星辰,一颦一笑皆是透着一股邪气。 “怎么会?”燕然却依旧婉言拒绝:“我府中的下人当真还不错,更何况这丫头是四皇妹的心头好,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又怎会夺皇妹用惯了的丫头呢?” “这个皇兄不必担忧,”燕蒹葭道:“这丫头自来便不伺候在我的身边,她跟在皇兄身边,才是最为稳妥的。皇兄若是再推拒,怕是当真信不过我?” 她说着,笑容顿时消失,大有转瞬便要翻脸的意思:“看来皇兄是真想要我死,才如此怕我的报复啊?” “既是皇妹一片心意,我又如何会信不过?”燕然一脸感激,笑着说道:“皇妹如此惦记我,真是让我惭愧,从前没有好好照顾皇妹。”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也是无用了。 但燕然知道,燕蒹葭如此强烈要求,恐怕就是因为要将这丫头安插在他的身边,明目张胆的做她的眼线。 “皇兄不必惭愧,今后好好照顾我这丫头便是了。”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很是不怀好意:“皇兄也知道,这丫头呢跟了我许多年了,我虽用不着她的伺候,但这些年我一直待她不错,如今她就要跟着皇兄回府一阵,照料皇兄身子,希望皇兄能待她好些,我实在见不得这丫头受苦。” 一边塞人给他,一边又要强制要求他照顾好这个眼线,燕蒹葭做事,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令人推拒不得。 然而,她却很是相信,燕然绝不会说不,且在这之后,也一定会善待小卉子,毕竟喜欢扮作好人的人,怎么会轻易露出自己的马脚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燕然笑着回道:“皇妹放心,我定然善待皇妹的丫头。” 其乐融融的兄妹宴,一度走到了末路。最终,燕然带着小卉子入了七皇子府邸,而燕蒹葭则笑眯眯的翘着二郎腿,望着这二人离去。 等到确认燕然走远了,西遇才不解的问她:“公主是要派小卉子去七皇子府当眼线?” 燕蒹葭摇头:“非也。” “那公主”西遇挠了挠头,看不懂燕蒹葭的心思。 “你看小卉子如何?”燕蒹葭道:“可是瞧着人畜无害,有些可爱?” 西遇点头,不可置否。要说杀手,小卉子才是顶尖的杀手,她生的太过没有戾气,瞧着就像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天真小姑娘,可实际上,她杀的人,可不比西遇来的少。 “这就是她的优点,”燕蒹葭眸底深邃,有幽光划过:“本公主相信,小卉子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西遇不知道,但燕蒹葭却没有再开口,看得西遇一头雾水。 燕蒹葭抿了口茶水,转而问道:“镇南王府的事情,如何了?” 她昨夜回公主府后,便立即让西遇着人去调查镇南王府的事情,如今才忽而想起这件事。 “暂且没有什么消息,”西遇道:“镇南王将这件事封锁的太严,若非尚公子,恐怕没有人知道镇南王妃屡次放火的事情” “真是令人头疼。”没有消息便意味着不会有任何进展,可一想起尚琼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燕蒹葭便有些不忍。 “公主莫要忧心,”西遇道:“宴遇还在四处打探,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的。” 宴遇也是帝隐,只是她和西遇不同,西遇在明,保护燕蒹葭,而宴遇则是在暗处,专门搜集情报。此次燕蒹葭南下,宴遇便没有随同,因为他要驻守京城,传递消息。 西遇的话方坠下,屋门便再度响起:“公主。” 听那声音,是宴遇的。 “进来。”燕蒹葭挑眉。 下一刻,便见宴遇着一袭墨色锦衣,推门而入。 他大步上前,拱手道:“公主,镇南王府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燕蒹葭瞬间来了精神,她坐起身子,问道:“有什么眉目了?” “镇南王昨夜将镇南王妃偷偷锁了起来,生怕她继续做出荒唐事儿来,不过对外却是说镇南王妃病了。”宴遇沉声道:“再者,昨夜城中也起了两次的火,一个是城郊一户人家,另外一个则是城北王家。那户人家一共三口人,昨夜一家三口全葬身火海,无一生还。而城北王家,书香门第,府中小有积蓄,但并不算大富大贵之人。昨夜那场火灾,王家夫人和王家老爷,两夫妻都葬身火海,如今还活着的,只有王家小姐与王家的公子。” 户一家,怕是再难寻到真相。毕竟住的太过偏远,周围没有什么街坊邻里。但王家却是可以深究。 想到这里,燕蒹葭立即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褶皱的衣角,手中折扇一开,道:“走,去城北王家看看!” 傍晚时分,公主府的马车抵达了城北的王家。 城北王家,世代书香门第,据说王家有一辈先祖曾在京中任着六品之职,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王家再没有出过什么有才能的子嗣。于是,这书香门第便没落了些许。 王家如今的当家的,是王志。王志年岁三十有余,他夫人高氏是他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不过,据下人说,王志早年也曾与他夫人举案齐眉,但后来,高氏接连诞下两个女儿后,王志对她的感情便愈发冷淡起来。 在那之后,王志又纳了两房小妾,加上之前的,统共是四个妾室。 燕蒹葭等人,很快进了王家大门。 进了王家之后,燕蒹葭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与王家的下人说,她是官府的人。 城北离京中甚远,府中下人更是不常去京中,故而并不知道临安公主究竟生的如何模样。 燕蒹葭首先问的是高氏贴身的婢女,那婢女不是家生子,昨夜本该是她当值,但是她父亲正巧病了,于是她便告假回了家中,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听到燕蒹葭的询问,高氏的婢女伤心欲绝道:“自从老爷娶了四姨娘,便很少再去夫人房中了,虽说老爷还没有到宠妾灭妻的程度,但的的确确很是宠爱四姨娘,后来四姨娘生下大少爷和二少爷,便更是母凭子贵要不是夫人六年前也生下三少爷,恐怕早就被四姨娘欺负死了!” “这四姨娘还敢欺负你们夫人?”燕蒹葭问道。 “可不是吗?”婢女落泪道:“我们夫人最是心善,四姨娘仗着得宠,便嚣张跋扈,大少爷和二少爷时常欺负大小姐和二小姐,老爷重男轻女,便任由两位小姐受苦,夫人实在忍不住,便寻了四姨娘问话。可四姨娘非但不怕,反而还状告到了老爷那儿去,老爷一怒之下,为了那件事,还打了夫人一巴掌呢!” 燕蒹葭见她很是心疼高氏,指责起那所谓的四姨娘和那王志,几乎有着滔滔不绝的架势,于是她便插话,直指重点:“那你们夫人近来可有奇怪之处?” “奇怪之处?”婢女一愣,想了想,道:“夫人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她性子太软,一直是被欺辱的那个大人若是怀疑我们夫人,那就太不应该了!” 许是这婢女跟了高氏太多年了,主仆间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提到高氏,她有的只是愤恨和不平,仿佛被欺辱的不是高氏,而是她自己。 想到镇南王妃的情况,燕蒹葭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夫人,可是信佛?” “大人怎么知道?”那婢女怎么,显得有几分惊讶:“夫人的确很是笃信,怀三少爷之前,夫人去过一次寺里求子,后来果然有了三少爷,夫人那时候可是欢喜的不得了!” 91奇怪 果然,又是一个笃信神佛的宅院妇人! 燕蒹葭眯了眯眸子,接着追问道:“那你们夫人常去的寺庙,是哪个?” 婢女回道:“夫人常去的是隐真寺,隐真寺离府邸近,夫人隔三差五的,都要去一趟,说是为了还愿。” “隐真寺?”燕蒹葭挑眉,想起镇南王妃去的乃是白马寺两者之间,大为不同。 她不是信佛之人,知道白马寺,那是因为白马寺也算是皇家寺庙,不仅贵胄夫人要去,就是有时她父皇也要去祈求一番,盼着燕国长治久安。 可这隐真寺,她是真的不知道,许只是个小寺庙,不甚出名。 “是啊,”那婢女点头:“隐真寺虽说不是什么大庙宇,但夫人说那儿灵验。” “下去罢。”燕蒹葭颔首,吩咐道:“去把府中几个姨娘,都请过来。” “是。”西遇应声,很快宴遇便带着几个侍卫离去,将府上的姨娘全数带了上来。 只是,令燕蒹葭有些诧异的是,被带来的一共是三个姨娘,可方才那婢女是说过的,王家一共是四个姨娘 似乎是看出了燕蒹葭的惑然,宴遇率先道:“主子,府中大姨娘早年难产死了,如今只剩下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了。” 燕蒹葭闻言,抬眼看向那三个女子,二、三姨娘她不知道,但这四姨娘却是极好认的。 如方才那婢女说的一样,四姨娘最是得宠,其余两个姨娘穿着还算素净,但四姨娘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同时,她看起来也相对于其余两人,年轻许多。 “你就是王志的四姨娘庄素素?”燕蒹葭打量着她,见她也在明目张胆的打量着自己,嘴角顿时浮现起一抹笑意来。 “你是何人?”四姨娘看向燕蒹葭,道:“你看起来,可丝毫不像官府中的人!” 四姨娘跟着王志这些年,眼界可远比王家其他人都要广一些。她心中知晓,但凡是个朝廷命官,都是上了年纪的,可眼前的少年郎太过年轻,半分没有官架子。 “镇南王府听过吗?”燕蒹葭勾唇,笑眯眯的看向她。 她如此打扮,的确京中不知道她的人,都会将她认作男儿,庄素素也不例外。 “你是镇南王府的人?”四姨娘上上下下看着燕蒹葭,但见她穿着华丽贵气,就那料子便是京中最昂贵的,的确瞧着不像是普通人。 燕蒹葭道:“镇南王府三公子尚琼可是听过?” 尚琼?四姨娘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听过,不过她见燕蒹葭如此,便知道她的确是来头不小的,如此一想,她立刻便堆上了笑脸:“原来是三公子啊,奴家有眼不识泰山,三公子莫要与奴家计较才是。” 好歹是个王府的公子哥,贵胄人家可能瞧不上尚琼,但平头百姓却是稀罕的很。不仅四姨娘庄素素如此,就是她身后的二姨娘、三姨娘,也都一脸讶然与崇敬。 燕蒹葭敲了敲桌子,眸底幽幽:“计不计较,就要看看各位夫人的态度了。” 四姨娘急忙回道:“三公子想问什么,奴家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姨娘怎能不伤怀?”燕蒹葭语气平静,但问出来的话却极为尖锐:“本公子听闻王老爷在世的时候,可是最疼惜四姨娘的,怎的昨夜他方亡故,四姨娘今天便如此雀跃?” 燕蒹葭的话一出口,四姨娘脸色便顿时有些惨白,她不自然的垂下眸子,辩解道:“奴家并非雀跃在,只是奴家从未见过三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一时失态。” “可四姨娘的衣服的确是很好看啊!”一个方死了丈夫的女子,第二日便打扮的花枝招展,不管她从前如何打扮,现在也不应当如此才是。 四姨娘眼神一闪,不敢与之对视:“公子误会了,奴家只是素来便是这样的打扮,老爷故去,奴家也非常非常伤心” 她还未说完,一头的三姨娘便冷笑一声,“四姨娘说这昧着良心的话,不怕老爷做鬼也不放过你吗?” “昧着良心?”四姨娘瞪着眼睛,看向三姨娘:“我哪里昧着良心了?” “你不就是因为老爷死了,所有的家产都是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吗?” 大少爷王青竹和二少爷王青玉都是四姨娘的子嗣,而高氏夫人生下的三少爷王丛生却是自来不得王志的喜欢。如今王志和高氏都死了,这整个府邸自是成了四姨娘的囊中之物了。 燕蒹葭打断她们二人的争执,问道:“按着家产分,难道嫡子不该独得一份?” 三姨娘道:“公子不知,三少爷昨夜亲眼看着那场大火,受了大惊,如今意识还有些混混沌沌!可四姨娘非但不让寻大夫,反而将三少爷关在屋中” “三少爷这是想自己清净清净,你可莫要血口喷人!”四姨娘怒着反驳道。 “呸!三少爷才多大?六岁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清净吗?”三姨娘怒骂道:“四姨娘,你真是歹毒至极啊!” 三姨娘自己没有子嗣,而高夫人又待她不错,故而这些年,她也是将高夫人的子嗣,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早上因着三少爷的事情她已然同四姨娘闹过一阵了,但府上如今是四姨娘掌家,她根本不斗不过四姨娘。 说着,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燕蒹葭道:“公子救救我们三少爷罢,我们三少爷小小年纪便要被如此对待,实在是上苍的不公!” “昨夜失火,可是查到火源?”燕蒹葭挑眉:“怎么你们三少爷那么晚了不去睡,还跑去院中?” 燕蒹葭记得,这失火一事,发生在夜半时分,五六岁的小屁孩,夜半时分跑去出做什么? 三姨娘道:“三少爷前两日被大少爷和二少爷欺辱,夜里头一直在做噩梦,这两日他皆是被噩梦惊醒,所以才” 说到这里,三姨娘满脸痛心。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确是将三少爷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四姨娘闻言,率先反驳道:“三少爷本就胆子小,莫要事事都怪我儿!” “四姨娘快给三少爷请个大夫罢,”燕蒹葭淡淡道:“若是三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四姨娘这当家夫人的位置,可是坐不稳了。” 言下之意,便是明晃晃的在威胁四姨娘了。 四姨娘也很是识相,立即便道:“公子说的是,奴家马上就给三少爷请大夫。”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四姨娘心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想法,左右眼前这三公子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要她离开了,那么自己怎么对待三少爷,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四姨娘那点小把戏,燕蒹葭又怎么会看不穿?就见她笑吟吟的望着四姨娘,问道:“四姨娘什么时候请大夫?不妨就现在?” “现在?”四姨娘愣了愣,心下寻思着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现在。”然而,燕蒹葭并不给她机会:“正巧本公子也想见见三少爷和府中几个嫡长小姐。” 燕蒹葭的话,彻底将四姨娘旁的想法给堵死了。她本就只是小聪明,内宅斗争还能勉强险胜,但对于燕蒹葭这样的老狐狸,她根本斗不过。 燕蒹葭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底有冷厉之色:“怎么?四姨娘难道真的有私心?还是说昨夜那把火,其实是你放的?” “奴家冤枉!奴家冤枉啊!”四姨娘被唬的顿时跪在燕蒹葭的面前,宛若眼前的少年是阎罗王一样:“老爷和夫人的事情,真的和奴家没有关系,奴家虽然盼着老爷” 话说到一半,俨然便有差点说漏嘴的嫌疑了。燕蒹葭远山眉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嘴角有笑意浮现:“看来,四姨娘是日夜盼着王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啊。来人!把四姨娘给本公子抓起来!” “公子饶命,奴家真的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四姨娘红着眼眶,瞧着倒是风韵犹存,楚楚可怜。 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王志,而是燕蒹葭! “没有做过任何事情?你如此反常的模样,难道真当本公子是瞎的!”燕蒹葭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本公子听府中下人说,你是王志最宠爱的姨娘,就连正牌夫人也不及你受宠,可王志才死于非命,你便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方才三姨娘也说,你妄图谋害府中嫡子,你可知你这般行为已是过于昭然?” 纵然如此,四姨娘还是哭着喊冤:“公子,奴家真的真的冤枉啊!” 燕蒹葭却是半点不为之动容,只厉声道:“看来你这张嘴是真的硬,就是不知道用过大刑以后,还会不会如此一口咬定!” 说着,她顿时挥了挥手,有侍卫上前,将四姨娘擒住。四姨娘一介女流,自然不是侍卫的对手,虽说她试图想要挣扎,但不过两下,便再没了力气。 “公子饶命啊,奴家真的冤枉,奴家真的没有放火!”一边哭,四姨娘一边心中畏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开始这个笑脸相迎,看起来没有丝毫架子的少年郎,会如此变脸神速,也根本想不到,不过三言两语,她就将她定了罪名,让她百口莫辩。 “冤枉?”燕蒹葭弯唇:“牢里头那些死去的囚犯,到最后也是坚持自己是冤枉的。四姨娘以为,单单凭你一句冤枉,便可以消除嫌疑?洗脱罪名?” 分明单单几句话便定罪的是燕蒹葭,但她却一口咬定四姨娘放火杀人若是眼前的妇人再聪慧一些,便不会着她的道儿。 不过,四姨娘如今依然失去了理智,心下被燕蒹葭恐吓的愈发瑟瑟发抖。 “我不想死!尚公子,我不想死啊!”四姨娘再次挣扎起来,哭着求道:“我的确是想让老爷去死,但夫人我发誓,我从没有想过要夫人的性命!” 四姨娘的回答,一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与她有过节的是高夫人,而对她好的则是王志! “你想让王志死?”燕蒹葭站起身子,走近了她,居高临下的问道:“本公子可是听说,王志待你极好,你这话说得,难不成当本公子是蠢的?” “公子,奴家说得千真万确!”四姨娘咬着牙,道:“但原因,奴家不能就这么和公子说这里人太多,奴家只能和公子一个人说!” 因为害怕,四姨娘的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燕蒹葭大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这里人多嘴杂,她想单独和燕蒹葭表明一切。 想了想,燕蒹葭便颔首,淡淡道:“好,本公子就如你的愿,只是你若是胆敢欺瞒,那么本公子绝对会让你明白,在本公子面前耍心眼,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说着,燕蒹葭挥了挥手,让宴遇清空了在场的所有人。 很快的,二姨娘和三姨娘便接连离去了,只剩下燕蒹葭和西遇两人。大堂的门紧紧闭着,夕阳的光线透过纸糊的窗,照在四姨娘满是泪痕的脸上。 “好了,四姨娘现在可以说了罢?”燕蒹葭站在她的面前,语气慵懒,眸光却极其锐利。 四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在这少年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而她则是泥泞中可以随意被捏死的蚂蚁,她心生畏惧,那点儿想欺瞒的心思,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吸一口气,四姨娘才缓缓说道:“奴家十三年前入得王家,那时奴家只是一个清客。有一回,老爷去听曲儿,看中了奴家,将奴家带进了府中。奴家第一次见夫人的时候,是进门敬茶的那一日,夫人其实心地很是善良。” “老爷待奴家很好,府中几个姨娘,就奴家生的最是年轻漂亮,因而刚入府的时候,奴家心中很是愉悦,常常庆幸自己得了老爷的宠爱公子可能只知道,奴家膝下有两个儿子,但其实奴家曾经有过两个女儿!” 听到这个,燕蒹葭有些诧异:“你有女儿?” 据她所知,如今府中只有两个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且二人皆是高氏夫人所生。高氏膝下统共两女一子,而四姨娘则有两个儿子。至于二姨娘和三姨娘皆是没有子嗣。 “奴家有女儿,奴家第一个生的便是姑娘。”四姨娘眼中含泪,恨恨道:“但奴家的女儿命苦,生下来方一个月,便害了病死了。为此,奴家伤心了许久,直到第二年,才诞下青竹。” 王青竹是王家的庶长子,也是王家第一个儿子。 “其实奴家不傻,也知道老爷想要儿子”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在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王志很是贴心温柔,可一看生下来是个女儿,他便立刻冷下性子,有一阵子都没有再去她的别院。直到次年,她剩下第一个儿子,王志才又开始对她宠爱有加。 “可奴家生下青竹之后,三姨娘没过多久便诞下一个女儿,奴家失去了孩子,便私心里想看看三姨娘生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说到这里,四姨娘神色徒然有几分意难平起来:“只是,奴家没有想到,那一日竟是偷听到老爷和下人的对话他说王家绝对不能再有女儿,否则便会挡了生儿子的运数” “你的孩子是他让人动的手害死的?”听到这里,燕蒹葭终于明白过来。 “不错,奴家那苦命的女儿,便是死在了老爷的手上!”四姨娘泪流满面,再心狠的女人,也总是最柔软的母亲:“奴家听老爷说,早些年寻了江湖术士,那术士为他算了一卦,说是女儿会挡了生儿子的运数,王家绝对不能有第三个女儿出现所以,他毒死了我的孩子,同时也用一样的法子,毒死了三姨娘的孩子。可怜三姨娘,她那时本就伤了身子,再难以有孩子,没想到最后的命脉还是被老爷一碗毒药,毒死了!” 燕蒹葭问:“三姨娘不知道这件事?” “三姨娘哪里知道这般事情?”四姨娘摇头道:“她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隐忍到现在了。” 三姨娘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性子很是刚烈,若是她知道,恐怕早就忍不下去了。 燕蒹葭沉吟,随后继续问:“那你第二个女儿呢?” “奴家生了青竹后,很快便有了音儿”音儿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同时也是她最后一个女儿:“奴家苦苦熬了九月,终于生下音儿。在知道是个女孩儿的时候,奴家真的是又欢心,又害怕但这一次,老爷似乎没有非常不悦,他看着音儿的眼底也很是温柔,奴家便以为,老爷已然有了青竹,或许早已放下心中芥蒂,不再那么执着追求男嗣。” “可惜,奴家还是太天真了,音儿长到快两岁的时候,已然会说许多的话,奴家以为一切都会好,便放下了对老爷的提防。但奴家没有想到,老爷竟是如此丧心病狂,趁着奴家回娘家探亲的时候,将音儿推下湖中,活活淹死了!” 养在膝下两年的孩子,和第一个孩子不同,这个孩子占据了她大部分的心血与爱,可她没能保住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让这个孩子的父亲,亲手杀了她。 燕蒹葭问道:“你就如此笃定,是王志所为?” “音儿死后,奴家寻到给老爷算卦的那个道人不巧的是,那天老爷便正与那道人喝酒,他们笑着说,已然将音儿的心头血掺入药中,让奴家喝下。那道人还说,如此这般,奴家不久后便定能诞下男婴!” “喝下自己的孩子的心头血公子可知那是如何的感受?”她泣不成声,拳头捏得很紧很紧,那涂满了蔻丹的指尖深深陷入她的掌心,她却丝毫不觉疼痛:“奴家努力的想要吐出来,可吐到腹中疼痛,也不能再见到音儿奴家那时想过,不然就杀了老爷,拉着老爷一起,陪音儿罢可奴家不是孤家寡人了,奴家还有一个孩子,若是奴家杀了老爷,被人揭发,那青竹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最后选择隐忍下来。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恨极了王志。 不久后,她便诞下了第二个儿子,王志欣喜不已,可她却深觉恶心。她是依附男人活的,所以她没得选择,哪怕是夜夜枕边都放着一把刀子,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刺入王志的心口。 “奴家对不起音儿,没能为她报仇,所以奴家便想要毁了老爷的名声,让他背负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也好。”她很自私,也确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心中稍稍解脱。 直到昨夜,东风起,大火烧,她亲眼看着那熊熊的烈焰,忽觉神清气爽。 她终于算是为音儿报仇了。正是因此,今日她才丝毫不加遮掩,她没有那个心思为王志披麻戴孝,她要的就是他泉下不安,不得超生! 听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叹息一声:“人心人性啊!” 人心,如此丑陋,人性,如此诡辩。四姨娘自己的孩子死了,她便用尽全力去恨,但与此同时,她也没有让高氏以及高氏膝下的几个孩子好过。 可怜而又可恨这个世道,好人和坏人,其实没有绝对的说法。 燕蒹葭最终,还是没有捉拿四姨娘,不过,她让四姨娘找了大夫给三少爷看病。 走到三少爷的屋外,燕蒹葭便停住了步子,原因无他,那是因为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望着眼前的这个清隽如明月,秀美似山河的男子,燕蒹葭扶额,深觉头大。 “国师这是做什么?”她看着他,问道:“难不成国师这是跟踪本公主?” “公主误会了。”扶苏白衣胜雪,如谪仙一般,悠悠笑道:“我比公主早一步来这王家,如今已然知悉王家的情况,正打算离开。” 燕蒹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嗤笑一声,调侃道:“哦?国师今日倒是有些奇怪,难不成是要用此证明,自己并非食梦兽附身?” “公主不是怀疑我吗?”扶苏笑吟吟道:“被公主怀疑,可是滋味儿不好的。” “本公主的话,这么有影响力?”燕蒹葭哈哈一笑,不以为然:“还以为国师是个不拘礼节,不在乎名声的人,没想到也这么世俗的吗?” 扶苏闻言,低眸浅笑:“公主的话,自是有影响力的。”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她两步,惹得燕蒹葭身后的西遇刀口出鞘,一副随时都要砍向扶苏的模样。 然而,扶苏不为所动,他兀自低下头,薄唇弯起一个弧度,道:“对待旁人,我或许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如何被看待,但公主不同,在公主面前,扶苏从来都是世俗的一个人。” 他的话,委实有些暧昧,尤其那靠近的动作,让燕蒹葭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清莲灼灼的香味。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在对待如此面色面前,燕蒹葭还是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国师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本公主说过,国师如何是国师的事情,即便你不是扶苏只要你不妨碍本公主,一切都是无妨。” “公主若是如此说,实在有些不近人情。”她退两步,扶苏便再进两步,他笑容温柔,一双深邃的眸子满是燕蒹葭的倒影:“公主不信我,我便尽力而为,证明给公主看” 燕蒹葭呼吸一窒,感受到扶苏那吐气温润,不由定了定神,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那国师,可是查到了什么?” 她刻意转移话题,毕竟她的确是个看重外貌的人,而扶苏恰巧生的极好,如此美色当前,燕蒹葭很怕自己乱了分寸扶苏这般老奸巨猾,可不是她能沾染的啊! “查到了一些。”扶苏丝毫不避讳,只问:“公主想知道?” 他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眼神闪烁,不由有些愉悦。原本他并不打算这般暧昧对待,但想了想,似乎燕蒹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燕蒹葭眸光一动,仿佛是来了兴致,她顿时仰头看向他:“国师愿意说?” 没有料到燕蒹葭会忽然抬头,对上那双宛若星辰浩瀚的眸子的那一瞬间,扶苏心中一顿,转瞬便又恢复了往昔的从容自然。这样细微的变化,在场谁也注意不到,只有扶苏自己察觉的清晰可闻。 扶苏勾唇,轻飘飘道:“自是不愿意。” 话音刚落,燕蒹葭神色便骤然冷了几分。扶苏见此,很识相的补充道:“但公主想知道,扶苏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对这样的扶苏,燕蒹葭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尤其当下,她根本看不清这厮究竟盘算着什么。 心中升起一丝警惕,燕蒹葭眉眼再度舒展,笑着问道:“那国师说说看,究竟查到了什么?” “方才我入了那屋中,”扶苏道:“公主现在应当是知道,屋里头住着的是王家的三少爷,只是那小少爷有些奇怪。” 可不是奇怪吗?受惊的孩子,绝不会是那样的神色! ------题外话------ 国师撩妹的技能,正在觉醒中另外,小可爱们猜猜,尚琼的母亲是怎么了?哈哈 91情敌 王家的小少爷,唤作王青阑,他如今不过六岁年纪,是死去的高氏唯独的一个男嗣。 高氏统共育有两女一子,不过,大小姐已然出嫁了,二小姐也是十六年华,年前与人议了亲事,听人说明年便会出嫁。可惜如今王家遇到这样的事情,披麻戴孝三年,恐怕这亲事也要彻底黄了。 听到扶苏说王青阑的异样,燕蒹葭不由凝眉,问道:“哪儿奇怪?” “他周身怨气太重了,”扶苏道:“招了许多阴灵”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燕蒹葭,走向王青阑的屋子。直至停下步子,他才缓缓打开屋门,回头看向燕蒹葭:“看见了吗?” 看到什么? 西遇伸头,往屋内探去。就见屋内床榻之上,一个男孩儿静静躺着,而屋子中央的圆桌前,大夫正收拾着药箱,吩咐着屋内站着的小厮抓药的事情。 乍一见屋门被推开,小厮立即便行了个礼,显得很是恭敬。反而是那大夫,似乎认得燕蒹葭,神色有几分畏惧。但见小厮称她尚公子,他便也只好跟着讷讷不敢出声。 “看见了。”燕蒹葭没有去回应小厮,因为她眼中所见的黑雾,早已将小厮和大夫都笼罩在其中。 西遇不解,他眼中除了所见的那些人,便再没有其他。 “这就是阴灵。”扶苏道:“阴灵无形,乃怨气集结而成。如今这一团黑烟极其浓烈,可见此地阴气过重。” 燕蒹葭回过神,吩咐西遇:“把门关上罢。” 西遇应声,立即便将门掩上,看得那大夫与小厮皆是愣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上门后,燕蒹葭和扶苏皆是走了几步,直到远离了那屋子,她才再度看向扶苏,问道:“国师说的阴灵与怨气会招致什么后果?” 扶苏不答反问:“公主可是知道,什么人会招致阴灵?” “老者。”燕蒹葭回忆着,想起扶苏给她的那本书册,继续说道:“和病入膏肓之人。” 老者与病入膏肓者皆是阳气不足之人,那些人体内阴虚,便极为容易招致邪气。 “不错。”扶苏点头:“只是,还有一类人也容易让阴灵与怨气聚集身侧。” 燕蒹葭看向扶苏,问道:“哪种人?” 扶苏不紧不慢道:“早就死去的人。” 已死之人,容易招来怨气,一旦怨气够多,便有可能控制死去的人,就像凉州那杀人魔一样,怨灵假借死去的人的肉身,为恶一方。 “那国师方才看过,王青阑是死是活?”她心中思绪沉沉,心下其实已然有了答案。 如若只是身子骨不好,招致怨灵,恐怕扶苏早就为他驱魔了,可扶苏半点没有动作,那么或许他只是怕打草惊蛇。因为那小少年啊,早就死了! “公主的眼神半点没有疑惑,”扶苏轻笑一声,继续说道:“看来,公主深知我心。” 这话,俨然便是肯定了燕蒹葭的想法。 他方才进了屋,那少年愣愣的仿佛提线的木偶人,虽说他看起来完好无损,有脉搏,可以行动。但实际上,他早就死了如今这活着的王青阑,是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既是被操控,那么便是有个操控之人,扶苏如今纹丝不动,就是为了等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 燕蒹葭颔首,陷入沉思:“看来昨夜的那场火,是王青阑放的。” 王青阑受了操控,放火烧死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所以这也就能解释三姨娘所说的这几日小少爷一直做噩梦,梦醒了便哭着寻自己的母亲安抚。 其实,王青阑不是寻安抚,也不是做噩梦,而是那操控的人以这样的方法,只为等到王志与高氏夫人同房的那一日,想一次性烧死两人。 “公主想得没有错,方才府中婢女说了,原本三日前王志便该去高氏的屋内的,但四姨娘缠得太紧,王志延了两日,昨夜才不得已去了高氏屋内。”王志对高氏早已没了任何感情,但她到底是正妻,每月总要挑个时候夜宿在她那儿,才能平衡府中的关系。 “果然”燕蒹葭点了点头,神色很是认真。 照着扶苏的话,那么府中许多人都有嫌疑,唯独四姨娘她是没有的。毕竟若是四姨娘所为,就不必多次让王青阑假借噩梦的由头,前去探查王志与高氏是否皆在一处。 不过,燕蒹葭话音方落下,扶苏便道:“公主如今可是信了?” “信?”燕蒹葭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心思如今全在王家以及镇南王府的事情上,连眼前扶苏的美色都已然没了欣赏的想法。 故而,扶苏忽然的问话,让她全然摸不着头脑。 “公主不是怀疑我吗?”扶苏勾唇,笑道:“如今公主还不相信吗?” 燕蒹葭冷哼一声,道:“等整件事有了眉目,国师再来问本公主,也是不迟。如今王家的事情虽然有了些许进展,但镇南王府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头绪。” “公主这是激将法?”虽说是问话的语气,可扶苏的笑容半点没有疑惑之意。明摆着,她是认准了燕蒹葭的心思。 “激将不激将,国师何必在意?”燕蒹葭冷冷扫了眼扶苏,语气淡然:“国师若是不吃这一套,便自去罢,有些事情,本公主并非一定要有国师的帮衬。” 说着,她也不等扶苏回答,便兀自转身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扶苏的面前,牧清才从暗处跳了出来,神色很是恼火。 “师父为何要来受公主的气?”他忿忿道。 “受气?”扶苏摇了摇头,神色愉悦:“昨夜我让她受气,今日她如此反应也是正常。” “可师父主动帮衬,还与她说那些” “我便是不与她说,她等会儿也会知晓。”原本燕蒹葭便是打算入内看看王青阑,但是被他拦在了外头。 只是,扶苏的话倒是提醒了牧清:“师父,公主为何看得到邪气与阴灵?” 方才牧清便觉得奇怪,毕竟普通人根本看不见那一团黑烟,可燕蒹葭却能一眼所见,这样的本事,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人该有的! 扶苏淡淡弯唇:“她是大祭司的孩子,有这样的本事并不奇怪。” “师父是说皇后娘娘是隐世门的大祭司?”牧清错愕,似乎没有想到:“那公主岂不是也有可能会预知未来?” 自古隐世门的大祭司,都有着知天晓命的本事,但知晓归知晓有些天机却是不可泄露如今扶苏说萧皇后是隐世门的大祭司,那么毫无疑问,燕蒹葭也极有可能继承萧皇后那知晓天命的本事 扶苏闻言,但笑不语,只目光悠远,让人看不清情绪。 燕蒹葭离开之后,便径直回了府邸,一路上,西遇心下存疑,又不知如何开口。燕蒹葭见他如此,叹了口气,便说道:“有什么惑然之处,且说罢。” “公主,国师今日为何那么奇怪?”西遇蹙眉:“莫不是他对公主” 话说到一半,他又深觉不可能,西遇可记得清楚,那时在幽州的时候,扶苏还不顾燕蒹葭的死活,算计了她。那么才不过半月而已,扶苏为何突然转了态度,仿佛是对燕蒹葭上了心?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t_x_t_0 _2._c_o_m 燕蒹葭本以为西遇要问的是王家的事情,没有想到他好奇的竟然是扶苏的事情。 “你觉得他对本公主有意?” 西遇点头,想起扶苏给燕蒹葭送药,又想起他方才对燕蒹葭的暧昧举动心下实在疑惑不已。 “扶苏那个人,可不是表面瞧着那样简单。”燕蒹葭扯了扯嘴角,眸底深深:“他那人反复无常,本公主可没本事让他动心。” 对于自己的魅力,燕蒹葭一直都无比清醒的知道她的桃花运一直都是奇差无比。当然,她也不介意,毕竟她有钱有权,府中也有美男。 “公主”就在这时,有暗卫上前,禀报道:“淮阳侯世子邀您去摘星楼一叙。” 淮阳侯世子,姓付名兼,字子忧。如今正是担任北淮军都督一职,在功名建树上,不比楚青临来得差。 “子忧邀本公主?”燕蒹葭轻笑一声,神色顿时明朗了几分:“起轿,去摘星楼!” “是,公主。” 与此同时,小卉子也已然跟着燕然回了府邸。 方一踏入燕然的四皇子府,小卉子便大为失望。见她一副叹息摇头的模样,燕然不由笑着问道:“卉姑娘为何唉声叹气?可是呆不惯四皇子府?” 明摆着,若是她说呆不惯,燕然定是第一时间便将她送回给燕蒹葭,毕竟他也不是傻子,平白放一个眼线在自己的身边,行事多有不便。 “卉姑娘是谁?”小卉子一愣,白皙如雪的脸上染上一抹错愕,她指了指自己,试探着问道:“四皇子是喊奴婢?” 与旁的姑娘不同,她当真是连着指尖也泛着饱满的色泽,宛若一个馒头,委实可爱至极。 燕然颔首,笑道:“虽说七皇妹让卉姑娘来照料我,但卉姑娘是七皇妹心尖上的小丫头,这般礼数还是需要的。” “四皇子莫要再唤奴婢什么卉姑娘了,”小卉子爽朗道:“奴婢只是公主的婢女,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燕然语塞,顿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这小姑娘怎么有点儿傻乎乎的?难道她不知道,不正经一词,不是随意能用的吗? 见燕然没有说什么,小卉子下意识便将燕然的沉默看作是答应了。于是她难得露出半点笑意,继而说道:“四皇子太过拘礼,委实不好。如此瞧着有点儿不大气,不像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可是这世上最聪慧、最大气的人了!” 一说到燕蒹葭,这姑娘便有些滔滔不绝,大有止不住话头的趋势,听得一旁四皇子府的下人忍不住翻起白眼,试图阻止她那仿佛没有止境的夸赞。 只是,那下人方要出声,燕然便回头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只好默然,继续听着小卉子满脸喜色的说着。 “四皇子大抵不知道罢?公主府新奇的玩意儿可是许多呢!我们公主喜欢金银堆成的屋落,所以公主府很是气派奢华,半点不比皇宫来得差呢!”她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似乎在同情燕然没有过多的银钱装饰府邸,以至于就她看来,这四皇子府实在是略显寒碜。 “卉姑娘说的是,”燕然笑眯眯道:“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一趟公主府,看看卉姑娘说得金银堆成的屋落,是何等模样。只是,听闻公主府有好些秀美俊朗的面首,不知卉姑娘有没有见过?” “自是见过的。”小卉子道:“不过,四皇子怎么关心起公主的面首了?难不成四皇子真像公主说得这么多年都不娶妻生子,就是因为其实对女子不感兴趣?” 一边说,小卉子一边露出怀疑的神色,看得燕然竟是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燕蒹葭私底下竟是如此揣测他,难怪乎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娶妻一事 “卉姑娘想差了,”燕然压下心头的情绪,不动声色道:“我并不好南风,虽说我没有娶妻,但府邸还是有些侍妾的。” “哦”小卉子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总之,她的神色实在很难让人欢愉的起来。 “那卉姑娘可是见过哪些俊秀的男子呢?”燕然神色淡淡,半分不恼,只缓缓道:“我听闻,七皇妹的府上有个面首是她最喜爱的,不知卉姑娘可是知道?” 很明显,燕然之所以不打断小卉子的话,其实是因为他想从她嘴里套话。这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头脑简单,且她还是燕蒹葭的亲信,若是能从她嘴里知道一些东西,想来局面会非常有意思。 燕然兀自想了想,可小卉子却没有回答,甚至燕然发现,她竟是默默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卉姑娘为何这么看我?”燕然问道。 小卉子扯了扯嘴角,径直回道:“奴婢觉得四皇子有些不甚聪慧。” 燕然:“” “首先,奴婢方才便与四皇子说了,四皇子大可直接唤奴婢小卉子。四皇子唤的那个什么卉姑娘,实在是让奴婢觉得不适应的很。”小卉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再者,四皇子是觉得奴婢是傻子吗?如此明目张胆的套奴婢的话,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四皇子的问题。” 分明是天真蠢钝的小姑娘,眼睛小小,鼻尖小小,可说话的口气,哪里像个婢女? 恐怕也只有在燕蒹葭的面前,她才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在燕然的面前,简直就像是野丫头,半点礼仪体统也没有。 “大胆!”燕然身后那小厮实在看不过去,斥责道:“殿下说话,你一个小小婢女竟是也敢如此放肆,是不要脑袋了吗!” 小厮的斥责出口,燕然并没有再阻止,显然,他是想借小厮的口,教训教训这个没有规矩礼仪的女子。 可小卉子哪里只是婢女那么简单?她只不过看起来天真,骨子里却极为聪慧。所谓大智若愚,便就是她这样的。 “四皇子可以现在就摘了奴婢的脑袋,无妨。”小卉子不以为意,耸肩道:“不过,公主先前也叮嘱过四皇子好生待奴婢,若是奴婢在四皇子的府邸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恐怕四皇子是赔不起的。” “赔?”小厮见燕然默认了自己的行为,便接着道:“你不过贱命一条,也需要殿下赔?就是殿下当真摘了你的脑袋,你觉得七公主会因为小小婢女,同殿下闹吗?” “公主当然不会同四皇子闹,不过”小卉子一脸无辜与无奈,说道:“不过,四皇子当是知道我们公主的性子,公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杀了奴婢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四皇子要付出什么代价。” 分明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让燕然哑口无言。且他深思,或许燕蒹葭就是故意给她送了个这么无礼的丫头,给他挖了坑,一旦他斩杀了这丫头,燕蒹葭便顿时有了机会,要他付出代价 “退下,”思索不过转念的功夫,燕然呵斥身后的小厮,道:“卉姑娘是贵客,岂容你放肆的?” 燕然一口一个卉姑娘的喊,听得小卉子深觉头大。不过她见燕然委实是笨拙,深吸一口气,打算就这么让他叫着罢。反正也不会因此掉块肉就是了。 “罢了罢了,四皇子还没有用膳罢?”小卉子摆了摆手,懒得再看燕然做戏,只说道:“公主让奴婢照料四皇子的膳食,四皇子且等着,奴婢给四皇子烧点好吃的。” 一边说,她一边便朝前走去,头也不回的样子,甚至让燕然怀疑,她是不是从前入过四皇子府邸? 燕然的想法才冒出来,身后的小厮便幽幽说道:“殿下,那不是去后厨的路。” “那是去哪儿的?”燕然眯起眸子,对小卉子的怀疑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小厮面色一红,结结巴巴道:“那是那是去茅房的。” 他话音才落下,前头的小姑娘忽而转身看向燕然,问:“四皇子,后厨在哪儿?可否为奴婢引路一番?方才只顾着和四皇子说话,奴婢一个不留神,差点以为这是春光阁了!” 春光阁? 燕然嘴角抽搐,堂堂四皇子府邸,竟是与春光阁相提并论,或许燕蒹葭将她塞过来,就是为了气他的! 摘星阁是燕京有名的酒楼,它和一般的酒楼不同,摘星楼只有最高处的两层,底下皆是巨石堆砌,其命名以手可摘星辰之意,极为别致浪漫。 同时,摘星楼也是燕京最高耸的一处地儿。因着这摘星楼的雅致独到,许多贵胄公子哥,都喜欢来这风雅的地方饮酒消遣。 燕蒹葭还未登顶摘星楼的时候,付兼便已然坐在了一侧的望风台。如今虽说正值冬日,但依旧有许多人冒着严寒冷冽,想要在此地等着今年燕京的初雪降临。 付兼生的很是俊美,他五官深邃,眉眼宛若雕刻而成,与燕然的异域风情不同,付兼看起来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狂野、奔放。 他独自一人坐着,不同于京中其他贵公子,他身后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似乎邻桌的青年认出了他,忍不住上前结交,道:“这位可是淮阳侯世子?” 付兼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那青年举杯,朝着付兼敬酒道:“久仰淮阳侯世子大名,听闻世子方回京一月,时至今日才得以相见。” “兄台言重了,”付兼道:“付兼不过凡夫俗子,当不得什么大名不大名的。” 正是时,一道似笑非笑,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没想到咱们淮阳侯世子如此受崇敬呢?” 付兼与那青年同意时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少女着一身男子衣袍,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气息。 “公主!”付兼大喜,方才对着那青年还谦虚的神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见,如传闻一样,他的确是打心眼里喜欢燕蒹葭的。 那青年见来者是临安公主燕蒹葭,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又坐回了自己的原位去。 燕蒹葭见此,不以为意,她大步朝着付兼走来,笑眯眯道:“听闻你回京一月有余,可惜正与本公主错过了。” 付兼的确是回了京一月有余,但恰巧,这半月燕蒹葭并不在京中。或者说,他回京的时候,她方离京几日。 付兼点了点头,示意燕蒹葭坐下后,他才给燕蒹葭递了个杯盏,倒上烈酒:“是啊,转眼我又要出征了。若是我今日再不邀公主出来一叙,怕是没有机会了。” 出征? 燕蒹葭一愣,看向付兼:“你何时要出征?怎么本公主半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今晨早朝的时候,陛下下的命。”付兼道:“正因如此,我才火急火燎的寻了公主一同来着摘星楼。” 出征为了什么事情,付兼没有多说,毕竟当下人多嘴杂,朝中重要的事情,倘若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燕蒹葭心领神会,也没有追问,只道:“朝中能率领兵马的又并非只你一个,怎么父皇” 她指着的,其实是楚青临。按理说,楚青临也歇了好一阵子了,是时候该离京了。 “公主说得那人,早朝的时候也自发请命了,但陛下拒绝了。”付兼神色微微有些暗沉,显然,燕王是对楚青临不信任,不敢放任让他出征。 淮阳侯府与楚家不同,淮阳侯府是燕王登基以后才封的爵位,可以说,相较于楚家,淮阳侯才是燕王真正的左膀右臂,全心信赖的将士。 “可惜了,本以为你会多留几日,早知道,本公主回京的第一日,便去寻你了!”燕蒹葭叹了口气,无奈道:“只能望着你早日凯旋归来了!” 说着,她举杯,两个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将杯盏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嘴里的酒味很是浓郁,燕蒹葭记得这味道,那是淮阳侯亲自酿的烧云酒。一年前,付兼回京料理事务,正巧那时燕蒹葭生辰。那一日,他带着的便是这烧云酒。 想起往昔种种,燕蒹葭不由有些恍惚。 “实话说,这次出征,我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付兼放下手中的杯盏,再度给燕蒹葭添了一杯,叹息道:“可惜,我生平最大的夙愿,无法得偿所愿。” 最大的夙愿? 一旁饮酒的青年竖起耳朵,他想起,先前整个燕京都在传,淮阳侯世子付兼对临安公主一见倾心 “付兼,你这话,说了几次了?”燕蒹葭哼笑一声:“本公主可记得,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付兼的确,对她心中欢喜。当年燕蒹葭也是错愕不已,付兼比她年长许多,算上年纪,应当是和扶苏差不多。因而他离京的时候,她还是黄发垂髫的小姑娘,等到她长成的时候,付兼才迟迟归来。 她与他相识于一壶酒,就那么一场痛饮之后,付兼忽然与她说,想要娶她为妻。 那时候,燕蒹葭真的酒都吓醒了。本以为付兼只是开玩笑,但没有想到,这厮当真是动了心思。 在她有生之年的印象中,付兼或许是第一个和她说想娶她为妻的人。但那时,她并不知道情为何物,故而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便径直拒绝了他。 “这次是真的,”付兼痞气的笑了笑,两颊边的酒窝很是深邃:“公主什么时候将府中男宠遣散?我可以入赘公主府的。” 付兼的话方出口,周身的那些贵公子哥便都是一脸愕然,难以置信。在燕京,有些男儿崇拜楚青临,同样的,也有一些人对付兼很是敬佩。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传言不是传言,而是真的!他们心目中的大都督,竟然对如此荒唐的临安公主,生出爱慕之情?不仅如此,他还扬言,要入赘公主府??? ------题外话------ 恭喜国师,喜提情敌一枚 92夜闯 任由旁人多么的惊讶,这的确就是从付兼的嘴里吐出的话。 “都说入赘了,你还介意男宠?”燕蒹葭嘲笑道:“你怕不是喝了一杯,就醉了罢?” “公主当我醉了?”付兼笑意吟吟道:“好歹我付兼也是一方都督,怎么还沦落到要和旁人平分妻子的地步了?不妨这样,待我此次得胜凯旋,公主便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燕蒹葭望着他,举杯弯唇:“好!只是,你千万要凯旋归来才是啊!” 她也是直率的人,虽然她虽对付兼没有那等心思,但付兼如此执着,她自是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说不定,两人有朝一日还真是走到了一起呢? 缘分这种东西,她素来是随心所欲的。 得到燕蒹葭的应承,付兼笑意愈发浓烈了两分,看得出来,他的确满心欢喜。 酒过半巡,付兼与她讲了许多归途所遇,燕蒹葭同样也将那些怪事与付兼一一道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燕蒹葭才看向付兼,问道:“不过,张家小姐如何了?” 张家小姐,自然便是张淼淼了。先前燕蒹葭觉得张淼淼身手不错,且有大将之风,可见张淼淼虽是女儿,却有着堪比男儿的心性与能力。 但燕蒹葭所认识的军营中人,其实便数付兼最好说话。毕竟付兼一直以来,对她都有求必应。再者,他麾下的北淮军也的的确确极为英勇,张淼淼若是跟着付兼行军打战,假以时日必定闻名朝野! 听她提起张淼淼,付兼便有些无奈:“当初我可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张淼淼才有机会能入军营。且那时公主在信上还非要我让她以女子的身份入的军营,要不是张淼淼的确有两分本事,我这大都督的名声,想必也毁于一旦了。” 自古来,便没有女子入军营的事情发生,即便有,也是那些女子事先乔装成男儿郎,才得以蒙混过关。可燕蒹葭倒是好,径直便要张淼淼以女子身份亮明,直到今天,付兼还深深记得,那些小兵们不服气而又难以置信的眼神。 “她的确是有本事的,否则本公主怎么可能让她入你的麾下?”燕蒹葭神色骄傲,继续道:“不过,你倒是说说,她在你这一众北淮军中,实力如何?” “张淼淼嘛,”付兼皱眉,说道:“公主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本公主问你,当然是要听实话,”燕蒹葭瞪了眼他,说道:“难不成本公主还等着让你用假话来哄骗?” “好,那公主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知道燕蒹葭心中对张淼淼很是看重,于是他便故意卖了个关子:“张淼淼那姑娘,的确如公主所言,是个难能可贵的将才,在军中也是脱颖而出,可是” “可是?”燕蒹葭好整以暇,等着他回答。 付兼挑眉,玩世不恭道:“可是比我差一点儿。” “好你个付兼,竟是还来戏弄本公主!”燕蒹葭冷哼一声,语气却是半分不变:“不过,此次出征,你可千万要带着她去!” “公主不怕她殒命?”张淼淼虽说很是厉害,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跟随行军打仗,不仅一路上都不方便,而且极容易丢了性命。 “人,本公主反正是交给你了,你只要负责好好培养就是了。”燕蒹葭唇角一勾,眸底没有一丝情绪:“至于接下来是生是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公主的心,可真硬。”付兼摇了摇头,道:“也不知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儿,公主是否会伤心难过。” 话说了两句,这付兼便又不正经起来,看得燕蒹葭又好气,又好笑。但奈何,这厮就是明目张胆的和她说欢喜,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对他如对其他人一样,冷酷无比。 付兼是个好酒的人,正巧,燕蒹葭也好酒,夜幕降临,两人便都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深觉醉意侵入她的五脏六腑的那一刻,燕蒹葭才忽然想要反悔方才自己答应付兼给他一个机会那件事。 毕竟,万一她要是哪天真的和付兼成了,那岂不是日日都要如此醉生梦死,平白坏了身子骨。 完全失去意识后,燕蒹葭便一头栽在了桌上,好在西遇一早便清空了旁人,于是便命人将同样喝到失去意识的付兼,各自送回了府邸。 付兼带来的烧云酒,后劲儿极大,酒性也很是烈。燕蒹葭被带回公主府后,便沉沉堕入梦中。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素日里铜墙铁壁的公主府,竟是拦不住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国师,扶苏。 黎明将至的时候,扶苏悄然潜入,就连公主府那群帝隐,也没有察觉扶苏入了燕蒹葭的屋内。 彼时,燕蒹葭正呼呼睡着,她的衣物被侍女褪去,只剩下一件薄薄地中衣,于是,扶苏从屋檐入内的一瞬间,入目便是一张百里透红的小脸,以及满是就起的屋内。 宛若鬼魅一般,扶苏落下步子,径直站在她的床头。 明暗交错的天色,有些灰蒙蒙的,屋外光线照射入内,让他眸中的小姑娘愈发清晰可见眉眼。 他下意识皱起眉梢,看着还在昏沉中的燕蒹葭,神色一瞬间便幽深了起来。 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他静悄悄的伸出手,五指落在燕蒹葭的脖颈之上,那么细的脖颈,仿佛他只要轻轻一捏,便可以让她死于非命。 他研究过噬心蛊,牧清告诉他,要么等到半年时间到了,噬心蛊母子蛊死在宿主体内,蛊毒消失。要么子蛊的宿主死了,他便从此没有了解脱,只能沉浸于失去爱人的痛处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所以,他选择杀了燕蒹葭。他已经等不及了。只要杀了她,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再能牵制他了。 一想到她马上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他便觉得心口处有阵痛溢出,那真实到仿佛的确出自他内心的情绪,让扶苏有些乱了情绪。 可他还是眯起狭长的眸子,任由额角冷汗涔涔,一滴接着一滴落下,五指微微用力,试图捏碎这细嫩白皙的脖颈、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燕蒹葭忽而嘴里婴宁两声,低低道:“三哥哥” 刹那间,扶苏松了手,他望着她绯红的面容,仿佛又回忆起梦中的一切。 他想起梦中,她死在他的怀中,几乎透明的指尖落在他的眉眼上,她说:我要记得你的模样,来世还来寻你。可我认不得路,若是我没有来寻你,你要快点来找我啊! 一字一句,恍若隔世。 心口的痛,渐渐麻痹了他,他忽而觉得脸颊潮湿,下意识伸手触去。 眼角的热泪,竟然一瞬间滴落在她的脸上,扶苏那张素来从容的脸上,破天荒的便浮现一抹错愕的情绪。 他竟然哭了? 因为要杀燕蒹葭,因为想到她会再一次死去所以哭了? “扶苏你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头睡梦中的燕蒹葭又再度出声。 扶苏你这什么?扶苏蹙起眉梢,忍不住附身侧耳去听。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听清楚燕蒹葭说了什么,她哼哼唧唧两声,便又没了声音。而后她翻了个身,原本仰着的小脸,瞬间便朝着扶苏的方向,静静然无声。 扶苏朝着她看去,但见她眉眼如画,粉雕玉琢,极为诱人。原本穿的很严实的中衣,也因为她不断翻动的缘故,露出极为撩拨人心的一角。 牡丹花。 扶苏看着那肚兜一角绣着的花纹,忽觉呼吸一窒。下一刻,便见一闪身,顿时消失无影无踪。 窗台被破开的一瞬间,惊动了西遇等人,然而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来者是谁,那人便没了踪迹。 西遇心下大惊,立刻便进屋查看燕蒹葭,但见燕蒹葭似乎也被惊吓了一跳,整个人坐起身子。 如此大的动静,她就是酒意再浓烈,也被吓醒了一半了。 “公主,可有不适?”西遇率先问道。 “发生了什么?”燕蒹葭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怎么那么大动静?” 她看了眼窗台,就见寒风阵阵,涌入屋内,她下意识裹紧了被褥,蹙眉又看向西遇。 西遇拱手,道:“公主恕罪,方才有贼人入屋,如今不知去了哪里。” “贼人?”燕蒹葭一愣:“哪里来的贼人?” 她逡巡了一下四周,见四周摆件没有一件丢失的,不由再度蹙眉:“什么贼人这么大胆,且入公主府如无物?” 这也就罢了,最让燕蒹葭在意的是,为什么进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要做出如此大的阵仗。平白让人去捉拿他,吗? “属下没有守好公主,是属下失职。”西遇凝眉:“不过,属下有怀疑的对象。” 公主府的管控,一向便是森严至极。可奇怪的是,方才那人入内,为何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无疑,这人的武艺非常高超,尤其轻功,更是在公主府的帝隐之上。而能够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京中之人,屈指可数。 “哦?”燕蒹葭问:“你怀疑是谁?” “国师与楚将军。”西遇道:“再者便是付都督,不过付都督今夜已然醉的不清,属下觉得并非付都督所为。” 言下之意,付兼不会是今夜潜入的贼人,那么剩下的便是楚青临和扶苏了。 可楚青临和扶苏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要入公主府盗窃啊!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不缺钱,就是想杀人?可她如今还活得好好地,也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潜入之人,难道只是为了把她屋内的窗户捅破?? “公主!有发现!”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宴遇的声音。 不多时,便见他跑了进来,手中捏着一块玉珏。 燕蒹葭接过玉珏,就见那玉珏极为通透。瞧着是上好的和田暖玉,但这样的玉珏,整个燕京能够拥有的大有人在。根本指望不了用这玉珏来判断今夜潜入屋中的人究竟是谁。 “公主,这是属下在窗台外找到的。”宴遇禀报道:“许是那贼人破窗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此玉。” 燕蒹葭沉下眸子,冷冷吩咐:“拿着这块玉,全城通缉。另外,加强公主府的守卫。今夜守夜之人,通通仗责一百大板!” “是,公主!”一众人应声回道。 天还未亮,公主府入贼人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都城。有人为此兴高采烈,有人则万分担忧。其中,尚琼便是那个担忧的人。 他一大早便闯入燕蒹葭的院落,直到见燕蒹葭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公主,你可吓死我了!”尚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看起来的确为此而着急万分。 “你吓什么?”燕蒹葭失笑。 “我这是关心公主,公主可是答应今后帮我相看媳妇儿呢!”前一句是真,后一句则是玩笑话。 燕蒹葭摇头,忽而想到昨夜贼人的事情,眸底划过几分幽暗。 她想起昨夜梦到的事情,其实比起楚青临,她更是怀疑扶苏。 昨夜梦中,她本是唤着一个人三哥哥,但等到那人回头,竟是变成了扶苏的脸容,委实是将她吓了一跳。 “公主可有怀疑的对象?”尚琼见她如此神色,便问道:“我觉得公主府也算戒备森严,能悄无声息潜入府中的,定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本公主怀疑是楚青临或者扶苏二人之一,据西遇所说,那人轻功极好,并非常人能极。”燕蒹葭沉吟道:“西遇曾与扶苏交过手,扶苏武艺极高,深不可测。” “我觉得,楚将军不会是夜闯之人,况且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尚琼分析道:“反观国师,他似乎更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不过,公主屋内可是有东西丢失?” 对于尚琼说得两句废话,燕蒹葭不以为然。她挑了挑眉,回道:“什么也没有丢。” 尚琼闻言,顿时睁大眼睛,说道:“那国师的嫌疑应该更大一些。” 燕蒹葭哼笑:“你方才还说他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怎么这会儿又说他嫌疑最大了?难道又是你的第六感?” “非也!”尚琼故作姿态,慢悠悠道:“公主难道是忘了,我先前同公主说得事情?” “什么事?”燕蒹葭翻了个白眼:“你每日里废话那么多,本公主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尚琼径直回道:“就是我说国师对公主有意,但公主不信。如若昨夜公主屋内什么也没有丢失,那么一切便说的通了。” 他一边说,一边兀自点了点头,说道:“国师夜半潜入,只为” 燕蒹葭打断尚琼的话,提醒道:“他是黎明时候,才夺门而出的。” 夜半到黎明,可是好一阵子啊!就她怀疑,扶苏潜入公主府的时间,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公主只知道他离去的时间,又不知他潜入屋中是什么时候。”尚琼说的头头是道:“说不定他一早就潜入屋内,轻薄了公主后,才夺门而出不对啊,夺门而出?” 尚琼看向燕蒹葭:“为何他要夺门而出?如此大的阵仗?” 显然,再笨的人,也知道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不宜声张。更何况,如果那人是扶苏,那么他更不至于这般大张旗鼓,惹人注意了。 昨夜要是他如来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的离去,恐怕今日这么一出,也就闹不起来了。 燕蒹葭不以为然:“所以,你这夜半偷香的说法,显然是不对的。谁大半夜做采花大盗,还要惊动那么多人?” 燕蒹葭信誓旦旦的说着,全然没有想到,尚琼的说法会是真的合理。 至于扶苏为何要弄出那么大阵仗,那大概是因为国师大人真的不近女色多年。这一次也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才如此慌乱逃脱。 公主府的事情,一度没有了进展。没有人认领那玉佩,扶苏和楚青临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直到第二日,燕蒹葭终于按捺不住,破天荒的去了一趟国师府。 在她心中,最具可疑的,自然还是扶苏了。听闻楚青临在朝中因着公然驳斥了燕王,被罚了禁足一月,这一月内,他要安心在府中休养,不得干预朝堂政事。 谁都看得出来,树大招风,楚青临这是招了燕王的打压。不过楚家根深蒂固,如此小的一个罪名,也无法将其连根拔起。 因着这件事,燕蒹葭对楚青临的怀疑便更浅了两分,毕竟这厮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呢,还能有什么心思去公主府捣乱? 如此想着,午后时分,燕蒹葭便坐着马车,抵达了国师府。 国师府很是安静,西遇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慢悠悠前来开门。 燕蒹葭看着开门的侍童,问:“你家国师呢?本公主今日前来,寻国师有要紧事。” “国师今日一早便出去了。”那童子稚声稚气道:“公主寻我家国师做什么?可要我留下口信与国师?” 这小童儿不过八九岁光景,看着很是年幼,但说起话来却是有板有眼,可见扶苏寻常时候的教导很是不错。 “你家国师去哪儿了?”燕蒹葭问了一句。 “国师去哪儿,我不知道。”小童儿奶声奶气的说着,但明摆着是事先被嘱咐了不得透露扶苏的行踪。 燕蒹葭勾唇,不紧不慢道:“你不知道无妨,不过本公主本是与他约定一同去老地方的,没想到他一大早竟是自己离去了。” 她刻意提及老地方三个字,误导这童儿,让他以为她和扶苏事先有过约定。 显然,姜还是老的辣,童儿闻言,误以为真:“你竟是与国师有约定?为何早不言明?国师一早便去了城北,你这会儿去恐怕是赶不上了。” “不会赶不上的,”燕蒹葭幽幽一笑,眸底划过狡黠:“快马加鞭,总能赶上。” 说着,她顿时吩咐西遇,马车朝着城北而去。 燕蒹葭这两日因贼人的事情,的确有些疏忽城北王家,不过好在今日她来寻扶苏,想必扶苏已然有了解决的法子了。 心下如此想着,马车也紧跟着飞快的奔驰着,过了许久,马车终于抵达城北王家,燕蒹葭才晃晃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 西遇敲了许久的门,却没有人应声前来开门,他看了眼燕蒹葭,燕蒹葭便点了点头。 西遇会意,顿时一脚踹了过去,大门被踹开,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然而,即便如此,已然是没有人应声前来。 显然,这屋内定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且这件事定然是与扶苏有关。 想到这里,燕蒹葭毫不迟疑便走了进去。王家不大,因此走了一会儿,燕蒹葭便看见了扶苏。 彼时,扶苏站在树下,他身侧有一个身着官服的青年,青年则带着一批人马,阵仗极大。 燕蒹葭挑眉,西遇心下明白,便介绍道:“公主,这是年前方上任的京兆尹杨开,陛下很是器重他。” “杨开?”燕蒹葭低声喃了一句,便继续看向扶苏:“看来,扶苏今日是真的有备而来,连京兆尹都找来了。” 显然,这是打算抓人了。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四姨娘率先站出来,她见着杨开的官袍,再看扶苏那天人之姿,一时间有些畏惧。 难不成,昨日尚公子说得不算数,他们还是觉得她是害死老爷夫人的凶手? “你是?”杨开看向四姨娘。 他今日也是一脸发懵,全然意料之外扶苏便来到了京兆尹处,将他唤了过来。 他一路询问,扶苏只简单说了王家失火,恐有歹人作祟,便让他带着一大批人冲了过来。 直至现在,杨开也没有弄清楚,这府中谁是谁,谁又是扶苏怀疑的对象。 “奴家是府上四姨娘,”四姨娘道:“奴家本名庄素素。” 显然,在场一众人,没有人弄得清今日的局势,唯独燕蒹葭眉眼含笑,踱步上前。 “国师将人唤来,怎么也不同他说清楚呢?” “尚公子”四姨娘一愣,见燕蒹葭走来,心下便想着或许能依仗燕蒹葭,帮自己洗脱罪名。 只是,她才这么想着,杨开便已然行礼,对着燕蒹葭道:“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一时间,王家的一众人,皆是愣在原地。 她不是自诩尚琼尚公子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公主? 不对,公主??这京中只有一个公主会做这样的打扮临安公主,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就在众人瑟瑟发抖之际,燕蒹葭已然走到了扶苏和杨开的面前,她笑着摆了摆手,淡淡道:“怎么,不见小少爷?” 这话问的是四姨娘,同时也是在问扶苏。 “小少爷?”扶苏弯唇,看向一侧:“小少爷的去向,就要问问二姨娘了。” “果然是她。”燕蒹葭嗤笑:“看来本公主即便不调查,也能揣测的八九不离十。” “二位贵人何意?”一旁的二姨娘,终于开了口。 那日燕蒹葭问话的时候,三姨娘与四姨娘互相对峙,二姨娘则是出乎意料的沉默,只偶尔附和几句,皆是说着顺水推舟的话,丝毫没有建树。 燕蒹葭看向二姨娘,笑眯眯道:“难道不是二姨娘杀了小少爷?可怜的小少爷,还全然不知世事,没想到就” “胡说!”二姨娘忽而声嘶力竭:“我怎么可能杀阑儿?我” “阑儿?”这回,倒是三姨娘愣住了。 小少爷唤作王青阑,但能这么叫他的,只有老爷和夫人,毕竟她们只是姨娘,尊卑还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二姨娘突如其来的称谓,让她方才的一览表瞬间被打断。 “三姨娘不知道吗?”扶苏风轻云淡,笑着说道:“这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没有想到三姨娘离高夫人如此亲近,竟是没有察觉?” “狸猫换太子?”四姨娘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小少爷其实是二姨娘的孩子?” 这样的结论,完全是让在场王家的人,都深觉震惊,可他们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性很大。 二姨娘的确有一阵子生了重病,一卧床便是数月。那时府中的人都在传,说二姨娘这病会传染,所以谁也不敢去找晦气。 直到高夫人产下小少爷半个月多,二姨娘才渐渐病好了。原本他们都以为是小少爷的出生给府中带来了喜气,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个原因! 可为何小少爷会以高夫人的名义被诞下? “不错。”扶苏颔首,笑着说道:“二夫人不必隐瞒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藏的呢?如今,王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你应当也该如愿以偿了。” 扶苏的话,再一次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这一瞬间,他们所有的疑惑都冒了出来。 为什么他会知道二姨娘与小少爷的关系?为什么夫人要狸猫换太子?为什么扶苏说,王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你也该如愿以偿了? 整件事,究竟是怎么样?一团接着一团的迷雾,仿佛笼罩了他们的眼。 94本末 “二姨娘不必隐瞒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藏的呢?如今,王老爷和夫人都死了,你应当也该如愿以偿了。” 扶苏的声音,掷地有声。他语气很是寡淡,可宛若清泉的嗓音中,夹杂着不容拒绝的步步紧逼。 “两位贵人在说什么?老爷和夫人不幸罹难,我有何可如愿以偿的?我素来是与老爷夫人,没有过节”二姨娘沉下心思,打算否认到底。可方才她的一时失态,早已让所有人都起了疑心,尤其三姨娘和四姨娘,皆是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她。 “二姨娘可莫要再装了,刚才两位贵人也说了,你才是小少爷的生母!”开口的是四姨娘,显然,她哪里会相信二姨娘现在的话? “二姨娘还不肯说实话吗?”扶苏从容一笑,说道:“那么便让我来替二姨娘说罢” 他幽幽开口,将所知一切,悉数娓娓道来。 二姨娘本名观雨,是死去的大姨娘的贴身婢女,大姨娘未害病之前,二姨娘便成了王志的侍妾。这在寻常人家乃至贵胄门阀,也是很是多见的。 那时候大姨娘得了重病,无法为王志生子,便将二姨娘许给了王志做侍妾。可惜,二姨娘跟随王志一年多,未有子嗣,于是王志便对她渐渐失望,终于不再将希望寄托在二姨娘的身上。转而又纳了三姨娘、四姨娘入门。 六年前,二姨娘忽觉身体不适,谁也没有料到,多年不见动静的二姨娘,竟是有了孩子。可那时候,四姨娘很是春风得意,二姨娘本就小心谨慎,因着害怕自己被四姨娘加害,便寻了高夫人庇护。 可惜,她以为高氏是个好人,府邸上下也都觉得高氏心地善良,但实际上,多年没有男嗣的高氏,早已因此,生了心魔。 原本是王志一心想要儿子,如今便成了高氏也一心想要儿子。 那一日,二姨娘寻上高氏寻求庇护,可高氏却与她说,让她悄无声息、假借重疾好生在别院里养胎开始的时候,二姨娘信以为真,她无心打探别院外的事情,只想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毕竟她多年没有身孕,如今怀上了,自是喜悦万分,同时,高氏也精心给他安排了婢女伺候,一切看起来何时顺风顺水。但随着时日过去,她有一日从下人口中得知,高氏也身怀六甲那时候,二姨娘生了疑窦。 在不安之中,她终于临盆,可那一日,王志不在府中,她方生下孩子,稳婆便告诉她,是个死胎。那时她大惊失色,央求着稳婆将孩子给她看看,可稳婆偏说死胎不吉利,便将孩子急匆匆抱走了。 她方生下孩子,本就气血不足,情急之下更是昏迷了过去。 次日一早,伺候她的婢女都不见了,她院落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在。 她心下着急,想要下床去寻下人问话,可她身子太疼,半分气力也没有。 然而,那天夜里,高氏便派了一个婢女来伺候,二姨娘认得那婢女,她是高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说是亲信也不为过。 她问那丫鬟,自己的孩子去哪儿了?直至今日,二姨娘也记得,那丫鬟冷冰冰睨了眼她,捏着沾了水的帕子,水花溅到她的眉梢。 “二姨娘生了死胎,若是让老爷知道,二姨娘定然要以晦气之名被扫地出府,二姨娘还是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莫要再提及?”二姨娘愣在原地;“你什么意思?什么晦气?” “夫人昨夜诞下府中小少爷,二姨娘昨夜却诞了个死胎,”那婢女讥讽道:“老爷若是晓得了,定要觉得二姨娘命硬,生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一不小心将小少爷也克死了,恐怕是” “夫人诞下小少爷?”二姨娘情绪激动,打断那婢女的话:“怎么可能?夫人怎么可能与我一同生产?我的孩子呢?快把孩子还给我!” 她眼眶发红,宛若疯了一样,本就憔悴的脸容,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她不是傻子,这些年不争抢只是因为她无心于此,可她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高氏数月前让她隐瞒自己怀了孩子的事情,转而便传出她也怀了孩子而如今,她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失踪了,而高氏却抱着新生的孩子如此鬼话,谁信? 那婢女闻言,顿时一脸嫌恶的甩开她的手,道:“二姨娘莫要如此不知好歹,小少爷托生在夫人的肚皮上,他便是嫡子,身份地位,与在二姨娘这处,可是全然不同的!” 话说到这里,已然很是明白。二姨娘的孩子不是死胎,而是他一出生便被高氏抱了去,理由很简单,高氏需要一个儿子,正巧她生的就是个儿子! “我以为夫人是个好人,没有想到夫人竟是如此自私自利!”她抓着锦被,怒目而向:“我要去告诉老爷,孩子是我的!是我的!夫人抢了我的孩子,我要老爷还我一个公道!” 一边说,她一边试图起身,想要去寻王志。 “二姨娘怎的如此天真?”那婢女冷笑一声,说道:“老爷纵然知道,你以为他会如何?休了夫人还是将小少爷归还与你?这些年,二姨娘不是不知道,夫人即便没有男嗣在膝下,但依然还是夫人,四姨娘就算生了两个少爷,也只是个姨娘。这自古长幼尊卑,就是这么个理儿。” 她放下手中的帕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二姨娘,继续道:“二姨娘若是认命,今后还是可以好好儿呆在府中,夫人会念在你是小少爷生母的份上,吃穿用度少不了你。可二姨娘若是不识相,非要闹个你死我活的,那夫人自然便不会让二姨娘好过。二姨娘不想想自己,也该为小少爷想一想,今后若是有人透露了此事,小少爷定然要被人质疑,二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府上除了夫人,谁还能护得住小少爷?” 这一番话,说得二姨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明白,这婢女说的没有错。就算她真的把孩子带回来了,可如今四姨娘还在虎视眈眈,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根本不是四姨娘的对手。届时孩子跟着他,少不了吃苦受罪。 可是,他若是跟着高氏身份地位不同,今后的际遇也会不同。 想到这里,二姨娘顷刻便安静了下来。可她心中不是没有恨意,也不是没有不甘心。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长成,哪怕不是嫡子也无妨。 听着扶苏幽幽将这些都说完,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就连四姨娘自己,也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姨娘,你真是太傻了!”下一刻,便听四姨娘语重心长,说道:“我庄素素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那时我并不会对你的孩子下手。” 她那时候也有丧女之痛,知道失去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况且,二姨娘在她眼中并没有任何威胁,同是庶子,她膝下两个孩子,总比得过她那一个儿子罢? “我傻?”似乎被四姨娘那悲悯同情的神色刺激到了,就见二姨娘冷冷看向她,眼底有寒意阵阵:“四姨娘,你别在这里做什么好人,你是什么胚子,我还不知道吗!” “我什么胚子?”四姨娘不悦道:“你真是不知好歹,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难怪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生生被人夺了去!” 她话音方落下,二姨娘便发出一声笑来,她忽然神色很是轻松,望着四姨娘的眸底,有极为刺骨的阴森。 “你笑什么?”这笑容,让四姨娘深觉毛骨悚然。 “我的确不知好歹,也的确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可你呢?”二姨娘幽幽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四姨娘瞳孔一缩,瞪大眼睛看向二姨娘:“你你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二姨娘道:“我呆在老爷身边,可比你呆在老爷身边还久呢!死在老爷手下的女婴,又不是只有你和三姨娘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一旁正看着这两人对峙,津津有味的三姨娘忽然背脊一僵,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四姨娘,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当年那孩子怎么就病死了?”二姨娘嘲讽道:“老爷不喜女婴,觉得是你们那些死去的孩子挡了他儿子的气数,所以他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就是为了多生几个儿子!” “不!不可能!”三姨娘五指拢起,不可置信道:“老爷怎么会不可能!那也是老爷的孩子,老爷绝对不会” “何止是老爷,还有你们心中那个好夫人呢!”二姨娘掩唇,笑道:“你以为夫人又是什么好人吗?我告诉你,你们死去的孩子,那几条命中,就是有夫人的出谋划策!” “夫人不可能这样对我,不可能!”三姨娘摇着头,死死地盯着地上,夫人这些年,一直待她很好,自从她死了唯一的孩子再不能生养,夫人便不止一次的让她抱着小少爷,和她说,今后这也是她的孩子那么好的夫人,怎么可能是谋害她的孩子的凶手呢? “你想要活在她编织的世界里,也是可以。”二姨娘冷笑一声,道:“毕竟,她为了保住自己的两个孩子,保住自己在老爷那儿的地位,什么都做得出来!” 高氏是中规中矩的女人,她一生都依附着王志这个男人,所以为了讨王志的欢心,她其实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也都做得出来。 “当初她抢走我的孩子,我可以不怨,也可以不计较。只要她照顾好我的孩子,我可以默默无闻,甚至可以去死!”二姨娘眯起眸子,整个人戾气高涨:“可她却没有照顾好我的孩子,让他那么小那么小看不见这世界的美好你让我怎能不恨?” “小少爷他他已经”四姨娘捂住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可他分明还活生生的怎么会” 燕蒹葭淡淡说道:“活着的那个,是邪祟,并不是小少爷。真正的小少爷,已经死了,如今支撑着他的,只不过是一口怨气。” “难道是那一日?”四姨娘忽而灵光一闪:“那日小少爷说腹痛,夫人还专门请了大夫诊脉可大夫分明说只是着了凉,怎么会” “着凉?哪里是什么着凉?”扶苏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稻草人,那稻草人浑身便扎满了银针,尤其下腹的位置,银针几乎贯穿其中。 “不错,是巫蛊术。”二姨娘眸底有浓烈的恨意溢出:“那贱人,竟然用巫蛊术害我儿!从前分明答应过我,将阑儿当作亲生的孩子,如今却是用巫蛊术害了他的性命!就为了嫁祸给四姨娘,她好狠的心啊!” 为了嫁祸给四姨娘,高氏用巫蛊术暗害小少爷,或许她的初衷并非真的想杀了他,只想着用这稻草人嫁祸给四姨娘。王志一向是信巫蛊的,若是被他知晓,四姨娘便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可无心之失,还是要了小少爷的命,他年纪太小了,根本抵抗不住这样的伤害。 四姨娘心有余悸:“夫人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可见着她抚胸口的模样,二姨娘眼中竟是闪过一抹恶毒,看得燕蒹葭不由蹙眉。 “不好!”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着二姨娘一动不动。 “你猜到了?”二姨娘发出尖锐的笑声,刺耳无比:“猜到了又何妨?反正这王家啊,该死的人都死透了,我就算被抓,也了无遗憾!” 她仿佛疯了一样,笑意充斥着她的眉眼,好不得意。可三姨娘已然有些崩溃,四姨娘更是一脸茫然,这二人,谁也不知道二姨娘究竟在笑着什么,得意着什么。 “娘!”就在这时,远处两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跑了过来,他们眉眼看起来很是肖像四姨娘。 “怎么会?”二姨娘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分明” 扶苏弯唇,如沐春风:“你分明让傀儡去杀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对吗?” 傀儡是谁?自然便是小少爷了。 “你你竟敢坏我的好事!”二姨娘转瞬便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她恶狠狠的盯着扶苏,恨不得将他盯穿。 四姨娘抱住自己的两个孩子,见两个人皆是瑟瑟发抖,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顿时也明白了二姨娘的用意。 “二姨娘,你这歹毒的女人,竟想害我儿!”四姨娘指着二姨娘,怒气冲冲的谩骂起来。 “娘,我害怕!”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皆是一脸恐惧。他们方才可是亲眼见着自家三弟拿着刀来砍他们,那可怖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真的极为渗人。 要不是有一个唤作牧清的大哥哥冲过来,他们怕是早就死在了三弟的刀下了。 扶苏见此,一脸不以为意,只慢悠悠问道:“二姨娘,你想过没有,有可能给小少爷施巫蛊术的,不是高夫人。” “不是她?”二姨娘冷声道:“怎么可能不是她?除了她,谁还会动阑儿的性命?谁还会” “你背后的人。”扶苏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如古井:“那个教你如何让死人变成傀儡的人,或许才是真正施展巫蛊术,让小少爷被诅咒而死的元凶。” 二姨娘不过一介宅内妇人,怎么也不会习到如此邪气的傀儡术,故而,她的背后定然是有个人,那个人帮她将王青阑死而复生。 “你想诓骗我?”二姨娘显然不信,只看向扶苏,道:“阑儿是谁害死的,我心中有数。至于我背后的人,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她背后有谁,自然不会轻易告诉扶苏,更何况,她笃信此事就是高氏夫人所为,扶苏定然是想蒙蔽她的眼睛! 一旁的燕蒹葭瞧着这一副光景,心下顿时明白过来。她不动神色的看了眼扶苏,两人视线交汇,仿佛是有默契一样,转瞬便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 下一刻,便听燕蒹葭笑眯眯道:“二姨娘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高夫人已然安稳的坐在夫人的位置上了,府中两个小姐也接连议亲出嫁,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和四姨娘斗?还非得搭上她的心头肉?” 二姨娘反驳道:“什么心头肉?阑儿并非她亲生的,这些年她只不过是在利用阑儿罢了,既是利用,哪里来的真心可言?” “本公主这心头肉三个字,可不是与真心有关。”燕蒹葭不紧不慢道:“如今全府上下、乃至王志也都从未怀疑过小少爷并非高夫人所出,那无疑,小少爷便是高夫人的筹码,她若是死了儿子,纵然王志以为这孩子是四姨娘所害,也决计不会当真处置四姨娘。” 二姨娘信誓旦旦道:“你不了解老爷的性子,他那般看重子嗣、相信巫蛊的人,定然不会轻饶四姨娘” “可一旦小少爷死了,他便只剩下两个儿子了,且这两个孩子皆是出自四姨娘那儿,若是他真的处置了四姨娘,那剩下丧子之痛的高夫人,又岂会放过大少爷和二少爷?”燕蒹葭望着她,眸光炯炯。 假若事情的确如二姨娘所说,四姨娘因此事而被处置,那她这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又有谁来庇护? 显然,王志同样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依着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处置四姨娘。不仅不会处置四姨娘,反而还会把作为隐患的高夫人处置了。 男人的薄情寡性,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他们在权衡利弊。对他们没有利只有弊的,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剔除。无论多年夫妻情谊是什么,也不管那些孩子是否留着自己的血脉。 恰巧,王志便就是那么一个薄情之人。 燕蒹葭见二姨娘神色飘忽,顿时便再补充了一句:“二姨娘要知道,你的确了解你的丈夫,但高夫人可是王志的青梅竹马,她比你更了解这个男人!” 无疑,二姨娘也是聪明的,素来都是不叫的狗会咬人,二姨娘同样是如此。 她紧紧盯着燕蒹葭与扶苏,心中涌起骇然的情绪。 如若真的如他们所说,真的是那人对阑儿施了巫蛊之术,那么她如今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ω_.t x t 0 2. c o m “不!绝不可能!”她咬着牙,坚定道:“我没有杀错人,我没有!老爷和夫人就是该死,没有他们,阑儿就不会死,就是因为他们他们死不足惜!”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误,更无法接受她竟然相信了杀害阑儿的凶手,被那人牵着鼻子走。 “好你个二姨娘,竟敢谋害自己的丈夫与家中主母!”京兆尹杨开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那火是二姨娘点燃的,为的就是烧死王志和高氏这一对夫妻:“来人,快把这毒妇抓起来!” “杨大人且慢,”扶苏率先一步,阻止了杨开的行动,他缓缓扬唇,看向二姨娘:“二姨娘最好老实交代,是何人让你如此做的?将自己死去的孩子制成傀儡,你可知此方法何等阴损?” 说话的时候,扶苏神色很是悲悯,倒是分毫没有斥责之意。许是他的确生的太好,那气韵,让京兆尹杨开一阵愣住。 不得不说,正如外人说得一样,国师此人委实是天人之姿。 燕蒹葭注意到了杨开那愣神的一瞬间,不由嗤笑一声,暗道扶苏妖孽天成,没想到就是男子,也会被他迷得三魂不见了五窍。 “我凭什么告诉你?”那头,二姨娘全然不愿买账,她冷笑连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二姨娘可真是会自欺欺人,”扶苏也不着急,笑道:“有人借刀杀人,用你孩子的性命去引诱你杀自己的丈夫和当家主母,而你呢,直到现在也不愿意供出他,若是小少爷泉下有知,恐怕是要怨恨你的罢?” “师父说错了,”这时,牧清忽然从身后走来,他一步步靠近,盯着二姨娘道:“小少爷是不会泉下有知的,他只会不得往生,一辈子做孤魂野鬼。” “你什么意思?”二姨娘警惕的看着牧清。 “二姨娘不知道吗?”牧清一脸错愕,道:“难道那教你将自己的孩子制成傀儡的人没有告诉你?一旦被制成傀儡,此人便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好一点,他的魂魄会居无定所,若是再糟糕一些,他极有可能魂飞魄散,更别提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了。” 信任了杀害自己的孩子的凶手不可怕,可怕是被那人利用而全然不自知。且在此之下,还对死去的孩子下了狠手,让他不得超生。 但凡是个母亲,都要为之疯狂的。显然,二姨娘也不例外。 她愣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发红的眼眶,毫无征兆便落下了泪水。 一滴两滴,滴滴坠入泥土之中,消散不见。 她跪在了扶苏的面前,匍匐道:“求国师为我儿超度,一切皆是我的罪,我儿无辜至极,是我该死,我蠢钝,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平日里都有去夫人那里看望我儿,每次都是假借给夫人请安的的理由可那一日,我前去夫人的院落,半晌不见我儿,夫人说阑儿腹痛,请了大夫看了,那时服下药便睡了我心中疼惜,想去看看阑儿,可夫人却百般阻挠从前我便上过一次当,此次绝不会再上当了。” “我假意要离开,却绕去别院寻阑儿。如夫人所说,阑儿正睡着,看起来很是痛苦。我忍不住上前,想要摸摸他的发梢,却不料一片冰冷。” 她一直匍匐着,声音沙哑而哽咽:“在知道我儿故去的时候,我是打算霍出一切与夫人做个了断,但那时,便见那个给老爷算卦的道人走了过来,他与我说,只要我将阑儿制成傀儡,便可用阑儿报复整个王家。” “我照做了,他说得一切都照做了见着阑儿苏醒过来,夫人似乎很是讶然,但她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阑儿虽说浑身冷冰冰的,但说话言行却像个活人,只是比平日要乖巧一些。” “于是我便听着那道人所说,暗中操控阑儿去夫人的院子里查看。等到老爷去夫人屋中的那夜,我亲手放了一把火,将他们二人都活活烧死了。” 她抬眼,仰视着扶苏:“即便到现在,我也不后悔杀了他们!夫人和老爷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只是对不起阑儿若非是我,阑儿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道人是何模样?”扶苏问:“你可画得出来?” “可以!”二姨娘斩钉截铁:“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能画得出呃” 她话音还没有落下,忽觉心口窒息,一阵剧烈的疼痛溢出,二姨娘瞬间明白,她那日照着道人所说,喝下的那碗药定然含有剧毒! 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唇角黑血落下:“镇镇南” 轰的一声,二姨娘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题外话------ 最近为啥冷清清?木有人在评论区里活跃咩? 95结怨 二姨娘死后,王家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她临终时说的那个镇南二字,却让燕蒹葭和扶苏都陷入沉思。 镇南? 镇南王府? 或者她说得其实是个名讳,一个唤作振南的人? 这一切,无从得知,只有死去的二姨娘心中知晓。 然而,不约而同的,燕蒹葭和扶苏都坚定的认为,此事与镇南王府有着莫大的关系,毕竟尚琼的母亲镇南王妃似乎也陷入一种莫名的癫狂之状。 当天夜里,扶苏为小少爷做了一场超度的仪式,末了,燕蒹葭问他,此等超度真的有用? 扶苏笑着回道:做做样子罢了。 这话,一度让燕蒹葭觉得真假难辨,可奈何扶苏不吐露,她自然没有办法如何。 懒得与扶苏这厮计较,燕蒹葭挥去心中的杂念,在夜深之际,同扶苏一起坐上马车,打算回去。 等到两人都安稳的坐下来,扶苏笑吟吟看向燕蒹葭,问她:“公主可觉,此情此景,有些眼熟?” “眼熟?”燕蒹葭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问道:“哪里眼熟?” 扶苏道:“南下之前,公主坐在扶苏的马车上,还曾扬言扶苏的马车不够舒适” 他这么一说,燕蒹葭便想了起来。的确,离京之前,她于城郊见到了扶苏,因着想随之南下,她二话不说便爬上了扶苏的马车,而如今,唤作扶苏坐在她的马车内,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转念一想,燕蒹葭便问:“国师今日不坐马车出城,难道是因为在那儿等着本公主?” 扶苏一早出门,骑得是骏马,方才燕蒹葭本以为他回去也该是骑马才对,但这厮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是更深露重,骑马太过寒凉,于是便紧跟着她入了马车内。 原本燕蒹葭只是随意一问,心下并不觉扶苏能算到她也会跟着去王家,可下一刻,便听扶苏回道:“公主的马车,的确很是舒适,何时公主能遣人替我造一辆这样的马车?” 言下之意,便是隐晦的承认了他算到了燕蒹葭将会跟着去城北的王家。 如此算计明确,让燕蒹葭忍不住挑眉:“马车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只是国师可知道,昨日有贼人潜入公主府。” 她侧眸望着扶苏,笑容散漫,但却不达眸底。 “这件事,我略有耳闻。”扶苏神色如常,说道:“只是,听说公主府戒备森严,怎么竟是有人入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 “许是个武艺非凡的人,”燕蒹葭打量着他,见他没有半分异样,便继续道:“不过,国师可是知晓,那人在本公主这儿,落了一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扶苏道:“公主不妨好生追查一下那东西是谁拥有,虽说燕京很大,但有能力潜入公主府的人,定然不多。” 人不多,那么自然便很好寻出贼人了。 无疑,扶苏的话半点破绽没有,燕蒹葭不由挑眉。 若此人真的就是潜入公主府的贼人,那么他实在是过于擅长伪装了,竟没有丝毫异样之处。 “国师猜猜,那东西是什么?”燕蒹葭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扶苏,生怕错过他一丝的表情。 “是什么?”扶苏摇头,表示不知。 “玉佩。”燕蒹葭笑道:“不巧的是,那块玉佩上,留下了那贼人的痕迹。” 说这话的时候,燕蒹葭完全是想诓一诓扶苏,当然她倒是不指望扶苏会作何反应,毕竟这厮也是成了精的妖孽,怎么可能随意便踏入她的陷阱?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扶苏笑了笑,说道:“那不是正好?公主可以借着那痕迹,将贼人揪出。” 燕蒹葭神色平静,仿佛是向他请教:“国师以为若是本公主抓到贼人,应该如何处置?” “公主随意就是了,”扶苏淡淡弯唇,清风朗月,皆在眉间:“若是公主实在要问,扶苏以为这样的祸患,必须要斩草除根。” “哦?国师当真这么认为?”燕蒹葭笑眯眯道:“若是当真捉到那人了,本公主定然如国师所愿,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说着,她仿佛意有所指一样,一双如墨的眸子,不怀好意的盯着扶苏:“不过,本公主也不是那般好相与的人,处死之前定然是要好好折磨一番,剥皮抽筋自不必说本公主更有兴趣的是将他阉了。” 阉了? 扶苏挑眉,暗道燕蒹葭可真是敢说敢做。但面上他却是一派风轻云淡,笑着问道:“阉了?看来公主知道那贼人是男子了?不过扶苏有些好奇,公主说要将他阉了,可是昨夜那贼人对公主图谋不轨?” 扶苏也是个狠人,燕蒹葭那么说,他自然也要让她膈应一番。 燕蒹葭冷哼:“他若是有那个胆子,本公主早就废了他了。” 扶苏勾唇:“这是自然,只是扶苏听闻那夜公主与付都督喝得酩酊大醉,也难怪那贼人潜入,公主毫无知觉。” 明里迎合,暗地里扶苏却是在隐喻,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可能被贼人染指。或许这贼人就是他自己,所以他说得时候,可谓是肆无忌惮,颇有几分恶毒之意了。 “那贼人潜入,谁说是为了女色?”燕蒹葭也不相让,唇齿相讥:“难不成国师知道那贼人是谁?怎么如此悉知那贼人的所图?” 她也不否认扶苏所说的图谋不轨的话,但明显就是认定了扶苏就是那夜潜入的贼人。 “唔揣测而已。”扶苏道:“公主瞧着似乎没有受伤,传闻也没有丢失物件,那有贼人闯入,不为劫色,又是为何?” 说到这里,扶苏忽而一脸了然:“或许公主应当去看看御医,若是被暗中下了毒可是不妙。” 他话音一落下,燕蒹葭便脸色微微一变。 扶苏这意思难不成他的确给她下毒了?所以如今才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她? 那天她本就睡得迷迷糊糊,再加之只顾着生气,的确是忽略了被下毒的可能 正是时,马车外响起牧清的声音:“师父,国师府到了。” 从城北回来,先是路过国师府,而后才抵达公主府。 扶苏闻言,缓缓起身,而后看向燕蒹葭,道:“公主今日好好歇着,明日再见。” 说着,他回过头,就要朝着马车外走去。 “明日?”燕蒹葭一把拉住扶苏的袖摆:“国师说的明日是何意?” “公主还不知道?”扶苏显得有些讶然,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燕蒹葭抓着他袖摆的素手,道:“明日国子监有入学礼,陛下昨日私下叮嘱我,让我好生照顾公主。” “什么?”燕蒹葭一愣,难得神色有几分龟裂:“你是说明日入学礼?” 前几日她方回京的时候,她父皇的确和她提过入学礼一事,但是她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快! 先前离京南下的时候,她就答应过她父皇,回京定然乖乖去国子监学习本事。可她那时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目的只为了顺利南下。 那劳什子国子监,她可半分兴趣也没有。 “不错。”扶苏点头。 见扶苏没有否认,燕蒹葭更是有些想不通,即便明日是入学礼,可为什么她父皇说让扶苏照顾她?难不成 似乎想到什么,燕蒹葭顿时瞪大眼睛,错愕不已的看向扶苏。 “公主没有猜错。”扶苏言笑从容道:“我答应了陛下,在国子监任职。” “可你是国师!”燕蒹葭难以置信:“好端端的国师不做,你做什么夫子?” “国师和夫子二者并不冲突,”扶苏一脸理所应当,道:“素日里太无趣,做个国子监的夫子也是不错。” 见扶苏那一脸贱贱的笑,燕蒹葭顿时明白,这厮去国子监想来不是因为平日里无趣,而是因为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对付她! 想到这里,燕蒹葭扯了扯嘴角:“国师日理万机,本就够忙碌了,何必去国子监受罪?” 瞧着燕蒹葭那愁眉不展的模样,扶苏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 “公主不必担忧,我会权衡好二者的关系的。”扶苏眉眼弯成一条直线,道:“同样,也会好生照顾公主。” 说着,他回头,径直便下了马车。 看得燕蒹葭好一阵恼火,她忍不住一脚踢向扶苏方才坐着的位置,发出咚的一声。 “公主,您怎么了?”西遇听到声音,下意识询问出口。 马车外,扶苏尚且才走了两步,听到那响声,不由轻笑起来:“公主不悦也不必迁怒马车,这马车铜墙铁壁的,疼得还是公主自己。” 这句话,落在燕蒹葭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嘲讽一样,让她愈发气的咬牙切齿。 下一刻,便见她一步跨过去,恶狠狠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扶苏:“国师最好别得意太早,本公主可希望,国师做了国子监的夫子以后,莫要因为承受不住学生们的戏弄,轻言说放弃!” 扶苏不紧不慢回道:“多谢公主提醒。” 说着,他转身,很快和牧清渐渐消失在燕蒹葭的眼前,踏步入国师府内。 燕蒹葭眯起眸子,冷笑一声:“走着瞧!” 马车的帘子再度落下,西遇有些诧异,他其实很少见燕蒹葭这样情绪外露,可扶苏却不止一次让她气急败坏看来,国师扶苏的手段,的确不容小觑。 燕蒹葭回了府邸后,并没有先去睡下,她召了公主府的府医,让他为自己诊脉。 公主府的府医是曾经在太医院年轻有为的太医,后来燕蒹葭出了宫,燕王便派了这太医入了公主府,专门留在公主府为燕蒹葭看病。 最初的时候,这太医也是不满,毕竟他堂堂太医院首席太医,如何沦落到当府医的地步,只是后来屈于燕蒹葭和燕王的淫威之下,渐渐便接受了事实。 不过这一次,他诊完燕蒹葭的脉后,不由蹙起了眉梢,半晌没有说话。 燕蒹葭见他如此,便立即问道:“怎么,哪里不妥?” “公主体内有一种蛊毒。”太医睨了眼燕蒹葭,小心翼翼的看着燕蒹葭的脸色。 “蛊毒?”燕蒹葭心中有波澜掀起,面上却不动神色:“什么蛊毒?会如何?” “这蛊毒恕微臣无法辨别。”太医咽了口唾沫,生怕燕蒹葭突然恼怒,将他给斩了。 “无法辨别?”燕蒹葭眸光顿时冷了下来,她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医:“薛昼,你可是从太医院出来的!难不成在公主府安逸日子过多了,就忘了这脑袋是随时都可能掉的吗?” 她语气沉沉,那一股转瞬就威严倾泻而出,看得薛昼冷汗涔涔。 他拱手,解释道:“公主恕罪,公主体内有蛊毒,但还有一味毒掩住了蛊毒脉象,微臣只有解了公主身上另一种毒,才能知晓公主究竟中的是什么蛊毒。” 两种毒? 燕蒹葭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那即将控制不住的脾性。 扶苏这贱男人,竟是敢给她下两种毒!还如此明目张胆她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他,泄恨! 自她长到这个年岁,整个京中可没有几个人敢真的如何与她针锋相对,也没有谁是真正与她旗鼓相当的。 扶苏,是例外中的例外。 如此想着,燕蒹葭转而问薛昼:“那你有能力把本公主这什么毒给解了?” “微臣需要研究一阵,”薛昼见燕蒹葭没有发怒的前兆,便接着道:“这毒极为复杂,想来给公主下毒的人,是个制毒的高手。” 见燕蒹葭眉头一皱,薛昼立即便道:“不过,公主放心。微臣虽无法立刻给公主解毒,但微臣可以拿性命担保,公主中的毒和蛊毒,绝对不会立即毙命,这毒瞧着毒性很是微弱,公主脉象平稳,气息也很是顺畅,可见下毒的人并不是意在要公主的性命。” “薛昼,本公主命你尽快制出解药,”燕蒹葭语气极为寒凉:“如若你一直都那么无能,本公主不介意再脏一次手,摘了你的脑袋!” 薛昼低头,赶紧道:“是,公主!” “下去罢!”燕蒹葭挥了挥手。 “是,公主。”薛昼再度回了一声,很快便消失在了燕蒹葭的面前。 西遇忧心忡忡道:“公主,此事可要与陛下说?” 西遇倒是不知道扶苏与燕蒹葭说的话,故而他如今还只是在怀疑扶苏的阶段。不过,他知道,燕蒹葭这毒,无非就是那夜潜入的贼人所为,他听闻楚青临与燕王生了间隙,故而心中怀疑的对象便成了楚青临了。 或许楚青临是想用燕蒹葭来对付燕王,只是如此卑劣的手段,实在让西遇不耻。 “你以为是楚青临?”燕蒹葭看了眼西遇,一眼便能揣测到西遇的想法。 “难道不是他?”西遇错愕起来:“属下以为,或许是他为了牵制陛下才”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不是楚青临,是扶苏那个贱男人!不然你以为,本公主为何一回府便找了薛昼来诊脉?” “国师?”西遇惑然:“为何国师要对公主下手,他” “他先前说过,觉得看本公主受罪,他深觉愉悦。”燕蒹葭道:“这死变态,估计是想折磨本公主,以寻得一方慰藉!” 对于扶苏,燕蒹葭头一次后悔先前两次下毒为何不直接毒死他算了。如今留下这祸害,实在是成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想着,燕蒹葭忽然站起身:“走!” “公主,去哪儿?”西遇不解,紧跟其后。 “国师府!”燕蒹葭皮笑肉不笑道:“咱们再去会会国师,本公主就不信,斗不过这千年的老狐狸!” 一边说,她一边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正走出主院落,却是与尚琼撞了个正着。 “公主!”尚琼兴冲冲的拉着她的手,显然没有意识到燕蒹葭神色的暗沉:“我母亲没事了!完全没事了!” 尚琼的话,让燕蒹葭脚下一顿,本还怒意冲冲,刹那间化成诧异:“镇南王妃没事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一路上,燕蒹葭还在想着二姨娘临终的话以及镇南王府的事情,没有想到不过一炷香功夫,镇南王妃竟然自己好了? 尚琼点头,满脸笑意:“是啊!我父亲方才派人来,说我母亲完全好了,他让我赶紧回去!” “走,本公主随你一起去镇南王府。”燕蒹葭道:“去看看究竟。” 尚琼点头,难得没有舍不得离开公主府。 几人一路直奔镇南王府,一路上,燕蒹葭询问尚琼,但这厮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得了他父亲镇南王的消息,旁的什么也不知道。至于传信的下人,更是一早自己回了府中,全然不去管尚琼该如何回去。 镇南王府离公主府不算太远,故而半柱香功夫,燕蒹葭和尚琼便抵达了镇南王府。 守门的侍从见是尚琼回来了,便很快将他们迎了进去。直到快走至镇南王府正厅,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燕蒹葭才全然变了眼神。 “多亏国师,若是没有国师,此事定然会让我镇南王府陷入窘境。”镇南王尚竭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而浑厚。 “镇南王言重了,”如沐春风的嗓音夹杂着三分笑意,哪怕不见他人,也可以想到他此时的神色:“我与府中三公子有些交集,三公子托我帮衬,我自是要尽心竭力的。” “国师,果然是国师!”尚琼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似乎想要与扶苏来一个紧密的拥抱,但还是被扶苏闪身躲了过去。 “琼儿!不得对国师无礼!”镇南王冷声斥责道。 尚琼被镇南王这么一责骂,下意识便低下头,不敢再有旁的动作。 “犬子无礼,还望国师海涵。”镇南王看向扶苏,转而又露出赔罪的笑来。 “无妨。”扶苏袖摆晃动,言笑依旧:“三公子是个至纯至孝之人,扶苏尤为钦佩三公子这般心性。” “国师言重了,犬子没有什么出息,每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镇南王道:“不过好在,他秉性纯良忠厚,对他母亲也很是孝顺。” 到底也是亲生儿子,镇南王虽经常训斥这小儿子,但骨子里还是疼爱他的。 只是,他话音方落下,燕蒹葭便冷笑一声,慢悠悠走了过去,道:“国师可真是救人的活菩萨,就是不知道王妃如今是不是当真好转了。” 她勾着唇角,唇齿相讥,针锋相对的极为明显。 “公主怎么也来了?”说话的是镇南王,他虽不喜尚琼与燕蒹葭过度往来,但对燕蒹葭还是有些忌惮的。 谁让燕蒹葭的确是个人物呢?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子有龙凤之姿,绝非池中之物。 “本公主来看看王妃,”燕蒹葭笑道:“本公主与尚琼也算是至交,理应来看望他的母亲。” 一边说,她一边睨了眼尚琼,眸底那暗示的意思,显然就是让尚琼为她带路。 她实在好奇,这扶苏究竟什么本事,竟然可以让尚琼的母亲也在这短短的时间痊愈。分明堪堪两人坐着马车的时候,他可半分没有提及镇南王府的事情! 尚琼会意,当然他也的确想看看他母亲如何了。于是便立即道:“公主随我来,我母亲在”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镇南王便率先打断他的话:“公主有心了,只是王妃现在已然歇下,恐怕” 言下之意,便是不让燕蒹葭去探望了。 他倒不是真的不喜燕蒹葭,而是这临安公主实在是个棘手的人物,谁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他可很怕她有别的图谋 “不看也行。”燕蒹葭笑容骤然消失,变脸变得太快,以至于镇南王心中咯噔一声,转瞬便后悔了自己的阻止。 果然,下一刻便听燕蒹葭道:“镇南王若是不怕明日街头巷尾都知道镇南王府这桩趣事儿,本公主现在就打道回府。” 这明晃晃的威胁,听得镇南王一阵气恼,他吹胡子瞪眼睛,怒道:“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公主这是在威胁本王?” 镇南王是个爱面子的,也是个逞强的,燕蒹葭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颜面,他自然得撑着一口气,表达不满。 燕蒹葭轻巧一笑,耸肩:“字面意思。” 说着,她转头吩咐西遇,道:“明日去散播一下镇南王府的谣言,说得越离奇越好,本公主倒是想看看,街知巷闻以后,还有哪家姑娘敢嫁入镇南王,哪家公子敢娶镇南王府的小姐们!” “公主何必如此?”镇南王耐住性子,道:“你既然与琼儿是故交,若是此事宣扬出去,与琼儿也是不利” 他试图用尚琼来让燕蒹葭回心转意,回头是岸。可惜,燕蒹葭若真是那么遵守礼教的人,也不至于被整个燕京的人鄙夷荒唐无度了。 “镇南王先不给本公主面子的,本公主只是想看望一下王妃而已,镇南王便如此防备本公主,难不成本公主还会对王妃做什么事情?”她最不耻的,其实就是镇南王这幅唯利是图的模样。镇南王府有难,他便指望着尚琼来寻她帮衬只有尚琼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不傻,尚琼随意去谁的府邸,镇南王府的事情都不会泄露,毕竟尚琼只要找个借口搪塞,便不会有人非要追问到底,这些贵胄府邸,谁还不是个人精? 可是镇南王允许了尚琼来寻她,表面上看是无奈,但其实他老奸巨猾的很,有着自己的算计。 而如今,忙也的确帮了,他倒是避她如蛇蝎,委实利用完便过河拆桥,全然不留情面。 “镇南王要知道,若非你是尚琼的父亲,本公主不会放过。”她说着,眉眼不羁道:“这世上胆敢如此利用本公主的人,照着本公主的性子,定然是要让他蜕一层皮才能对得起本公主的名声!” 尚琼兀自愣愣不知,他大智若愚不错,但太过复杂的计较却不会思及,故而他如今还真是完全听不懂燕蒹葭的意思。不过他见他父亲露出几分讶异与错愕,仿佛自己理亏一样,顿时便暗暗给燕蒹葭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在这世上,最怕的就是他父亲,但燕蒹葭如今却将他父亲治得服服帖帖,可真是令他佩服的不得了! 镇南王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是会被这么个女娃娃逼到窘境。 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罢了,公主既然一片好心,本王便不阻拦了。” 说着,他看向一侧的尚琼,吩咐道:“琼儿,你带公主去吧。” 尚琼点头,规规矩矩道:“是,父亲。” 扶苏波澜不惊,仿佛没有看到镇南王与燕蒹葭的争执一样,只笑眯眯道:“既然王妃没事了,我便先一步” “国师暂且别回去,”燕蒹葭看向扶苏,阻拦道:“本公主还有要事需得问国师,国师不妨先与本公主去探望王妃?” 她平静的盯着扶苏,好像半点没了方才的盛怒一样,看得扶苏忍不住挑眉,暗道燕蒹葭还真是能忍。 他一猜便知道,燕蒹葭回公主府后,定然请了府医,也已然知晓她中蛊毒的事情了。 看来,今夜恐怕要折腾到很晚。 ------题外话------ 敬请期待夫子扶苏和学生燕蒹葭之间纯纯的互撩史 96国师真正的面目 于是,燕蒹葭、扶苏以及尚琼等人,便离了大堂,朝着镇南王妃的院落而去。 镇南王倒是没有随之而来,他大抵被燕蒹葭气的不轻,指挥着尚琼带路,便再没有说什么。 一路而来,燕蒹葭一行人绕过假山,走了好一阵,才终于抵达镇南王妃的院落。 院外守着几个小厮和婢女,尚琼熟络的上前,问道:“李嬷嬷,我母亲如何了?可是睡下了?” 李嬷嬷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屋内一道慈爱的声音传来:“是琼儿来了吗?” 燕蒹葭早些时候也见过镇南王妃,故而如今听着这声音,顿时便知道,说话的是谁。 “母亲!”尚琼心中有些激动,侧头看向燕蒹葭:“公主,我母亲好久没有这般唤我了!” 自从他母亲变得奇怪开始,便对他很是冷淡,莫说如此亲切的唤他,就是多和他说两句话,也是不愿。 如今再听到她这样和自己说话,尚琼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回来了! “公主也来了?”屋内再度传来镇南王妃的声音,与镇南王不同,镇南王妃极为喜欢燕蒹葭,有几次进宫,她还径直和萧皇后提起尚琼与燕蒹葭之间若是可以议亲便再好不过。 “王妃莫要起来,”听着屋内稀疏的声音,燕蒹葭明白,那是镇南王妃想起身迎接他们,于是她便率先上前一步,让下人打开屋门:“王妃病了,还是卧床歇着为好,本公主也是来探望王妃的。” 说着,她的视线便落在了被打开的屋门之内,就见镇南王妃此时正坐在床头,她外披一件袄子,仔细看着有些病容憔悴,嘴角也极为苍白。 尚琼生的极为肖像镇南王妃,尤其眉眼五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也难怪镇南王妃会如此疼爱尚琼,燕蒹葭见过尚琼的两个兄长,那二人皆是和镇南王很像,就连脾性,也传承了一些。 “公主如此深夜还来探望,真是让本妃感怀。”镇南王妃笑了笑,随即便又看向扶苏,道:“国师竟是还未回去吗?” 还未等燕蒹葭和扶苏回话,尚琼便率先一把冲了过去,坐在床头,抱着镇南王妃眼眶通红:“母亲,你总算是好了!” “琼儿,你这伤怎么了?”镇南王妃一脸错愕,刚才只顾着招呼扶苏和燕蒹葭,倒是没有留神尚琼,如今再看,尚琼头上包扎的严严实实,可不就是受了伤吗? 这话一出,俨然就是忘却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也是正常,毕竟镇南王将此事瞒得彻底,只唯独镇南王妃周身伺候的几个婢女小厮知晓一二,但谁也不傻,敢在镇南王妃面前嚼舌根子。 尚琼一愣,随即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故作一脸难为情,道:“母亲,我这伤就是就是自己撞的,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瞧着吓人而已,母亲莫要忧心。” “尚公子最好,还是与王妃说明一切。”一旁,扶苏淡淡说道:“此次事件,定然有人图谋不轨。更何况,王妃中毒这件事,更是蹊跷万分” 他方才给镇南王妃解了毒,不过镇南王妃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而是有些神志不清,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就此问话。 镇南王妃中毒数月,自是不可能说恢复就恢复。毒素在体内,已然潜伏许久,故而扶苏并不指望她能那么快便恢复意识。 但出乎意料的是,不过片刻功夫,镇南王妃便清醒了过来,可见这毒并非侵蚀人的肉身,而是朝着人的意识进攻。 “中毒?”燕蒹葭挑眉,有些诧异。 尚琼闻言,也是同样惊骇万分:“国师,这毒可是要紧?我母亲体内的毒素是否全清除了?” “所幸这毒并非残害肉身,而是冲着控制人心而去。”扶苏道:“因此只要好生将养着,再过一月半月的,王妃定然能够恢复。” 尚琼闻言,好歹松了口气。他看向自己的母亲,见她母亲还在云里雾里,下意识便伸出手,拍了拍镇南王妃的手,给她以莫大的慰藉。 燕蒹葭闻言,思及那夜扶苏说镇南王府并无魑魅妖邪,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因为被毒药控制了心智,所以自是查不到所谓的妖邪。只不过,燕蒹葭蹙眉,忽而问道:“尚琼,你先前不是说过,你爹最初可是找了很多大夫给王妃诊脉,怎么连中毒一事,都诊断不出?” “是啊,我父亲的确是寻了好些个名医为母亲诊脉,可那些大夫只说母亲气血不足,并未曾提及中毒一事。”说着,尚琼看向扶苏,不解道:“国师怎么知道我母亲中了毒呢?” 尚琼的神色,半点没有质疑,他好像笃信扶苏有自己的法子,如今问及,也不过是心中好奇,究竟扶苏为何如此厉害。 扶苏也不隐瞒,只缓缓攒出一个笑来,回道:“家徒牧清,极擅长医理,故而初次见着夫人的脸色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牧清懂医?”燕蒹葭愕然,视线落在扶苏身后的牧清身上,见牧清抬了抬下巴,略微骄傲的模样,顷刻便想通了一切包括那时她假借血菩提来套扶苏的话。 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自以为自己能将扶苏拿捏在手的时候,扶苏便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而他之后做的,只能说是故弄玄虚,假意迷惑她罢了。 “国师真是厉害,”头一次,燕蒹葭摇了摇头,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敬佩之意:“这回,本公主甘拜下风。” 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总是能够举一反三,因一件事,想起很遥远时候发生的事情。 扶苏也不例外,她听得懂燕蒹葭的话,也明白她指得是什么时候。就见他微微摇头,袖摆轻拂,一如人心动荡: “公主也曾算计过我,咱们彼此彼此。” 燕蒹葭不止一次算计他,让他不知不觉便中了她的毒,而这一次,只是轮到他取胜了而已。 说着,扶苏看向镇南王妃,问道:“王妃可记得,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镇南王妃摇头,回道:“记不太清楚了。” 她不傻,方才沉默不言,就是在听燕蒹葭和扶苏说的话,如今她大概知晓了几点。 其一,她昏昏沉沉,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自己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再者,她之所以如此,就是有人对她下了毒,而这毒还是极为罕见的,以至于镇南王寻了好些个大夫,都没有人能诊治出她其实是中了毒的。 扶苏见镇南王妃答的利索,半点没有要打断询问的意思,不由对镇南王妃的镇定,高看了两分:“那镇南王妃可记得,尚公子的头是谁弄得?” “不记得。”镇南王妃细细说道:“这些时日,我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每日都活在梦中,醒来之后,梦里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连痕迹,也没有在我的脑中留下。” “王妃如今应当猜想的到,尚公子的头乃是王妃所为。”扶苏不紧不慢,将事情的本末说了一遍:“王妃昏昏沉沉的这段时间,前后三次都想放火烧死尚公子,好在最后一次尚公子早些意识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边说,扶苏一边让尚琼也更为仔细的将事情说给镇南王妃听。听到一半的时候,镇南王妃红了眼眶,显然很是恼恨,自己竟然会对心爱的儿子痛下杀手。 但,有一件事,让扶苏深感惊讶。那就是尚琼和镇南王妃两母子,至始至终,皆是镇定自若。尚琼没有阻止扶苏去说这些事情,就好像给予了万分的信任一样,半点不怕扶苏说出什么让他母亲心中受伤的话。而同样,镇南王妃除了恼恨之外,竟是也没有过度自责乃至谩骂的情绪。 这两母子的冷静与镇定,头一次让扶苏忍不住想称赞一二。他忽然发现,其实尚琼的确在这一方面,聪慧的过分。 直到扶苏和尚琼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完,镇南王妃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没有对着尚琼说那些自责的话,只静静然看向尚琼,问道:“琼儿,春娘可还在府中?” 春娘? 燕蒹葭挑眉,印象中,这个唤作春娘的,是从前镇南王妃陪嫁的丫头。 “不在了。”尚琼摇头,道:“母亲第二次放火的时候,春娘便在里头,估摸着是烧死了罢。” 因着春娘服饰镇南王妃多年,尚琼心中有愧,但奈何春娘并没有家室,她早年被人贩子拐卖,辗转便落到了镇南王妃的身边,无亲无故,只身一人,于是,镇南王府只好厚葬她,以作歉然。 “不,春娘不会死。”镇南王妃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中毒的事情,就是和春娘有关!” 尚琼瞪大眼睛:“母亲的意思是春娘给母亲下毒?” “没错,就是春娘。”镇南王妃努力回忆着,便缓缓说道:“数月前,去白马寺上香,春娘随着我一起去,那时你大嫂有了身子,你不是不知道,你大嫂先前滑了两胎,我便想着去白马寺求神拜佛,兴许能为你大哥大嫂积福,保住这个孩子。” 虽说她最是疼爱尚琼,但其他两个儿子也是她怀胎十月才诞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是很关切大儿子与大儿媳妇儿的事情。 说到这里,镇南王妃便继续道:“临下山的时候,春娘说她知道这附近有个唤作隐真寺的小庙宇,那庙宇近来许多人都说极为灵验,问我是否要去看看我从未怀疑过春娘有问题,她跟随我多年,也是亲眼见着你长大因此将信将疑的便随着她去了隐真寺,那寺庙实属人烟稀少,我捐了些银子,方丈还特意让人茶水伺候。只是,那天我仅仅是喝了一杯茶,便觉浑身乏力,意识昏昏沉沉” 她神志不清已然有数月,有些事情早已忘却,如今扶苏提及,她那些久而不用的记忆才再度被勾起。 “隐真寺?”一旁默不作声的燕蒹葭,忽而凝眉:“又是隐真寺!” 说着,她顿时吩咐西遇,道:“你马上带兵去城北,把隐真寺围起来,这隐真寺定然有蹊跷!” “是,公主!”西遇拱手离去。 见西遇离去,燕蒹葭看向尚琼:“尚琼,你去让人将春娘的尸首挖起来!”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挖尸首?”尚琼吓了一跳:“公主是想看看死去的是不是春娘?” 春娘虽然被烧的面目全非,但当时身上的衣物物件却是没有少,正是因此镇南王才命人将她入殓,好生安葬。 “不错。”燕蒹葭道:“府中随着王妃多年的下人,定然不止春娘一个,你去问问和春娘同屋的下人,再比对一番那烧焦的尸首,如此便可知悉被烧死的究竟是不是春娘了。” 心下有些害怕,但尚琼想了想,反正挖尸首的不是他自己,于是便点头道:“好。” 几人说着,扶苏该问的也都问了出来了,故而生怕打扰到镇南王妃休息,几人便退了出来。 尚琼按照燕蒹葭说的,带着一群王府侍卫前去挖坟,至于燕蒹葭和扶苏,则是走出院落,各自打算回府。 西遇不在,暗中虽然有人护着,便是因着没有得到燕蒹葭的吩咐,他们便都不敢随意出来,而燕蒹葭则是二话不说在扶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率先闯入他的马车。 “公主在做什么?”牧清发出惊呼,正要掀开马车帘子,却不料那头燕蒹葭比她快一步,掀开了马车帘子。 “做什么?”燕蒹葭冷笑一声:“你这好师父给本公主下了毒又下了蛊毒,你说本公主能做什么?当然是找他算账了!” 她不相信,扶苏做的这件事,牧清会不知道,毕竟,扶苏不懂毒,但牧清懂,但凡扶苏要毒害她,都得先找牧清拿毒药。 她话音落下,牧清便不自然的看了眼扶苏。 扶苏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于是便紧跟着上了马车,如行云流水一样,极为雅致。 他弯腰,白衣胜雪,宛若谪仙:“公主有什么账,冲我来就好。” 此时燕蒹葭拉着马车帘子,扶苏则弯腰正对着她而站,一时间,两人的距离很是贴近,近到彼此呼吸皆是可以听得无比清晰。 燕蒹葭放下手中的帘子,毫无预兆便往马车里坐去,马车内,传来她不悦的声音:“既是算账,国师便赶紧滚进来罢!” 这语气,丝毫不客气,若是打得过扶苏,她现在早就冲出去,与这贱人一决生死了。 牧清蹙眉,正寻思着燕蒹葭好生无礼,那头却见自家师父笑容明媚,难得连带着眸底都浮现着光芒。 扶苏缓步入内,马车内,燕蒹葭端坐主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说道:“国师是给我下毒了罢。”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果然,燕蒹葭和扶苏所猜想的一样,一回公主府,她便请了大夫给自己把脉。 “公主都知道了?”扶苏顺着她左手边走去,宛若涂脂的薄唇,弯起一个弧度:“看来公主今后是必须受限于我了。” 从前那个喜欢装好人的扶苏,仿佛已然消失,如今在燕蒹葭面前的,一脸贱嗖嗖的男子,或许才是真正的扶苏! “国师可真是虚伪,”燕蒹葭扯出一个冷笑:“难道国师便是那隐真寺的恶人?” “下毒谋害镇南王妃与我无意义,”扶苏道:“公主大可放心,我虽说知道那毒,却未必会用那毒去操控人心。” 言下之意便是,燕蒹葭体内的毒并非和镇南王妃体内的毒一样。 “这可说不准,”燕蒹葭全然不信,只嘲讽道:“国师可不是什么好人,披着羊皮的,不一定就是羊,也有可能是狼,对吧?” “公主还不了解我。”扶苏叹了口气,似模似样:“我喜欢操控人心不错,但这人心还是有主见的人心操控起来有意思。若是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摆布可是无趣至极了。” 一边说,他一边抬眼冲燕蒹葭笑意如春:“公主不也是喜欢操控人心的吗?应该对扶苏的话,深有体会罢?” 扶苏以为,他和燕蒹葭骨子里很是相像,两人都自私自利,也都懂得利用人心,掌控人心。 这样的燕蒹葭,有时也让他由衷欣赏。 “哼!”燕蒹葭冷哼,懒得与他辩驳这些,只道:“国师给本公主下得什么毒?为何要给本公主下蛊毒?” 让燕蒹葭最奇怪的是,扶苏下毒便下毒,为何要下双份?难道有必要谨慎到这样的地步? “我记得公主时常说我天真,可今日看来真正天真的是公主才对。”扶苏笑眯眯道:“既是我给公主下得毒,哪里还有告知公主的意思?若是告诉公主了,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知道中的什么毒,便难以着手去寻此毒的解药,更何况,扶苏给她下毒本就不是单纯为了威胁她,而是他生怕她体内的噬心蛊被她发现,从而最后牵制了他。正是因此,他才给她下了毒,以毒攻毒,混淆视听! ------题外话------ 国师其实和其他两本书的男主都不一样,司言和师叔都属于忠犬类型,国师则更像是病娇哈哈,不过是没有病的病娇。而且国师和公主都是比较自私的人,都更爱自己,所以,他们的感情进展,会比较慢。可以算是真正的相爱相杀 97陷阱(上) “既是我给公主下得毒,哪里还有告知公主的意思?若是告诉公主了,那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扶苏宛若天边的浮云一样,让人看不清真假。 但燕蒹葭知道,他并没有在开玩笑。这厮的的确确是给她下了毒,也的的确确不打算和她说。 下一刻,便见燕蒹葭忽而笑了起来,道:“好,既然如此,这国子监本公主也不上了,左右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的去死,至少也较为体面一些。” 说着,她顷刻便起身,似乎就要朝着马车外走去。 “公主,”身后,扶苏忽然喊住她:“陛下说过,公主顽劣成性,是该学习些有用的东西了。想来,陛下不会同意公主” “国师是糊涂了?”燕蒹葭眉眼弯弯,回头看了眼他:“本公主既然是中了毒,终归是要死的,若是父皇知晓,定然只会给本公主寻遍名医,怎么还可能让本公主入国子监呢?” 扶苏抿唇,从容依旧:“公主若是安安心心在国子监待上半年,我便将解药给公主,如何?” “国师想要挟我?”燕蒹葭轻笑着,本还往外的身子,顿时便又折返回来。 她弯腰,一步步朝扶苏而去,不过两步,便走到了他的面前。她身子微微倾向扶苏,唇红齿白,不期然便靠在了扶苏的耳畔,吐气如兰:“难道国师以为我那么怕死吗?” “公主不怕死?”扶苏眉心一动,神色却看不出所以然:“那公主怕什么?” 他语气静静然,但耳根子却已然泛红,看得燕蒹葭笑意渐渐浮现:“我最怕没有人陪我一起死呢!” 她唇角勾起,转瞬便拉开了与扶苏之间的距离,一张芙蓉面容,充斥着纨绔的气息。 “不过,现在不怕了。”燕蒹葭眉梢如青黛,神色桀骜:“毕竟,有国师陪我一起死,这黄泉路上,大约不会孤单了。” “公主这是何意?”扶苏看着她,心中似乎依然猜到了燕蒹葭的目的。 “牧清不是会医术吗?”燕蒹葭不为所动,眼底满是挑衅:“那国师便让牧清来看看,国师还能活多久。” 说着,她背过身,朝着扶苏摆了摆手,便很快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空气一瞬间寂静无声,直到马车内,燕蒹葭周身的气息散去,扶苏才淡淡道:“牧清。” “师父?”牧清探了探脑袋,掀开车帘朝着扶苏看了过去。 扶苏平静的吩咐道:“过来给我把脉。” 牧清一愣,随即便倾身入内:“是!” 扶苏伸手,牧清顿时便将食指搭在了扶苏的手腕上,好半晌,他才瞪大眼睛,错愕且惊骇:“师父中毒了!” “果然”扶苏弯唇,笑道:“看来公主方才是在迷惑我啊!” 她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仿佛被扶苏压制的半点办法也没有。可实际上,她其实只是在迷惑他,让他对她放松防备,好对他下毒。 而事实是,她的确得逞了,他大意的以为,自己这一次终于压制住她,终于只需要等着她乖乖听话便好,哪里还会想到,她丝毫不愿认输,转瞬便出奇制胜。 牧清一脸骇然,道:“师父,这毒是千机!” 何为千机,千机便是这世上慢性的毒药之一,能制千机的人,少之又少,便是牧清自己,也没有把握制出这千机的毒药。而想要解千机的毒,更是难上加难。所谓千机,便是一千种毒混合而成,其药剂药量,需得严格把控,除却制毒的人,谁也没有法子解毒,哪怕是这当世医仙,也对此束手无策。 “公主可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人叹服。”扶苏半分不觉恼怒,只笑眯眯道:“看来,这一次输的人是我。” 只是,扶苏有些好奇,燕蒹葭究竟是何时下的毒?是靠近的那一瞬间?还是 “师父,这毒并非一般千机的毒,”牧清忽而惊恐道:“是蛊毒!” 他盯着扶苏耳畔的一丝血迹,顿时明白过来:“公主将蛊毒放在了师父的耳畔,那蛊顺着师父耳边爬入,这才让师父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牧清不由骂道:“公主可真是歹毒!就算这千机的毒解了,今后师父这一边耳朵,恐怕是要聋了的!” 蛊入耳内,若非解药引出,蛊只会一直呆在耳内深处。带有剧毒的蛊,一旦在耳内呆超过半月,那耳朵便会自此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有想到,燕蒹葭对扶苏竟是如此丝毫下得了狠手!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公主是如何的人,”扶苏风轻云淡,仿佛这蛊不在他自己的身上:“杀伐决绝,绝不心慈手软公主一直以来,都是这般为人所知。” “可师父并没有对她下狠手,那毒也是半点不伤身子师父面上算计重重,但实际上却是丝毫没有让她受罪,她” “无妨,”扶苏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竟是溢出真真切切的温柔,他道:“何必与小姑娘计较呢?” 小姑娘? 牧清错愕不已,什么时候,燕蒹葭这假小子竟是像个小姑娘了?是他眼神有问题,还是师父眼神不好使? 为何他竟觉得,师父如此心慈手软的对待燕蒹葭,丝毫不是因为噬心蛊,而是发自内心! “回府罢。”扶苏揉了揉眉心,难得露出几分倦意:“这几日,委实有些疲乏了。” “牧清不懂,师父何必为了公主的一句话,便连着熬夜去调查镇南王府与王家的事情?分明师父从前半点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可如今”燕蒹葭说怀疑他被食梦兽附了身,他便彻夜不眠,用几天几夜的时间,终于将王家的事情解决,也终于将镇南王妃的解药寻到。 镇南王妃所中的毒,其解药极难研制若非扶苏千里迢迢去寻来神仙草入药,恐怕镇南王妃如今还是被操控着! 这一切的一切,扶苏不说原因,可牧清看在眼里。不是为了燕蒹葭,又是为了谁? “何必懂呢?”扶苏垂眸,淡淡一笑:“大智若愚。” 说着,他便再没有回答。 ------题外话------ 短小精悍,自暴自弃中o╥﹏╥o 98陷阱(下) 夜色,静静然无声。明月的清晖照向窗台,剪影着燕蒹葭的身姿。 “公主,”西遇站在燕蒹葭的面前,拱手道:“城北那隐真寺,已然人去楼空,想来那幕后之人察觉了不对劲,现下逃走了。” “意料之中。”燕蒹葭缓缓一笑,又问:“尚琼那里,有何消息?” “尚公子说,那尸首的确不是春娘的。”西遇接着道:“与春娘熟识的一个嬷嬷说,春娘右脚趾有六个,当时也是她无意中才瞧见。可尸首上,却双脚正常,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燕蒹葭不紧不慢道:“看来,的确是有人偷梁换柱,在背后筹划着更深远的事情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必然不是偶然,挑拨王家的那个道人,隐真寺给镇南王妃下毒的那个方丈一切的一切实在诡异至极。这偌大的燕京,想必是有人想要侵蚀入内,从中捣鬼! 似乎想到什么,西遇问道:“公主用了那千机的毒?” “用了。”燕蒹葭颔首,嘴角勾起:“这千机的毒,何其贵重,当然是要用在国师的身上,才最是物尽其用。” “是国师先算计的公主,公主此举也算是便宜了国师了。”西遇不满道:“明白无故,国师一次两次的同公主作对,实在可恨。莫不是那日在幽州的时候,公主于梦中对国师做了什么事情?” “本公主做个梦,还能对他做什么?”燕蒹葭冷笑:“更何况,本公主并非如此好相与,他既是要算计本公主,便必须做好受罪的准备!” 这千机的毒,用以换扶苏的解药,也算是值了。可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扶苏如此对付她,她当然也要他付出代价,知道什么是疼! “可惜公主竟是想不起来了,”西遇叹息,道:“属下先前听闻弥尘大师说,这食梦兽的梦境与幽州狐妖的事情息息相关,也不知食梦兽究竟为何,专门找上那些公子哥。” 虽说幽州的事情远去了,但西遇还是有些在意,毕竟那时听闻幽州的怪异之事,他也是心中在意的很,想着究竟是何原因。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燕蒹葭嗤笑一声:“梦中是假,本公主何必要回忆起来?” 说着,她立即挥了挥手:“夜深了,本公主要就寝了,你退下罢。” “是,公主。”西遇应声,很快退了出去。 不多时,燕蒹葭褪下外衣,脱去金靴,便很快入了梦中。 只是,才堕入黑暗之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喊她。 一声又是一声,如此哀怨婉转,让她深觉好奇。 究竟是谁在喊她?为何这声音,让她觉得如此的悲伤,如此的满是爱意? 她挣扎着,从黑暗中拨开云雾,夜色微冷,蝉鸣幽幽,她忽然间,便置身于山间,漫山遍野,皆是曼陀罗花,瞧着尤为美丽。 她正欣赏着美景,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燕蒹葭转身,便见一人面目不清,眉眼混沌,出现在她的面前。 “偲偲,这是哪里?”说话的人,嗓音低沉而清朗,宛若山涧清泉,让人耳目一新。 可这偲偲二字难道唤的是她? 她忽而想起,还在幽州的时候,自己也曾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人笑吟吟的给她穿鞋,而后摸着她的脑袋,满眼宠溺。 “偲偲,怎么不说话?”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可燕蒹葭却是愣了愣,挥开他的手。 “偲偲?”即便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燕蒹葭已然能够深切的知道,他此刻定是露出了讶异和不解的神色。 “你是何人?”她蹙眉,问道:“本公主可不是什么偲偲,你认错人了。” 毫无感情的话,自她红唇中吐出,她冷冷望着那人,试图看清他的面容。 只是可惜,她半分无法看清,只唯独能瞧见他那如珠如玉,挺拔如松的身姿。 “偲偲,你在说什么呢?”那人笑了起来,尾音还有几分宠溺与温柔:“可是又看了那些个话本子,与三哥哥做戏呢?” 三哥哥? 她的三皇兄,可绝对不会是对她温柔以待,如此溺爱之人。 就在她愣神之际,远处忽而有一只萤虫飞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抓住,就如那时在镇南王府后山抓着的萤虫一样。 那时为何要抓萤虫呢是因为尚琼,可真的是因为尚琼吗? 燕蒹葭想,她其实更是为了看看,扶苏究竟还有什么本事。可惜,让她失望了,扶苏什么本事也没有,所以她故作恼怒其实只是因为想激将扶苏,让扶苏用心去解决此事。 而显然,扶苏也的确是在她的质疑下,不过几日便解决了王家与镇南王府的事情。由此可见,她当初的这个决定,的确是有极其有用的。 她骗了扶苏,自喜怒哀乐上,便将他的双眼蒙蔽了,这一场高手与高手之间的攻心计,她毫无疑问是胜出了。 就在燕蒹葭恍惚之际,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忽而出声,说道:“偲偲那日为我捉来萤虫的时候,可是也如今夜一样,一只一只,徒手去捕获?” 这语气,实在让人分辨不清,可惜燕蒹葭如今看不清他的面容,更无法判断他的情绪究竟是如何。 眸底涌起一抹狐疑,她脑中浮现西遇提及在幽州的梦境,下意识便低低喊了一声:“扶苏。” 若是那男子应声,或许如今这一幕,与梦境关联甚大。 “偲偲,你在说什么?”然而,那男子却是语气茫然,即便是听到了扶苏二字,也依旧极为平静:“什么复苏?” “你不是扶苏!”燕蒹葭眯起眸子,正打算靠近一步,看清他的面容,却不料一阵天旋地转,将她拖入黑暗之中。 耳畔的敏锐缓缓恢复,她自黑暗中醒来,扭头看向四下极为熟悉的摆设,额角冷汗划过。 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擦拭了额角的汗珠,再度闭上眼睛。 许是做了一场虚梦,她那困顿之意竟是消散了去,如今意识清醒,脑海中顿时思绪繁多起来。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越是想要催促自己入眠,便越是没有睡意,反而脑中此时有扶苏的眉眼辗转出现,一次又一次,让她愈发烦躁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蒹葭才终于有了困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晨起的第一缕阳光照着窗台,落在她的被褥之上。 冬日难得的阳光明媚,西遇敲了敲屋门,沉声道:“公主,该起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燕蒹葭方才入睡的沉重眼皮,选择性的忽视了他的话。 敲门声再度响起,比前一次更是重了两分:“公主,时辰差不多了,该起来了。” 说着,他又一次敲了敲屋门,叩叩叩的响声,终于让燕蒹葭发出声音。 “退下!”她冷冷的说道:“不要再发出任何响动!” “公主,陛下派人来接公主了,”对于如此脾气暴躁的燕蒹葭,西遇并非没有见过,但他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提醒道:“今日是国子监入学礼” 西遇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内便有声音传来,不多时,便见燕蒹葭打开屋门,冷着脸,脾气极差:“入学礼罢了,有什么可去的?让父皇派来的人回去罢!等明日本公主再去国子监也不迟!” 西遇迟疑道:“可是公主,来的人是楚将军” “楚青临?”燕蒹葭神色顿时凝固,不过转瞬,她便深吸一口气,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好端端一个将军不当,非得做公公们该做的活计,可不是断人后路吗?” 一边说,她一边折返回去,顺手套上衣物,吩咐道:“让秋月来给本公主梳洗一番。” 心下知道燕蒹葭气焰难消,西遇还是点了点头:“是,公主。” 而与此同时,楚青临正坐在公主府的大堂之中,这是他第一次入公主府,公主府里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尤为陌生的,但与想象的不同,公主府中格外静谧,没有外人传言的那般不堪与荒唐。 燕蒹葭梳洗之后,很快便宛若贵公子哥一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楚青临缓缓起身,说道:“公主,陛下派本将军来接公主入国子监。” “怎么父皇让将军如此屈尊来公主府接本公主?”燕蒹葭问道。 “陛下命本将军入国子监任职,”楚青临不咸不淡回道:“今后便由本将军来传授武艺,接公主入国子监,自是以防万一,公主逃了国子监的学堂。” “你也要入国子监任职?”燕蒹葭挑眉,想起昨夜扶苏说他自己将要入国子监的事情,心下顿时有些诧异。 这一个两个的,都入了国子监当夫子可不是屈尊了吗? 楚青临闻言,心下知道燕蒹葭的那个也字指得什么意思,便点头道:“那日殿上,陛下钦点国师与本将军入国子监,国师授,本将军则指点各位的武艺。” 燕蒹葭侧眸看向楚青临,试探着问道:“楚将军不觉夫子一职,委屈了将军?” “委屈?”楚青临摇头:“没有什么委屈可言。常年在外,本将军也倦了。” 说着,他看了眼天色,见天色也不早了,便道:“公主既是都收拾好了,那便出发罢。” 瞧着楚青临哪一副从容安定的模样,燕蒹葭深觉有些不习惯,心中对他的说辞仍旧怀疑,但燕蒹葭面上还是颔首,随着他出了公主府。 国子监位于城中,离皇宫颇为临近,早年的时候,入国子监学习的大都是贵胄公子,后来渐渐的,官家小姐也一个个入了国子监,据说是百年前,燕国某一任帝王也极为疼宠膝下的一个皇长公主,那皇长公主尤为好学,于是为了这皇长公主,那帝王便下令,六品以上官员,但凡家中有未出阁嫡女,皆可入国子监学习。 随着时光流逝,规格制度有所变更,由最初的女子同席,变成了男女同席,不得不说,燕国开明的国子监制度,在旁的国家,是从未有过的。 一路车马无阻,顺畅的抵达了国子监大门。而彼时,国子监门外已然陆陆续续站着一群官家小姐与官家少爷,一个个手中拿着拜帖,身后跟着仆人,举止得体优雅,半分不显急躁。 再外围一圈,便是平头百姓驻足观望,场面尤为热闹。 马车停下之后,那群百姓便好奇的伸着脖子,等着看从马车内会走出哪家的公子小姐。 有人眼尖的认出来,那是楚家的马车,于是人群鼎沸,引得正要进门的妙玲珑回头看过来。 楚家的马车,她其实不甚认得,更何况楚青临自来以骑马为主,她鲜少见他从马车上下来。 但心中雀跃,她便也跟着期待万分,盼着楚青临能真的如众人所料,从马车上缓步走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楚青临优雅的下了马车,在燕京贵胄之中,楚青临当得风华万千,原本能与他齐名的也不过付兼,但就风仪与容色上来说,付兼要略微逊色楚青临几分。故而,楚青临这燕京第一公子,其实名副其实。 妙玲珑见来者是楚青临,顿时喜上眉梢,但思及楚青临如今的年岁早已过了国子监规定的年纪,一瞬间便又有些忐忑。 她恍惚思索之间,人群中忽而发出惊叹与喧哗,妙玲珑回过神,整个人却也跟着愣在原地,好半晌动弹不得。 就见楚青临下了马车后,一道张扬而嚣张的身影,跃然而入。 她穿着广绣红菱锦衣,腰间金灿灿的束带刺着极为精致的红鲤翻腾,她长发束起,头戴琥珀束发冠,凛然而邪肆的眉眼,在这骄阳之下,显得愈发让人心惊。 临安公主,燕蒹葭! 那人,的的确确就是南下归来之后,眉眼一阵是消停过得临安公主燕蒹葭! 前几日,有传闻冒出,众人皆是说,付兼对燕蒹葭当众表明心迹,而燕蒹葭也点头答应,两人醉到夜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委实是让看客们好奇的不得了。 这还不止,到了次日一早,公主府便又传出贼人潜入的消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也没有看清这燕蒹葭身上发生的事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但毫无疑问,公主府消息过于闭塞,好几日了,竟是也没有人知悉,先前那两桩事情,究竟有怎样的原委与结局。 可现在,燕蒹葭从楚青临的马车上走下来,楚青临伸出一只手去搀扶她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公主难道不会自己走?”楚青临望着燕蒹葭,眉头蹙的很紧。 他没有想到,自己回头看燕蒹葭的节骨眼,这厮竟然要求他伸手搀扶?难道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本公主何时说要将军搀扶?”燕蒹葭嗤笑一声,说道:“将军看看自己身后的人,大概就明白了。” 楚青临闻言,回头看了眼,结果就见自己身后站着西遇,西遇一脸严肃,似乎是他抢走了他的活儿所以说,燕蒹葭方才那句:扶着本公主。其实不是对他说得,而是对他身后的西遇说得。 只是,他自作多情了? 心下冒出这样的想法,楚青临眉梢蹙的更紧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甩开燕蒹葭的手,而是抬眼看向燕蒹葭,道:“既是错了,便将错就错罢。” 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看得燕蒹葭都忍不住想笑了。时至今日,她才发现,楚青临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自打嘴巴子这种事情,他总是做得顺手至极。 故而,楚青临都不别扭了,燕蒹葭自然也懒得做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她自然而然扶着他的掌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妙玲珑的眼中,简直膈应得不行。 “公主!公主!”燕蒹葭方下了马车,尚琼便冲了过来,一把拉过燕蒹葭的手,兴冲冲道:“我方才得知,今年我与公主分在一个学堂!” 燕蒹葭原本还搭在楚青临的手上,如今被尚琼一拉,便又彻底与楚青临分离开来。 楚青临眉梢一蹙,倒是没有说什么,但那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愉。 “你哪儿得知的?”燕蒹葭哪里会去看楚青临的神色?她的视线转瞬便落到了尚琼的脸上,不以为然道:“怎么本公主不知道?” 国子监入学分学堂而立,青龙、白虎、朱雀以及玄武这四个学堂,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堂,而在这之下的,便是风、雅、颂学堂,这七个学堂,囊括了整个朝堂贵胄的嫡子嫡女,与乡学不同,国子监等级森严,能者居上。 “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从金宣那儿得来的消息。”尚琼低声道:“你知道的,金宣他爹是国子监的掌院,他那儿的消息可靠的很!” “哦?那他说,本公主是在哪个学堂?”燕蒹葭挑眉。 尚琼道:“公主何我都在风学堂。” 燕蒹葭点头,她不问也知道,和尚琼分在一个学堂,怎么可能是青龙白虎一流? 燕蒹葭入了学堂之后,便与楚青临分道扬镳了,楚青临去了哪里,燕蒹葭不知道,但是入学礼之际,众国子监的学生都落在底下,金掌院在上头絮絮叨叨,几乎将燕蒹葭的困意勾了起来。 她打着哈欠,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如何造次。她虽说是嚣张了点,跋扈了点,但并非不知教养为何物的纨绔。素日里玩归玩、闹归闹,对于那些一心学问的夫子,她还是不会主动去欺辱的。 因而,她默默垂下头,打算眯一会儿,回点精神头。但有人却是凑上前来,打搅了她。 “公主。”身后传来女子阴柔的声音,燕蒹葭回头,便见妙玲珑咬着红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燕蒹葭语气不善道:“妙小姐不好好听金掌院说话,寻本公主做什么?” 她睡得不好,便脾气也跟着不好起来,哪怕眼前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她也没有闲心思理会。 这样的燕蒹葭,与先前妙玲珑印象中极为好相处的她很是不同,但妙玲珑心中疑惑太深,便也顾不得去深究这个了。 “我有事情想问公主。”妙玲珑道:“不知公主能否回答我” “不能。”燕蒹葭眼中冷淡,毫无情绪:“妙小姐年纪也大了,莫要只学那些闺阁礼仪,不知看人脸色。否则将来若是嫁了人,怕是不会得婆家喜欢。” 她不相信,妙玲珑看不出她的倦意,晨起的时候,燕蒹葭照着铜镜,都瞧得见自己那淤青的下眼睑,可妙玲珑却只顾着心中所念,仿佛只要她想问,燕蒹葭就必须回答。 妙玲珑被她那么一说,脾性也跟着上了几分,她咬着唇看向燕蒹葭,宛若被摧残的娇花一样:“公主何必如此言辞激烈?我不过是想要问公主问题罢了,公主若是不愿回答,便不回答,何必这样侮辱我?” “你想问楚青临的事情罢?”燕蒹葭哪里会不知道妙玲珑心中所想?就见她嗤笑一声,说道:“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问楚青临便是了,何必寻本公主?难道在你看来,是本公主在勾引他?” 似乎被燕蒹葭说中心思,妙玲珑脸色一红,恼羞成怒道:“难道不是吗?青临哥哥并非轻薄孟浪之人,方才公主伸手要他搀扶,他” “他什么他?”燕蒹葭冷下脸来,对着这样的绣花枕头,宅院妇人般狭隘的女人,丝毫提不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妙小姐,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公主?莫说本公主对楚青临无意了,就是本公主对他有意,你能奈本公主何?” 这些个奇奇怪怪的女子,不将过错放在男子身上,反而平白无故要为难同样身为女子的她,若非如今是在入学礼上,燕蒹葭真是忍不住想一巴掌拍醒她! “你公主先前分明说对青临哥哥无意,为何现在又要反口?”妙玲珑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气的不轻:“原来公主先前是骗了我,假意说是对青临哥哥无意,其实就是在暗中勾引他!” 妙玲珑的声音,委实有些大了,以至于引得身侧女子跟着侧目过来,而等到一部分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后,她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 “皇姐听到了吗?”燕蒹葭忽而笑意浮现,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看向不远处的五公主燕灵兰:“妙家小姐可是惦记着你心尖上的楚将军呢!” 六公主燕灵曼近日在伤了脸,故而这国子监她自是无法来了。不过,即便如此,燕灵兰还是没有形单影只,毕竟她是娴妃所出,娴妃背景强大,与她交好的闺阁小姐不在少数。 只不过,燕蒹葭这一嗓门下来,且还刻意将话说得很大声,以至于周围好些小姐公子的,都将此听得真真切切。 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燕蒹葭这短短一句话,可谓惊人至极。 其一,妙玲珑心系楚青临。 其二,燕灵兰心系楚青临。 这一个公主,一个太傅府邸的小姐两人竟然都吊在了一棵树上,让人着实称奇。 “公主这是何意?”妙玲珑没有想到燕蒹葭会将事情闹大,她红着眼眶,仿佛受了冤枉一样,道:“我并未说过对楚将军有意,只是想询问公主此事罢了,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公主喜欢楚将军,那是公主的事情” 话里话外,妙玲珑都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一边说着是燕蒹葭冤枉她,一边又直指燕蒹葭对楚青临的心意,她素来是众人眼中的才女美人儿,娇滴滴的半分自保能力也没有,故而一时间,众人便将目光对准了燕蒹葭。 燕蒹葭勾唇,忍不住为妙玲珑的反应而鼓掌,她原本以为,妙玲珑只是娇滴滴,让人心生厌烦。没有想到,这朵小白花竟是如此会耍心机。 有意思有意思的很呢! 见燕蒹葭鼓掌,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就是一旁的五公主燕灵兰,也深觉怪异。不过她也一样和所有人想得那般,对于此事,更为信任妙玲珑一些。 毕竟,燕蒹葭可从来都是声名狼藉。 燕蒹葭笑意幽深,正打算说什么,却听那头叶芊芊忽而插嘴,道:“妙小姐这是装得什么清纯?方才你质问公主的话,我想很多人都听见了罢?既是听见了,你如今再如何狡辩,也是于事无补,何不光明磊落应下,好歹能博个好名声,不是吗?” 叶芊芊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 妙玲珑引来众人的侧目,主要还是她那句诘问的话,只不过她的确装得太过像样,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她早一些时候说的话。 如今,经她提醒,众人便都想了起来。 的确,妙玲珑那语气、神色,的的确确就是对楚青临爱慕非常,顿时,那些看不过眼妙玲珑矫揉做作的女子,皆是冷笑出声,对于妙玲珑的行径,极为不耻。 ------题外话------ 请注意,这是个处处反转的故事哈哈,公主不是软弱可欺,是真的很会装B!她和扶苏之间,大多数是在攻心,攻彼此的心!哈哈哈 99入学礼风波(上) 要说叶芊芊此人,的确是言词毒辣的,她那么回怼了一句,妙玲珑顿时便说不出话来。 妙玲珑正想着如此为自己正名之际,周围女眷忽而发出一声惊呼。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上头。 妙玲珑暗暗松了一口,她抬眼看了看叶芊芊,眸底的恼恨不言而喻。 而那一头,五公主燕灵兰也是忘乎所以,只瞪大眼睛,满脸期盼的朝着台上看去。 “没有想到,竟是楚将军来教我们武艺!”有公子哥发出一声雀跃的欢呼,眉眼皆是喜色。 “是啊,是啊!”紧接着,便有旁的公子哥跟着附和:“有生之年还能得到楚将军的指教,简直是让人惊喜!” “可我听说,楚将军受了陛下的责难” “或许就是因为受了陛下的责难,才被罚来国子监任职?” 一时间,众说纷纭。燕蒹葭听着众人的说辞,不由摇头叹息。 楚青临的确很得人心,少年人将他看作是英雄,闺阁小姐则将他看作是梦中情人,不过叶芊芊这姑娘倒是极为不同。 思及她方才为她出头的一幕,燕蒹葭的视线顿时落在了叶芊芊的脸上。不巧的是,她正偏头,便见叶芊芊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这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但如今离得太远,燕蒹葭又没法子吼一嗓子,问叶芊芊为何看自己。于是,她只好将心中的想法掩饰下来,只静静然回头,朝着楚青临看去。 金掌院絮絮叨叨的说着,指了指身旁的楚青临,满脸欣赏。只不过,燕蒹葭坐的太为靠后,这会儿根本听不清金掌院究竟说了什么。 直到将楚青临介绍的差不多了,陆续便有另外一个人赫然出现。即便不去看,燕蒹葭也知道,来者是谁。 “是国师!”男子席间,尚琼发出一声惊然大呼,惹得燕蒹葭侧目而看去。 果不其然,扶苏一袭白衣蹁跹,恍然如谪仙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优雅而从容,秀美绝伦的脸容盛满了温柔笑意。 这是扶苏第一次出现在众闺阁小姐的面前,他闭关三年,多数时候都是游走在朝堂之上,京中贵胄府邸的宴席,他也懒得参加。于是,世人只知扶苏其人,但鲜少有人真正见过他。 显然,扶苏的魅力不比楚青临来得小,要说楚青临是高岭之花,那么扶苏便是天山雪莲。这两人,一个冷峻,一个温柔,委实能让怀春的少女丢了心神。 那些原本还在为楚青临的到来而羞红了脸的姑娘,顷刻间便又对着扶苏犯起了花痴,毫无疑问,在姑娘家的眼中,是谁并不重要,只要生的好,那就是能让她们追捧。 燕蒹葭连连摇头,深觉这些小姑娘见异思迁的模样很是庸俗,不过这般庸俗也是有庸俗的好处,至少不像燕灵兰和妙玲珑那样,死守着楚青临这棵树,非得吊死不可。 “公主觉得,国师如何?”她正恍惚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燕蒹葭转脸去看,就见那女子身着碧青色的长裙,头戴碧玉翡翠金钗,神色温和,笑意如春。 燕蒹葭挑眉,虽说这女子生的很是秀气,但在这京中嫡女堆中,可算不上什么大美人儿,充其量只是秀外慧中,眉眼如月。 “小女子是右相府嫡幺女,”那女子笑着回道:“书皖鱼。” 书皖鱼? 燕蒹葭了然,燕国有左相与右相,左相府叶家,右相府书家。相较于左相府这等新贵,右相府更为根深蒂固一些。 右相府书家有嫡长女,早年嫁入皇宫,而后她成了如今的淑妃,也就是五皇子燕景的生母。 书家极为显赫,右相更是门生遍地。 眼前这个书皖鱼,是右相老来得的一个女儿,许是年纪大了,膝下连孙儿都有了,难得在花甲年岁生出个娇娇女来,于是,右相便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 书皖鱼也算是燕京中出了名的人物,她十岁便拜了南山道人为师,南山道人从医多年,其医术卓然之处,可谓是让太医院首席太医都要自愧不如。 只不过,南山道人自来只收男弟子,从不收女弟子,也不知当年是看上了书皖鱼什么,竟是径直收下书皖鱼,成了他关门弟子。 因着这件事,书皖鱼一度成为人人艳羡的世家小姐。那些个慕名而来的贵公子哥也是不少,但随着书皖鱼离京多年,慢慢的便为人所淡忘了。 一年前,书皖鱼十六岁回京,据说是学成归来。本以为,京中世家小姐圈中,是该掀起无限波澜,但谁也没有料到,年少成名的书皖鱼自从回京之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半点风声没有露出,低调的连燕蒹葭都生出了几分好奇。 “原是书家十一小姐。”燕蒹葭勾唇,语气不咸不淡。 书皖鱼笑了笑,自然而然道:“听闻公主方南下归来,一路上可是艰难?” “艰难倒是不艰难,”燕蒹葭眸底光芒璀璨,犀利得仿佛能洞察人心:“只不过,书小姐似乎并非单纯想问本公主关于南下的事情。” 她眉眼如画,一双略带侵略性的眸子直直对上书皖鱼的眸子,那张仿若矜贵公子哥的脸容,有散漫而邪魅的笑意浮现。 方才书皖鱼问的是:公主觉得,国师如何? 燕蒹葭没有忽略,问这句话时,书皖鱼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 书皖鱼闻言,半点没有掩饰,只丝毫不畏惧的对上她的眸子,问道:“那公主可愿回答?” “不愿。”燕蒹葭忽而一笑,她倾身上前,靠近了书皖鱼两步:“本公主今日太倦怠,恐怕没有什么兴致讲故事。” “好。”书皖鱼闻言,也不强求,她好像并不在意一样,语气不乏关切:“公主好生照顾身子,我观公主脸色不佳,是以脾胃虚寒,素日里该要多多调理才是。”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绣着夜合花的香囊,递到燕蒹葭面前:“公主若是不介意,可将这香囊佩戴左右,脾胃虚寒之人,时常会觉得无力困倦。他日如果公主觉得身子疲乏,便可拿着嗅一嗅,也可振作一些精神头。” 书皖鱼的态度,可谓温和至极,且她那份关怀,就像是融入骨髓一样,瞧着便是个心善的姑娘。 燕蒹葭对于右相府,其实还算了解,毕竟她那五皇兄燕景,外祖家就是右相府。但对于书皖鱼,她却不甚知悉,只传闻这个女子甚是低调,不结交旁的世家小姐,也从不崭露头角。 但不管如何,书皖鱼绝对是个狠角色,单看她丝毫不外露情绪的模样,便可以知悉。 “多谢书小姐,”燕蒹葭不紧不慢,接过书皖鱼递来的香囊,随后将其交给了西遇。 “公主客气了。”书皖鱼温和的回了一句,于是视线便落到了台上。 台上,扶苏笑吟吟的说着什么,台下乌压压一片,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得,竟是一眼瞥见了燕蒹葭。但只是一瞬,他便又调转了视线,从容看向别的地方。 这一瞥,落在书皖鱼的眼中,她坐在燕蒹葭身后,正巧便可以捕捉到扶苏那一眼的微妙之处,但她似乎半点没有不悦,脸上依旧荡着温柔之色。 入学礼结束的很快,学生们一个个奉上束脩,燕蒹葭不为所动,但显然她父皇已然率先派了宫人替她送上。倒是燕灵兰见着这一幕,手中的帕子被她绞的厉害。 “公主怎么了?”燕灵兰身侧的世家小姐显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便顿时问道:“怎的不甚愉悦?” “没什么,”燕灵兰收回目光,压制住内心的嫉恨,只摆手道:“就是昨夜睡得不好,今儿个没什么精神。”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燕灵兰心中却是嫉妒的不行,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孩子,燕蒹葭的束脩便是由宫人代为给予,而她却是要自己亲手奉上? 燕灵兰心中恨的牙痒痒,却听身边的世家小姐语气不善,说道:“公主,临安公主来了!” 燕蒹葭? 燕灵兰抬眼看去,果不其然,就见燕蒹葭缓步而来,神色极为雅致。 越是看着燕蒹葭春风得意,燕灵兰便越是觉得内心堵得厉害。故而,她那神色顿时便显露出愤恨的模样。 燕蒹葭走过来,嗤笑道:“皇姐怎么如此不悦?可是谁招惹了皇姐?” “招惹?”燕灵兰哼笑:“能有谁招惹本公主?” “没有就好,”燕蒹葭对接如流,继续笑得冷淡:“好歹也是个公主,要是被人给欺辱了,父皇面上也是不好看的。” 她不提及燕王倒是还好,一提及,燕灵兰便憋不住事儿,阴阳怪气道:“父皇的面子,可不是本公主能拂的,毕竟父皇心中,最是疼宠的还是皇妹你呢!” “原来,五皇姐是为了这事儿闹心呀?”燕蒹葭恍然大悟,不过三两句话,便将燕灵兰的话套了出来:“其实五皇姐误会父皇了,父皇可是有派人给五皇姐送束脩呢,只是恰巧五皇姐也自己带了。” 燕王虽说的确是偏心燕蒹葭这个女儿,但对燕灵兰该给到的东西,同样不会落下,只是他不说,燕灵兰便误会了。 燕灵兰闻言,有些怀疑燕蒹葭说得话是否可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燕蒹葭便失笑道:“皇姐若是不信,便自去问问金掌院。本公主会骗你,但金掌院终归不会罢?” 见燕蒹葭如此信誓旦旦,燕灵兰心中的愤恨顿时消散了许多,但面上她却依旧故作不屑,道:“皇妹莫要误解我,我可分毫没有因为束脩一事而责怪父皇。父皇虽说待皇妹最好,但素日里也不曾亏待了我。” 这反口另做说辞的情况,在燕灵兰身上那是时常发生的。其实燕蒹葭并不算讨厌燕灵兰毕竟她心中的那点不平衡感,让她经常做出这等子失了礼仪体统,令人发笑的事情。 可惜,燕灵兰派人刺杀她,即便不讨厌,恐怕她也要给她点痛苦了。 她从来没有那等子怜悯的心,胆敢动心思杀她的,她也绝对不会让其好过! “五皇姐心中明白就好,本公主也不多说。”燕蒹葭笑眯眯的望着她,眸底犀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就是不知道,六皇姐怎么病了?本公主记得,去年的时候,她可是雀跃非常,对于要入国子监一事,颇感欢心。” 燕灵曼的病,显然是和燕灵兰有关。瞧着燕灵兰那略微心虚的眼神,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了几分。 掩饰住心中的那抹情绪,燕灵兰义正言辞道:“六皇妹先前夜里起来,不小心撞上了脸,如今正在宫中养病,大约是无法入国子监了不过,她此举也是好的,免得顶着一张花了的脸,坏了本公主的名声。” 燕灵兰与燕灵曼,这些年可谓是形影不离,故而一想到燕灵曼花了脸容,惹得众人嫌恶,她便觉实在是掉面子。 “怎么坏皇姐的名声?”燕蒹葭盯着她,漆黑的眸底看不见一丝笑意:“又没有人知道,六皇姐的脸和五皇姐有关,不是吗?” “燕蒹葭,你不要血口喷人!”燕灵兰气的跳脚,慌不择言:“燕灵曼的脸与本公主无关,是她自己不小心是她不小心撞到烛台!” “六皇姐这样激动做什么?”燕蒹葭叹息,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唇角冷笑连连:“本公主就是与六皇姐开玩笑呢,六皇姐反应这样大,可是要让人误会六皇姐这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呢!” 话音一落下,燕蒹葭便摇开手中的折扇,转身离去。 然而,燕灵兰的喧哗也引来了一众世家小姐公主的观望,她们倒是不傻,也知道宫中这等子肮脏事儿许多,燕灵兰虽然养在娴妃的膝下,但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别瞧燕灵曼是个一国公主,或许背地里,还不如一个六品官员府邸的小姐呢! 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燕灵兰气恼不已,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本公主摘了你们的脑袋!” 碍于燕灵兰素来的嚣张气焰,围观之人终于作鸟兽状,消散了去。 直到众人消失,燕灵兰身后的世家小姐才出声,道:“这临安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一脸鄙夷,继续为燕灵兰打抱不平:“好歹是手足,同为一国公主,她怎么能如此给公主招惹非议呢?公主你好歹是她的皇姐,她不尊敬也就罢了,还如此对待公主,真是嚣张跋扈!” “她就仗着有父皇的宠爱,才如此嚣张,若是没有了父皇,她就是贱种一个!”许是闺中密友,燕灵兰与她说话的时候,倒是丝毫没有顾忌,无论是折辱自己的父亲,还是骂着燕蒹葭贱种,她仿佛是和自己的心腹在说一样,那股子信任,就连跟着她身边多年的燕灵曼也做不到。 “和我嫡妹一样,”那女子愤愤的说着,似乎联想到了自己:“分明我也比她漂亮,比她懂事,可父亲就是只疼宠她,对我视若无睹但只是我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公主你也比她生的好,比她才华横溢,她临安公主只知吃喝玩乐,只知恬不知耻为何陛下竟是这样偏心,看不到公主的好!” “父皇宠爱她母亲,自然爱屋及乌。”燕灵兰五指握住,恶狠狠道:“若非有父皇庇护,我早就派人杀了她了!” “公主!”那女子冲燕灵兰摇了摇头,提示道:“此地人多嘴杂,咱们去幽静一些的地儿,我有法子,让临安公主吃瘪!” 听到那女子的话,燕灵兰瞪大眼睛,将信将疑:“当真?” “千真万确。”那女子道:“公主随我来,此地不方便说,我们去僻静的地儿。” 说着,那女子便拉起燕灵兰的手腕,两人朝着人烟稀少的地儿走去。 这样的一幕,却是没有逃过燕蒹葭的眼,她眉眼含笑,望着燕灵兰离去的背影,半分动作也没有。 这时,她身后走过来一个女子,即便不抬眼去看,燕蒹葭从余光处也可以瞥见来者是谁。 “那是我的十姐姐静雨。”书皖鱼眉头蹙起,说道:“她母亲早亡,自小被我母亲养在膝下后来便径直成了我的嫡姐。” 一些养在主母身边的庶出孩子,假以时日也能以嫡子嫡女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显然,书静雨便是这如此成为了嫡女。 “哦?”燕蒹葭眉眼舒展:“原来又是一位书家的小姐,只是本公主瞧着,这书静雨小姐,似乎不是个安分的主。” 书皖鱼没有反驳,只淡淡道:“我母亲待十姐姐不好,十姐姐自来便怨恨父亲和母亲,连带着对我也不甚喜欢。” “书小姐就这样将府邸的阴私事情透露给本公主?”燕蒹葭笑起来:“难道书小姐一向如此,对谁都没有防备之心,随意便可交心?” 不难看出,书皖鱼这种种举动,很是显然是在巴结燕蒹葭,虽然她表现的很是淡雅,但那过分殷勤的模样,却是让人侧目。 “防备?”书皖鱼摇头,苦笑道:“许是我自来便在江湖中长成,随着师父这些年游遍山河,的的确确不像是世家小姐的性子了。连着那些闺阁礼仪,也是去年母亲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对我指教颇多。” 她话音方落,一侧便有湖蓝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书小姐可否暂时回避?”说话的人,是叶芊芊,她半点没有委婉之意,语气也冷冰冰的,瞧着仿佛没有教养一样。 “叶小姐?”书皖鱼有些不确定,但见叶芊芊颔首,她便接着道:“叶小姐是要寻公主?” 无疑,书皖鱼问了一句废话。 叶芊芊也不焦急,只点了点头,回道:“我与公主有些事情要说,书小姐可否回避?” 又是一句冷到半分情面也没有的话,几乎是命令一样,要是换做寻常小姐,怕是要对叶芊芊的态度和语气,深觉恼怒不已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书皖鱼闻言,只缓缓点了点头,回道:“好,那我便不打扰公主和叶小姐说话了。” 话落,她便朝燕蒹葭行了个礼,宛若清风一般,缓步离去。 看着书皖鱼的背影,燕蒹葭失笑说道:“本公主如今是知晓了,为何众人皆说,叶小姐刁蛮跋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哦?为何?”叶芊芊闻言,仿若丝毫不自知一样,顺势问了一句。 燕蒹葭调侃道:“叶小姐说话,可比本公主更有威严。” 叶芊芊其实也算是个美人儿,但她气质很是冷淡,说起话来丝毫没有贵胄小姐该有的温婉动人。她就像是一块钢铁那般,冷硬、强势。 “公主倒是会开玩笑,”叶芊芊看向燕蒹葭,道:“我只想来问问公主,何时可以履行承诺?” 履行什么承诺?自然是撮合她和尚琼的事情了。 看着这一本正经的叶芊芊,燕蒹葭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戏谑,想要捉弄一下她,看看她是何反应。 “若是本公主说,不履行承诺了呢?”她那漆黑而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叶芊芊,道:“尚琼与本公主也算是多年至交好友,他母亲可是说过,希望尚琼能和本公主成就一段良缘。” 燕蒹葭望着叶芊芊,心中寻思着,若是她一早知道,会不会方才妙玲珑装着无辜可怜的时候,她便不会帮衬于燕蒹葭? 叶芊芊闻言,并没有丝毫不悦,她甚至连眉梢都不皱一下,便道:“可尚琼配不上公主,公主是凤凰,翱翔九天。” 就连奉承的话,叶芊芊也说的那么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看得燕蒹葭忍俊不禁。 她笑道:“配不配得上,只要本公主点头,不就都不是事儿吗?” “公主若是喜欢尚琼,那我也不作阻拦。”叶芊芊点了点头,似乎将此事当真了一样,只思忖着道:“不撮合我与尚琼,那公主便撮合我与旁的公子哥,如何?只是,在撮合之前,我有个要求” 她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便笑着接道:“阳气足,对吧?” 叶芊芊看重的,不是身家地位,也不是秉性如何,而是阳气是否充足。 “不错。”叶芊芊不觉讶然,继续道:“对我来说,是谁并不重要,只要阳气足,就够了。” 分明才豆蔻年华,可叶芊芊对于情爱的淡漠,可谓是让人称奇。 “其实方才,本公主是与你开玩笑的。”燕蒹葭邪肆一笑,问道:“撮合你和尚琼没有问题,只是本公主要一个理由。一个你为何非得要阳气足的男子的理由。” 又不是女鬼、女妖,为何叶芊芊如此执着于一个男子的阳气? 想来这其中,当真是有着极为深刻的理由! 同一时间,皇宫之中。 六公主燕灵曼坐在铜镜前,她脸上蒙着面纱,神色极为阴鸷。 不过几日,她脸上的伤口不断溃烂,让她痛不欲生。 彼时,燕灵曼的贴身宫女手中端着东西,走上前来:“公主,该敷药了。” 说着,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琉璃瓷盒,盒子盖着极为严实的盖子,却依旧有冷入骨髓的浓烟从盒子内涌出。 心下深觉悚然,那婢女迟疑道:“公主,这九眼杀蛛真的真的可以将公主脸上的伤治好吗?” 燕灵曼不为所动,她眸底淬着毒,仿佛要吃人一样:“翠珠,把盖子掀开。” “是是公主。”对于如此陌生而又阴沉的燕灵曼,翠珠恐惧不已。 她从小服侍在燕灵曼的身边,对于燕灵曼可谓是忠心不二,可如今的燕灵曼,仿佛和从前全然不同,这让她实在是心惊不已。 翠珠缓缓走上前,将那盖子掀开,顿时一股刺骨的烟冒了出来,一只九只眼睛的蜘蛛,通体灰褐色,顿时爬了出来。 翠珠心下惊骇,但燕灵曼却是半分不害怕,她伸手取下覆在自己脸上的面纱,而后轻而易举的便将九眼杀蛛捉住,放在自己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一瞬间,疼痛涌入四肢百骸,让她头皮发麻。可她面部扭曲起来,痛苦的呻吟也脱口而出。 九眼杀蛛在她的脸上爬着,似乎在吸食血液一样,不到片刻功夫,九眼杀蛛那灰褐色的身体便成了惊人的殷红,宛若吸血的怪物,连带着细小的眼瞳,也全都成了赤红色。 “公主!”翠珠心疼不已,抓住燕灵曼的手,任由她因疼痛将她的手臂挠的鲜血淋漓:“公主,马上就好了!” 屋内痛苦的呻吟一下又一下的传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九眼杀蛛再度恢复灰褐色,被燕灵曼捉回琉璃瓷盒之中。 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燕灵曼的皮肤竟是焕然一新,就连脸颊的那道入骨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许多。 “公主,真的有效果!”翠珠惊喜出声。 燕灵曼对准了铜镜看去,果不其然,那伤痕竟是消了一些,而她脸上原本的皮肤,也变得晶莹剔透、吹弹可破起来。 燕灵曼喜上眉梢,松了口气:“看来,四皇兄说得没有错!” 才觉欣喜,她的神色顿时便又暗沉了下来。她眯起眸子,想到燕灵兰那张嚣张阴毒的脸容,想到她命人划伤她时的狠绝,心下顿时溢出一抹恨意,那恨意疯狂滋生,令她整个人瞧起来,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令人心惊胆战。 可燕灵曼却丝毫不以为意,她痴迷的照着铜镜,望着自己狰狞的伤口,抚摸道:“这九眼杀蛛只会让我变得更为美貌,只要用这九眼杀蛛满十五日,我这容貌一定比所谓的燕京第一美人都要惊艳世人!” 等到那一日,楚将军必然对她刮目相待她爱慕他这么多年,可不就是要等着这一日吗? “公主,那汤药可还要服用?”翠珠小心翼翼问道,生怕扰了燕灵曼的兴致。 “自然是要服用的!”燕灵曼冷冷看了眼她,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四皇兄说过,这九眼杀蛛只有配上紫河车熬制的汤药,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还不快去端来?” 燕灵曼看了眼桌上的瓷碗,那瓷碗中的汤药似乎有些微凉,瞧着并没有热气儿冒出。 翠珠愣了愣,大抵被燕灵曼的眼神惊了惊心,但她还是点头,下一刻便道:“奴婢马上为公主端来。” 说着,她很快返回,从桌上端来那碗泛着浓烈血腥味的紫河车,心下有些想要呕吐。 可当着燕灵曼的面,她显然不敢如此。 燕灵曼接过那紫河车熬制的汤药,仿佛在喝着美味的羹汤一样,早已从最初的厌恶,到了如今的享受。 她的的确确是入了魔,整个人也与从前极为不同,看得翠珠心中寒凉。 等到全部喝下去,燕灵曼才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一边擦拭着嘴角,问道:“珍儿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珍儿是燕灵兰的贴身宫女,同时也是那日抓着她,按住她肩头的宫婢。 翠珠点了点头,接过燕灵曼递来的空碗,回道:“珍儿这几日,鬼鬼祟祟,似乎与宫中的侍卫有染。” 这几日,燕灵曼让她盯着珍儿,说是莫要打草惊蛇,今后定有大用处。 而她的确照着燕灵曼说得去做了,果不其然,那珍儿夜半偷偷跑出殿宇,也不知去了何处,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发髻凌乱,神色迷离,显然是与人苟且去了。 “哦?与侍卫有染?”燕灵曼眸光幽深,一抹古怪的笑意漫上她的嘴角:“你再跟着她,看看究竟和哪个侍卫有染,最好摸透他们接头的时间若是能够捉奸在床想来是很有意思的!” “是,公主。”翠珠应声,心中却是纳闷,为何公主要揪住珍儿的把柄? 难不成她其实是想利用珍儿,对五公主不利?可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题外话------ 这章比平常多一丢丢哈哈。跪求表扬害羞 100入学礼风波(中) 国子监内,叶芊芊与燕蒹葭不知何时已然到了长廊处,显然是为了避开所有人。 周遭尤为安静,西遇站在不远处,为她们望风,而叶芊芊难得的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斟酌着如何开口。 “现在,叶小姐可以说了。”燕蒹葭勾唇看向她,神色自如。 叶芊芊凝眉,问道:“公主听过我府上的事情罢?” 叶芊芊早年生母与双胞嫡姐意外双双亡故,而后她父亲左相便续弦了一个女子。可奇怪的是,那女子才进左相府不到半年,便染了重病,香消玉殒,过了三年,左相又纳了一个夫人,谁也没有想到,新夫人一如前一个夫人那般,过门半年左右,忽染重疾,药石无灵。 这件事,整个燕京都人尽皆知。燕蒹葭自然也悉知一二,她想过此事定有猫腻,但却未曾深究,如今听叶芊芊问起,她便点了点头,回道:“此事,本公主略知一二。” “我是左相府的二小姐,我上头有个同胞嫡姐,”叶芊芊道:“但我的嫡姐与我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便接连亡故。死因很简单,是一场重疾。” 说这话的时候,叶芊芊神色如常,倒是没有过多的伤怀或者旁的情绪,毕竟母亲故去的时候,她才三岁,根本不知世事。 叶芊芊继续道:“那时,有道人来我府上,算卦占卜,说我是灾星,八字太硬,专克身边的人。我父亲自是不信,将那道人轰了出去他说,若我真的克父克母,为何他还活得如此平安顺遂?” “但好景不长,大约我八岁,我爹终于走出丧妻之痛,他见我年纪渐长,于是便续弦了一个姑娘。只是,那姑娘方入相府没有月余,便染了风寒,听人说那姑娘自来是身子骨不错,开始她自己也没有在意,但日子过去,她的病越来越严重,我爹为此央陛下借来宫中太医,可太医诊断不出病症,只说是风寒入体,并无中毒迹象如此一拖便是半年,半年过去,那姑娘终于香消玉殒。” 叶芊芊永远记得,少时不知世事,但那姑娘死前紧紧盯着她,说她是祸害,活生生克死了身边的人! 再没有比一个人面色枯黄,犹如被晒干了的尸体一样,说着诛心的话,更让人觉得可怖了。 但不知为什么,叶芊芊丝毫不觉害怕,她只觉得讶异,心中却半点没有畏惧之意。 “那姑娘的死,虽然也掀起了一阵波澜,但也我爹怒而让府中下人谨言慎行,莫要泄露诡秘。”叶芊芊道:“我爹还是极为疼宠我的,他怕我受到影响,便很快换了府中的下人,尤其贴身服侍我的。” “三年后,陛下体恤我爹鳏寡,便亲自赐婚与他,依旧是世家小姐,我爹推拒不得。一如外界传闻,第二个续弦被纳入府中后,也没有熬过半年,便又死了” “第二个女子死后,陛下派了国师前来,国师踏入左相府”叶芊芊回忆着,继续说道:“不是如今的国师扶苏,而是故去的老国师,老国师说我命数不好,倒不是因为我八字太阴,而是上辈子我父亲残忍的杀害了我,于是这辈子转世,我便成了他的女儿,生来就是专门克他的妻儿,以慰藉亡魂。而这,也就是我为何不克我爹的原因。” “接二连三的诡事,加之老国师的确德高望重,我爹终于相信了。”叶芊芊叹了口气。 燕蒹葭顺势问道:“老国师的确有些本事,只是不知,他说如何才能化解?” 依着她对老国师的了解,有他在,左相府的事情根本不是大问题。至少在燕蒹葭看来,老国师可是远比扶苏来的,更为卓越一些。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叶芊芊颔首,回道:“老国师说,我爹上辈子造孽太多,如今这一劫难,是他该还的,他若是今生不还,下一世也是要还的。他可以暂时为我爹挡住煞气与诅咒,但挡得了一时,挡不住一世所以,我爹当即便决定,化解此怨,力求今世便解决一切。” 燕蒹葭挑眉,揣测道:“这就是你需要嫁给一个阳气足的男子的原因?” “是啊,”叶芊芊眉梢蹙起,道:“老国师说,我前世怨气太重,皆是因不得善终,若是我今生嫁给一个十足的阳气男子,顺遂安稳,度过一生,那么我爹身上的咒也会随之消散。但前提是,我爹不得再续弦,也不得有旁支子嗣。” 左相年岁渐长,但府中就一个嫡女,别说庶出的孩子,就是姨娘通房,也皆是没有。世人皆时候左相情深于原配夫人,其实不然他如此也不过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对于叶芊芊这个女儿,左相却是的的确确疼宠入骨,奉若掌上明珠。 “原来如此,”燕蒹葭恍然一笑,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才继续道:“我记得那时,老国师时常不在府中,是不是就是去你左相府?” 燕蒹葭年少的时候,极喜欢去国师府玩闹,老国师对她也是不错,但那时,老国师曾暗暗自得,说自己收了个女弟子。 生平第一个女弟子啊燕蒹葭想,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叶芊芊便就是老国师的关门女弟子! “这件事,我便不好相告了。”叶芊芊道:“我与老国师有过承诺,有些事情,不能为外人道尔。” 见她如此,燕蒹葭自是也不多加为难,她只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叶小姐不说,本公主也不强求,只不过” 她话说到这里,尾音刻意拉得很长。 叶芊芊蹙眉,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尚琼也算是本公主的故交好友,若是贸贸然将他指给叶小姐,恐怕不妥。”燕蒹葭道:“毕竟,我并不知叶小姐为人如何。” “那公主想如何?”叶芊芊问道:“莫不是公主欲要反悔?” “反悔倒不至于,”燕蒹葭笑眯眯的看向叶芊芊,神色之间宛若诱惑人心的狐狸:“叶小姐平日里多与本公主接触接触就行,好歹让本公主知悉叶小姐的为人。” 叶芊芊爽快应下,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然踏入了这小狐狸的圈套之中。 四皇子府,小卉子站在燕然的面前,手中端着一盘糕点,神色热切。 “四皇子,奴婢给四皇子送糕点来了。”她将盘中的糕点放置在燕然的桌上,而后说道:“殿下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宛若噩梦一样的话,让燕然背脊一僵。他抬眼看向小卉子,迟疑道:“我还不饿,卉姑娘先放着罢。” 几日下来,燕然深度怀疑,燕蒹葭派这姑娘来,不是为了监视他,而是为了毒死他! 燕蒹葭知道他惯于做好人,而小卉子又委实瞧着无辜纯良的很于是在她睁着期盼的小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燕然根本无法拒绝。 可谁又知道,小卉子不仅不是燕蒹葭口中说得那般厨艺绝佳,反而还是一个连自己手艺差都不自知的姑娘! 这才几日,燕然便已然承受不住这般折磨。可奈何,小卉子当真是意识不到,每每见着他吃下,便满心欢喜。 难得,今日小卉子闻言,倒是没有勉强,只略显失望的点了点头,转而朝外走去。 她掩上门,就要去后厨把自己手中的食盒收起,然而路上却是遇到了不速之客,将她堵在了迂回婉转的长廊上。 “卉姑娘请留步。”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落在小卉子的耳边,她抬眼,便见那女子身着桃色袄裙,外罩一件白色披风,眉眼秀丽异常。 而她身后,站着三个女子,那三个女子也是生的貌美,只是比起这女子,倒是少了几分自信与气质。 “你生的真好看。”小卉子眨了眨眼睛,暗道,这女子可是生的比春光阁的好些个姑娘都要好看。 那女子闻言,不由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小卉子会说这么一句话。不过转瞬间,她便又回过神来,冷笑道:“卉姑娘不必这样装傻充楞,你在殿下面前如此伪装也就罢了,在我们面前便不必如此了!” “装傻充愣?什么装傻充楞?”小卉子不解,眼中一片迷茫:“奴婢为何要在四皇子面前装傻?可有什么好处?” “卉姑娘,究竟有什么好处你自己清楚!”那为首的女子哼道:“你不过是个婢女,哪怕殿下再如何待你不同,你也没有资格” 话还未说完,小卉子便打断道:“这位姐姐,你可否不要一直卉姑娘、卉姑娘的喊奴婢?奴婢听着,总觉别扭非常。” 她无辜的看着她们,插话的方式虽说是无礼,但是说得内容却是让人深觉无厘头。她们现在讨论的是有关于四皇子的事情,可她在说什么?一个称呼而已,哪里比得上四皇子的事情来得重要? “柳姐姐,她定然是在装模作样。”另一个女子道:“我瞧着她若是真的那么傻,怎么可能被公主派来?” “卉姑娘素来这么会左顾而言他吗?”被唤作柳姐姐的女子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斥道:“你别望向飞上枝头变凤凰!四皇子可与其他男子不同,更何况卉姑娘生的委实太过丑陋,就卉姑娘这姿色,恐怕是连寻常男子也看不上你的!” “你是何人?”小卉子神色平静,只淡淡望着所谓的柳姐姐,问道。 那女子仰头,傲慢道:“我是礼部尚书府邸的小姐柳霜儿!” “庶出的?”虽说是疑问的口气,但小卉子的语气,俨然很是肯定,同时,也几乎是一针见血! 嫡出的小姐,怎么会给人做妾室呢?或者说当是连妾室都不如。 “你庶出又如何?”柳霜儿气急败坏,怒道:“我虽是庶出,也总比你一个贱婢来得身份高罢?” 她兀自争辩,面红耳赤的模样,可谓怒到了极致。但小卉子闻言,只从容的点了点头,肉嘟嘟的红唇,再次吐出两个字。 她道:“通房?” 一句庶出,一句通房,明显便压垮了柳霜儿的自尊心。她自来在府中几个通房里,最是地位崇高,毕竟在她之下的几个女子,要么出身婢女,要么就是被旁的大人送来四皇子府邸的风尘女子,唯独她是尚书府家的小姐,哪怕只是庶出,也能压她们一筹! “贱婢,竟敢以下犯上!”她伸手,气的就要一巴掌朝着小卉子的脸上呼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小卉子武艺非常,几乎一成气力,便可以轻而易举拧断她的喉舌。 下一刻便见小卉子伸手,抓住那气势汹汹,朝她挥过来的巴掌。 “这位小主,打人是不好的。”她嘻嘻一笑,随即食指一勾,转瞬便听到那女子发出惨烈的叫声。 “啊!!!”柳霜儿顷刻便额角滴汗,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卉子不过一个动作,她的手腕便仿佛被折断了一样,痛的她撕心裂肺。 “你这贱婢,快放手!”柳霜儿尖叫着,声音几乎穿破小卉子的耳朵。 一时间,柳霜儿身后的几个姑娘皆是往后退去,吓得几乎花容失色。她们对此深觉心惊,不过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而已,为何一出手便是如此的凶残? “小主打人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小卉子腾出的另一只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皱眉道:“公主说,随意骂人的姑娘,不甚讨喜。” “快松开你的手,啊”柳霜儿眼眶通红,她只觉得手腕都要断了。 “松开可以啊,”小卉子笑得很是单纯:“小主给奴婢道个歉,奴婢就松开手。” “要我给你道歉?”柳霜儿咬牙切齿:“你一个贱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卉子手下愈发用了两分力气,疼得她脸容扭曲,满头大汗,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骂人? “我数三声,”小卉子道:“小主若是再不道歉,奴婢可就捏断你的手腕了哦。” “一” “二” “卉姑娘,是我的错!”柳霜儿怒瞪着眼睛,明摆着心有不服。 她话音一落下,小卉子便顿时松了手,就听咯吱一声,柳霜儿的手腕骨骼回到了原位,一瞬间的疼痛却依旧让她咬破嘴唇。 直到完全从剧痛中恢复过来,柳霜儿才瞪向小卉子,气焰再次涌了上来。 “你这贱婢,竟敢如此待我!”她一边骂着,一边下意识后退两步,愈发贴近了一分身后的几个女子,以求心安。 “小主怎么又骂人了?”小卉子叹了口气,道:“整日里说什么贱婢贱婢的,四皇子怎么会瞧得上你们呢?奴婢听说,只有讨得自己的夫君喜欢,这通房的身份才会随之高涨” 虽说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宛若年长者对年轻人的规劝,但听在柳霜儿等人的耳朵里,顿时变了味道,仿佛是在讥讽她们。 “好你个贱婢,竟敢如此嘲讽我们!”这一回,就连柳霜儿身后的几个通房,也忍不住同仇敌忾,对着小卉子便好一顿辱骂:“你以为你这样的货色,被送到四皇子府邸就能脱颖而出?生的丑的也想野鸡当凤凰,不自量力!” “就是!就是!”另一个女子跟着附和:“你这肥硕的身子,别说四皇子嫌恶,就是寻常人看了,也深觉膈应!” 一句接着一句恶毒的话,自她们嘴里吐露出来,但凡是个妙龄女子,都要忍受不了如此被羞辱的。 可奇怪的是,小卉子竟是半点没有生气,她歪着脑袋,依旧无辜的宛若一张白纸。 “你怎么不说话?”柳霜儿狐疑道:“你不要以为,去找四皇子告状,殿下就会如何处置我们!” 她见小卉子不吭声,心下以为小卉子是想假装柔弱,去寻燕然告状。 “奴婢没有说要告状呀,”小卉子嘟嘴,摊手道:“奴婢只是不想太过貌美,惹得不正经之人惦记,所以才故意吃这么胖的。” “你貌美?” 她的话,惹得那些女子笑话起来,自来所有人都知道,女子天性爱美,怎么会有人真的为了遮掩美貌而故意吃胖? 简直笑掉大牙,以为她们是三岁孩子吗? 柳霜儿语气尖锐道:“真是丑人多作怪,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几位小主不信便算了,不过”小卉子耸肩,不以为然:“不过,公主教导过,谁人若是敢辱骂奴婢,奴婢便可以不计较礼节问题,给那人点颜色看看。”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柳霜儿等人的身上,那丝毫没有一丝杂念,乃至一丝怒意的眸子,吓得柳霜儿等人连连后退。 “来人!来人!”柳霜儿率先喊道:“快!快来护着我!” 下人应声前去,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小厮挡在小卉子与柳霜儿等人面前,看起来仿佛是一群人在欺负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你别以为,你会点三脚猫功夫便可为所欲为!”柳霜儿背后的女子探出脑袋,恶狠狠说道。 “我这不是三脚猫功夫呀。”小卉子皱眉,下一刻便见她宛若鬼魅一般,在众人都没有回神之际,冲了上去。 分明人高马大,但那些小厮却半点抵挡不住,不仅速度没有她快,就是动作也没有她来的狠辣。 她闪身上前,柳霜儿站在最前面,被如此快的速度吓得尖叫一声。 恰巧,就在她尖叫的空档,小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灰褐色的药丸丢进了柳霜儿的嘴里。 “呃”柳霜儿咽喉一滚,根本无法控制的便将那药丸吞入腹中。 小卉子闪身,再度以极快的速度,晃到了她们的身后,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她靠在墙上,望着柳霜儿等人惊恐的脸容,依旧不为所动。 “你给我吃了什么!”柳霜儿抠了抠自己的喉咙,试图吐出那药丸。 “别费劲了,”小卉子道:“这是哑巴丸,入口即化,你是没办法吐出来的。” “什么哑巴丸?”柳霜儿瞪着美眸。 “就是你服下这哑巴丸,今后就会像哑巴一样,悄无声息。”小卉子自然而然道:“只不过,小主可知道,什么会悄无声息?” 柳霜儿声音发颤:“什么人?” 小卉子嘻嘻一笑,露出天真的宛若孩童的神色:“死人呢!” 死人? “这不是什么哑巴丸,这是毒药!是毒药!”柳霜儿使劲抠着自己的脖颈,无论怎么吐,也的确如小卉子所说,吐不出任何。 “它其实还有个名字。”小卉子一脸回忆状,道:“好像叫七日封喉丸还是什么九日封喉丸。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脑袋,歉然道:“我给忘了。” 七日九日,顾名思义,她这几日就会死? “殿下!我要寻殿下!”柳霜儿顿时热泪落下,怕死的心理,却依旧没有让她忘记不能和小卉子作对:“你这妖女,竟敢毒害我,殿下若是知悉,定然饶不了你!” “你尽管去寻殿下,不过实话告诉你,只有奴婢有解药,”小卉子道:“你若是寻了大夫,胡乱给你诊脉开药,可能就不是七日或者九日封喉了。这毒药,若是碰着与之相生相克的物什,极有可能变成一日封喉丸。” 虽说她面上很是良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柳霜儿差点没晕过去。也就是说,她除了找她拿解药,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着,小卉子的视线落在另外几个女子的身上,眼神清澈至极:“这位小主已然先吃下哑巴丸了,接下来就是各位小主了。” 见小卉子将视线落在她们的身上,那几个女子早就吓得脸色发白了。 她们没有柳霜儿那股子不要命的硬气,故而小卉子的话音落下,便有人率先告饶,求道:“卉姑娘,放过我罢,我真的全程没有说过卉姑娘一句不是,我不想死,我我真的今日只是随着霜儿姐姐来看看卉姑娘生的什么模样而已!是霜儿姐姐和彤儿姐姐方才骂的卉姑娘” “好你个紫鹃!”被唤作彤儿的女子,怒道:“你是如此不要脸,将罪名全都安在我和霜儿姐姐的身上!方才我的确是骂了卉姑娘,可分明是你怂恿我的,你这臭不要脸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卉姑娘,你相信我,我” “好了,别争抢了。”小卉子叹了口气,摇头道:“同仇敌忾不是挺好的吗?为何非要互相推诿呢?” 她说着,众人以为她这是不忍心了,皆是以期盼的眼神望着她。 然而下一刻,小卉子却道:“互相推诿,平白伤了情分,反正今日你们啊,是一个也逃不掉的!” 露出一抹笑意,小卉子缓步上前,一手捏着她们的下颚,一手塞进药丸,逼着她们将其吞咽下去。 哀嚎声顿时便响彻长廊,她们没有想到,不过小小的一个丫头,为何连如此高大威猛的小厮也能敌得过?且那些小厮如今被她点了穴道,一个个皆是动弹不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究竟要做什么?”柳霜儿好歹也是为首之人,她率先拉回两分镇定,质问道:“我们只是对你出言不逊,你凭什么如此待我们?若是殿下知道了,定然要拔了你的皮!” “对呀,所以不能让你们殿下知道。”小卉子点头,认同道:“给公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绝不应当,所以” 她抬眼,看向柳霜儿等人,笑颜如花:“所以,在座几位小主还有几位大哥,谁若是敢将此事透露出去,我便拧断她的脑袋,想来这断脑袋一说,比起被毒死,应该更加疼罢?” 如此笑颜,让人深觉胆寒,柳霜儿咬着唇,忽然便怕了眼前的小姑娘。 说杀人就杀人这小姑娘,简直与临安公主一模一样。 难怪她们是主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奴才啊! 那唤作紫鹃的女子,泣不成声道:“你要怎样才可以给我们解药?怎样才可以放过我们?” 她倒是不傻,听得出这小姑娘并非真的要杀她们,只是她不懂,小卉子如此举动,究竟为何? “明日几位小主来别院寻奴婢罢?”虽是询问,但她言下之意已然极为恶毒,谁若敢不去,她就断了谁的后路。 在场几人,谁也不想死,尤其她们在四皇子府邸生活的很是惬意,没有皇子妃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侧妃的施压,除了四皇子平日里不召见她们之外,她们的确过得很是顺遂。 “好。明日我们去。”柳霜儿深吸一口气,道:“你可莫要出尔反尔,届时不给我们解药!” “不会,奴婢怎么会出尔反尔呢?”小卉子嘻嘻笑道:“就是怕几位小主跑去找四皇子告状那奴婢只要一个个拧断你们的脑袋,陪奴婢一起下黄泉咯!” 谁也想象不到,就这么个小姑娘,满脸天真,嘴里却冒着嗜血的话,且她丝毫没有为恶的阴森,仿佛是活在阳光下的妖鬼! 101入学礼风波(下) 在小卉子的威胁下,柳霜儿等人自是不敢造次,她们很快便应声离去,连带着几个被解穴了的小厮,也随她们而去。 直到众人的背影消失,长廊冷风刮过,小卉子捡起早早被自己丢到一边的食盒,叹了口气:“平白糟蹋了一个物什,罪过,罪过!” 方才谁也没有注意到,被她随意丢到一旁的食盒,此时竟是支离破碎,宛若遭到了重击一样。 “看来是用不了了呢,”小卉子语气有些闷闷不乐,忽而说道:“四殿下要不直接赔奴婢一个罢?好歹看了一出好戏,总不能白看罢?” 她缓缓说着,视线划过一丝淡定。 果然,公主说得没有错,对这四皇子可真是半点也松懈不得。指不定哪天他就成了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悄无声息。 她起身,回头去看,下一刻便见燕然着一身赤金纹麟锦衣,神色淡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缓步走来,嘴角挂着笑意:“方才听闻府中侍妾为难卉姑娘,我便急急赶来,生怕委屈了姑娘,只是没想到,卉姑娘竟是个手段厉害的,根本不需要我来摆平。” 小卉子闻言,却只是道:“四皇子可知,因为四皇子,奴婢心情极度不好。” “哦?不好?”燕然道:“可是我哪儿照顾不周,让卉姑娘不适了?” “四皇子别总是唤奴婢卉姑娘了,”小卉子道:“因为四皇子死不悔改,方才那些小主们也一个劲儿的唤奴婢卉姑娘,奴婢委实是听不习惯,心中膈应的很。” 八*零*电*子*书 * w*w*w*.t*x*t*0* 2.*c*o*m “那不唤卉姑娘,该唤什么呢?”燕然一副没有意识到她转移话题的模样,只道:“卉姑娘似乎没有姓” 他查过这个唤作小卉子的姑娘,据说是侍卫与宫女私生下来的孽种,那时本该被处死,但是萧皇后却护住了她,许是可怜这般年幼,死的无辜。 但她的生父生母却碍于宫规严明,早早便故去了。 于是,这小姑娘便生养在了宫中,由着萧皇后命人抚育长大。但宫中长大的婢女,没有姓名,小卉子三个字也皆是萧皇后赐予。 大抵由于她自小伴着燕蒹葭成长,燕蒹葭将她看得比寻常宫女都要重几分,他早年悉知此事,便想从小卉子入手,所以他一边暗示燕灵兰与燕灵曼为难她,一边便兀自前去,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 他生的不错,人也温尔雅,宫中好些宫女都对他极为倾心,同时,也不乏好些个宫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攀上高枝。 唯独小卉子,他救了她,她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竟是半点不为所动。 在那之后,她也不躲着他,时常一脸陌生的与他遇着,规规矩矩的朝着他行礼,和燕然心中所想的谋划,简直有着天差地别。 可他那时也了解过,认识小卉子的宫婢都说,她少女怀春的极早,时常去撩拨清秀模样的侍卫燕然一度有些想不通,论身份地位容貌,他哪一点比不上那些侍卫? 只不过,他没有来得及过多思索,小卉子便被燕蒹葭送出了宫,再之后,他将此事淡忘了去,心中装着许多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四皇子便唤奴婢子姑娘?”她迟疑的念叨着,突觉有些不顺口,便又改道:“不然小姑娘罢?这个好歹顺嘴一些。” 她如此认真与燕然讨论此事,一脸单纯无害,若非刚才燕然看见了那样的一幕,大约是会信了她的。 燕然张了张嘴,缓缓道:“卉姑娘不” “小姑娘。”小卉子打断他的话,纠正道:“四皇子瞧着也不傻,怎的连如此小的事情也记不住?” 燕然:“” 心下有些无奈,他只好改口,说道:“姑娘不必如此装傻,方才我看到了,姑娘是个厉害的角色。” “奴婢何时说自己傻了?”小卉子一脸莫名其妙,道:“说奴婢傻的,一直是你们,奴婢本来就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仿佛燕然才是傻子一样,看得燕然有些嘴角抽搐。 深吸一口气,燕然努力不去与她钻牛角尖,生怕被她绕了进去:“卉姑娘不怕你给她们下毒,被我知悉,从而被赶出四皇子府吗?” “怕呀。”小卉子点头,径直道:“当然是怕的,若是被赶出去,可不是丢了公主的脸面吗?” 对于她的回答,燕然有些诧异:“哦?既然怕,姑娘为何要如此行事?” “我方才那是与她们开玩笑的,没想到她们那么傻,竟是会被我糊弄到。”小卉子哈哈一笑,随即看向燕然:“四皇子不会也信以为真了罢?” 她看向燕然,似乎颇为惊讶。但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燕然和她们一样傻,上了她的当吗? 燕然扯了扯嘴角,笑意温和:“那姑娘给他们吃的,是什么?” 小卉子耸肩,道:“就是寻常的橘皮丸儿而已,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递到燕然面前,笑着问道:“四皇子也要试试吗?这个很是可口。奴婢亲自做的,外边儿买不到。” “不必了。”燕然婉拒:“姑娘自己留着罢。” 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又在开玩笑呢?要是这罐子里的是毒药,那他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国子监内,入学礼就快要结束。今日入学礼举办之后,午后便会有小厮陆陆续续将各位公子小姐的衣物杂物搬进国子监中。 燕国的国子监,早年是走读的方式,毕竟这些贵胄的子嗣,大都财大气粗,京中有的是房屋。 后来,先帝觉得如此锻炼不了他们的心性,便规定下来,但凡国子监学子,每七日,前四日都必须吃穿住在国子监内,剩下三日则可以回府休憩。 为此,国子监后院便又扩充了好些个房屋,其院落分为梅院与竹院,梅院女子住所,竹院男子住所。 燕蒹葭原本被安排与燕灵兰同屋,但她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早在方才缴纳束脩的时候,她便吩咐好下人打点一切,故而她与燕灵兰皆是住在不同的屋内,各安一隅。 寻思着可以回府,燕蒹葭便与尚琼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去。 只不过,她还没有踏出国子监的门槛,便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体态肥硕,面容丑陋,一张满是胡茬的嘴,吐着难闻的气息。一看便是市井流氓,登不上台面。 “大胆!”西遇眯起眸子,斥责道:“竟敢阻拦公主去路!” “公主,你不能如此没有良心啊!小的方才去了公主府要银子,被打了出来。”那肥硕的男子又急又怒,道:“小的没有办法,只好来这国子监堵公主的路了!” 他嗓门很大,顿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国子监守门的侍从跑上前来,赔罪道:“公主恕罪,此人口口声声说要寻公主,小的拦不住。” “无妨,你退下吧。”燕蒹葭挥了挥手,随即一双眸子落在那男子身上:“你是何人?可知道本公主是谁?” 她神色淡淡,看向那男子,冰冷而锐利的眸光,看不出丝毫情绪。 众人围了上来,皆是对此颇感好奇,尤其那些世家公子,更是一个个都不怕死,身子脖子想凑凑这热闹。 临安公主的名讳他们不是不知道,但他们其实都年岁不大,再观燕蒹葭似乎并没有如何凶残,于是那些畏惧之意,便也跟着少了两分。 “公主如今是在装作不认得小的?”那男子咬牙切齿,道:“公主最好把答应给的银子交出来,否则公主做的那些肮脏事情,小的不介意在所有人面前抖落抖落。” 他话里话外,皆是威胁,仿佛是捏住了燕蒹葭的把柄一样,看得众人议论纷纷。 “你可别胡说八道!”人群中,尚琼冒出头来,说道:“公主是好人,何曾做过什么肮脏事情?” 他方才本是在和别家公子说话,却听这男子嗓门极大,说着公主二字,于是他便走了过来,悉知了一切。 “没有做过肮脏事?”那男子眸光一沉,语气不善:“临安公主,荒唐而残暴,整个燕京,街知巷闻,这位公子怕不是她的狗腿子,如此急着为她辩解!” “传闻怎能相信?”尚琼倒是不介意自己被骂,只见不得有人侮辱燕蒹葭:“你与公主接触过吗?没有接触过,有什么资格说公主残暴、荒唐?” 尚琼对燕蒹葭的态度,也看在众人的眼中,那些年少时对尚琼欺辱许多的男子,不由露出鄙夷之色。 “小的是没有和公主接触过,但家中犬子却和公主接触过!”那男子一脸怒意,见燕蒹葭不为所动,他便说道:“公主前两日醉了酒,对我儿施暴我儿抵死不从,公主便让人打断他的腿,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说得很是隐晦,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毕竟燕蒹葭府中男宠许多,一如那些纨绔恶少一样,有人强抢良家妇女,也就一样有人强抢清白男子。只是,在这个男女极为不同的世界里,男子的恶行,远比女子来的要堂堂正正许多。 因而乍一听那大汉的话,大部分人都露出极为嫌恶的神色。原本听闻燕蒹葭的为人只是传言,如今亲耳所听,又是全然不一样的感受。 “胡说八道!”尚琼道:“公主并非如此之人,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派,竟敢如此诋毁公主!” “诋毁?”大汉一脸的气愤:“我为何要诋毁她?她自己做的肮脏事儿” 燕蒹葭打断他,眉眼夹杂了三分笑意,但那笑却是不达眼底,冰冷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儿子几岁?” 被燕蒹葭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大汉故作镇定,道:“我儿子如今十岁!公主那日难道看不出来?我儿子那么小,谁曾料到会遭受此等大难?” 强迫男子也就算了,还强迫的是十岁的孩子?纵然富贵人家常有亵玩之事,但这等事情只能说是阴私,没有谁好意思拿出来说道,亦或者是大肆宣扬。 可以说,只那么几句话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将燕蒹葭看作了禽兽 “你方才说,你去了公主府要钱?”燕蒹葭倒是没有否认,只缓缓勾唇:“怎么,你这是将你儿子卖给本公主了?” “公主可别诬赖好人!”那大汉一脸宛若被羞辱了的模样,愤恨不平道:“公主那日分明说,我儿要是有个好歹,便让我寻上公主府,看大夫的钱,公主定然不会赖掉,怎么,如今是逃之夭夭,半点也不愿意负责了?” 那大汉说得有理有据,神色不可谓不凄凉。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燕蒹葭却不为所动,只唇角含笑,眸中似乎有邪佞之气,渐渐涌了上来。 “既然你说本公主对你儿子不轨,那这样罢,你现在回去,将你儿子带来如若你说的是真事儿,那该给的银子,本公主自会给全了。只是”她勾起眼尾,眉梢挑起:“你若是说了谎,本公主便当众让人割了你的舌头,以儆效尤!” 不过一个眼神,竟是让人深觉四肢百骸皆是凉透了,那大汉面上终于露出两分怯意,但他知道,这戏必须演下去,若是不演下去,他的下场只会凄惨! “公主说得什么混账话?我儿还小,若是真的带来被所有人看见,那今后他便不要活了!公主如今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没胆子承认了吗?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堂堂公主,原来也可以如此为祸一方,残害无辜百姓!” 说着,他顿时热泪盈眶,显得委屈至极。十足是做足了戏,让好些个世家小姐都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泪。 燕蒹葭不急不躁,瞧着他那动情声色的模样,忽而掏了掏耳朵,眼底骤然掀起一阵浓烈的杀意。 “今日算你倒霉,本公主委实乏力的很,没工夫和你在这儿瞎耗时间。”她说着,顿时挥了挥手,道:“把他舌头拔了,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没有舌头的人,还怎么胡言乱语!” “是,公主。”西遇上前,冷峻的面容满是嗜血。 那大汉见此,顿时想要逃离,可他哪里是西遇的对手?就见西遇一个飞步上前,瞬间便将他拿捏住了。 “你以为,周围谁敢替你打抱不平?谁敢阻拦本公主杀人?”燕蒹葭低低笑出声来,那杂糅着少年清贵与少女邪魅的声音,一如地狱催命的阎王,听得那大汉冷汗涔涔,打从心底畏惧起来。 他越是害怕叫骂连连,燕蒹葭脸上的笑容就越是阴冷刺骨:“你不过一介草民,本公主可是连贵胄子弟的手都说砍断就砍断的!拔你舌头,断你头颅,有那么难吗?” 最后一句,她说得异常轻巧,轻巧到令人毛骨悚然。 死到临头,人总是巴望着被救下,那大汉也不例外。他求助的看向人群中的一隅:“救救我,快救救我啊,小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那钱我不要了,不要了!” “慢着!”燕蒹葭抬眼,笑眯眯道:“你讨钱呢,本公主能理解,但是突然唤本公主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一句话,燕蒹葭便点出了猫腻所在,一时间,众人皆是愣在原地,好些个世家小姐也抹了抹眼泪,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这事儿当真是有人陷害燕蒹葭? 可谁有胆子陷害她呢? “书小姐,救救我罢,我真的不想死啊!”那大汉痛哭流涕,视线落在人群之中。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此时此刻,正是停在书静雨! 顿时,好些个世家小姐都了然于心。 燕蒹葭和燕灵兰一直不太对付,虽说都是公主,但燕灵兰时常被燕蒹葭压在底下,根本敌不过她分毫。 而书静雨则素来和燕灵兰交好,恐怕这一次,她是为了燕灵兰,才出面诬陷燕蒹葭的 燕灵兰见此,心下松了一口气,其实是她派了这大汉来诬陷燕蒹葭的,为的只是往燕蒹葭身上泼脏水,她也算知晓燕蒹葭的性子,按照她自来的做法,定是如方才一样,嚣张的当着众人的面,便斩杀了这大汉。 如此一来,大汉一死,她便满身皆是污泥,哪怕燕蒹葭原本就声名狼藉,这亵玩的事情,也会让她更加污浊不堪,同时也让她更受万民唾骂。 她就不相信,那样杀人不眨眼、作恶多端的燕蒹葭,在百姓的怨声载道中,燕王还不对她处置一二?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大汉分明收了钱财,如书静雨说得,甘愿为钱财而死为何突然出尔反尔?难道是书静雨对她说了谎? “你胡说什么!”成为众矢之的的书静雨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红着脸,争辩道:“我何时让你诬陷公主了?你莫要狗急了乱攀咬,坏事做多了,不仅自己要遭受天谴,就是你至亲至爱之人,也免不得被你连累!” 显然,后面那句话,是她在威胁这大汉,若是他胆敢再攀咬她,便会累及家人。 分明她寻到这大汉的时候,他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会办妥此事,毕竟他家中妻儿皆是得了重病,正等着钱救命。 “我没有胡说,小姐你说过你和五公主会救我的啊,为何如今任由我被临安公主处置?”那大汉道:“我的确收了你的银子,但是今日我若是死了,这银子留着,又有什么用?” “哦?”燕蒹葭看向大汉:“竟然还有五皇姐吗?” 一边说,燕蒹葭一边摇头叹息,满眼皆是失望:“没有想到,我当五皇姐是亲人,五皇姐却想害死我,若是让父皇知道,该是多么寒心啊!” 她一提及燕王,燕灵兰便沉不住气,急急辩解道:“皇妹误会了,我何曾有过如此歹毒的心思?一切皆是静雨这贱人所为,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假借我的名讳,暗中谋害皇妹!” 事到如今,她只能将书静雨推出去挡刀了,否则依着父皇那么宠爱燕蒹葭的性子,如果他知悉,恐怕是会对处置她的! “五公主?”书静雨没有想到,燕灵兰不仅没有脑子,而且还如此自私,她分明是为了她才出此主意,且亲自为她筹谋,没有让燕灵兰出面。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燕灵兰竟然将罪责全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人心,真是可怕。尤其是燕灵兰的心,叫人心灰意冷! “静雨,你为何要谋害我皇妹?”燕灵兰眸底一闪而过的不安,但还是强撑着一股镇定,作出愤怒之状:“虽说我的确和皇妹有些不和,但我与她是手足至亲,你就算是为我打抱不平,也没有必要作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啊!你毕竟是丞相府的小姐,怎可如此不知身份?” 丞相府又是一句威胁,她用那大汉的家人威胁他,如今燕灵兰便用丞相府威胁她自己。 天道轮回,竟是如此的快。可她早已没有了亲人,丞相府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真心爱护她的。 深吸一口气,书静雨不去回答燕灵兰的话,只看向那大汉,道:“你说是我让你谋害临安公主,口说无凭,那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书静雨难得的条理清晰,倒是让燕蒹葭高看了一分,不过她神色依旧桀骜,谁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仿佛如今置身事外的,是她燕蒹葭! “证据?”那大汉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那荷包上绣着一个雨字:“书小姐觉得,这个证据够吗?” 这个年岁的姑娘家,大都想要与众不同。因此,每个闺阁女子,都有独特的绣法与绣制荷包时的别出心裁。而书静雨,更是如此。 她一直以来绣技极好,时常被别的大家闺秀羡慕夸赞,故而眼熟此荷包的几个世家小姐,便都发出了惊讶之声。 “这这的确是静雨姐姐的荷包!” “没错,我方才还见她拿了里头的银子赏赐下人呢!” “我也见过!只有书小姐才会这等子独特的绣法!” 短短片刻,舆论便倒向了另外一侧,燕蒹葭像个过客一样,笑着看向这一幕,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矜贵而雅致,而书静雨等人一时间又好像是跌落泥地,爬不起来。 看着这样的场景,书静雨终于知道,她完了。彻彻底底完了。 那时她本不欲给荷包的,但这大汉好说歹说,非是说要顺带送给他妻子,她见再不行事燕蒹葭就离开了,便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就算如此,她也是亲眼看着这大汉将荷包给了一旁焦急等待,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拿着荷包很快便离去了,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荷包还在他的怀中? 怎么可能! 似乎想到什么,她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燕蒹葭:“公主竟然” 竟然将计就计,明知她们有所行动,还是放任一切! 心中惊骇万分,书静雨下意识倒退两步,一个不小心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尘土飞扬,她看起来很是狼狈不堪。 “书小姐还想说什么吗?”燕蒹葭走向她,笑容半分不减:“不管书小姐想说什么,谋害当朝公主,人赃并获是要砍头的呢!” 一边说,她一边将手中的折扇缓缓伸出去,勾起书静雨的下颚,摇头道:“啧啧,可怜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若是到时候溅了血,应该也是可怖的罢?” 她话音落下,书静雨便打了个寒颤,下一刻,她红着眼眶,哀求道:“公主,真的不是我,公主相信我啊,是五公主,是五公主让我去寻人玷污公主的名声,我只是只是屈于五公主的逼迫啊!” 她楚楚可怜的哭着,试图得到燕蒹葭的怜悯。可惜,她的话只是让在场众人心中,对燕灵兰起了疑心,倒是半点没有让燕蒹葭改变想法。 就见燕蒹葭无声的扬唇,不紧不慢道:“书小姐怕五皇姐,但不怕本公主呢。左右五皇姐要不了你的性命,但本公主可以!” 她尾音坠下,顿时便变了脸色,眸底只剩下嗜血与杀戮:“本公主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可怜虫了,怪只怪你没认清谁才你是不能得罪的那个!” “来人!”燕蒹葭挥手,冷笑道:“将书家小姐暂时关押,奏明父皇,看父皇摘不摘她这颗如花似玉的脑袋!” “公主不要啊!”书静雨转瞬便被拿住,忍不住尖叫起来:“五公主,你好狠的心!我分明都是按照你说得去做,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书静雨的尖叫声,凄厉而悲哀,听得在场众人,皆是心惊胆战。原本那些以为燕蒹葭还算好对付的人,顿时也收了利爪。 毕竟,谁也不愿意步书静雨的后尘。 燕灵兰见燕蒹葭如此,心下害怕,便赶紧道:“皇妹,你莫要听她胡说,那贱人是在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皇姐心中清楚就好。”燕蒹葭为她拂过脸上的碎发,语气温柔而阴沉:“只是,本公主将皇姐看作是手足这手足毕竟不是要害,如若手足染了毒,那么也是该说砍断就砍断的,你说是吧,皇姐?” 她抬眼,笑意盎然,可眸中,却半点温度也没有,实在很是渗人。 ------题外话------ 周六了,你们不打算来慰问一下老人家吗哈哈 102突如其来的告白(必看) 国子监的事情,一下子传的人尽皆知,尤其贵胄圈子里,简直就像是炸了锅一样。 相较于其他府邸的慌乱,丞相府倒很是镇定自若。听人说,当天右相很快入了一趟皇宫,他朝着燕王亲自叩头谢罪,扬言是她管教不严,让家中孽女做出这等子事情,所幸公主无碍,否则他真是万死不能谢罪了。 为了表示心中歉疚与痛心疾首,右相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这个女儿推了出去,说是任凭燕王处置。要杀要剐,都是她自己的命了。 如此父女之情薄凉,其实在燕京这等子富贵之地,并不少见,毕竟他年事已高,府中已然儿孙满堂,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书静雨,折损了右相府在帝王面前的尊荣。 至于燕灵兰,她回了皇宫后,还没有等到燕王的诏令,她母妃娴妃便率先禁了她的足,且罚了她在屋中抄写五百遍的女戒。扬言这是惩戒,惩戒的理由很简单,不是因为燕灵兰有可能与书静雨勾结陷害燕蒹葭,而是因为燕灵兰交友不慎,差点害惨了燕蒹葭。 冠冕堂皇的理由,总是让人无法辩驳,不得不说,娴妃这一招倒是用得不错,以至于在这之后,燕王倒是无法寻她与燕灵兰兴师问罪。 而那一头,燕蒹葭坐在软轿之中,很快入了一个巷子。 那巷子极为幽静,午后更是人烟稀少。直到行至底部,软轿才停了下来。 不多时,屋外传来西遇的声音:“公主,李成到了。” 燕蒹葭闻言,示意西遇掀开轿帘,而后她手执折扇,缓缓入内。 “公主。”李成低头,拱手行礼。 定睛一看,这李成不就是方才在国子监诬陷燕蒹葭欺辱了他的儿子的大汉吗? “干得不错,李成。”燕蒹葭勾唇,眼尾划过邪气:“这是你额外的赏银,识时务者为俊杰。” “多谢公主。”李成接过银子,满脸感激。 “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燕蒹葭道:“你妻儿的病,如何了?” 李成妻儿染了风寒,但穷人家,即便只是风寒,也要人性命。他妻子生怕给他添麻烦,硬生生忍了许多日,直到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才被李成发现。 都说人不可貌相,李成虽生的像个市井流氓,眉宇间半分不像是好人。但实际上,李成待妻儿极好,也不是那等子三心二意的浪子。 今日被书静雨寻到的时候,他其实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不傻,知道胆敢诬陷燕蒹葭的,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整个燕京,人人畏惧的临安公主啊他怎能不怕? 所以,他的确是承诺了书静雨,拿钱办事,绝不攀咬。这也就是为何,书静雨会找他的原因。毕竟,他是出了名的信守承诺之人。 但书静雨走后,燕蒹葭的人忽而也寻上了他,他们告诉他,将计就计,照着书静雨说得去做,但到了最后,一定要攀咬书静雨和五公主。 为此,燕蒹葭承诺,不仅会保住他的性命,而且还会给他一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答应书静雨在前,他若是转脸便反悔了,那给了妻儿的看病的钱,岂不是昧着良心? 可犹豫再三,他也想得明白,今日书静雨寻他做的事情,本就是昧着良心诬陷旁人,他应承了燕蒹葭,不过也是不愿同流合污罢了。 于是,不过转瞬的时间,他便答应了下来,很快便又去寻了妻子,拿回荷包。 他不是傻子,若是他死了以后,书静雨亦或者燕蒹葭寻上他妻儿,该当如何?所以他提前留了一手,借着要将荷包赠与妻子的名义,留下了证据。 书静雨是闺阁小姐,闺阁小姐的物什并不是随意可得的,更何况他在明面上,本就是与书静雨没有交集。故而这荷包便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见燕蒹葭并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冷血,李成感激道:“方才大夫开了药方子,我妻儿吃下后,已然安心睡下了。” 燕蒹葭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转而又道:“李成,你很聪明,也有情有义。只是,你素日里只是干农活,怕是埋没了人才。” 说着,她看向李成,问:“你可是识字?” 原本燕蒹葭是打算让暗卫去偷来书静雨的腰间的坠子,没有证据,书静雨是不可能会承认。但她没有想到,李成瞧着五大三粗,心思却很是细腻,提前便要了书静雨的荷包如此临危不乱、聪慧非常的人,可堪一用。 李成一愣,似乎一时间没有料到燕蒹葭会这样问他,于是他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回道:“识字,我母亲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当初遭遇劫匪,一家老小亡故,便被我父亲所救,下嫁给了我父亲。” 他母亲从小便没有落下对他的教导,只可惜,他识字归识字,却不是个科考的好料子。只能说肚子里有墨水,但却不是那等子学识渊博的秀才。 燕蒹葭颔首,笑眯眯问道:“本公主府上有一管事的差事,你可要来试试?” “公主这”李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公主府管事,每月例银五十两。”燕蒹葭道:“若是府中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兴许还能往上涨一涨。” “公主为何为何看重小的?”李成心中有惑然涌上心头,那股子不可置信的情绪,几乎淹没了他。 他不过是个没出息的农夫而已,每月最多挣个几两银子,可如今燕蒹葭和他说,他可以有更好的出入,掌管一整个公主府,月银五十两! 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尤其对他说这话的是燕蒹葭! “因为你有能力,也有魄力。”燕蒹葭斩钉截铁,道:“再者,公主府原本的管事如今年岁已高,恐怕不久便要回乡养老,你年轻力壮,若是可以接了他的职,本公主也是省时省力,不必再去筛选。” 分明是他占了便宜,但燕蒹葭说得很是体面,以至于李成眼眶一红,被撼动了心灵。 她不过这样看着他,都让他深觉被信赖,他从未做过这样的差事,可竟然还有一个人这样的相信他! “我我愿意入公主府!”李成道:“多谢公主!” 说着,他就要朝着燕蒹葭跪下身子去。 然而,燕蒹葭却是扶住他,淡淡说道:“你要知道,入公主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必须将妻儿都接入府中,本公主绝对不允许你被人威胁,从而背叛本公主。” 上位者,对背叛者的惩戒,是极为严酷的,李成明白,他若是真的铁定心思要入公主府做管事,那便必须将自己的妻儿也一同绑在一条船上。 “本公主不是那等子无能的人,只会拿下人来给自己挡刀。”燕蒹葭继续道:“你若忠心不二,本公主也不会亏待与你,本公主可以保证,公主府在,你李成一家便也在。本公主护犊,绝不会让你一家被欺辱嗯,除了本公主可以。” 信誓旦旦,成竹在胸。燕蒹葭的神色,让李成再一次被感动了。 他一下子跪了下去,叩头道:“公主大恩大德,李成没齿难忘!李成愿追随公主,至死不渝!” “好!”燕蒹葭道:“你李成果决机敏,将来必堪大用!” 谁也没有想到,燕蒹葭不过短短的几句话,改变了一个本该庸碌无为的人的一生,而这也成了后话了。 直到李成离去,燕蒹葭才复又朝着软轿走去,打算回府歇息。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西遇便禀报道:“公主,有人在后头!” 他语气戒备,听得燕蒹葭停驻下来,回头朝着身后看去。 下一刻,便见一道黑色身影,缓缓出现:“公主原来如此心善。” “楚将军一向喜欢做此等偷鸡摸狗之事?”燕蒹葭唇齿相讥,冷声道:“要是那些爱慕楚将军的小姐们知晓楚将军是这样的性子,定然是要唾弃将军的为人的。” 燕蒹葭对楚青临,其实没有多大的好感,尤其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姑娘爱慕楚青临,燕蒹葭便愈发觉得楚青临是个祸水。 “公主为何要表现出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楚青临蹙眉看向她。 斑驳的树影倒映在楚青临的脸上,燕蒹葭叹了口气,对着这张极致俊美,宛若清莲的面容,实在很难太过厌倦。 他眉眼秀致,气质清冷,头一次见他时,燕蒹葭也难掩惊艳。 “本公主如何,与楚将军何干?”燕蒹葭摊了摊手,云淡风轻道:“楚将军管的,未免有些宽了。” 听闻燕蒹葭的话,楚青临眉头蹙的愈发紧了两分:“陛下没有和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燕蒹葭眉头一跳,心下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青临沉吟着,好半晌,才拿捏着分寸,请冷冷道:“陛下那日与本将军说,公主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可许人家了。” “哦?”燕蒹葭不以为意,心中却掀起一阵惊骇。 什么叫做公主年岁渐长,再过两年便可许人家了?不就是在暗示楚青临,他喜将燕蒹葭许配给他吗? 燕蒹葭不傻,楚青临也不傻,燕王更是老狐狸一只,偏生对谁也不说,单单对楚青临私下提及这猫腻,可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看来陛下的确没有同公主提及,”楚青临点了点头,沉吟道:“只不过,那日陛下并非只当着本将军的面,还有付都督也在场。” 那时,楚青临与付兼都扬言要北征,但燕王却与他们绕了个大弯子,而后说了那样的几句话。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触,可付兼却是嚷嚷着待到他得胜归来便请旨赐婚,那等子笃信的模样,看得楚青临从没有感触,到了有所感触。 他与付兼交情不深,但也悉知付兼的为人,可奇怪的是,付兼竟是看上了燕蒹葭,这一点是让楚青临无法理解的。 于是,他难得对燕蒹葭起了一丝探究,这才发现,她的的确确是有着过人之处。 得到楚青临的这一答案,燕蒹葭并不觉欣喜,至少她希望听到的是,当着满朝武宣布此事,如此也可以证明,她父皇不是打着别的盘算。 压下心头的那抹情绪,燕蒹葭不动声色,依旧笑容暧昧:“那楚将军以为,需要如何才能躲过被赐婚的命运呢?” 她看起来很是纨绔痞气,半分没有少女的模样。 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这一次,楚青临闻言,竟是没有分毫嫌恶的模样,他只沉思了下,便立刻回道:“为何要费尽心思去躲避?本将军看公主聪慧、坚韧、果敢、狠辣还有善良,单凭这几点,公主便比京中许多女子要强得多,若是当真要选一人白首,公主当是最合适的。” “合适?”楚青临最后的两个字,堵得燕蒹葭哭笑不得,好半晌,她才凝眸看向他,问道:“将军可曾对哪个姑娘家动过心?可知白首二字,缺了情爱,是何等的苍白。” “本将军的确不懂,”楚青临道:“那公主懂吗?”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临是真的半分没有唇齿相讥的意思,他神色很是平静,但这丝平静中,仿佛还夹杂着一抹不为人知的好奇。 燕蒹葭笑了笑,从容回道:“本公主要是懂,那早就嫁人了,哪里还会因寂寞,找了满院的面首呢?” 只是,她话音才落下,楚青临便不紧不慢道:“公主故意提及面首,是为了让我打退堂鼓?” 这杯洞悉心意的感觉,让燕蒹葭有几分无奈。她其实最怕的,不是有人挑衅她,也不是有人与她为敌、算计她。她最怕的是和付兼一样的人,热烈、直接,没有半分掩饰的喜爱。 世人大都会对喜爱自己的人,难以生出厌恶之意,而燕蒹葭,就恰巧是这庸俗的人之一。 “楚将军为何觉得本公主适合呢?”燕蒹葭耸了耸肩,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像是在买卖物什一样,直截了当的问楚青临这样的问题。 她看得出来,楚青临从不开玩笑,他的认真,委实超乎了燕蒹葭的认知。 楚青临神色淡淡:“公主聪慧、果敢、狠辣” “楚将军,”燕蒹葭打断他的话,叹气道:“这些本公主都知道,但谁人挑媳妇儿会看这些方面呢?” 又不是在挑手下,大多数男子不是都看容色、身段、性子吗?难道楚青临所谓的合适,就只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看这些,看什么?”楚青临依旧眉头紧蹙,显得很是不能理解。 他只知领兵打仗,对男女之事倒是一窍不通的。 “看容貌,看身段,看性子。”燕蒹葭道:“楚将军是个将领,性子霸道古板,那么应当适合小意温柔,楚楚动人的姑娘才是。本公主性子刚烈,听不得半句冷嘲热讽,为人刚愎自用,见不得半点不遵从的行为,如此一想,本公主可与适合将军的女子,有着天差地别。” “容貌?身段?性子?”楚青临沉吟,他对燕蒹葭的容貌,没有太大的概念,只觉得应当是不丑。至于身段她每日穿着男子的衣物,他还真是难以窥见。 心中如此想着,楚青临的眸子也开始打量起来,许是他眼神太过露骨,神情太过专注,以至于下一刻,便听啪的一声,右边脸颊传来热辣辣的疼。 “公主为何打本将军?”楚青临看着燕蒹葭,目光冷峻异常。 燕蒹葭吹了吹手掌心,也不害臊,只道:“你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本公主的胸看,本公主不打你,打谁?” 其实楚青临并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这一点,西遇也瞧的明明白白,但燕蒹葭还是趁他不注意,给了他恶狠狠的一巴掌。 西遇想,大概公主只是单纯的想打楚将军,所以才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可惜,楚青临方才全神贯注的思考,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是不是真的如燕蒹葭所说,看了不该看的地方。 “公主方才说,看容貌,看身段。”楚青临沉吟道:“本将军看不出公主容貌如何,也看不出公主身段如何,但或许本将军不必与世俗一样,单看性子便足矣。” “单看性子?”燕蒹葭有些诧异,当然,这诧异不是因为楚青临只看性格,而是因为她刚才那一巴掌绝对不轻,可楚青临竟是半点没有恼怒,这般模样,仿佛魔怔了似的。 “不错。”楚青临一本正经,道:“公主说本将军喜欢温柔小意的,但公主不是本将军,怎能以本将军的角度去判定?” 他定定然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那将军便随意罢,本公主只是碍于情面,劝将军回头是岸。”燕蒹葭懒得和楚将军辩论,心知这厮铁了心如此,怕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更何况,她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和楚青临在这儿耗费功夫,而是早些回去,养精蓄锐,然后入一趟皇宫,问问她那老狐狸父皇,究竟打着怎样的盘算! “公主似乎不太瞧得上本将军,”楚青临神色依旧,淡淡问道:“公主欢喜怎样的男子?” 楚青临的话一问出来,就连身后的西遇等人,也深觉惊悚不已。 他们就像是不认识楚青临一样,本以为楚青临这些不过玩笑,没有想到,他仿佛是认真的? “本公主?”燕蒹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认真的问本公主这个问题。” 付兼说欢喜的时候,从未问过她心中喜好,自然,除了付兼,这世上谁还敢这般问她? 如今楚青临这么认真的询问,她也被问的愣住了。 “是吗?”楚青临显然也有些诧异,他几乎没有想过,以燕蒹葭这样独特的性子,其实并没有人敢看上她。 他回了那么一句,继而又道:“那公主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性子好的,”燕蒹葭只觉自己的回话,颇有几分熟悉:“温柔体贴小意,容貌自然也不能差。” 楚青临颔首,问道:“那公主看,本将军如何?” 燕蒹葭笑眯眯回道:“将军生的不错,但可惜性子太过顽固,和尚琼的父亲有一拼。” “镇南王?”楚青临回忆着,忽而想起镇南王那不苟言笑的老脸他其实不太喜欢镇南王,那厮委实是装腔作势,油滑的很。 压下心中的感受,楚青临看向燕蒹葭,再次问道:“公主还觉得我哪里不好?” “将军是来真的?”燕蒹葭一愣:“将军难不成还想朝着本公主喜欢的模样,去改变?” 楚青临颔首,理所应当道:“有何不可?” “将军是中邪了吗?”燕蒹葭扶额:“瞧上将军的闺阁小姐,不再少数,将军若是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可以随意从中挑选一个或者两个、三个也行,只要将军橄榄枝一抛,定然有大把大把的姑娘,送上门来。” 楚青临清冷冷回道:“楚家规定,一生只能纳一妻,不能三妻四妾。” “那也好办,楚将军随意挑选一个,不就好了?”燕蒹葭道:“你情我愿,这可比起本公主这般,你情我不愿来得要容易好过一些。” 八!零!电!子!书 !w!w!w!!t!x!t ! 0! 2!.!c!o!m 楚青临垂眸,也不去管她说的话,只兀自问道:“公主喜欢吃什么?我记得公主爱酒,楚家有几坛陈年佳酿,今日我便派人送去公主府。” 燕蒹葭:“” 她如今是这么抢手的吗?怎么人人稀罕的楚青临,竟是和她表了心迹,虽说不为情爱,但这实在叫她头疼不已! “公主喜欢桂花酿还是女儿红?”楚青临还在沉思:“不妨一起送去公主府好了”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扯出一个假笑来,道:“楚将军,本公主昨夜歇息不好,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罢。” “好。”楚青临点头,也不作纠缠,只道:“公主可要本将军护送?” “不必了。”燕蒹葭摆手,道:“将军若是护送,本公主怕是睡不下去了。” 说着,她很快入了轿子,随着一声起轿,那顶华丽异常的软轿便缓缓消失在了楚青临的眼前。 直到燕蒹葭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楚青临背后才跳出一个青年,那青年是楚家的暗卫,唤作十一。 “主子,”十一迟疑道:“主子是认真的吗?” 天知道,他在听到楚青临对燕蒹葭的一番肺腑之言时,是多么的震惊。 尤其他了解楚青临的性格,楚青临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更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男人。他说得的的确确是极为认真的。 但即便如此,十一还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位爷就是他家主子。 楚青临睨了眼十一,道:“我像是在开玩笑?” 十一一脸为难:“主子为何若是老太爷和老太君知道了,该是何等伤心啊!” “为何要伤心?”楚青临冷冷的眸底,划过一抹诧异:“祖父祖母时常催促早日成家,如今我对公主有意,他们该是欢愉才是。” “可可公主府中面首那么多,老太爷和老太君都是看重德仪之人” “面首?”楚青临眯起眸子:“除掉不就好了?” 除掉?十一闻言,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他便又道:“可可公主先前在宴会上说得那些话,差点没气死老太爷和老太君” “祖父祖母并非如此狭隘之人。”楚青临打断他,义正言辞道:“先前本就是元绽无礼在先,既是纵容放任李家的人闹事儿,我楚家便要有承受后果的胆色。” 楚青临那一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倔样子,简直看得十一又急又怕。 他太了解自家主子了,自家主子什么都好,但就是格外的偏执,从前他随身的马儿病了,他便说什么也要治好,哪怕所有人都说,这马治不好了,但他就是执拗的去做,不顾任何人的看法。 最后,马倒是真的被他救活了。但他那倔性子,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十一真正担心的,倒不是燕蒹葭为人如何,而是燕王与楚家,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本将军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楚青临睨了眼十一,神色寡淡:“有些事情,不必如此在意。” 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转了话锋:“去打探一下,近来五公主有什么动静。” “五公主?”十一露出不解的神色。怎么话题突然跑到了五公主的身上了? 楚青临冷冷瞟了眼他,漠然道:“你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是是主子。”十一咽了口唾沫:“是属下逾越了。” 楚青临继而道:“顺便看看,公主近来有什么动作。” 这公主二字,自然指的是燕蒹葭了。 今日事情发生,他正于后院与金掌院商议,等到他知道的时候,燕蒹葭已然将事情漂亮解决了。 但有一件事,令楚青临很是疑惑,依着燕蒹葭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身为主谋的五公主燕灵兰? 一切,仿佛皆是蹊跷。 ------题外话------ 卑微舔狗楚哥哥即将上线,请务必继续观察哈哈。三哥哥目前下线中,申请上线,请同志们批准。 103国师算计(上) 燕蒹葭回公主府后,养精蓄锐,等到晚膳时候,才入了皇宫。 直到她抵达燕王的寝宫,才在宫人的禀报声中,顺利见到了燕王。 “蒹葭,你怎么今儿个想起来看望你父皇了?”燕王酸溜溜说道:“素日里可是屡次召见都不来,反倒是往你母后那儿跑得勤快。” “今日儿臣见到了楚将军,”燕蒹葭皮笑肉不笑道:“父皇可知,楚将军与我说了什么?” 她开门见山,也不打算和燕王绕弯子,毕竟是她亲爹,她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性子? “你见到楚青临了?”燕王神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朕钦点了楚青临去指点国子监学子的武艺,将来有机会,你可要多多向他学习。” “父皇故意装傻呢?”燕蒹葭笑眯眯道:“儿臣可不是说这个。” “哦?”燕王挑眉:“那你要说什么?难不成楚青临待你不好?” 燕蒹葭见他故作不知情,冷哼一声,便道:“父皇,楚将军和儿臣说,父皇私底下扬言儿臣年岁渐长,可以许配人家了?” “的确说过,”燕王没有否认,竟是点了点头,回道:“南下之前,你不是说对楚青临有意?既是看上了楚青临,那朕只好为你牵牵线,搭搭桥了。” 燕王说得很是有理有据,听得燕蒹葭心中犯了狐疑。 她的确离京之前说过这些话,但那时她只是为了搪塞燕王,同时燕王也并不相信。可如今,燕王却和她说,他其实是相信的?这让她如何能不怀疑? “父皇若是真的为我着想,为何不直接赐婚?”燕蒹葭抬眼看着燕王:“父皇应当知道,五皇姐也是甚为爱慕楚将军呢!” “赐婚?”燕王振振有词道:“楚青临是怎样的人?若是轻易赐婚,他定然觉得屈辱,就算不反抗,今后也不会待你好多少。朕悉知他这等心思,你若是能借此机会,学了武艺又得了如意郎君,岂不是快哉?” 说到最后,燕王的神色满是笑意,仿佛看到了那样美好未来一样,兀自颔首思忖。 燕蒹葭径直泼了盆冷水,道:“父皇又不是不知道,楚家人对父皇的戒备可是深着呢,别说楚青临会不会介怀,就是楚家老太君和老太爷,恐怕也绝不可能应允这桩婚事。” 楚家一心以为,当年楚青临的父亲亡故,与燕王有关,燕蒹葭虽说不相信,但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套一套燕王的口风。 可惜,燕王闻言,却是半点不透露,反而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当然,你说得在理,但正是因为考虑到了你说得,朕才没有赐婚,不是吗?” “父皇说得,儿臣一个字也不信。”燕蒹葭皱眉,心中暗道,姜还是老的辣,她的确敌不过她父皇来得狡猾多端。 燕王叹了口气,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蒹葭,你要知道,父皇是不会害你的。” “那父皇要我如何做?”燕蒹葭看向他,目光如炬:“接纳楚将军?还是” “接纳?”燕王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不由追问道:“什么接纳?难不成楚青临对你” 燕蒹葭颔首,笑得很是勉强:“正是。” “难怪难怪啊!”燕王满脸喜色:“方才朕还听闻,有消息说楚家送了两箱子物什给你没有想到,楚青临这厮还挺会讨女子欢心。” 燕蒹葭道:“他送了几坛陈年佳酿,据说是楚家珍藏多年的老酒。” 楚青临送酒的事情,倒是大摇大摆,只不过,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将酒装在箱子里头,那箱子很是朱红色的,很是华美,外头百姓都以为楚青临这是在给公主府下聘呢! “酒?”燕王一愣,随即有些不悦:“这榆木脑袋,竟然送酒?他难道不知道,你身子虚,不得饮酒过度吗?” 好歹也送些稀罕玩意儿,送酒是几个意思?他活了大半辈子,可没有见过哪个男子为了讨好心仪的女子,便送上两箱子的酒! 燕蒹葭显然看出来燕王的心思,她摇了摇头,问道:“父皇觉得,他是心仪儿臣?” “难道不是?”燕王蹙眉,楚青临可不像是那等子无缘无故送女子东西的人,这些年,他也算看着楚青临从稚嫩、桀骜的少年郎,长成沉稳刚毅的铮铮男儿。 他知道,楚青临骨子里对女子,并没有太多的好感。故而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洁身自好,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自然不是。”燕蒹葭道:“父皇不知道,楚将军只是觉得儿臣适合,适合做他的妻子,而不是什么欢喜不欢喜的。” 燕王点头,沉吟道:“这倒是很像楚青临的为人。” “”燕蒹葭:“所以,父皇并不介怀,他心不诚?意不明?” “你只是暂时和他接触接触而已,”燕王笑了笑,慈爱道:“若是最后他无法喜欢你,或者你当真厌倦了他,朕又怎么会逼迫呢?” 燕蒹葭盯着燕王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燕王被盯得有些心虚,她才慢悠悠的说道:“罢了,父皇不打算与儿臣说,那儿臣也不过分的去逼迫父皇言明,只是父皇要知晓,有些事情,坦诚比遮遮掩掩要更让人容易接受。” 说着,她也不顾燕王如何,只行了个礼,拱手道;“父皇好生歇着,儿臣今日便不在父皇这儿用膳了。” 言毕,她立即退了出去,那股子明显不悦的模样,是燕王极为熟知的一面。 等到她离去了,屏风后头才闪出一个人影。 “陛下做的很好,”萧皇后踱步走了出来,夸赞道:“今后也莫要心软,让酒酒得知真相。” 燕王点头,看向萧皇后道:“如今,我们能为她做的,只能如此了,接下来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放心罢,国师会上钩的。”萧皇后一脸自信,笑道:“他今日来见本宫,本宫便看出来了,他已然对酒酒动了凡心,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罢了。想来有楚将军的刺激,国师与酒酒应是很快便能” “可万一,蒹葭要是喜欢楚青临呢?”燕王犹疑不定道:“若是真那样,岂不是坏了大事?” 原本他让楚青临与燕蒹葭多接触,就是为了让扶苏更快一步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随着时日的流逝,燕王与萧皇后越来越担心萧皇后预知的事情会发生。 不得已之下,两人便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之所以选择楚青临而不是付兼,那是因为,楚青临比付兼,更具攻击性,同时,也更有威胁性。 “陛下以为,只有国师是酒酒的命定救星?”萧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楚将军和国师的命格一样,无论是谁,都能救酒酒一命!” 她的确自私,也从未说过自己是无私之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算计楚青临,同样也可以算计扶苏。只要燕蒹葭能活下来,安然无恙,一世悠然,她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愿意。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那一头,燕蒹葭出了皇宫,她一路上一言不发,看得西遇有些担忧。 燕蒹葭很少与燕王亦或者萧皇后生这样大的气,但凡她沉默,便就是真的不悦。 对于她来说,旁人无所谓,但自己的父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越是亲近之人,越是能勾起她的喜怒哀乐。 这是目前扶苏和楚青临,谁也做不到的。毕竟,她可以游刃有余的在扶苏面前故作恼怒,而背地里却暗算着他,但却无法对自己的爹娘,做出同样的事情。 “公主,陛下那样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西遇斟酌着开口,打算劝慰燕蒹葭。 “你闻到了吗?”燕蒹葭平静的看了眼西遇:“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味道?”西遇诧异:“什么味道?” “看来,母后并非你我眼中那般柔弱。”燕蒹葭见西遇的确一无所知,不由勾唇笑道。 “公主”西遇瞪大眼睛:“公主是说,屋内还有皇后娘娘?!” 怎么会?他并没有察觉屋内还有旁的气息,若是萧皇后真的也在场恐怕 燕蒹葭颔首,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她只淡淡道:“母后的武艺,绝对在你之上。” 燕蒹葭天生鼻子便很是灵敏,尤其对她母后身上的味道,她更是熟悉非常。在那个屋内,她的的确确闻到了熟悉的木樨香味,很淡,几乎淹没在龙涎香之中,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这件事,父皇和母后共同站在了同一条船上。”更有甚者,她几乎怀疑是她母后在抽着鞭子,指挥着她父皇朝哪里去行动。 这世上,能够指挥得了她父皇的,只有她母后一个人,哪怕是燕蒹葭这个被他捧在掌心的明珠,也比不得她母后重要。 “那公主为何不拆穿陛下和皇后娘娘?”西遇有些不解,“公主不是非常在意楚将军这件事情吗?” 不仅燕蒹葭在意,西遇本身也是迷惑,整件事情,总是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让他难以看清事实的本质。 “在意归在意,但拆穿了又有什么意义?”燕蒹葭扬唇,攒出一个笑来:“父皇和母后这一次,是铁了心不打算透露,他们可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只要他们不说,本公主便再怎么样也无法从他们嘴里得知。” 从萧皇后的身份这件事,便可以得知,燕蒹葭孜孜不倦这些年,不还是多年都得不到一个回答吗? “公主似乎不生气?”西遇惊讶。 “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燕蒹葭淡淡道:“父皇和母后,不会害本公主,他们不说,许是的确如你想得那般,情非得已。但不管如何,借此机会让父皇和母后重修旧好,何乐而不为?” 因为这件事,萧皇后和燕王站在了同一条船上,这两人都会对她和楚青临的事情产生同样的期待,当然也会对她得知后有可能生出的恼怒,生出同样的担忧。 同喜同忧,对于修复两人的关系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契机了。 看着这样的燕蒹葭,西遇不由感慨:“公主似乎,成长了许多。” “是吗?”燕蒹葭笑眯眯道:“但你还是一样的啰嗦!” 西遇:“” 公主还是一样的喜欢打趣他! 次日一早,燕蒹葭没有先去国子监,而是跑到了城头,随着一众百姓一起,目送付兼离去。 临走前,付兼丢了一根玉簪给她,他说昨日上街瞧着,深觉合适,便给燕蒹葭买了。 但燕蒹葭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玉簪成色极好,一看便不是凡品? 不过,她还是接了过来,同他道了一句谢,两人便就此挥手告别,望着来日再见。 等到送走了付兼,燕蒹葭才朝着国子监出发,但国子监内早已书声琅琅,她显得迟了许久。 若是放在从前,燕蒹葭大摇大摆进入就可以,毕竟那些个夫子先生的,她又不是没有得罪过? 但这一次不同,书声之中,扶苏端坐上首,他清朗如月,皎皎似晖,秀美不可方物的脸上,盈满了点点笑意。 心下生怕扶苏找她错处,燕蒹葭躲在屋外,与尚琼打起了暗号。 尚琼聚精会神,听闻身后有细微的猫叫,便转身看去,果不其然,三长一短,出声的是燕蒹葭。 燕蒹葭见他瞧过来,便与他打了打手势,示意他吸引扶苏的注意力。 尚琼毫不迟疑,点了点头,便顿时惨叫一声,道:“哎呦喂!” 他捂着肚子,作出难受的模样。 “尚公子怎么了?”扶苏的视线,落在尚琼的身上,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国师,我肚子突然好痛!”尚琼道:“国师可否送我去南厢院落的府医处?哎呦喂,好痛好痛!” “恐怕不行。”国师笑得如沐春风,淡淡道:“如今我是夫子,这页书还未说完,贸然离去有失职责。不妨你寻个下人,带你去?” 尚琼被回绝后,想了想又道:“国师,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有下人在,不方便。” 他这反映,明眼人瞧着都是奇怪不已的,但谁也没有留意到燕蒹葭就在外头,故而只奇怪的看着尚琼,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尚公子不腹痛了?”扶苏笑道:“还是说,尚公子其实是想让公主寻个机会悄无声息的入内?” 他眸光如雪,一眼便看清了所有。拆穿的时候也那么彬彬有礼,看得好些世家小姐春心萌动。 “国师原来如此好看!”楚家的小姐楚念念较为奔放,不由窃窃私语道:“若是早些知晓我便不惦记那付都督了。” “嘘,小声些,别让旁人听着了。”楚元绽皱着眉头,生怕自家堂妹惹来骚动,最后连累了他自己。 “不不腹痛了。”尚琼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回头看去,就见燕蒹葭缓步走来,那模样,只能说是过于光明正大、无畏无惧。 “公主迟了半个时辰。”扶苏看向燕蒹葭,神色如常。 燕蒹葭理所应当,回道:“本公主今日腹痛,不小心便迟了,还望国师海涵。” 但明摆着,她的话只是敷衍,在场无论是谁,都听得明白不已。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迟到,但谁都知道,那声腹痛是她编造的。 “无妨,”扶苏薄唇弯弯:“公主既是腹痛,不妨先入宫看看?宫中的太医,想来是比外头的要好一些。” “这个倒是不必,”燕蒹葭回道:“现下已然好了,国师不必担忧。” “好了?”扶苏笑意渐深,继续问:“当真是好了?” 燕蒹葭眉头一蹙,心下深觉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真是好了。” “那公主便去外头站着罢。”扶苏一本正经,道:“原本我并不想依着国子监的规定与公主为难,但公主既然好了,便不能枉顾礼教,今日我放过公主,明日便有更多的学子效仿。” 说着,他定定然看向燕蒹葭,道:“规矩不可废。” 扶苏话音一落下,众人便有些唏嘘,不过,的确扶苏不必看燕蒹葭的脸色,更不必害怕燕蒹葭。 如此硬气的扶苏,顿时惹得那些小姐愈发钟情,连带着眼神也更加直了。 “好!”燕蒹葭耸肩,出乎意料的平静:“那本公主就不打扰国师了。” 说着,燕蒹葭就要往外退出去。面上似乎有些丢了脸子,但她心中暗自窃喜。 原本她就不喜欢这等子枯燥无味的学堂,恨不得被赶出去才好,如今扶苏如了她的愿,她自是再愉悦不过了。 堂堂正正,躲了一课,真是天助她也! 燕蒹葭大摇大摆出了门,看不出恼怒,看不出喜悦,场面一度令楚元绽深觉费解。 燕蒹葭怎么可能如此好相与?若是她真的那么好说话,从前在楚家宴席上闹腾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心下正计较着,楚元绽抬眼看向扶苏,这一眼,令他下意识愣在原地。 国师脸上的笑怎么瞧着有些愉悦?难道是他看花眼了? ------题外话------ 腹黑三哥哥上线中 话说,最近凉凉身体不舒服,结果检查出要命的颈椎病,而且还是可能猝死的那种,请珍惜我!哭 104国师的算计(中) 建安二十三年,燕国一派繁华,初秋的凉风刺入骨髓,都城建康之中却是熙熙攘攘,令人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彼时,沿街叫卖声鼎沸至极,几乎淹没少年们相互追逐的嬉笑声音。 五六个少年郎有衣着华贵者,皆是十三四岁,端得是韶华张扬,鲜衣怒马。 “公子,公子你们慢点儿啊!”这时,身后有六七个小厮气喘吁吁地的跟了上来,为首的小厮看向那蔚蓝衣袍的贵气少年郎,苦着一张脸,忧心忡忡道:“今儿个那位出宫,咱们可得小心些才是。” 小厮晦涩的提起那位,让其余几个少年郎都不由面色一僵,颇有几分惶恐的模样。 蔚蓝衣袍的少年闻言,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只扬了扬下巴,手中的雄鹰纸鸢愈发气势汹汹:“小爷堂堂镇国公府的十一公子,难不成还怕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不成?” “哎呦喂!公子啊!”小厮脸色惨白,急的团团转:“奴才的好公子啊,您可别说了!这俗话说隔墙有耳,何况是大街上呢?要是给那位听到” 小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那少年郎冷哼一声,依旧很是不屑:“本公子怕她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公主罢了,终将有一日是要嫁去旁的蛮夷之地,用作和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挑眉看着自己手中的雄鹰纸鸢,好不自得:“小爷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意让她揉搓捏扁的!” 他镇国公府的人,怎么会惧怕小小公主?哪怕再怎么受宠,也不过尔尔罢了,上不了什么台面。 就在他一脸不以为意之际,身侧略微年长两分的玄青衣袍的少年忍不住出声叹息:“元绽,你这是方来建康,不知那临安公主的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唤作元绽的少年郎嗤笑一声,依然不为所动:“不过就是个公主罢了,我镇国公府世代承袭爵位,就不信这区区公主能拿我怎么样!” 他虽说是年少的,但到底不算不经世事,朝堂的事情他不知道,可也明白所谓的制衡有道。他父亲是镇国公的嫡次子,他又是父亲唯独的儿子,就是那临安公主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必敢拿他怎么样! 众人见他如此,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镇国公府的楚元绽,的确在镇国公府中很是得意,但他常年待在金陵那处陪伴父亲养病,根本不知道临安公主乃是这建康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 “哎呦喂,奴才的小祖宗啊,您是不知道”小厮正要说什么,身侧忽然有公子哥拍了拍那玄青衣袍少年的肩膀。 “陈兄,你快看那不是临安公主的走狗吗?” 这声临安公主的走狗?径直便让楚元绽挑起了眉峰,一双涉世未深的眸子,直直便落到了不远处的身影之上。 就见远处的少年郎,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姿挺拔而高挑,隔着人海望去,竟是也被看出了几分阴柔之气。 “临安公主的走狗?”楚元绽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一旁的陈家三公子:“那是谁?” 他口中的那,俨然就是不远处的少年郎了。 “辛家小公子,元绽年少时还与他见过几面,忘了?”陈家三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又作恍然之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失笑道:“是我忘了,是我忘了!元绽离京的时候,这辛家还未出事儿呢!”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口吻,但是从陈三公子的口中透露的,竟是带着一股子嘲讽之意。 辛家楚元绽闻言,一时间陷入回忆。 辛家当年,据说是朝中极有权势的一族,辛家家主稳坐丞相之位数年,一度是朝臣人人攀附的对象。可谁也没有想到,朝廷有官员检举,说是辛丞相贪赃枉法,罪证确凿。为此,当今陛下派人入丞相府抄家。 就在众人都以为,丞相府最多没落而已之际,领军抄家的司徒大将军竟是发现,丞相府贪赃枉法不止,还勾结外敌,可谓是犯了通敌卖国的大罪了! “辛家不是全族诛灭了吗?”楚元绽看了眼远处渐渐眉眼清晰起来的少年,语气一时间有几分诧异。 通敌卖国不是小罪,当初辛家满门抄斩,震动了整个建安城,怎么可能还有余孽存留?更何况,这余孽竟是还在短短的三五年里,招摇过市! ------题外话------ 新书上来啦哈哈,连续几更,求收藏 105表明心迹? 燕蒹葭最终,还是擦干了鼻翼落下的血,安安心心坐下来听扶苏讲课。当然,并不是她真的那么能忍气吞声,而是她瞥见学堂外,楚青临还直挺挺的站着,似乎是在等她。 扶苏的声音,很是好听,说课时候,也甚是一副博学多才的模样,但燕蒹葭本就对这种东西很是无感,可以说是一听就困,一困就想睡下。 为了防止自己睡下,燕蒹葭只好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朝着扶苏看去。如仙如妖,扶苏专注起来的样子,倒是比素日里更有几分姿色。 燕蒹葭下意识伸手,捋了他一缕发丝,捏在指尖,卷了卷。 扶苏侧脸,看了眼燕蒹葭:“公主,莫要闹了。” 他神色认真,的确就是一副做夫子的模样。看得燕蒹葭忍俊不禁。 “国师发梢上有一只虫子,我来碾死它。”燕蒹葭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全然是以他方才的话,来堵他。 方才扶苏说,她发梢上有虫子,最后她愣是没有瞧见虫子,反而被扶苏撞了一脸鼻血。 一想起这件事,燕蒹葭便对扶苏恨得牙痒痒,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对扶苏的美色由衷的欣赏着。 扶苏闻言,手下不由微微一顿,但他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公主,这氓之蚩蚩后面一句,是什么?” 氓之蚩蚩? 什么氓之蚩蚩?燕蒹葭挑眉,方才她根本没有认真听扶苏在说什么,哪里知道什么氓之蚩蚩? “国师发梢上真的有虫儿,”燕蒹葭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见她将手一挥,笑眯眯看向扶苏:“由于帮国师抓虫子,本公主没有听清国师方才说得话。” 蹩脚的谎话,无论谁都能听得出来,更何况是扶苏? 可对着这张笑意满满的脸容,扶苏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苛责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他道:“罢了,公主方才不认真,那么便从现在开始认真听罢。” 他修长如玉的指腹落在书卷之上,几乎泛着光泽:“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如云似风的声音,缓缓涌入燕蒹葭的耳畔,她闭上眸子,一脸沉浸其中的模样,显得极为惬意。 “公主”扶苏侧眸,就见她如此之状,瞬间明白,燕蒹葭这哪里是沉浸书海?分明是昏昏欲睡! “国师的声音,真好听。”燕蒹葭依旧闭着眸子,喃喃自语道:“今后本公主要是夜里睡不着,国师可否来公主府念一念诗书,好让本公主睡个好觉?” 燕蒹葭的态度,摆明了不上进,不听讲,不合作。若是放在旁的夫子身上,估计要为此大动干戈。 只是,扶苏闻言,却是弯了弯眉眼,回道:“好,不妨今夜我便陪公主回公主府,同塌而眠,相拥而卧” 他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扶苏:“国师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入赘我公主府?” 一边说,她一边勾了勾手指,青葱白嫩的指腹落在扶苏的下颚上:“国师的姿色,倒是能入得了本公主的眼,就是国师这脾性嘛” “温柔小意,无微不至。”扶苏笑道:“公主可还瞧得上?” 温柔小意,无微不至? 难不成这厮是偷听了她和楚青临的话? 燕蒹葭哼笑道:“国师骨子里,太硬了,这温柔小意也是装出来的,有什么好瞧得上的?” 说着,她就要收回自己的手,深觉扶苏这厮虚虚假假,难以让人看清。 只是,她还未完全收回自己的手,下一刻便蓦然被扶苏一把握住。 她望向扶苏,扶苏也正如望着挚爱的眼神,回以一笑。 “公主怎知我骨子里硬?”扶苏暧昧倾身,忽而附耳道:“若是我当真温柔小意呢?公主又待如何?” 暧昧的气息,于扶苏的唇齿间溢出,那寡淡的清莲香气,一瞬间沁入心脾,让燕蒹葭又顷刻的失神。 但那失神只是转瞬,下一刻便见她琉璃眸中光彩熠熠,朱唇微微弯起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国师以为,虏获本公主的芳心,本公主就会给国师解药吗?” 她笑容明媚,宛若骄阳下盛放的桃夭,灼灼其华。 “你真的太天真了。” 话音坠下,她立即便收回自己的手,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都是如此令人挪不开眼球。 美色乱人眼,动人心。此时此刻,不再是燕蒹葭沉迷与扶苏的容色,而是扶苏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是了,他种了千机蛊毒,是燕蒹葭亲手置入他的耳中,可分明该将她挫骨扬灰才是,他怎么半分怒意也生不出来呢? 他清澈见底,满是悲悯的眸子,有刹那间闪过恍惚:“红颜祸水” “国师在说什么?”燕蒹葭扯了扯唇瓣:“红颜祸水?国师是在说自己?” 燕蒹葭哪里会以为扶苏是在说她?她就算是真的自信过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男子是沉迷她的美色。她对自己的模样,素来有着极为模糊的概念。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公主可知那夜我为何潜入公主的屋内?” “为何?”燕蒹葭冷笑道:“难道不是给本公主下毒吗?” 一说到这个,燕蒹葭脸上的神色便顿时阴冷下来,连带着看扶苏的神情,也变得格外冷漠。 扶苏见此,下意识眉头一蹙。他毫无预兆的再度伸手,掌心朝着一侧,落在了燕蒹葭的眼眸之上。 燕蒹葭愕然,怎么也没有料到扶苏这厮会有如此动作。 “国师在干什么?”她甩头,伸手想要拨开扶苏的掌心。 那温热的掌心,带着淡淡清香,将她眼前遮蔽,让她看不到半点光芒。 “公主的眼神,委实是冷漠的让人心痛。”扶苏淡淡回道。 “国师究竟在说什么?”燕蒹葭拨开扶苏的掌心,瞪向扶苏:“国师近来,可真是奇怪至极,难不成被妖鬼附身了?”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缓缓继续道:“那夜我潜入公主的屋中,其实是想杀了公主。” 他看着她,掌心还来不及收回,似乎依旧残留着她那眉眼的触感她那长长的睫毛不安的乱动着,实在叫人心中微颤。 看来这噬心蛊毒,是真的入了他的骨髓,难以摆脱了。 “杀本公主?”燕蒹葭眯起眸子,随即了然:“你下的毒,的确是要杀了本公主的。” 只是那毒是慢性,不会一招毙命。 “公主误会了。”扶苏轻声道:“那毒只是为了遮掩公主体内的蛊毒,是我万不得已而做的准备。可惜这一次我还是输给了公主,棋差一招。” “哦?”这话,听得燕蒹葭越觉扑朔迷离。 什么叫做那毒只是为了遮掩公主体内的蛊毒?难道她体内的蛊毒,与扶苏无关? “公主体内本就中了蛊毒,但这蛊毒,与我无关。”扶苏一眼便看出了燕蒹葭的疑惑,笑着回道:“或者说,这蛊毒并非我下的,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国师?”燕蒹葭挑眉,好整以暇:“看来国师是知道是谁给本公主下得蛊毒?” 说话间,她神色也满是狐疑,显然是怀疑扶苏的这话的可信度了。 她不是不知道,扶苏这张嘴能说会道,骗人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扶苏不紧不慢道:“公主也许不信,但公主身上的蛊毒,乃公主的恩师所为。” 恩师?哪个恩师?自然是袁照了。 “国师在开玩笑?”燕蒹葭看向他:“袁照怎么可能对本公主下手?” 对于袁照,燕蒹葭是绝对信任的。 “公主不是一直想知道,幽州食梦兽的事情吗?”扶苏缓缓笑了笑,将事情娓娓道来:“幽州食梦兽,乃袁照一手造成,为此,我前去捉拿袁照,那时公主正是昏迷未醒。我与袁照对峙,袁照承认了一切,但袁照扬言,只有我服下噬心蛊,才能照着我说的,忘却前程往事” 扶苏的声音很是温润,宛若暗夜清风,渐渐的便理清了一切,让燕蒹葭明白了过来。说到最后,他定定然看向燕蒹葭,幽幽问道:“公主可知何为心痛?” 不待燕蒹葭回答,扶苏便接着道:“公主那漠然的神情,让我心痛,亲手扼住公主的咽喉,也让我心痛这感受,我从前未曾有过。” 若说是表明心迹,可扶苏明显是受了蛊毒所控,但如若说无关情爱又好像过于暧昧。 燕蒹葭终于明白,扶苏这一路上种种怪异行为以及那蓦然的关怀原来只是因为受蛊毒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难怪国师要下那种毒,掩盖蛊毒的痕迹。”燕蒹葭道:“只是,国师若是早一点告诉本公主,也可以少吃点苦头,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一边说,燕蒹葭一边伸手,掌心朝上,笑眯眯看向扶苏:“解药。” “公主的可真是绝情。”扶苏失笑,方才他说了那么一大堆动人的情话燕蒹葭不仅半点不觉感人,反而转脸就朝着他要解药,可谓是不近人情的很。 “国师,解药。”燕蒹葭再度重复,神色依旧很是温软。 显然,这样的结果,对她有利十足,她难得心情大好,自然没有对扶苏如何使脸色了。 扶苏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燕蒹葭。 燕蒹葭接过瓷瓶,倒是没有再想先前那样反复检查,只拔了瓶塞,将解药一口吞入腹中。 扶苏适时递来一杯水,燕蒹葭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个精光。 她将杯盏放在桌上,看向扶苏:“这是国师的解药。”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却没有递给扶苏,反而自己晃动了一番。 “这里头是蛊虫,国师只要将蛊虫放置耳朵,让蛊虫将你耳内的另一只带着剧毒的蛊虫引出来就可以了。” 扶苏问:“公主帮我?” “国师让牧清来做罢,”燕蒹葭将瓷瓶丢到扶苏的怀中,毫不留情的拒绝道:“本公主不是医者,恐怕不太擅长。” “可若公主不帮我引出来,我中途伤到了呢?”扶苏道:“这毒是公主下得,牧清虽说会医,但却不擅长用毒” 扶苏身后的牧清一脸无辜,他的确不擅长毒,但是并非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啊,师父这一脸的诚恳,明摆着就是心里有别的小心思,拿他当借口! “国师该不会是”燕蒹葭挑眉,迟迟没有动作。 “公主放心,我对公主无意,只有公主受伤亦或者待我极差的时候,我才会受蛊毒影响。”言下之意就是,这请求是他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变着法接近燕蒹葭,更不是想吃她豆腐的意思。 燕蒹葭见他神色平静,倒是真没有什么不轨的意思,想了想,燕蒹葭便点头道:“罢了,国师凑过头来,本公主就屈尊降贵一次好了。” 当然,现在可不能让扶苏死了,既然今日弄清楚了扶苏中了噬心蛊,也知道现在的扶苏是友非敌,那么便也就不用斩草除根了。毕竟留着扶苏的性命,还是可以让扶苏给她卖命的! 心里如此想着,燕蒹葭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装作一副仁慈的模样,可她的想法扶苏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低下头,靠近燕蒹葭几分,鼻尖瞬间便传来一股香糯的味儿。 “国师,本公主来了。”燕蒹葭拔了瓶塞,缓缓靠近扶苏。 她的确不曾为谁做过这样的事情,故而这会儿心下还有一分紧张。 扶苏嗓音温润依旧,宛若蛊惑人心的妖魔:“好,公主,你来吧。” 分明是两句极为简单的对话,但听在牧清和西遇等人的耳朵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乖乖的感觉。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可就是不对劲! 蛊虫出耳,瞬间有鲜血从扶苏的耳朵冒了出来。 燕蒹葭心下一愣,下意识问他:“痛吗?” 种蛊的时候,她是一心想弄死扶苏这厮,可如今扶苏既然有了用处,她自然也不忍心了。 神色恍惚间,便见扶苏抬眼看她,笑吟吟回道:“不疼。” 他的笑,云淡风轻,半点不见痛楚。可燕蒹葭却忍不住蹙眉,回道:“国师若是痛,可以唤出声来,不必强颜欢笑。” 那一瞬间,扶苏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不必强颜欢笑,是吗? ------题外话------ 实在想更新!o╥﹏╥o 106噩梦(上) 楚青临离去之后,燕蒹葭也是一甩脸就想要离去,可惜,扶苏哪里如她的愿?逼着她背完了一大篇学问,才放她离去。 心中苦恼,燕蒹葭还是踏上轿撵,打算回公主府。 只不过,后脚的狼才赶走,前脚的虎却又到了面前。 “公主留步。” 轿撵外,一道清冷如月的声音,传入燕蒹葭的耳内。 燕蒹葭深吸一口气,暗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楚将军怎的还不回去?”她素手拨开坠着琉璃的轿帘,缓缓露出脸来。 春日午后,暖阳正好。轻风拂过她那张宛若琼琚的脸容,她一袭红衣夺目,眉眼仿佛生莲,嘴角含着抹似有似无的笑,如花似梦。 很奇怪的感觉,分明沾染了那么多的血腥,可燕蒹葭身上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明媚气息。 不谙世事,矜贵如明月。 “本将军在等公主。” 只稍稍一恍神,楚青临便回过神来。他沉声应着,半分看不出异样。 那斩钉截铁的模样,哪里有一丝等待心悦女子的忸怩? 微微叹了口气,燕蒹葭抬眸看他:“楚将军为何要纠缠本公主呢?” “纠缠?”楚青临挑眉,似乎第一次听人用这个字眼形容自己。 “纠缠。”燕蒹葭重复,望着那芝兰玉树的身姿,一时间心中生出几分惋惜的情绪。 她是个世俗的人,不超脱,也不高洁。所以对于楚青临这张脸,她极为欢喜。 这厮眉眼如画,气质皎然,清冷如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禁欲的气息 可欢喜容颜不假,却看不上楚青临这个人。或者说,她没有艳的心思,更不想征服这等子极难把控的的危险男子。但凡楚青临出身低下,她也不介意将他领进公主府,好生相待。 心中虽是想法龌龊,但燕蒹葭面上倒还是一脸淡漠,仿佛一开口就要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下一刻,就听她淡淡道:“全天下那么多女子爱慕楚将军,楚将军何必吊死在本公主这棵树上?本公主说过,并不心悦于你,楚将军何苦纠缠?” 殷红而柔软的唇,吐出的字却冷得令人深觉刺骨。 “公主府中面首许多,该是没有一人比得上本将军吧?”楚青临也不气恼,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既是比不上,为何不选择本将军?本将军听闻,公主好色至极,看来传闻不可信。” 外人皆说,楚家青临,姿容无双。他想,他应是生的不错才对,为何燕蒹葭竟是半分看不上他的容色? 燕蒹葭轻笑:“不喜便是不喜,需要理由?” 她拒绝的也是干脆彻底,世人都是畏她、恨她居多,真正喜她的没有几个,故而对于这等子欢喜她的人,她倒是不懂该怎样处置。 楚青临定定然望着她:“难不成,公主心中有人?” 燕蒹葭张了张嘴:“本公主” 她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便有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公主心悦于我,楚将军还是莫要多作纠缠才是!” 楚青临回头,便见少年清隽,脸上挂着笑意朝他们走来。 “对!本公主心悦尚琼。”燕蒹葭望着尚琼,瞬间便有笑意染上眼底。 看来尚琼这厮还是够意思的,关键时刻靠得住! 尚琼接到燕蒹葭的眼神,跟着挑了挑眉,难得看起来有几分蹁跹贵公子的雅致。 “哦?”楚青临燕然不信,他神色很淡漠,半分看不出喜怒。 “公主你先回去罢,今日公主累了一日了,该是要早些歇息才是。”尚琼冲燕蒹葭使了个眼色,随即又一本正经看向楚青临道:“我想同楚将军说几句话,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尚琼今日本是要等着燕蒹葭一起去赌马的,恰巧他父亲今日有要事管不着他,这么难得的机会,他自是不肯白白浪费了去。 只是不想,在城门等了半晌,还是没等到燕蒹葭。如此,他折了回来,得以见着这么一幕。 “也好。”燕蒹葭颔首,心中的确很是疲惫,依着她对尚琼的了解,估摸着是要帮她吓唬吓唬楚青临罢。毕竟她臭名昭著,干的那些个坏事儿,数尚琼最是清楚。 说着,燕蒹葭看向楚青临,道了声别,便再次坐上轿撵,由着众认抬着离去。 楚青临这次倒是没有再阻拦,只等着轿撵渐渐消失,才转而看向尚琼:“尚公子有何事要与本将军说?”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临神色极为寡淡,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容,没有任何表情。 尚琼单刀直入道:“我有些纳闷,楚将军分明不喜欢公主,为何还要穷追不舍?” 楚青临不答反问:“尚公子欢喜公主?” “自是欢喜。”尚琼一笑,咧嘴:“只不过,不是那等子男女之情。” 楚青临扬眉,似乎没有料到尚琼会这么直接。 “楚将军是觉得奇怪,对吧?”尚琼道:“我既对公主没有男女之情,为何今日还来破坏将军与公主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楚青临缓缓笑道:“我其实不是来破坏楚将军,而是来点化楚将军的。” 点化? 楚青临抿唇,视线落在尚琼的脸上。 世人皆说,尚家公子愚钝不堪,可不知为何,站在他面前的尚琼,竟是有股神秘的气息。 尚琼似乎没有留意楚青临的神色,只继续道:“像楚将军这样,不仅不会让公主欢喜,反而还会让公主厌恶,楚将军若是真心想求娶公主,最好换一换法子” “哦?换法子?”楚青临薄唇吐出几个字:“换什么法子?” “公主喜欢温柔小意的男子,你素日里对她多些嘘寒问暖,真心关怀,比起冷冰冰的追逐,要有用的多” “公主爱酒不错,但她身子骨不好,再多的酒只是对她不好,将军先前送的酒,怕是讨不得什么欢喜。” “公主爱戏,素日里经常” “为何?”楚青临打断尚琼的话,凤眸划过狐疑之色。 为何尚琼要告诉他这些?又为何如此不设心防? 尚琼似乎没有想到楚青临会这样问他,一时间便被问的有些发愣。 想了想,他才一脸认真,道:“因为楚将军洁身自好,配得上公主。” 楚青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尚琼郑重的点了点头,瞧着神色倒是真挚的很。 只是,他的回答,却是让楚青临陷入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半晌没有出声。 大抵是看出了楚青临的怀疑,尚琼率先打破寂静。 “楚将军这般,便是不讨公主喜欢了。” 楚青临问:“尚公子此言何意?” “公主心思玲珑,最不喜欢的便是一样城府过深之人。”尚琼道:“简言之,就是公主喜欢的是心思单纯之人。” “就像尚公子一样?”楚青临勾唇,淡淡问道:“像尚公子这样的心思单纯?” “自然!”尚琼扬了扬下巴,显得有几分自得。 少年郎秀丽的面容,宛若白色的瓷瓶那样,叫人难以生出疑窦。 然而下一刻,便听楚青临不冷不淡道:“可公主对尚公子,没有男女之情。” 言下之意便是即便他照着尚琼说得做,燕蒹葭最后大概也只是对他有兄弟之情。 这话一落下,尚琼便顿时陷入迷茫,他左思右想,深觉楚青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一时间连楚青临离去都不知道。 等到他回过神来,想到要辩驳的话时,再一抬头,楚青临这厮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望着空荡荡的四下,尚琼摇了摇头,语气颇有几分老成:“这楚将军真是顽固不化,若不是看在楚元绽的份上唉,罢了罢了,还是去点化国师罢。” 左右陛下和娘娘要他指点楚青临和扶苏,只要其中一人能够顺利得到燕蒹葭的青睐,他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心下叹息,尚琼便朝着外头走去。 与此同时,燕蒹葭已然乘着轿撵,抵达公主府门前。 她缓缓下了轿,便摇着扇子入了公主府。因着被扶苏拉着费了许多的心神,她当下深觉困顿,于是早早就去歇息了。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她拨开云雾,便见一人身穿紫金盔甲,背对着她坐在地上。 烽火硝烟,四下金戈震人,她认得,那背影是她自己。 这是梦一场不知为何而起的梦。 生平头一次,她心口有些颤栗,还来不及回神,便听梦中跌坐在地上的自己,恍惚出声。 “尚琼你不许睡!给本公主睁开眼睛!” 尚琼 燕蒹葭呼吸一窒,宛若坠入冰窖一样,浑身僵硬。她挪动着毫无知觉的双腿,走到梦中的自己身侧。 入眼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碎裂了一地。 尚琼满脸是血,胸口插着一把致命的羽箭,双眸涣散。 “公主”低低的声音,仿佛将她拉回了年少的时候,少年被揍得鼻青脸肿,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公主,莫要伤怀。”尚琼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来:“我娘说,人终归要有一死” “闭嘴!”豆大的水珠,落在尚琼的脸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不会死!本公主不会让你死!” ------题外话------ 宝贝儿们,凉凉回来啦篇幅短小,望谅解哈,凉凉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都会不定期更新爱你们。永不弃坑 107噩梦(下) 就在她试图想要伸手去触碰尚琼的那一瞬间,一切如破碎的玉蝶一样,缓缓消散了去。 黑暗深处,有人不断的唤着谁的名字。 “偲偲” “偲偲” 偲偲?又是偲偲?是谁,如此温柔缱绻,唤着这两个字? 燕蒹葭眉头一蹙,下意识拨开云雾,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便见云雾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陌生而熟悉的背影。 一男一女,蹲在岸前,满池花灯,烛光琳琅。 “偲偲,你怎的放了如此多的花灯?难不成夙愿那么多?”男子暗哑低沉的声音,满宠溺。 “三哥哥知道龙女的故事吗?”娇娇软软的女子声音,青涩稚嫩。 男子讶然:“龙女?” “是呀,龙女。”女子低笑一声,继续道:“相传这天水池有龙女出没,早些年龙女爱上凡夫俗子,而后岁月蹉跎,那凡人老去、死去,只剩龙女孤苦一人,红尘难忘。” “龙女因此感念这世俗的情爱,便决意要为凡人实现心愿你瞧我放如此多的花灯,总归十个有一个,能被龙女拾得。” 她笑声欢愉,就算看不见她的脸容,也能让人联想到那青涩脸容上的自得之色。 男子嗔笑,修长的指节落在她的发梢之上,动作极为轻柔:“那你不怕,龙女见你这般贪心,索性便不让你如愿?” 不知为何,即便看不见这男子的脸容,燕蒹葭也觉得,他想必是风华万千之人。 可惜怎的她生平便遇不到这样的男子? 心下一声唏嘘,还来不及细细听去,眼前的画面又是一闪,再度回到了战马嘶鸣的画面。 一瞬间,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消失殆尽。 燕蒹葭指尖一颤,竟是见着尚琼朝她奔了过来。 同一时间,羽箭疾驰,倏的一声,下一刻便见尚琼挡在她的面前,箭头没入他的胸口 少年高大的身躯,缓缓而下,噩梦再度袭来 那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几乎将燕蒹葭困在梦魇之中,她额角汗珠落下,分明还未夏至,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辗转之下,夜渐渐深了下来,终于,她挣扎着醒来,愣在黑暗之中,浑身酸软。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让她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屋外,西遇似乎听到了动静,沉声询问:“公主可是醒了?” “嗯。”燕蒹葭淡淡应道。 人影晃动,西遇的剪影照着月色,透入屋内:“公主,国师求见。” 扶苏? 这一次,燕蒹葭没有皱眉,亦是没有心烦意乱。难得听着扶苏的名字,让她紧皱的眉梢,舒展开来。 心下如此想着,她已然起身,穿上衣物很快便打开屋门。 抬眼看了眼天,皎洁的月色异常清澈透亮,让她整个人仿佛沉浸在白昼之中,连带着心中的那抹暗沉,也被驱散了几分。 “什么时辰了?”她问。 “回公主,”西遇答:“酉时三刻。” 燕蒹葭颔首,继而又道:“国师来多久了?” “一个时辰。”西遇道:“国师一开始说是寻公主有急事,而后入府,听闻公主在歇息,便又说不急,等公主醒来再说。” “好,让人备膳食。”燕蒹葭道:“偏殿伺候。” 说着,她理了理衣襟,缓步朝着偏殿走去。 不多时,她便见到了扶苏。 彼时,扶苏正低眉饮茶,神色从容而平静,那修长如玉的指腹落在杯盏一侧,衬的那杯盏颇有几分金尊玉贵之姿。 扶苏见燕蒹葭到来,不由抬眉,唇角含笑:“公主醒了?” 燕蒹葭没有回答,只望着扶苏,问他:“国师知道,偲偲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扶苏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 那一僵,全然入了燕蒹葭的眼帘。让她心中一片清明。 看来,梦中的那个温柔至极的男子,果然就是扶苏!难怪乎,她觉得声音耳熟,背影眼熟原来就是眼前之人。 燕蒹葭忽然想起那时从幽州而来,扶苏腰间的那个极丑的香囊自然而然,燕蒹葭的视线落在扶苏的腰侧。 丝毫不意外,扶苏依旧佩着那丑香囊,怡然自得,半分不觉怪异。 察觉到燕蒹葭的视线,扶苏倒是半分没有动弹,只望着她,轻声道:“公主知道偲偲?” “国师爱慕的女子?”燕蒹葭回望他:“不知为何,竟是会出现在本公主的梦境之中莫非” “莫非?”扶苏眸底幽深。 燕蒹葭勾唇,扯出一抹戏谑的笑来:“莫非我这是预见了国师将来的命定之人?” 将来的命定之人? 扶苏一时语塞,眸底的深邃也消失殆尽。 “怎么?国师的心事,被我猜中了?”话虽这样说,但燕蒹葭心下顿时明白,看来自己做的梦,的确能够预见一些事情,而扶苏,显然是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 扶苏将她已是看得这样透彻,可她却连扶苏出自何处都不知晓。这厮还真是隐秘的很! “公主可知,这偲偲是谁?”扶苏淡笑,眉眼如画。 “谁?”燕蒹葭一脸不以为然。 扶苏颔首:“已故之人。” 燕蒹葭一时无言:“” 已故之人?可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连扶苏也一起 扶苏道:“公主若是想知晓,便自己到梦中一探究竟。有些事情,说不得,即便说得,公主也未必能够参悟。” “罢了,本公主无心探听这个,”燕蒹葭挥了挥手,兀自坐了下来,只道:“国师用膳了否?若是没有,便一起用膳罢。” 她方是大梦初醒,也不想同扶苏多置气,既是他不愿说,她也懒得强求。 总之,如今扶苏于她而言,倒是比楚青临要安全几分,毕竟有那蛊毒在,扶苏大抵不会将她如何。 “好。”扶苏没有拒绝,只云淡风轻的随之坐下。 瞧着扶苏这般模样,燕蒹葭心下划过一丝疑虑,她有些纳闷儿,扶苏今日寻她,究竟所为何事?为何他一直没有开口言说?反倒现在,就要和她用起膳来了? ------题外话------ 短小的一篇预告:明天有点精彩 108梦中一吻 膳食很快被端了上来,两人皆是矜贵之人,自是吃的极为平静,只瞧着扶苏没怎么动筷的模样,燕蒹葭忍不住问:“国师可是不喜公主府的吃食?怎的不见国师动弹。” 话音方落,燕蒹葭便又接着揣测:“还是说,国师已然用过膳了?” 扶苏淡笑,语气柔和:“倒是不曾用膳,只是修仙练道之人,过午不食” 燕蒹葭嗤笑一声,忍不住戏谑:“本公主瞧国师也没有几两肉,男子身姿,当是壮硕为宜。” “壮硕?”扶苏挑眉,见燕蒹葭与她说话时候极为随性,不知为何,整个人跟着随意了几分。 “是啊,壮硕。”燕蒹葭回答:“就如楚将军一样,瞧着不显肥腻,但那身姿却是挺拔俊秀,半分没有阴柔之气” 她话还没有说完,扶苏便笑着打断:“公主既是欢喜楚将军,为何白日里还要躲着他?” 燕蒹葭轻描淡写,回道:“欢喜谈不上,只是楚将军的皮相的确不错不过,今日牧清怎的没有跟随国师身侧?往日里牧清可是与国师形影不离的。” 这牧清宛若跟屁虫一样,整日里跟着扶苏,如今不在莫非是扶苏让他去做什么要紧的事情? “公主不必揣测许多,”扶苏笑眯眯道:“牧清素日里话多,屡屡着了公主的道,现下这又是公主的地盘,怎敢让他还跟着过来呢?” 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但燕蒹葭只勾唇一笑,全然不以为意。 “也罢,只是国师太过瘦弱,还是多吃些东西才是。”她一边为他夹菜,一边神色自然的问道:“国师今日寻本公主,所谓何事?” 扶苏垂眸,望了眼燕蒹葭夹菜的那双筷子,下意识便微微蹙起眉来。 燕蒹葭抿唇,掩住一抹奚落的笑意,继续给他夹菜:“国师难不成是嫌弃本公主?要知道,本公主可从未给谁夹过菜,就是父皇母后也没有此等殊荣。” 扶苏爱洁,这是先前牧清透露出来的。况且,扶苏喜欢做好人,轻易不会拒绝。 “怎敢?”扶苏微笑,神色如常:“公主知晓,我如今中了蛊,既是有着一颗爱慕公主的心,自是不介怀这般亲密接触。” 他故意将亲密二字,压得很低很低,那股子暧昧的气息,让燕蒹葭持着筷子的手都不禁有些僵住。 这厮竟然还可以这么不要脸? 想了想,燕蒹葭收回筷子,抬眼看向扶苏,不怀好意的勾起一抹笑来:“那国师便多吃一些,好好与本公主接触接触。” 饶是算计过人的扶苏,闻言也不由一愣。他算是看清楚了,燕蒹葭根本没有将她自己当作一个女子,似乎只有她玷污别人的份儿,而她却是没有吃亏的可能。 微微叹了口气,扶苏还是放下筷子,摇头:“公主看来的确是没有寻常女子的害臊之情。” 燕蒹葭挑眉,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世上,还没有谁能让本公主觉得害臊。更何况,与国师过招,男女大防又有什么重要?” “总之扶苏是说不过公主的,”他神色淡然,继续:“今日来寻公主,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哦?何事?”燕蒹葭难得来了兴趣。 扶苏看了眼四下,提醒道:“闲杂人太多” 燕蒹葭会意,拂袖挥手,吩咐道:“西遇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公主。”一众婢女小厮应声,很快便退了下去,且还为燕蒹葭和扶苏掩上门。 燕蒹葭道:“好了,现在国师可以说了。” 扶苏敛眉,神色温雅:“今日我夜观星象,西北恐将有霍乱生出。” “霍乱?”燕蒹葭手下一顿,下意识问:“何种霍乱?何时会爆发?” “一切都未可知。”扶苏失笑:“天机二字,岂是那么容易就参悟的透的?” “也是。”燕蒹葭颔首,思忖道:“你可将此事奏明我父皇了?” 扶苏摇头:“此事我只告诉公主一人,公主可知为何?” 琉璃眸直直对上扶苏那双深邃的眸子,燕蒹葭红唇微动:“预知。” 他知道她入梦可预知将来的事情,也知道她母亲萧皇后是大祭司所以,将此时告诉她,无非是想借用她的预知能力,先发制人,拯救黎民百姓。 可思及至此,燕蒹葭眉头忍不住蹙起,她其实不相信,扶苏是大慈大悲之人。可他此次这般行动她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目的。 “不错。”扶苏直言不讳:“公主是皇后娘娘的血脉,先前凉州的事情,也是因为公主预知了惨烈一幕,才执意要跟着南下罢?” 虽是疑问的话,但他话里话外都是笃定。 或许,从中蛊这件事开始,她和扶苏在某种程度,站在了一条船上,有些话说起来也不必遮遮掩掩。 “国师为何不去找我母后?”燕蒹葭叹了口气:“本公主的确有预知的能力,但关于国师说的西北霍乱一事,本公主并没有梦及” “公主该是不了解娘娘的事情罢?”扶苏淡淡道:“也是,娘娘是隐世门的背叛者,自嫁给陛下之后,便已然算是和隐世门,划清界限。” “背叛者?”燕蒹葭不为所动。 她不是没有查过她母后的事情,只是,隐世门的事情,任由她眼线遍布,也查不到半点。 如今听扶苏的话,看来他是知晓一切的来龙去脉的。 “是啊,其实告诉公主也无妨。”扶苏缓缓道:“娘娘是隐世门的大祭司,有通梦的能力,也就是天下大事,风云变化,她皆有预知之力。” “隐世门的大祭司,每百年出现一个,不论男女,自小便要静心修行,且于祭司而言,九州之内,没有其命定之人。” “公主应是明白,没有命定之人,不过是一种束缚通晓天命的人呵,谁又能配得上?” 不是配不上,而是有能者,必定左右大局,搅动风云。这样的人,是神祗,也是毒瘤。 燕蒹葭眸光熠熠:“所以我母后,成了隐世门的叛徒?” 她爱上了燕王,入了世俗,成了人妻,人母。叛离了隐世门,做了大祭司不该做的事情。 “是啊,隐世门的大祭司,怎么可以爱上俗人呢?”扶苏弯唇:“哪怕是人中龙凤的陛下,也不能坏了隐世门的规矩。所以” 燕蒹葭:“所以?” 扶苏道:“所以,隐世门将娘娘驱逐了。而作为大祭司的能力,也在诞下公主之后,随着消失退化了。” “如今,娘娘仅存的预知能力,估摸着没有多少,而公主正是鼎盛之期。” 说到这里,扶苏望着燕蒹葭,眸底盛满笑意。 不知为何,燕蒹葭总觉得,扶苏能这么直接了当的和她说,大抵是怀着某种目的,可究竟是什么目的,燕蒹葭却是猜不透。 “可即便如此,这些时日,本公主的确不曾梦见什么异象,唯独” 扶苏问:“唯独什么?” “唯独今日,本公主似乎梦见尚琼死了。”燕蒹葭抬眼看向扶苏,一字一句道:“死在战场上了。” “战场?”扶苏眉梢微微蹙起,沉思了半晌:“公主可还有旁的,更具体的所见?” “没有。”燕蒹葭摇头:“本公主不确定,这梦境到底是寻常的梦,还是预知梦。” 说到这里,她看向扶苏:“国师可有什么法子,让那梦境,能为本公主所控?” 若是能够操控梦境,那么关于国破之事,便有机会渐渐明朗了。 她话一说完,便见扶苏风轻云淡的笑起来。心下顿时就升起一股不安。 他轻飘飘道:“有是有,只是不知道公主是否愿意一试?” “什么法子?”燕蒹葭狐疑道。 “我为公主布阵,助公主入梦。”扶苏道:“只是,公主虽说有大祭司的血脉,但到底凡胎肉体,入梦是否能成功,也要看公主的悟性。” “好。”燕蒹葭点头,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不如就在今夜?” 似乎没有想到燕蒹葭会这么轻易的便答应,扶苏不由微微一笑,但是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用了晚膳之后,燕蒹葭便将扶苏带回了自己的卧房之中,而西遇等人,则是等候在外。 月至柳梢,扶苏风轻云淡,半点没有要摆阵之意。 看得燕蒹葭不由有些狐疑,忍不住问:“国师这是来参观本公主的卧房,还是要助本公主入梦?” 从一进屋开始,扶苏便有意无意的四处逡巡,这让燕蒹葭不禁想起先前扶苏夜半潜入的事情 “公主屋内的陈设,和前几日一样。”扶苏淡淡道:“还好,那窗户倒是修缮好了。”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一边说,他一边上前,摸了摸先前被他撞破的窗户,脸上笑意从容:“似乎比先前更坚固了。” “国师素日里不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燕蒹葭落坐,嘲弄道:“怎么这些时日,倒是像极了登徒子。” “登徒子?”扶苏低笑一声,背对着她的身姿,如松如竹。 月色皎然,透过窗台映入屋内,扶苏抬手,一副要打开窗户的模样。 燕蒹葭盯着他的背影,一时便有些注意力集中,落在扶苏的身上。 然而,就在她专注的那一瞬间,扶苏忽而转身,雪色袖摆拂动,有粉末自她眼前一晃而过。 天旋地转的一瞬间,燕蒹葭两眼一黑,整个人往桌上倒去。 晕倒之前,她几乎顷刻便明白了扶苏的意思。这厮进屋的诸多行为、包括言行,都是为了惹得她在意,从而突如其来,将她迷晕。 可即便想通了,她还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自己陷入长长的黑夜之中。 见燕蒹葭倒下,扶苏眼疾手快,刹那便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防止她倒在桌上,撞伤脸容。 “公主”屋外,西遇听到响动,不由询问出声。 扶苏轻声应道:“无妨,公主暂且睡下了。” 西遇狐疑,却碍于燕蒹葭先前的吩咐,只好回了声是。 月色稍稍移动半分,扶苏的身影也跟着挪动,只见他打横着抱起燕蒹葭,步步生莲,朝着床榻走去。 和想象中一样,燕蒹葭的确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扶苏眸底有无奈一闪而过。 她说他瘦弱,可他却比她要强壮许多,至少就他所知,临安公主生时不足月,幼时一直在宫中养病先前她饮酒过度,好几次惹得燕王和萧皇后大怒,看来这身子骨,怕是吃不得半点苦了。 如此一想,脑海中忽而有一件事入了他的计较之中。 顾不得多想,他便起身,自袖摆中取出一包药草,继而那骨节分明的如玉指腹落在香炉之上,细碎的声音响起,药草入了香炉,不多时便袅袅生烟。 那淡淡的香气,宛若清莲芬芳,萦绕了整个屋内,就连屋外,也若有若无的弥漫了一些气味儿。 扶苏缓缓朝着燕蒹葭走去,伸手抚平她的眉眼,掌心有温热之气,自她眉间缓缓注入。 入梦其实不需要什么布阵,只是入梦人必须全神贯注。而这,也是他一开始故意惹得燕蒹葭怀疑的缘由。 “该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扶苏收回手,声音压得很低。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颗泛着光芒的夜明珠,而夜明珠中,一只兽儿正诡异的眨着眼睛。 无疑,这便是食梦兽了。 有食梦兽的帮衬,燕蒹葭入梦会更轻易一些。 “开始罢。”扶苏淡淡道。 他话音落下,那夜明珠便发出一阵光芒,那夺目的光,让扶苏下意识皱起眉来。他闭上眼睛,眼前一片白昼。 不多时,一阵白茫茫中,他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凄冷孤月,霜华满地。 阴暗的小巷之中,人影晃动。 扶苏缓缓挪步而去,便见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熟悉至极。 “国师这是何意?”说话的女子,是燕蒹葭。 她瞪着眼睛看他,那张芙蓉娇艳的面容,和如今没有两样。 扶苏看见,梦中的那个自己,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来:“公主似乎很喜欢他?” “本公主喜欢谁,与国师何干?”燕蒹葭冷笑一声,贴身朝他靠近三分:“难不成国师这是对本公主当真上了心?” “怎么,不可以吗?”他居高临下,朝着她走去。 他越是靠近,她便下意识越是往后退去,狭小的巷子,能退到哪里去?不过两三步而已,她便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国师做什么?”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半分心慌。 “公主不能喜欢他,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扶苏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一丝阴暗。 “国师莫不是受了噬心蛊的左右,失了心魂?”燕蒹葭道:“国师要知道,本公主欢喜谁,与国师没有半点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他低低笑了起来,宛若一朵黑莲:“即便是受了噬心蛊的影响,我也不愿见着公主欢喜旁的男子公主可以试试,看看扶苏能不能杀光公主为之侧目之人。” “你疯了吗?扶苏!”燕蒹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是修仙练道之人,怎可怎可乱杀无辜!” “公主在关心我?”扶苏低眉望着她,深情至极。 “本公主什么时候关心你?本公主只是” 争辩的话还未说话,忽而一吻落下,空气凝结的顷刻之间,不仅梦中的燕蒹葭呆若木鸡,就是入梦的扶苏自己,也不由愣在原地。 霜华满地,星辰点点。 眼前忽而亮光刺眼,逼得他不由睁开眸子。 理智回归,他自梦中逃脱,入眼的一切,极为真实。 手中的食梦兽似乎有些疲惫,已然体力不支的打起了盹儿,他下意识将起收入囊中,往窗外看去。 梦中不过片刻,但窗外的月已然挪了好些位置,可见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而过。 收回目光,再看了眼躺在榻上宛若一只沉睡的猫儿的燕蒹葭,扶苏心下千丝万缕,满是怅然。 白日里她是张牙舞爪的虎,可一旦睡下,便又像极了娇弱可人的猫儿。 如此乖觉的燕蒹葭,的确难得一见。只是,更难得一见的是梦中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和那个诡异的自己。 自来城府幽深的扶苏,忽而便有些茫然,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为一个人如此喜怒形于色。 叹了口气,视线不知为何竟是落在她那殷红的唇上。梦中的那个自己俯身而去,可入梦的他却宛如看客,除了震惊之外,便再无旁的感受。 也不知道,这素日里对他唇齿相讥的这张嘴,是个什么味儿? 思绪才起,扶苏便骤然回神,他蹙起眉梢,心下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登徒子一样,破天荒了起了歹念。 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几遍清心咒,扶苏才缓缓起身,为她褪去鞋子,盖上锦被,才静静然离去。 ------题外话------ 虽然这个初吻是做梦,哈哈,但是好歹是有些进展了,话说,猜猜国师想干啥 109酒窖起火 扶苏很快便出去了,但那掩门的动作,却是让西遇愣了一愣。 很显然,扶苏动作极轻,主要是怕扰到燕蒹葭休憩。 “公主近日可是噩梦连连?”扶苏侧脸,低声问西遇。 西遇沉默,一时间不知是该回答还是不该回答。毕竟谁也不知道扶苏究竟盘算着什么,于燕蒹葭而言,又是敌是友? “你不必疑虑,公主噩梦的事情,我是知晓的。”扶苏到底聪慧至极,就见他淡淡弯唇,缓缓笑道:“屋里头点了安神香,明日我遣人再送些过来公主府。若是公主睡得不安稳,便可燃起安神香。”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屋内若有似无的烛火,神色从容。 “多谢国师。”西遇应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感激与否,只面色沉沉,没有几分喜怒。 扶苏见怪不怪,只收回视线,问道:“西大统领,不知公主府的酒窖在哪儿?方才公主说要送我几坛好酒,听说是从楚将军那儿得来的” “酒窖?”西遇一顿,倒是没有多想,只回道:“属下现在就让人给国师送几坛酒到马车上。” 说着,他便转头吩咐身侧的小厮前去清点几坛酒,差人送去国师府的马车。 扶苏颔首:“有劳西大统领了。” 不多时,扶苏领着几坛酒,踏上了回国师府的路。只是,他前脚刚离开公主府,后脚公主府的酒窖便起了大火,那大火极为猛烈,径直便将酒窖中的酒烧了个精光。 当下,西遇便意识到了,此事与扶苏定然脱不了关系。 于是,他救火失败之后,只好敲开燕蒹葭的屋门,禀报了此事。 燕蒹葭正在睡梦之中,朦朦胧胧听着西遇禀报,想也没有想便挥退了他,兀自继续入眠。 倒不是不心疼,只是,东西都烧了,她也没得大半夜如此动怒,但凡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情,她都可以放着明日再议。 翌日,燕蒹葭终于悠悠转醒,稍稍洗漱了一番,她才开口询问西遇,酒窖失火的事情。 “酒窖里头的酒,都烧光了?”她一边往嘴里送吃食,一边不紧不慢的问。 “都没了。”西遇低头,有几分惭愧:“昨夜国师说公主许诺要赠几坛好酒给他,属下以为国师此话定然不假,于是便自作主张,遣人去酒窖” 公主府那么大,琐碎事情繁多,自然不能事事都要过问燕蒹葭,更何况,西遇怎么也想不到,扶苏会撒谎! 这不该是体面人,或者说贵胄会做出来的事情。 鼻尖轻哼,燕蒹葭冷冷道:“国师这厮,就是个老鸡贼,你斗不过他,很正常。” 西遇拱手,沉稳道:“酒窖失火之事,皆因属下大意引起,属下愿受责罚。” “无妨,区区酒窖而已,左右里头的酒多是楚青临送来的,烧了就烧了罢。”燕蒹葭风轻云淡道:“只是,这扶苏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行事着实是诡秘难测。” 烧酒窖,对扶苏来说,有什么好处? 燕蒹葭思索了一刻钟,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处。索性她也就不去想了,等到今日去了国子监,再询问也不迟。 要知道,如今的扶苏,可是有一半儿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呢! “多谢公主。”西遇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只是,公主今日是楚将军教习武艺,公主若是去迟了,怕是” “素闻楚将军奖惩严明,”燕蒹葭幽幽一笑:“不知对待本公主,是否也是如此。” 西遇摸不准燕蒹葭的意思,只想了想,回道:“楚将军那人怕是对谁都一样。” 行军打仗之人,最重规矩。西遇知晓,楚家曾有一族中子弟入了楚青临的麾下,但那青年自以为是楚家人便会得一二高看,这般心态,不过一月便犯了军规。 那时,任由青年哀嚎求情,楚青临也半点不念旧情,五十军棍下去,打的青年皮开肉绽。 为此,楚青临刚正的名声,倒是愈发响亮了。 “那不是更好吗?”燕蒹葭勾唇,眸底划过幽光,只缓缓伸了个懒腰:“如此早的一日,也不知姽婳姑娘醒了没有。” 一边说,她一边拂袖起身,明眸之中,满是从容不迫。 西遇不疑有他,很快让人准备了马车,一路护送燕蒹葭抵达青楼。 但青楼楚馆,做的都是夜里头的生意,这一大早的,自是还门庭寥寥。 西遇站在马车外,问道:“公主,可要喊人来伺候?” “不必。”燕蒹葭道:“既是还未开门儿,那咱们便先去国子监罢。可惜,怕是要是迟了的。” 嘴里虽然说着可惜二字,但语气里却满是无所谓,听得西遇心下微微叹息,知道自家公主这是故意为之了。 拖拖拉拉,东逛西逛,不就是为了迟些去国子监吗? 马车行驶至国子监的时候,燕蒹葭已然迟了半个时辰,优哉游哉的下了马车,便朝着里头走去。 宽敞的院落中,贵公子和高门小姐各自耍弄着长剑,要么娇滴滴,要么兴致冲冲,一个个都很是欢喜。尤其那些个闺阁小姐,眼巴巴瞅着楚青临那张俊逸的脸容,早已芳心暗许。 乍一见燕蒹葭踏入,气氛顿时有些凝固。一侧的尚琼冲燕蒹葭使了个眼色,提醒她有大麻烦了。 燕蒹葭一笑,就见楚青临上前,神色冷峻依旧:“公主今日迟了半个时辰。” 燕蒹葭手中折扇收起,装模作样道:“今日睡得迟了,还望楚将军见谅。” “睡得迟了?”楚青临冷笑一声:“听闻公主一大早出门,去的是青楼。” 楚青临这厮,的确是极为刚正的,他自来便在军中长成,知晓倘若没了规矩,这一个个的王孙贵胄,怕是要掀翻天了。 更何况,燕蒹葭这般明目张胆、刻意为之的举动,着实让他觉得,她这是蹬鼻子上脸,以为他会对她纵容。 楚青临的话方落下,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尤其女眷,更是吃惊不已。 “公主既是入了国子监,便要守国子监的规矩。”楚青临冷冷道:“如今公主坏了规矩,那就恕本将军无礼了。” “来人!”楚青临挥手:“将公主带下去,扎一炷香的马步。” “一炷香?”燕蒹葭露出错愕的神情:“楚将军这是要废了本公主的腿?” 楚青临道:“腿不会废,公主放心。军中将士百万,没有谁因为扎一炷香马步,便废了双腿。” “楚将军这是以权谋私?”燕蒹葭看向楚青临:“前两日楚将军示爱,本公主没有接受,如今楚将军便想换着法子折磨本公主了?” 她故作恼怒的模样,心中却是一阵窃喜。越是激怒楚青临,越是会得到重重的惩戒,忍一时的痛,她很快就能逃离国子监这座大牢! 更何况,一石二鸟,同时也能让楚青临对她厌恶起来,何乐而不为? 她话音一落下,众皆哗然。一个个都是瞳孔微缩,很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楚将军怎么会喜欢公主?”人群中,有女子低声怯语。 有人一语戳破:“楚将军前两日不还送了好几坛酒去公主府吗?你何时见楚将军送女子物什的?” “可可哪有男子送心仪的女子酒的?” “楚将军又不是俗人?自然与众不同。” 一句句低声议论,入了楚青临和燕蒹葭的耳,前者眉头紧锁,后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今日之事,无关私事。”楚青临冷静道:“公主违了规矩,自是没有理由开脱。” “公主是要自己受罚,还是本将军着人带着公主去?”楚青临淡淡说着,满脸不阿。 这般模样,看得身侧尚琼连连摇头。昨日他还同楚青临说,燕蒹葭喜欢温顺的,结果今日他便如此行事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燕蒹葭弯唇,依旧风度翩翩:“本公主有手有脚,自己去。” 说着,她走至一侧,正想让西遇帮衬着接过手中的折扇,那头楚青临再度出声。 “公主,国子监内,不得带府中侍从。”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打发了西遇在外头候着了。 本以为,燕蒹葭还会与他争辩,却不想,她这次倒是极为好说话。 “你先去外头候着罢。”挥了挥手,燕蒹葭冲西遇吩咐道。 “是,公主。”西遇拱手,很快退了出去。 “这下,楚将军可是如意了?”燕蒹葭丢了折扇,扎着马步,继而笑眯眯的望向楚青临。 楚青临不答,只转头,让人在燕蒹葭胯下点燃一炷香,并放置瓷碗在她的头部和腿部。 而后,他兀自上前,继续面无表情的传授武艺要诀。 等到他走至尚琼身侧,指点尚琼的时候,少年却是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楚将军这是打算追求公主,还是和公主结仇?” 他委实是好奇,楚青临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刚正不阿是没错,但昨日他不是才表现出欢喜燕蒹葭的样子吗? “尚公子也想去扎马步?”楚青临不答,反问。 尚琼看了眼额角冒汗的燕蒹葭,果断闭嘴,不再询问。 “本公主站不住了。”哐当几声,瓷碗落在地上,摔成了几个碎片。 众人正要朝着燕蒹葭看去,便听楚青临一声冷斥:“这套剑法若是今日还练不好,大家就都别歇着了。” 到底是世家公子小姐,一个个宛若儿戏一样,根本没有认真修习。故而,楚青临也是想借着燕蒹葭,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毕竟,连临安公主都敢惩戒的人,可是容不得他们造次的。 心下一个激灵,一个个便都不敢去看燕蒹葭的方向,反而挥动起手中的长剑,勤学苦练起来。 楚青临朝着燕蒹葭走去,见燕蒹葭依旧风轻云淡,一脸的纨绔模样,不由挑眉。 “公主想激怒本将军?”他上前,压低声音问。 “将军不是说本公主不错吗?”燕蒹葭眉眼弯弯,眸底风华万千:“所以啊,本公主也想看看,将军到底适不适合做驸马爷。” 驸马? 楚青临神色微微一顿,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燕蒹葭忽然哎呀一声,再度惹来所有人的注目。 “没想到,楚将军素日里那么正经,私底下竟是如此的不正经啊?”她勾着唇角,手中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一本明晃晃的册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燕蒹葭手中的那本册子上。 燕蒹葭继续道:“啧,这册子,可不是正经公子哥该看得啊!” 她耸了耸肩,那绘声绘色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认定了,那不正经的册子,是楚青临的。 这一次,饶是一向镇定自若的楚青临,也不由有些愠怒。 他没有想到,燕蒹葭会这么的胆大肆意。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她这儿,栽跟头。 “公主迟来为一,诬陷为二。”楚青临道:“罚公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一炷香变成一个时辰,其实不算惩罚太重。 或者,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楚青临这是在放水。 就连燕蒹葭听了,也不由面色一诧。 “几位公子小姐,便在这里练罢,若是练不好,便都别回府了。”楚青临风轻云淡道:“公主随本将军来,本将军亲自监督。” “去就去,本公主怕你呢?”燕蒹葭扬了扬下巴,白眼微翻。 说着,燕蒹葭便随着楚青临,去了后山竹林之中。 燕蒹葭以为,楚青临这是有话要和她说。故而倒是没有多加防备。 后山之中,竹林茂密,湖面广阔。深不见底的湖中心,隐约有两个竹子,笔直的插着,细的仿若一孩童踏上,便可将其压断。 “公主以为,如此便可激怒我?”就在燕蒹葭逡巡之际,楚青临忽然道:“公主顽劣,但也忘了,本将军御下多年,何等傲慢之人没有见过?” “将军这是何意?”燕蒹葭挑眉,只下一刻,她便见楚青临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楚将军这是做什么?”燕蒹葭眯起眸子。 “公主桀骜,本将军也一样。”他话音一落下,便一手拎起燕蒹葭的衣领,宛若小鸡仔一样,将她拎到了湖中心极为纤细的杆子上。 等到她站稳了之后,他徒然松开手,为她解开穴道,一晃眼便到了岸上。只留下燕蒹葭一人踏在细细的竹上,几乎就要摔倒湖中。 “楚青临,你好大的胆子!”燕蒹葭怒道:“你这是要谋害本公主!” “谋害不敢当。”楚青临难得眉宇舒展,有些愉悦的模样:“与公主的大胆比较,本将军不过尔尔。” “本公主不擅水性!”燕蒹葭摇摇晃晃,一副就要落水的模样。 “公主踏稳了,便不会掉下去。”楚青临好整以暇,道:“就算公主掉下去了,本将军也可以将公主捞起来,公主不必害怕。” 话虽如此,但楚青临显然是不相信燕蒹葭不会水性。 他今日就是要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天高地厚。更何况,军中那些原本桀骜的士兵,哪个不是在被他折磨了以后,对他佩服不已? 身为男子,自是要拿出男子的气魄。如此,才能得到女子的芳心。 “好你个楚青临!”燕蒹葭面前站稳,咬牙切齿。 站了大约半盏茶,燕蒹葭脚底发酸,那竹尖太细,扎的她实在难受。 不过,她今日目的还没有达到,做戏做全套,自然是要 “楚青临,本公主命令你赶紧把本公主带上岸!” “公主若是肯求饶,本将军便将公主带上岸。”楚青临不紧不慢,道:“如何?” “不如何!”燕蒹葭怒道:“你想得美,本公主” 话还没有说完,她低垂的眸底闪过一抹光,燕蒹葭忽而发出一声尖叫,摇摇晃晃之下,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阳春三月,春江还未回暖,冰冷冷的水淹没她的口鼻,让她整个人发寒。她宛若一只娇弱的猫儿一样,不断被拉入深渊之中。 “咕噜噜!”燕蒹葭挥舞着双手,一副挣扎的模样:“楚楚青临!快救” 难得扬眉吐气,楚青临语气有一丝愉悦:“公主若是求我,我便将公主带上岸,如何?” 他打听过,燕蒹葭是会泅水的,如今她这般,不过是假意为之罢了。左右是想等着他也下水了,再来伺机报复。 “楚青临,你这贱贱男人!咕噜噜有水草!”燕蒹葭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水草!” 水草缠住了她的双腿,让她挣脱不得。 她话音方落下,整个人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突然湖面安静下来。 楚青临眉梢一蹙,心下不疑有他。 燕蒹葭会泅水,但若是被水草缠住了脚,恐怕 就在他一个飞步要入水救人之际,一道雪色身影,快一步入了水中。 一瞬间,水花四溅,那谪仙似的面容,头一次漫过心焦之色,看得楚青临顿住步伐。 来者是扶苏。 识得扶苏至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扶苏的脸上露出那样的表情。 ------题外话------ 扶苏笑眯眯:楚青临送的酒?那就全烧了罢。 楚青临沉思脸:我折磨别人,别人都会爱上我,公主也一定会!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尚琼摇头:这就是两人的段位差距了 110无师自通的扶苏 冷水之中,燕蒹葭憋着气息,故作被缠。 就在她消声之后,便见一道身影,朝她而来。 下意识的,她以为来者是楚青临。 心中升起一抹邪肆,手中的匕首即便在水中,也依旧泛出了冷光 身影逐渐靠近,她下意识挥手,恶狠狠便要朝着来者刺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想起,楚青临今日一身紫黑色的锦衣,而来者雪色衣角,委实熟悉至极。 手腕被紧紧捏住,她也随之松开手中的匕首,任由匕首沉入湖中。 被人一把从水中捞了起来的顷刻,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来者的温度。 很快的,她能够再次呼吸自如,鼻尖有淡淡清莲香味萦绕。 她熟悉这个味道,救她的,是扶苏。 心下微微有些失望,本还想对楚青临行凶,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燕蒹葭心中不由有几分犯了嘀咕,扶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咳咳!”轻咳两声,燕蒹葭到底还是呛了几口水。 “公主可是还好?”扶苏低声问道,那语气徒然便不再那么风轻云淡了。 “还好,还好。”燕蒹葭正要摆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还在扶苏的怀中。 这厮抱着她,即便到了岸上,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国师怎么会在这里?”问话的,是楚青临。 见燕蒹葭和扶苏都从水中出来,楚青临神色有几分冷意。但谁也不知道,这一丝冷意,究竟是冲谁而来。 “听闻昨日公主府的酒窖烧了,特来询问一二,毕竟昨夜公主方才赠了扶苏几坛好酒”点到为止,扶苏继而道:“只是不想,尚公子说将军将公主领到了后山,说是要惩戒公主?” 一边说,扶苏一边抬眼,轻笑着朝楚青临看去。 似乎神色没有异样,但那口气却又是护短的很,仿佛他和燕蒹葭有什么关系,而楚青临则是外人。 “公主犯了国子监的规矩,自是要受罚的。”楚青临漠然回着,似乎并没有将扶苏提及的酒窖起火一事,放在心上。 “将军可知因材施教四字?”扶苏笑道:“公主体弱,受不得罚,将军大可寻旁的惩戒法子,何必如此与小女子计较?” 话到扶苏嘴边,却又成了是楚青临计较。 “公主体弱?”楚青临看了眼扶苏怀中隔岸观火一般的燕蒹葭,冷冰冰道:“本将军瞧着公主身子骨可是硬朗的很!” “咳咳!”燕蒹葭象征性的咳了两声,语气徒然虚弱:“国师,快给本公主宣太医,本公主许是落了水,受凉了,身子骨实在是不适的很。” 扶苏闻言,看向楚青临:“公主凤体,将军想要惩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般体罚,未免过于苛刻。素来当夫子的,自是没有不顾学生性命的道理” 寥寥数语,无不是在指摘楚青临实在过分,听得燕蒹葭好一阵忍俊不禁。 她垂下眸子,难得乖顺的没有出声,只一副孱弱的模样,看得楚青临面色更是冷峻。 眸底沉静,楚青临忽而道:“国师对公主有意?”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以至于正打算坐山观虎斗的燕蒹葭,不由愣了愣。只是,还没有等到她回过神,扶苏嘴角便有笑意漫开。 “是。”他宛若清风,徐徐道:“扶苏心悦公主已久。” 短短几个人,一瞬间让场面变得诡异的安静。 楚青临盯着扶苏,奚落一笑:“没想到国师也动了凡心。” 扶苏笑着反问:“人皆有七情六欲,楚将军不也是一样吗?” “自今日起,便不一样了。”楚青临看了眼扶苏怀中的燕蒹葭,不紧不慢道:“既是国师与公主两情相悦,本将军自是不会横刀夺爱。” 说着,他的视线与燕蒹葭的眸光正是撞了个着:“只望着公主今后莫要再坏了规矩,否则本将军依旧严惩不贷!” 话音方落,他也不等燕蒹葭什么反应,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见着楚青临离去,直至他背影渐渐消失,燕蒹葭才拍了拍扶苏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扶苏缓缓将她放下,淡淡道:“公主,先去换身衣物罢,莫要着凉了。” 语气里,满是关怀。 “国师这是怎么了?”燕蒹葭睨向扶苏:“怎的和楚将军说,你心悦本公主?” “公主不是恰巧觉得楚将军惹人厌烦吗?”扶苏一本正经,道:“我方才不过是在为公主排忧解难。只是” “只是什么?”燕蒹葭问。 “公主要刺杀楚青临?”扶苏望向她,仿佛将她的所想所思,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了,湖底燕蒹葭落下的那把匕首,若是他今日没有来,恐怕那匕首便准确无疑的刺入楚青临的胸口了。 “国师在说什么?”燕蒹葭笑了笑,装傻充楞:“本公主并非气量小之人,怎的会因这么个小事,去刺杀楚将军呢?怕是国师看错了吧。” 说着,她就要离去。 “公主昨夜,可是梦到了什么?”扶苏轻声问她。 燕蒹葭身形一滞,回头看向扶苏:“国师知道什么?” 她定定然望着他,神色有一丝冷然。似乎是被窥探了辛秘,生出了杀意。 “公主梦见了什么?”扶苏弯唇,秀美的脸容,没有半点烟火气息:“扶苏与公主站在同一条船上,公主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的神色一如既往,但深邃的眸底,却满是真挚。 “国师可还记得那千年大蚌?”燕蒹葭幽幽然道。 “记得。”扶苏颔首:“那蚌壁梵,预示着国破之灾。” 燕蒹葭勾唇,冷笑道:“这蚌,出自楚青临之手。” “昨夜梦中。本公主看见了楚青临。”燕蒹葭道“那刻满梵的大蚌,是出自他之手。” 梦中,燕蒹葭所见,是楚青临吩咐旁人,按照大蚌的预知,散步谣言,并且,他似乎还打算挑起一件祸乱 “竟然是楚将军?”扶苏闻言,不禁讶然:“可楚将军,有何理由要这般做?” “国师应当听闻过楚青临父母的事情罢?”燕蒹葭道:“许是因为他父母的事情,楚青临才想着报复” 楚家与皇家的辛秘,扶苏不会不知道。 扶苏颔首:“可即便如此,公主也不像是冲动之人,为何非要设下这等子计谋,明目张胆的杀楚将军?” 毫无疑问,燕蒹葭是故意不守礼法,刻意让楚青临惩戒自己。而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楚青临掉以轻心,并且杀了他。 扶苏虽说不是对燕蒹葭了如指掌,但对她还是略知一二的。燕蒹葭自来做事,缜密至极,绝不会这般鲁莽。 可今日的燕蒹葭,却委实是过于急躁了。 “本公主曾做过一梦,梦中国破家亡,兵临城下。”燕蒹葭的神色,难得的认真:“据着梦中可得,惹得燕国亡国者,乃是熟悉之人。” 她抬眼看向扶苏:“一个熟悉之人,且能够有此等能力的,国师以为会是何人?” 燕蒹葭势必要杀了楚青临的原因,就是因为据着昨日梦境推测,楚青临极有可能就是她梦中那个令燕国破灭之人。故而,她一觉醒来,只想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而这,也是燕蒹葭第一次向扶苏吐露梦中一切。 她知道扶苏有本事,所以她要好好利用这个蛊毒的机会,借助扶苏之手,拯救燕国! “公主从前,无论扶苏怎么问,都不肯言说,怎的今日如此坦诚?”扶苏轻笑道:“公主想利用我?” 斩钉截铁,全然点破了燕蒹葭的心思。 “是。”燕蒹葭红唇弯弯,眉眼一瞬间璀璨至极:“本公主的确是想利用国师,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这世上,或许只有燕蒹葭一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张口说着利用,还询问被利用的人,意下如何? “公主想听到什么回答?”扶苏一步步靠近她,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国师一定会帮本公主的,不是吗?”燕蒹葭抬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一瞬间,他清澈的眸子倒映着燕蒹葭的脸容,冷水打湿了她的面容和墨发,阳春三月,依旧寒凉。她被冻得脸色发白,神色却满是光彩熠熠。 这样的燕蒹葭,委实让他心尖颤动想要答应她所有的要求,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他问:“公主为何这么肯定?” 燕蒹葭勾唇:“因为国师心悦本公主,不是吗?” 她素来就是卑鄙的,即便扶苏此时是受了蛊所影响,她也要借助他,保证燕国的江山屹立不倒! 只是,她话音方落,便见扶苏倾身,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她的耳畔,贴近他的胸膛。 “公主错了。” 低沉如水的声音,一点点敲在她的心上。 燕蒹葭正想抬眼看他,却听他再度出声:“公主若是想以色诱之,应当如此才是。” 心跳声,骤然响起。 ------题外话------ 撩妹无师自通,扶苏是也! 111爬树? 燕蒹葭愣在原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却很快便挣脱了那等子暧昧的情绪。 她不紧不慢推开扶苏,没有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只仰着头看他,淡淡开口: “昨夜国师烧了本公主的酒窖,为何?” 扶苏反问:“公主觉得,是扶苏烧的酒窖?” “不是国师,难不成是楚将军?”燕蒹葭哼笑一声,语气再笃定不过。 他斩钉截铁道:“酒窖不是扶苏烧的。” 燕蒹葭蹙眉,显然不信:“不是?” “不是。” “看来国师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撬开。”燕蒹葭冷笑,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对此事,皆是心知肚明,只是一个不说,一个也懒得与之计较。 说着,燕蒹葭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少年才从暗处出现:“师父为何要烧公主的酒窖?” 近来,他家师父的行事,他愈发看不明白了。昨夜回了国师府,竟是又折返回去,莫名烧了公主府的酒窖,大半夜才鬼鬼祟祟的归来,全然没了从前那股子仙气飘飘的模样。 “遵从本心。”扶苏淡淡回了一句,转而又道:“方才公主的话,可是听到?” “听到了。”牧清点头。 “去查一下楚青临” “是,师父。”牧清说着,忽而想起一件事,便又道:“对了师父,再过一阵子,五国大会就要开始了。” “五国大会?”扶苏眸底微微深邃了两分:“又是多事之秋呵。” 如今五国虽说战火平息,但暗地里却是风云莫测,也不知何时,天下这盘棋,会打乱了重新来过。 接下来的一阵子里,燕蒹葭就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是老老实实去了国子监。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这个骄横的公主,竟是接连半月下来,没有一次迟去。 一时间,众人皆在私底下揣测,是不是公主对楚将军又起了歹意?要不怎么三不五时的,天天往楚青临跟前凑去? “公主!公主!” 广阔的平地,微风阵阵。一少年青衣蓝衫,腰佩白玉,满头大汗的跑了过去。 就见,平地中央,燕蒹葭一袭鎏金广绣锦袍,好似画本子里的公子哥一样,宛若凝脂的手捏着细线,头仰的高高的。 天空中,纸鸢绯色,赤红如霞,轻飘飘的随风而动。 “公主怎的放纸鸢不叫我?”少年到了她跟前,才缓缓停下来,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四顾望去:“公主一人,岂不是寂寥至极?” 燕蒹葭闻言,头也不低,只散漫的拉扯着风筝线,语气淡淡:“你爹若是知晓你又与本公主厮混,你猜会不会暴跳如雷?” 来者是尚琼,即便不偏头去看,燕蒹葭也识得他的声音。 “我爹这几日染了风寒,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尚琼道:“他哪有闲工夫理会我的事情呐?” “那你便好生在家中陪你爹,否则你爹要是知道” “公主近日是怎么了?”尚琼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伤怀:“公主是厌倦我终日跟随了?近日公主外出,都不喊我了” “说得好像本公主以前外出,都会喊你一样。”燕蒹葭翻了个白眼,扯了扯手中的细线:“哪次不是你自己求着跟上来的?” “话是这样没错”尚琼嘟囔着嘴:“可我感觉的出来,公主明显不想与我亲近了” 这几日,燕蒹葭的疏离,他不是看不懂,虽说他看起来是有些愚钝,但心中却是再敏锐不过了。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捏着细线的手下意识顿住,随即,她回头看向他,将手中的线递给他:“接着。” 尚琼接过,仍旧道:“公主莫要左顾而言他,分明” “你多虑了。”燕蒹葭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看来你也是到了年纪了,该相看一个姑娘家了,省的整日里这般思虑。” 一边说,她一边看了眼西遇,西遇会意,很快便离去了。 尚琼不解,只道:“公主让西遇去干什么?” “风筝都要被你放掉下来了!”燕蒹葭提醒着,见他回神去拉细线,才又漫不经心道:“让西遇去买些吃食而已,玩闹了大半天,本公主腹中空空,可不是得进食?” “这样一说,我也饿了!”尚琼砸吧砸吧嘴,思忖着道:“西街新开了一家糕饼铺,那里的桂花糕极为可口,公主不妨让西遇再带点桂花糕来?” 燕蒹葭缓缓坐了下来,笑眯眯道:“人都走了,你这会儿说,本公主难道还能千里传音?” 尚琼自讨了没趣,只好摸摸鼻子,又道:“对了,公主近日为何又巴巴的缠着楚将军?我记着前些日子不是楚将军缠着公主,公主不甚耐烦吗?” “唔,前些日子本公主没有领悟到楚将军的魅力,如今领悟到了,自然” “公主若是欢喜,不妨先下手为强,我见那妙家小姐也似乎欢喜楚将军” 燕蒹葭凝眉问他:“你是觉得,本公主比不上妙玲珑?” “那倒不是。”尚琼摇头,一脸狗腿的笑道:“公主自然是顶顶好的,公主看得上楚将军,也是他的福气!” “行了,别拍马屁了,”燕蒹葭嗤笑:“王妃恢复的如何了?” “已然好了,”尚琼道:“这大好的天气,公主怎么不去骑马?放风筝多无趣呀!” “不想放,你就回去。”燕蒹葭抿了口茶水,放下手中的茶水,起身就要夺过他手中的细线。 尚琼一闪,躲避道:“玩儿,我是要玩儿的!” 只是,他躲开,手中的线忽然一扯,瞬间断却。 红色的纸鸢,一瞬间飞的极远,很快便落在林间。 “公主”尚琼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燕蒹葭。 他了解燕蒹葭,知道燕蒹葭有喜欢自己做纸鸢的习惯,瞧着那只纸鸢,不出意外也是燕蒹葭亲手做的。 果不其然,就见燕蒹葭脸色一黑,看向他:“你可知这纸鸢本公主做了多久?” “公主,我将功赎罪,现在就去找回来。”尚琼赔笑着,生怕挨了燕蒹葭的揍。 “不必了,你留在这儿等,”燕蒹葭白了眼他,挥袖:“本公主自己去找。” 说着,她也不顾尚琼阻拦,便兀自一人,朝着林间走去。 此地都是公主府的地界,她当然不怕歹人谋害,更何况她才是公认的歹人。 如此想着,她也已然抵达林间。葱郁的树丛,满是朝气,可这会儿,燕蒹葭的心中却很是烦躁。 这几日下来,她睡得并不好,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其中缘由无非就是那令人胆颤的梦境。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她可以自欺欺人,但每夜重复着尚琼死在她怀中的梦,却是让她真的感到了一丝恐惧。 从前梦到凉城之事,那些死去的百姓并非她所熟识,故而心中可以做到平静处之。但如今,死的是她的至交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死在战场上的尚琼啊叫她如何能不意难平? 因此,燕蒹葭近日才刻意与尚琼拉开距离,或许远离了她,尚琼就远离了战场,远离了死亡。 就在她恍神之际,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公主为何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温润如水,宛若初春薄冰消融,有一瞬间,燕蒹葭仿佛置身梦境,身后的声音,意外的涌入她的心尖。 很像,梦中那个唤着“偲偲”的男子。 她抬眼,便见扶苏矜贵如神祗,笑意阑珊,顷刻便稳住了她的心神。 “国师?”燕蒹葭眉梢微微一蹙,眸底下意识露出星星点点的困惑。 “公主似乎,有心事。”扶苏轻笑着朝她走近。 燕蒹葭回过神,掩住心中的怅然,勾唇一笑:“本公主的纸鸢掉了。” “纸鸢?”扶苏逡巡了一圈,指着燕蒹葭身后的一抹鲜红,问她:“公主说得,是哪个么?” 树枝上,高高挂着一只红色纸鸢,那纸鸢乃凤凰之状,热烈如火,耀眼至极。 燕蒹葭回头一看,扬唇回道:“不错,就是那个!”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树下走去。直到抬头仰望的那一瞬间,才发现那纸鸢挂的极高,高到她根本企及不到。 “国师可否帮本公主取下来?”她自然而然看向扶苏。 有功夫的人取,自是极为轻巧。而她,手无缚鸡之力,怕是 “公主难道不自己取吗?”扶苏淡淡道:“爬上树,我在下头护着公主。” “本公主爬上树?”燕蒹葭指着自己的鼻尖,难以置信。 “是啊。”扶苏神色怡然,不紧不慢道:“等公主取到纸鸢,便跳下来,我接住公主。” “那便罢了,本公主没必要为了一只纸鸢,如此大费周!”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拎着上了树,而拎着他的那双手,正是扶苏。 ------题外话------ 你们猜,国师让公主爬树,是为了什么?迟来的一更,望见谅 112脑海中的少年郎 周身一轻,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然上了树了。 “扶苏,你做什么!”她下意识想要回头,瞪眼看向扶苏。 “公主不是要寻回自己的纸鸢吗?扶苏不过帮公主一把!”扶苏低笑着,忽而松了手:“公主可要抓紧了。” 话音一落,燕蒹葭便暗道不好,她反应极快,趁着扶苏还没有回神之际,便想双手抱紧扶苏,谁知道,扶苏这家伙,更是俨然早一步料到了她的反应。就见他稍稍一闪,整个人已然风轻云淡的落在了树下。 “扶苏,你疯了!”燕蒹葭紧紧抱着树干,低头恶狠狠的瞪着扶苏,恨不得将他瞪着筛子,让他千疮百孔。 她有自己的骄傲,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胆敢如此戏谑她,毕竟是天之娇女,何曾吃过这等子亏? “公主还不打算取风筝吗?”扶苏好整以暇,一脸淡然的仰头,眼中带笑。 “这鬼风筝,本公主不要了!”燕蒹葭咬牙切齿,冲他喊道:“马上放本公主下来!” 这树是真的高,高到若是她从这儿掉下去恐怕要摔断脖子。 扶苏微微弯眉,好似清风朗月:“扶苏并没有绑着公主,公主可以自行跳下来。” 字字句句,皆是温良,但听在燕蒹葭耳朵里,却是刺耳至极。 “从这儿跳下去?你是要本公主的命吗!” 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惊惧,她满脸涨的通红,倒是难得有几分女儿家的姿态了。 “公主放心,有我在。”他语气忽而有了一丝笃定,道:“我会接住公主。”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燕蒹葭闻言,更是不悦至极:“想看本公主出丑?你若是有病,本公主不介意请个太医,给你看” 她话才说一半,忽觉手中一滑,整个人往下落去。 扶苏芝兰玉树的容色,一步步向她靠近,咚的一声,他果然稳稳的接住了她。 扑面而来的清莲气息,带着夏日午后的温热朝她袭来。 别说,扶苏虽说看着清瘦,但手胳膊却很是有劲儿。只这般想法才浮现,她便又恼羞成怒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她冷冷抬头,盯着扶苏那无辜至极的脸容。 扶苏不答反问:“公主可觉熟悉?” “熟悉个屁!”头一次,燕蒹葭忍不住吐了一句不甚雅致的话。 她继续又道:“放本公主下来!” 扶苏闻言,倒是松了手。若是放在从前,可能他径直会将她丢开,让她摔个够。但这一次,他竟是缓缓弯腰,轻柔的将她放下。 “扶苏,你是蛊毒上脑了吗?”燕蒹葭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骂道:“怎的一天天如此不清楚,竟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如果说扶苏因蛊毒的缘故,对她心生爱慕可再怎么心生爱慕,也不会做出这等子幼稚且低俗的事情吧? 扶苏问:“公主恼了?” 见他一脸无辜,燕蒹葭心下不耐烦起来:“懒得和你说!” 说着,她看也不看扶苏,便越过他,大踏步离去。 直到燕蒹葭的身影消失,牧清才从暗处闪身出来。 “师傅”牧清有些头疼:“您这样,只会让公主更厌烦您” 连他一个少年人都懂,要撩拨女子,这般强行英雄救美定是不行,怎么他师傅这么榆木脑袋? “是啊,的确让她厌烦了。”扶苏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覆住他的情绪:“可惜,没能让她想起来。” “想起来?”牧清纳闷:“想起什么?” 扶苏抬眼,微微一笑,眼中的情绪消失殆尽:“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毕竟,从头到尾只有他当真了。 那一头,燕蒹葭脸色不好的回到原地,尚琼那小子倒是没心没肺,兀自一人坐在树荫下,乘凉、吃瓜。 “公主怎么没找到风筝?”他似乎忘记了愧疚,嘴里嚼着东西,说起话来也是不清不楚。 “不必找了。”燕蒹葭垂下眼睑,语气不咸不淡:“被野狗刁去了。” “野狗?”尚琼眉头一紧:“这附近,竟是有野狗?” 他哪里知道,燕蒹葭说的野狗,正是他万分敬佩的国师大人。 燕蒹葭懒得与他掰扯,只道:“废话少说,既是来了此地,自是不能干坐着。” “不坐着干什么?”尚琼一愣。 “赛马。”燕蒹葭勾唇。 “与谁?公主?” “相府千金,”她道:“叶芊芊。” 话音方落下,便见不远处,一人着绛紫衣裙,手中捏着长鞭,身骑骏马,乘风而来。 一阵子不见,叶芊芊显然已是学会了骑马,且如今还熟稔至极,颇有几分飒气。 “诶?竟是叶小姐。”尚琼微微有几分惊讶。 “怎么,你和她” 尚琼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瞧着叶芊芊渐行渐近,燕蒹葭不由挑眉,笑意荡开:“本公主若是让叶芊芊做你的媳妇儿,你觉得如何?” “咳咳!”一口茶水还未下肚,尚琼便被燕蒹葭的话给呛住了。 “怎么,看来你很是欢喜啊!”燕蒹葭勾唇,愈发笑的不怀好意。 “公主这是要我的命!”怎料,尚琼却涨红了脸,道:“这叶小姐如此彪悍,我若是娶她回府,不就等同了娶了个我爹吗?” 他与叶芊芊虽说是见过几面,但到底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前一次还是他教她骑马的时候不过,叶芊芊骑马的时候,可懒得和他闲聊,几次他引出话头,都被她的冷漠给噎住了。 自那以后,他看叶芊芊,就像是看他爹一样,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严肃、木讷。 “叶芊芊可比你爹好看许多,也比你爹有趣许来了。”话说到一半,叶芊芊已然下了马,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公主。”叶芊芊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神色寡淡至极。 说着,她顺势睨了眼尚琼,依旧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倒是半点看不出欢喜亦或者喜悦。 “叶小姐今日也来赛马?”尚琼尴尬的摸摸脖颈,没话找话。 叶芊芊面无表情:“嗯。” 这一声嗯,径直便将气氛拉到了冰点。 看得一旁的燕蒹葭,忍俊不禁。 她弯了弯嘴角,笑眯眯道:“今日天气正好,叶小姐不如和尚琼赛一次马,看看这些时日,叶小姐的骑马技术是不是长进了。” “好。” “这” 两人同时出声,前者是叶芊芊,她知道燕蒹葭在撮合她和尚琼。 而这迟疑不定的后者则是尚琼。 “怎么,尚公子怕输给我?”叶芊芊挑眉,一张芙蓉面容,难得有了些许情绪。 “比就比,谁怕谁?”尚琼道:“但比试总归是要些筹码的,我若是赢了,叶小姐” “你若是赢了,我嫁给你。”叶芊芊接过话头,一双温和的杏眸直直对上尚琼的眸子。 “额?”尚琼石化在原地,仿佛自己在做梦。 这是正经大家闺秀会说的话??? 就连一旁赶来的西遇闻言,也不由有些骇然。怕是这话,连他家公主也未必敢说。唯独燕蒹葭笑意不减,心中暗暗为叶芊芊竖了个大拇指。 下一刻,便听叶芊芊忽而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玩笑而已,尚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反而被尚琼的表情,戳中了笑穴。 叶芊芊的笑,不仅尚琼觉得莫名,就连燕蒹葭也不知所云,不过她今日要做的,不过是月老而已。 如此一想,她便道:“不如就赌一个月的功课罢?若是尚琼赢了,叶小姐帮尚琼做一个月的功课,反之亦然。” “行!”尚琼点头,想也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 若是赌注是功课,那他可要加把劲才是! “好。”叶芊芊也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如此,两人便各自骑上骏马,一声令下,很快便开始了比试。 马蹄扬起,尘土飞过。西遇望着尚琼的背影,不禁心中叹息。 公主这招儿倒是极好,不管这场比试赢的是谁,尚琼和叶芊芊定然因“赌注”的原因,要有些瓜葛的。 男俊女靓的,一来二去岂不是容易互生情意? 如此想着,他的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但见燕蒹葭凝视着远方,难得露出一丝沉思之意。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在燕蒹葭的脑海中响起 就在扶苏接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画面。她仿佛置身其中,坐在高高的树上,低头瞧着树下的少年郎。 然而,对于她的发问,少年不只一言,他沉默着应对,垂眸不去看她。 燕蒹葭看不清少年的脸容,只依稀觉得熟悉至极。 “喂!我要跳下来了。”画面中的那个自己,忽而便又喊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少年终于抬眼,眉梢轻蹙,秀气而青涩的眉眼,犹如画卷里头拓下来那般,过分的夺目炫丽,让人发蒙。 “接住我!”画面中的自己,嗓音清脆,只听声音,便可猜出此时眼角带笑的模样。 只一瞬间,少年的脸容放大再放大,燕蒹葭艰难的回忆着,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描绘着少年的脸容。 刹那间,她突觉心中一震。 是了,脑海中浮现的那个少年郎,是扶苏! 113国师脸红了 可为何,少年扶苏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分明她早年才见过扶苏一面,而那时他已然十七八岁啊! 想破脑袋,燕蒹葭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心中觉得诡异非常,但是她有预感,这件事扶苏定然是知晓的,不然他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可是,她该去问扶苏吗?问了扶苏会说吗?还是一切只是那厮在搞鬼? 对于扶苏,其实燕蒹葭根本不信。要不是因为蛊毒,她甚至连利用扶苏的心思也没有。 她不是愚钝的女子,扶苏心中沟壑万千,也同样不是感情用事的男子,这场博弈,谁先当真,谁就真的输了。 燕蒹葭心中千思百转,直到最后,叶芊芊和尚琼赛马结束,尚琼博得头筹,她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尚琼会赢这件事她倒是一点不意外,好歹尚琼是跟着她荒唐了好些年,骑马一事可谓娴熟非常。不可能会输给初学骑马的叶芊芊。 瞧着尚琼乐呵呵的模样,燕蒹葭心中微微一叹,若是他能与叶芊芊成就一段良缘,或许就不会如她梦中所见的那般万箭穿心,死于非命。 “公主似乎有心事?”虽说输了比试,但叶芊芊全然不以为意,她看向燕蒹葭,语气倒是难得有一丝关切。 “能有什么心事?”燕蒹葭只风轻云淡的笑道:“只是一想到明日又要去国子监,本公主便觉得头疼,课业如此之繁重,也不知” 说到这里,燕蒹葭的视线落在叶芊芊脸上。 叶芊芊垂眸,油盐不进:“门都没有。” 想叫她连带着燕蒹葭的课业也一并完成,可不是门都没有吗? “叶姑娘过河拆桥?”燕蒹葭戏谑出声。 但尚琼根本不懂,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非也。”叶芊芊道:“一码归一码,公主若要寻人做课业,不如找国师?我见着国师对公主近日有些上心。” 叶芊芊话音一落,燕蒹葭眸低便划过一抹诧异,她是真没有想到,叶芊芊竟是眼尖如厮。 扶苏何许人怎么可能让人如此轻易看出端倪? “国师近日的确对公主有些殷勤,”一旁,尚琼见缝插针,跟着说道:“难不成国师想当驸马?” “扶苏近日意图这么明显?”燕蒹葭震惊,难得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看向西遇,默默询问。 西遇摇头,表示并看不出来。 燕蒹葭见此,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心中思量,估计尚琼和叶芊芊都是通透单纯之人罢毕竟这会儿她只能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了。 一众人不多时便各自回了府邸,燕蒹葭刚回公主府,便听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燕灵曼的婚期终究定了下来,成亲的对象虽说倒不是那个不堪的公子哥,不过却是极为平庸的一个贵胄公子。 宫中的事情,表面平静,但燕蒹葭知晓,燕灵兰绝对不会如此乖觉。果不其然,没有两日,宫中便又传来消息,说是燕灵曼脸伤未痊愈,婚期径直便被推到了年末。 想来,这燕灵曼定是求了旁人帮衬,否则依着娴妃和燕灵兰两母女恨毒她的心思,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让她如愿。 她正思绪悠远,耳边忽而传来楚青临的声音:“公主近来定力颇好。” 燕蒹葭此时正扎着马步,稳的宛若一尊大佛。 前几日她还怪腔怪调的叫着累人,没想到不过这几日她就学的有模有样了。这倒是稀奇。 “人总要有些长进,不是吗?”燕蒹葭抬眼,笑眯眯的扫了眼楚青临。 那一眼,说怪异也是怪异,看得楚青临眉头蹙起:“公主在看什么?” 燕蒹葭不怀好意道:“楚将军腰带没系好。” 话音一落,楚青临便下意识低头看去,但只一眼,他便冷冷仰头:“公主委实是无聊。” 说着,他大踏步越过她,缓缓去巡视其他人。 见他离去,燕蒹葭不由笑容愈发明媚起来,她说他腰带没有系好,其实是骗他的,但是这会儿楚青临背后的某张不雅之画,却是 “楚将军,你” “楚将军,你的背上有有一张画。” “这画这画有辱斯!”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出声来。楚青临背后贴着的那张活色生香的画儿可真是有些粗鄙了。 楚青临也不傻,瞬间便背手,往自己后背一抓,骨节分明的五指瞬间捏住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他一把扯下来,定睛一看 心中有被戏弄的怒火,腾升起来。 “公主是真的无聊!”他回头,看向燕蒹葭的方向。 可这会儿,哪里还有燕蒹葭的人影?只有尚琼知道,公主早就一溜烟儿逃了! 瞧着那空荡荡的一处,楚青临深吸一口气:“其他人,继续!”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去,俨然是去逮燕蒹葭的。 众人唏嘘,暗道燕蒹葭果真无法无天。 那一头,燕蒹葭早已顺着走廊,跑到了夫子休憩的屋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昨日她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会儿所有的夫子都不在,楚青临更是不可能想到她会躲到了这儿来。 心中升起一股愉悦的情绪,捉弄了楚青临,她实在觉得神清气爽的很,尤其一想到那厮时常板着脸,一副假正经的模样,燕蒹葭便更觉干了一件大事! 心中如此想着,她掩上门,大摇大摆的坐在了软塌上,打算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正躺下,身后忽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公主怎么来这儿了?” “国师?”燕蒹葭心中一惊,正想起身,却被扶苏一把按住。 她方才没有戒备,更没有想到软塌上会有人,况且扶苏和楚青临这个级别的夫子根本不会在这休憩屋里头休息! “公主莫慌,有脚步声。”扶苏低低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脚步急切,内力深厚看来是楚将军。” “当真?”燕蒹葭瞳孔一缩,不可置信。 楚青临如此聪慧?知道她会躲来此处? 扶苏轻声道:“公主待会儿就知道真假了。” 听着扶苏的话,燕蒹葭愣了愣,心下明白,这一次扶苏没有骗她。 说时迟,那时快,她立即一个起身,顾不得询问扶苏为何在此处,便跨过扶苏的身,一瞬间躲到了扶苏的背后,躺了下来。 扶苏迟疑:“公主这是” “嘘,别让楚青临发现我了!”一边说她一边扯过盖在扶苏身上的被褥,把自己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 “公主离这么远,楚将军一进来就知道,塌上躺着两个” 扶苏话还没说完,下一刻便觉腰部一进,娇娇软软的身子骨便贴在了他的背上。 一瞬间,扶苏的耳根子红的透彻,宛若被烤熟了一样,委实带了一股娇羞之意。 可惜这一幕,燕蒹葭并没有看到。她生怕被楚青临察觉,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更何况,她防也是扶苏防他才是,她名声甚差,根本不在乎这些。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楚青临背着光,犹如神祗降下。 “国师怎么在此处?”他一眼便见着塌上的扶苏,床幔散落,扶苏侧着卧榻,秀美的脸容,微微发红。 “身子不适,便随意寻了个卧房休息一会儿,怎么楚将军也想过来歇息?”一边说,他还一边装作要起身给楚青临腾位置的样子。 楚青临心性耿直,根本觉得恶心和扶苏同榻而眠。 一想到这般可能,他就瞬间冷下脸来,巡视了一番屋内。问道:“国师可有见着公主?” “公主?”扶苏单手撑着脑袋,极为雅致道:“公主这会儿不是该在楚将军那儿?难不成是逃学了?” 一边说,扶苏一边露出讶异的神色,那模样就好像全然不知道燕蒹葭在哪儿一样,叫人看不出半点虚假。 “哦?国师当真没有见过公主?”楚青临缓缓走近扶苏,盯着他的脸:“为何国师的脸,这样红?” 他那犀利的眸子,犹如凛然的刀刃,带着一股战场厮杀的戾气。 扶苏闻言,却是谈笑风生,不为所动:“方才不是说了?我身子不适,才来此地歇息。” 他矜贵依旧,一双温润的眸子,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本将军便不打扰。”说着,楚青临转身,很快掩门而去。 被褥中,听着楚青临离去的声音,燕蒹葭正打算起身,却又被扶苏一把握住手。 隔着被褥,她都感觉到他的力量。 “咳咳。”扶苏轻咳,没有说话。 但燕蒹葭不傻,扶苏这是在提醒她,楚青临其实并没有走远。那厮也是成了精的狐狸,怎么可能这么好糊弄? 于是,她沉下心,一动不动,等待着楚青临离去。 只是,等着等着,她竟是觉得有些疲乏,忍不住睡了过去。 而那一头,扶苏终于听着楚青临真正离去了,便低声道:“公主,他走了。” 他声音放得很低,但燕蒹葭却没有反应,扶苏微微有些诧异,心中也不知为何,忽而有些怕燕蒹葭闷在被窝里给闷死了,顿时掀开被褥,转身朝她看去。 小姑娘面色潮红,呼吸均匀原来是睡着了? 望着此时熟睡的燕蒹葭,也不知为何,扶苏的神色顿时柔软起来。彼时的柔软,不是寻常时候那般不带感情的,而是真真正正的温软。 心中千万种念头升起,头一次,他矛盾起来了。 如此细的脖颈,白如雪若是轻轻一捏,会不会粉碎呢? 若是若是他现在就解决了燕蒹葭,是不是之后就不必受这蛊毒的牵制?亦或者说不必受燕蒹葭的牵制? 一盏茶,两盏茶,一个时辰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燕蒹葭醒来的时候,扶苏早就消失无踪,冷冷冰冰的榻上,仿佛还有他的温度。 她扶着昏昏涨涨的脑袋,诧异于自己怎么睡的这样熟。看来是昨夜听曲儿听过了,身子骨受不住啊。 叹了口气,她晃晃悠悠起身,很快便出了屋门。 看了眼天色,燕蒹葭心中纳闷,便听身后传来尚琼的声音。 “公主,国师的学堂开始了!”尚琼急急地跑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燕蒹葭挑眉。 尚琼回:“方才国师的那个小徒儿说的。” 燕蒹葭颔首,牧清说得,那就是扶苏嘱咐的。 如此想着,两人便很快朝着学堂走去。 只是,刚走进学堂,燕蒹葭和尚琼便双双愣住了。仿佛是走错了地方一样。 但见扶苏就端坐在上首,燕蒹葭知道,他们没有走错地方。 就见整个学堂内,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坐着,他们面前是一堆刺绣的玩意儿,无论男子女子,都对着一众刺绣发愣,似乎也想不通扶苏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和尚公子既然来了,就座罢。”扶苏笑吟吟道。 燕蒹葭挑眉,不疾不徐的坐下来,心中寻思着,想看看扶苏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想必诸位公子小姐,对今日这堂课有些不解罢?”扶苏缓缓道:“今日不讲诗书,今日锻炼各位的心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无论将来各位公子是要考取功名,还是各位小姐要嫁作高门妇,心性二字,皆是不可缺少的。急躁者,大事必定不成。自古将相王侯,可有毛头小子?” 众人闻言,摇头。 扶苏继续道:“所以,今日我便要磨炼一下各位的心性,针线细腻,女红熬人,能沉下心来做这刺绣的,定然是要心如止水,心性过人,因而这便是我对诸位的一个试炼。” 说着,扶苏示意牧清挂上一幅画,那副画上是鸳鸯戏水,极为生动灵巧,但不知为何,倒是看不出半点轻浮,反而透着一股子大气磅礴之意。 扶苏平静如厮:“请诸位,就这幅画,绣一个香囊。我没有旁的要求,只要诸位耐心的完成,即可。”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自然而然看了眼在场的男子。女子自来便都有在做女红之事,唯有男子从不接触,故而今日这场试炼明摆着是为了男子而设。 可在场一众公子哥,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露出半分不愿,反而一个个皆是敬佩扶苏,似乎这般与众不同的授业方法,才是一个懂得大道的人该有的。 唯独燕蒹葭,凝眉细看那幅画,不知为何,她总觉那画极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114荷包 想了半天,燕蒹葭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画儿,故而她迟迟并不动手。 扶苏见状,倒是不觉惊讶。他知道,燕蒹葭虽说是个姑娘家,但是她金尊玉贵,从来没有沾染过女红,就是拿针恐怕也是不会的。 “公主是不会女红?”他缓缓走向她,低声问了一句。 可即便如此,在场一众人皆是静静然钻研,他这一出声,几乎全部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去。 “不会。”燕蒹葭抬眼,看了看扶苏:“心性这个本领,本公主就不必学了,国师是知道本公主耐性如何的。” 两人交过手,也互相算计过,她不信扶苏会不知道她的为人。 说这话,燕蒹葭的确没有多想,但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韵味了,毕竟燕蒹葭名声狼藉,说她这是在调戏扶苏,也是不为过的。 “也罢,”出乎意料,扶苏竟是没有再多做要求,就听他道:“公主既是不愿参加这试炼,扶苏是不勉强,只是为求公平,公主这会儿,可以自去楚将军的堂上,修习一番武艺。” 燕蒹葭瞳孔一缩,按耐住自己的脾性,扯了扯嘴角:“本公主觉得这试炼还算有些意思。” 说着,她立即便下手,捏起一根绣花针,动作起来。 比起女红,她自然更不愿见着楚青临,方才她如此戏耍他,要是再栽在楚青临手中,恐怕不太妙。 见此,扶苏颔首,赞了句公主好心性,便挪步离去了。 芝兰玉树的身姿,越过各家小姐,惹得那些女子低头羞红了脸。 燕蒹葭鼻尖轻哼,暗道男色误人。她甚至怀疑,他父皇派遣扶苏和楚青临来授业,其实真实目的是为了给这两个相看媳妇儿的! 半盏茶的时间,悄然过去,燕蒹葭眉头紧锁的盯着自己被扎了好几针的手指头,恨得牙痒痒。 天杀的扶苏,搞这些幺蛾子做什么?她怀疑这是故意在为难她! 憋着一股子气焰,她忽而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寻思。 “国师!”她把手中的针线丢回篮子里,拍了拍自己的手:“本公主心中有疑惑。” “何疑惑?”扶苏轻笑着问她,那眉心的温柔,让人不易察觉。 众人的视线,暗暗的落在燕蒹葭的身上,但又有些人,不敢去看她。 燕蒹葭问:“国师说此为试炼,那国师可是通过这试炼了呢?” 敢质疑“夫子”的,恐怕也只有燕蒹葭了。她言下之意便是:你叫我们做女红,那你做过女红吗? 怎料,扶苏笑了笑,云淡风轻回道:“自然。” 燕蒹葭却是不信,只扬了扬眉,故作不懂:“那国师可否帮本公主看看,这荷叶儿,如何下手呢?” 任谁都看得出燕蒹葭的刁难,可扶苏却是没有说什么,只缓缓走向她。 “国师帮本公主看看吧。”燕蒹葭将篮子里的绣绷递给他,明眸狡黠,像极了一只存着坏心眼的狐狸。 她倒是不信,扶苏这样一个清高之人怎么会去碰女红。 可没有想到,那厮走近她,面带从容便接过绣绷,三下五除二便绣了个轮廓出来了。 “剩下的,公主可以自己完成了。”他五指分明,又将绣绷递给燕蒹葭。 没想到自己的为难,对扶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燕蒹葭吃了个瘪,一时间便没有再说话。 无趣而冗长的时间,缓慢的流动着,燕蒹葭百无聊赖,哪里还有心思刺绣?倒是旁人乃至尚琼,都认认真真的,大抵都被扶苏这张嘴给糊弄了。 如此一晃神,便是半个时辰过去,首先是世家小姐,一个个上前交了自己的绣品。紧接着,又是好几个公子哥交上自己的绣品,燕蒹葭粗略瞄了眼,女子做的绣品,的确远远胜过男子,且没有例外,毕竟这女红都是在场男子头一次碰这些东西。 陆陆续续,有人离去,就连尚琼也伸了个懒腰起身,燕蒹葭瞅准时机,就要混着和尚琼一同离去。 然而,她正要溜走,便觉身后一道抓力,紧紧抓住了她的衣领。 她回头,就见扶苏笑吟吟的望着她,雪色衣袂拂动。 “国师?”燕蒹葭镇定自若。 “公主的绣品,还没有交。”扶苏不疾不徐道。 燕蒹葭一本正经回道:“明日再交给国师,今日天色已晚。” “天色不晚。”扶苏说着,又看了眼正在等燕蒹葭的尚琼,说道:“尚公子自去罢,我陪着公主完成这场试炼。” “公主?”尚琼迟疑的看向燕蒹葭。 “不讲义气?”燕蒹葭睨了眼尚琼。 扶苏轻飘飘道:“尚公子也想留下来继续做女红?” 尚琼赶紧摇头:“公主,我爹喊我早些回去,今日我就不等公主了” 说着,他一溜烟便跑了,看得燕蒹葭忍不住翻白眼。 扶苏道:“公主可是能够静下心来了?” “国师为何非要为难本公主?”燕蒹葭看向扶苏,有些不耐烦。 “一视同仁。”扶苏慢悠悠道:“公主不能坏了我的规矩。” 燕蒹葭冷哼一声:“那本公主若是偏坏规矩呢?” 扶苏从容道:“公主可是想知道,关于尚琼的那个梦境?” 燕蒹葭抬眼,终于神色不再吊儿郎当:“你知道?若是本公主绣好了这鸳鸯,你当真会告诉本公主?” 扶苏颔首:“公主若是用心绣,我会告诉公主的。” “好,一言为定!”燕蒹葭道:“驷马难追!” 说着,她老老实实坐下来,拿起那绣绷便开始动作起来。 这一次,她竟是出乎意料的干脆,出乎意料的认真,扶苏很少见燕蒹葭这般,故而便也顺势坐在团蒲上,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委实过于明显,以至于方才认真下来的燕蒹葭,顿时又有些分心。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扶苏:“本公主脸上有花儿?” “没有。”扶苏摇头。 燕蒹葭皮笑肉不笑:“那国师盯着这么紧做什么?” 扶苏薄唇微抿:“蛊毒。” 因为蛊毒,他才想看她,因为蛊毒他才对她有兴趣至厮,扶苏的意思大抵便是如此。 短短两个字,堵得燕蒹葭哑口无言。 顿了顿,她才不悦道:“本公主不喜别人这么看着。” “无妨。”如浮云一样的脸容,满是温柔:“我喜欢就好。” 他说的很是清浅,半点不像是来呛人的,可听在燕蒹葭耳朵里,却恼人至极。 可偏生,她这会儿有求于他,根本没法子甩脸走人。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咽下这口气,先动手完成这刺绣再说。 一盏茶的时间,悄然而过,燕蒹葭被扶苏盯得,不自然到了极致,饶是她脸皮很厚,也经不起这么个相看。更何况,扶苏靠的近,人也长得俊。 相较于燕蒹葭的不自在,扶苏显然要愉悦许多,难得有人让他这样轻松,让他这样欢心。 他戏弄似的,愈发靠近了她两分,呼吸近在咫尺。 终于,燕蒹葭忍无可忍,在扶苏未回神之际,她猛然一个抬头,鼻尖相触,四目相对,这回轮到扶苏愣住了。 她勾起唇角,邪佞的笑意染上眉眼:“国师若是再看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把国师” 扶苏耳根子微微一红,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心中微悸,面色却是镇定自若。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燕蒹葭察觉到扶苏呼吸微重,眼中的笑意不由愈发浓烈了两分。 她一动不动,语气暧昧道:“把国师的眼睛戳瞎!” 国师若是再看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把国师的眼睛戳瞎! 话音一落,她便瞬间拉开和扶苏的距离,鼻尖冷哼传出。 扶苏轻笑,摇头道:“罢了,斗不过公主。” 想调戏她,却反被调戏,可扶苏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燕蒹葭倒是没有半点胜利之喜。 但见扶苏起身,朝着上首走去,燕蒹葭便哼了一声,兀自继续绣鸳鸯。 这回,没有了扶苏的监视,燕蒹葭总算能够专心了。过了半个时辰,她也终于将手中的鸳鸯绣好了。 剪了红线,她心情颇好:“喏,本公主完成了。” 一边说,她一边将绣品递给扶苏。只是,这一瞟,她忽而便怔住了。 难怪了,难怪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幅画! 画上的一切,和她先前见过的一个荷包,几乎一模一样! 而这个荷包,是当时在凉城的时候,扶苏身上佩着的!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扶苏的腰侧,彼时燕蒹葭并没有看到那个荷包。 可她记得,那时候她万分嫌弃的荷包竟是和现在,她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一般无二! “公主?”扶苏想要接过燕蒹葭的绣品,却被她抓的死死的。 燕蒹葭回神,一瞬间松了手。但她这异样,被扶苏看在眼底。 “公主这是怎么了?”扶苏问。 “没什么。”燕蒹葭摆手,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收起。 扶苏神色如常,没有继续追问,只缓缓看了看燕蒹葭的绣品,随即淡然的收了起来,放在了其他公子小姐的绣品篮子里头,瞧着很是随意。 燕蒹葭垂下眸子,敛了敛心神,红唇微动:“国师现在可以告诉本公主,梦中尚琼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罢?” ------题外话------ 努力更新中,虽少,但是还蛮香的害羞等了凉凉这么久的小宝贝,凉凉努力更新中,谢谢你们不离不弃。 115国师离京 “公主曾说过,时常做着一个国破之梦,而这一次,公主梦境中死的是尚公子难道公主不觉得,这两个梦境,有所联系?” “硝烟。”燕蒹葭沉思道:“两个梦境,都与战场有关。” “不错。”扶苏道:“但公主发现没有,第一个梦境,兵临城下,而第二个梦境,则是公主出征” “不错!”燕蒹葭眸光一亮:“国师的意思是未来,被改变了!” “公主聪慧。”扶苏颔首,缓缓说道:“第一个梦境,兵临城下,是为守,是为被动。而到了尚琼之死是为攻,是为主动。” “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尚琼会不会死,还是要看命数,这命数则是可变的!” “可以这样说,”扶苏点头:“只是,改变命数一事,自古并未听闻有人做过亦或者说,做到过。” “那便由本公主来试一试!”燕蒹葭扬唇,信誓旦旦。 扶苏道:“公主可还记得,那日我与公主说,西北恐有霍乱将至?” “记得。”燕蒹葭挑眉:“当真霍乱生出?” 扶苏道:“此事我已禀报陛下,陛下着人去打探了。只是,去打探的人,至今没有消息,陛下接连派了几拨人,都没有音讯。” “哦?果然是有怪事。”燕蒹葭眯起眸子,沉吟着。 扶苏问:“那日入梦,公主可有线索?” “没有。”燕蒹葭摇头:“连梦里有什么,本公主都回忆不起来。” 扶苏颔首,缓缓说道:“看来,我是该要亲自去看一看了。” “国师要去西北?” “不错。”他道:“准确的说,应当是北垣。” 燕国西北有城曰:北垣郡。此郡地处要塞,四周皆是部落,许多年前,也算是战火不断,硝烟未歇。但自二十五年前开始,北垣郡便安定下来,周边的部落也再未滋事。 如今怪事既出,只怕是安稳了二十五年的城池,又要遭殃了。 思及至此,燕蒹葭看向扶苏:“国师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扶苏从容道。 下意识的,燕蒹葭便回道:“如此快?” 话一出口,她便又觉得不甚妥当,仿佛自己是不愿他离开一样 “公主若是舍不得扶苏,扶苏可以” “本公主可没有舍不得国师,国师就少自作多情了。”燕蒹葭冷哼一声,神色平静:“一想到国师要离京都,本公主便觉得自在不少,只是,不知国师可有法子,捎带上楚将军?” “哦?捎带楚将军?”扶苏挑眉。 “本公主觉着,这北垣正值多事之秋,要是楚将军丧命于那方岂不是正称了本公主的心意?”燕蒹葭笑眯眯的说道。 她想置楚青临于死地,扶苏本就知悉,这会儿和他绕弯子也没有必要。 “那倒是困难。”扶苏忍俊不禁道:“楚将军哪里是那么好坑害的?” 说着,他看了眼天色,随即便又道:“眼下天色不早了,公主也自回府歇息罢,扶苏告辞。” 言毕,扶苏立即便转身,打算离去。 “国师!”燕蒹葭喊住他。 扶苏身形一顿,心下竟是冒出一丝揣测莫不是她要嘱咐他一路小心? 可这般想法才冒出来,下一刻便听那道铿锵而秀雅的嗓音道:“国师这荷包难得不打算还给本公主?” 果然扶苏轻笑,淡淡回道:“这荷包,是公主赠与我的。” 说着,他也不顾身后燕蒹葭什么反应,缓步便离去了。 原地,只剩下燕蒹葭兀自一人,对着绣篮里头一堆色彩艳丽的荷包,蹙眉茫然。 翌日一早,燕蒹葭准时来了国子监,果然,一整日下来,不见扶苏身影,而后她着人打探,这厮的的确确,昨夜便请命,自去北垣郡探查。 心下清明,燕蒹葭便没有再去思虑扶苏的事情,她一转眼,便将扶苏抛去脑后,不过两日功夫,便又忘了彻底。 宫中,燕灵曼的婚期也被她拖住了,燕蒹葭得知此事,倒是不觉惊讶,她知道,这个六皇姐就像是静静蛰伏的毒蛇,哪怕被砍断尾巴,也是还有几分本事的。 于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她沉下心来,渐渐适应了国子监的日子。 除了偶尔气一气楚青临,燕蒹葭更多的时候是为难其他的夫子以及浑水摸鱼。自从知道自己会左右尚琼的命数以后,她便私底下不断撮合叶芊芊。可惜这两人就像是榆木脑袋,郎无情,妾无意,要不是叶芊芊看重尚琼阳气重,怕是连见尚琼一眼,都懒得了。 百无聊赖,她还是时常流连青楼酒馆,殷红的灯笼,精美绝伦的屏风,她听着不眠楼千金难买一曲的姽婳姑娘拨动的琴音,撑头缓缓睡去。 “公主。”眼前,一阵烟雾缭绕,她拨开云雾,竟是见着半月不见的扶苏。 燕蒹葭知道,这是梦境,可她也清楚,一旦自己察觉此为梦境,那么便意味着,此乃预知梦! 心下微微紧张,扶苏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觉得恍若隔世。似乎许久没有见着这张满是温柔笑意的谪仙面容。 “公主此次来北垣,可有什么收获?”他凝眸,眉眼宛若星辰浩瀚。 烛火之下,她手捻杯盏,红唇微微勾起:“解决楚青临这个大麻烦,算不算收获?” 跳跃的烛光,她抬眼,摄人心魂。 “那公主是如何解决楚将军的?”扶苏问道。 燕蒹葭缓缓道:“自然是”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听得耳边一声惊呼。 “公主,小心!” 一声惊呼,将她从梦中拉回了现实。 燕蒹葭睁开眸子,便见一把匕首飞驰而来,几乎划破她的喉咙。 西遇的身影,顷刻间便冲了过来,他挡在她的面前,硬生生被匕首贯穿胳膊,鲜血的味道,瞬间弥漫。 “大胆!”他拧着眉梢:“竟敢行刺公主!” 长剑出鞘,西遇眼眸狠戾,长剑挥过,径直便刺向了姽婳。 那匕首,是姽婳投掷,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燕蒹葭的命而已。 “姽婳姑娘藏匿的很深。”燕蒹葭眸光渐渐冰冷:“看来想取本公主性命,并非一日两日了。” 姽婳闻言,丝毫不争辩,只怒瞪着燕蒹葭,却不说话。她瞬间和西遇打了起来,冰刃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的公子,让你来杀了本公主?”燕蒹葭幽幽道:“还是说这次行刺,是你自作主张?” 她笑容渐渐浮现,眸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姽婳沉住气息,没有回应,只闷声与西遇对抗着。虽平日瞧着,她很是弱,但这武艺却极为非凡,连连接了西遇十几招儿,倒是半分不显弱势。 “让本公主来猜猜,你的主子那什么神秘的公子,究竟是哪位。”燕蒹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眸中有冷光射出:“莫非是我们宛若圣人在世的国师大人?” 她话音一落,姽婳手中的剑也应声落下。 她抬头,正要咬碎口中毒药,便听燕蒹葭漠然道:“卸了她的下巴。” 西遇眼疾手快,卸了她的下巴。即使吃痛,姽婳还是一声不吭,忍着那剧烈的疼痛,额角滴汗。 西遇一掌,将她口中的毒药打出,而后以极快的速度,点住她的穴道。 “公主,如何处置?”西遇道。 “用刑。”这一次,燕蒹葭却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她视线触及西遇胳膊的伤,语气沉沉:“地牢里所有最狠的刑罚,都来一遍,本公主就不信,她不招!” “是,公主!”瞬间,便有暗卫前来,将姽婳拉走,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西遇不解:“公主,难得姽婳的主子,不是国师?” 分明她是因为听到了国师的名字,才分了心,很快被击败 “还关心这事儿?”燕蒹葭瞪了眼他,语气有些不悦:“你这手还要不要了?还不先回府,找府医?” 即便是恼怒的语气,也不由的让西遇一愣。公主这是在关心他? 可他不过是暗卫,暗卫的命,本就是为了保护主子而生。 “你是想以后本公主还要再派个人,伺候你衣食住行吗?”燕蒹葭见他愣愣不说话,气的不行:“赶快给本公主滚回去好好治治这胳膊!” 虽是骂人的语气,但分明就是关怀和担忧。西遇眸眶一红,铁血男儿,竟是有几分感怀。 垂下眸子,他应了一声,趁着燕蒹葭还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赶紧离去。 西遇回了府,处理了伤口,很快便又到了燕蒹葭的面前,但见燕蒹葭正在出神思索着什么,不由问道:“公主可是在想姽婳的事情?” “西风回来了吗?”燕蒹葭不答反问。 回府前,她让西风去打听扶苏的情况,瞧着这会儿也该是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西风前来:“公主!” “打探到了?”燕蒹葭问。 西风颔首,回道:“国师此去半月,还未有音讯,听闻明日陛下会派遣朝中大将,前往一探究竟。” “哪位大将?”燕蒹葭挑眉:“莫不是楚将军?” “公主这次猜错了。”西风摇头,道:“是骠骑大将军,魏峰。” 魏峰?若不是楚青临那为何她梦中的预知,有关楚青临? ------题外话------ 又来更新了,最近工作也特别忙。努力更新 116离京 入夜深沉,景逸端坐在听雪阁的高台上,眉眼如星辰灼灼。 “公主。”他见燕蒹葭前来,颔首示意。 两人自来熟稔,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者说,景逸和辛子阑不同,他是江湖中人,本就不拘泥于这些礼教。 燕蒹葭顺势坐了下来,问他:“子阑什么时候能抵达都城?” 前两日,辛子阑被调回都城,不过此去路遥,怕是很难再离去前,再见一面了。 “公主想去北垣?”似乎看出燕蒹葭内心所想,景逸道。 “你知道我要去北垣?”燕蒹葭颇为诧异。 景逸失笑:“公主前几日差人打听国师的消息,今日又派人去宫中问话,我能猜到,岂不是容易?” “你倒是愈发聪明了。”燕蒹葭挑眉:“本公主可记得,早些年你入公主府的时候,不似这般心思沉沉。” 景逸叹息:“人关久了,总是会变的。”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公主扣留了你一般。”燕蒹葭冷哼:“若非故交托付,本公主可懒得管你。” “是,公主所言极是。”景逸笑道:“只是,公主当真要去北垣?我早年到过那儿,北垣盛行巫蛊,加之如今国师也有去无回,怕是凶险万分。” “此行必然是要去的,”燕蒹葭收回自己的目光,难得认真道:“你只要照看好本公主的家业就行,过几日子阑归来,让他好好帮衬你,你也不必那么劳神。” “公主就不想,见见子阑再去?”景逸说道:“子阑在信中,可是言说思念公主” “去你的,”燕蒹葭瞪了眼他:“子阑什么性子,本公主会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等子露骨且荒唐的话来? “也罢。”景逸摇头,燕蒹葭目前还只是无情之人,她对辛子阑无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希望她此去归来,莫要对旁人生出情丝的好,否则子阑未免太过可怜。 “入夜甚是寒凉,你仔细些身子罢。”燕蒹葭喝了一口茶,红唇抿起:“你可知,赤芍消失的这两年,去了哪里。” 提起赤芍,景逸那原本平静的容色,忽而黯淡下来:“公主不是说了,她和他那师兄,成了亲。” “先前那是诓你的,”燕蒹葭眉眼带笑:“你以为她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女子?” 景逸看向燕蒹葭:“公主的意思” “当年你与她情缘已尽,这是真的。”燕蒹葭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糟践自己,随意嫁一个不喜之人。” “公主是说,赤芍并没有和她师兄成亲?可为何公主要同我说她咳咳” 景逸心绪极为激动,但奈何身子骨却又很是虚弱,不过尔尔,便又咳了起来。 燕蒹葭倾身上前,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他顺了顺气息:“你瞧瞧你,如此弱不禁风,若本公主是赤芍,怕也是瞧不上彼时的你。” “公主,你快告诉我,赤芍她她究竟为何要瞒着我?” 燕蒹葭反问:“你这心疾,难得不需要医治?” “公主的意思是她为我寻医?可为何为何要骗我?” 燕蒹葭慢悠悠道:“她的心思,有二。一则,未免你操心,你如今的身子骨,自是不能跟随她舟车劳顿,四处奔波。二则她那时心神俱疲,实在不想与你纠缠不清。”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今日赤芍托人送了封信函,说是再过一阵子,便要来都城。她为你找到了神医。” “她当真要来燕京?”说话间,他掌心紧握的杯盏微微颤抖。燕蒹葭极少见景逸如此,但凡是涉及赤芍,景逸总是有些不正常的。 这般不正常,是燕蒹葭所不能理解的。她不懂,何为情爱,何为生死相许? 心下的一抹叹息,被她适时止住,燕蒹葭微微点头:“不错,所以这些时日,你便好好将养着罢,否则你若是这时候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她这几年如此奔波,岂不是白费?” 一边说,她一边缓缓起身:“等子阑回来,你便少操心一些,明日本公主便要出发去北垣了,此去,也不知要多长时间。” “这样着急?”景逸缓了缓心神,看向燕蒹葭:“公主明日就出发?” 燕蒹葭扬唇笑道:“若是再晚,被父皇知晓,恐怕是插翅难逃了。” 说着,她便很快起身,同景逸道了一声别,便消失在他面前。 望着燕蒹葭渐渐消失的背影,景逸终究是没有再说话。可不知为何,他总觉,此次北垣之行,或许有些东西会被改变。 至于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燕蒹葭便领着亲信,朝着城外而去。 她手底下的暗卫虽说是燕王所赐,但如今他们真正的主子,早就成了燕蒹葭。故而她离去的极为顺遂,一直到燕王察觉燕蒹葭不在燕京,已然是午后。 饶是心思七窍的燕王,也不曾想过燕蒹葭会这般行事,可相较于明目张胆的追人归京,俨然封锁消息,佯装燕蒹葭尚在公主府更为妥当。 燕蒹葭行事嚣张,为人跋扈,京中想杀她之人无数,若是此等风声放出去,恐怕又有一大批人前去追杀。 因此,燕王秘密封锁燕蒹葭离京的消息,同时派了楚青临前去。理由是,骠骑大将军魏峰突染风寒,只能留在府中歇息。 魏峰也是人精,听燕王下了这么个命令,便干脆躲在府中。正巧,他孙儿方才出世月余,留在府中做个城职的祖父岂不是美哉? 楚青临临危受命,倒是很快整装待发,离开京城。 五日过去,两人并未碰面,前后脚半日多的功夫,其实很难能够碰着,毕竟燕蒹葭亦是快马加鞭,赶去北垣城。 她很想知道,此次北垣之行,自己到底是怎么解决楚青临这个麻烦的,或许是她提前抵达,某个暗夜之下,埋伏杀了楚青临? 就在燕蒹葭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心中的困惑,很快便迎来了解开的契机。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夜,燕蒹葭路至白头镇,瓢泼骤雨忽落下,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暂且住下,欲要待雨过后再行路。 只是这雨,一下便是一整夜,宛若倾盆。直至第二日午后,依旧没有停歇。 于是,毫无疑问的,楚青临来了。 他身穿墨色锦袍,腰佩白玉佩,整个人迎着寒气,转瞬便踏入客栈。 彼时,燕蒹葭正端坐在大堂的窗前,撑着脑袋望向外头的雨。 楚青临率先注意到她,他迈着步子朝她走去。西遇见状,立即便低声提醒燕蒹葭。 “公主,是楚将军。” 楚将军? 燕蒹葭一个激灵,方才还晃神,如今瞬间清醒过来。 她回头,朝着楚青临看去。 清冷若冰,俊秀而非凡,好似天神降临,令这一方小地都蓬荜生辉起来。 当然,燕蒹葭自认为,自己的清隽贵公子脸容,亦然是不输楚青临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出声,缓缓起身,倒是没有透露楚青临的身份。 想来这厮也是一路低调,和她一样。 楚青临挑眉,正想反问:“公” 燕蒹葭轻咳,打断他的话:“此地不宜说话,不妨上楼一叙?” “好。” 楚青临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两人很快上了楼,入了燕蒹葭的屋内。 燕蒹葭示意西遇掩门,而后缓缓道:“据本公主所知,此次去北垣的,应当是魏峰将军才对,怎么换成了楚将军?” 楚青临淡淡说道:“据本将军所知,如今公主应当在府中养病才是,怎么会在此地?” 京中有消息传开,说燕蒹葭身子不适,留在府中将养,这件事,燕蒹葭虽说不知,但她明白,她父皇定然会为她离京之事,遮掩一二。 故而,听闻楚青临的话,她顿时明白,于是便扯道:“本公主惦念国师,亲自去寻国师,难道不行?” 其实她是为了楚青临而来,只是,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她并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她的离京,前去北垣的才突然变成了楚青临。 燕王知晓燕蒹葭、楚青临和扶苏三人的命格相连,故而才派遣了楚青临前去,为的就是指望着楚青临能够护住她。 “魏将军染了风寒。”楚青临道:“陛下临时让本将军代替魏将军前往北垣。” “哦?”燕蒹葭扬眉,心下以为魏峰是当真染病,故而她沉下心来,心中盘算着如何阴一把楚青临。 楚青临俨然不知道燕蒹葭心中的险恶思绪,故而他只继续道:“没想到,公主对国师倒是一片痴情。” 这话,难辨情绪,燕蒹葭摸不准他的心思,只笑了笑,一副和善的模样:“既然楚将军和本公主同路,不妨结伴同行?” “公主去北垣,安危自负。”楚青临拒绝道:“本将军是去公办,不是来给公主当护卫的。” 说着,他缓缓转身,语气疏离而傲慢依旧:“公主自便,本将军告辞。” ------题外话------ 更新比较慢,有催就有更 117坠崖 望着楚青临离去的背影,燕蒹葭笑而不语。 西遇上前,询问:“公主为何忽然要与楚将军结伴而行?” 燕蒹葭红唇一扯,邪佞道:“当然是找个机会解决他了!” 西遇了然,心下却不懂,燕蒹葭为何执意要杀楚青临,更不懂的是,燕蒹葭先前怎么知道此次楚青临会被派去北垣? 难得,又是公主的那个预知梦? 心下正思索,西遇便听燕蒹葭询问:“你这伤,好多了吗?” “无甚大碍,多谢公主挂怀。”西遇拱手,只是那伤口扯着骨头,的确很是疼痛。 姽婳存了要杀她的心思,燕蒹葭不是不知道,因而那一刀刺径直便穿过西遇的骨头,伤口怎么可能会小?怎么可能又这么快便没有大碍? 燕蒹葭睨了眼他那微微苍白的脸容,说道:“你好生将养着,这两日让西风来守着,你自去歇息罢。” 西遇迟疑:“可是公主,西风的功夫到底没有属下好。” 西风打听消息是厉害的,为人也机敏,但要说功夫,全然是比不上西遇的。如今出门在外,燕蒹葭的安危,委实重要。 “你早些养好伤,才能好好护着本公主。”燕蒹葭道:“如今你胳膊的伤这样重,姽婳那匕首又涂了毒,若是再不好好养着,怕是要废了的。你若是废了,今后要怎么护住本公主?” 西遇想了想,燕蒹葭说的的确没有错,因此他点了点头,应道:“是,公主。” 次日清晨,天气愈发凉了几分,燕蒹葭披着貂裘,伫立窗台不动。 许是锦衣玉食惯了,这几日她都睡得不踏实。今日也是一样,早早便起了,用了膳食,等着雨停。 楼下的掌柜说,这雨怕是要到午后才会停歇,果不其然,一直等到雨后,大雨初歇,燕蒹葭和楚青临一行人不敢多作停留,很快便收拾好,上了路。 说是不结伴同行,但两人方向和速度都是一致,怎么可能分得开? 故而,无形之下,全然便成了一路人马。 楚青临端坐着高大骏马,燕蒹葭则坐在马车内,她心中微微喜悦,早晨等待的半天,她已然安排好了暗杀。就在这白头镇的郊外,那是他们必经之路白头崖,那儿小道狭窄,山崖骇人,若是楚青临死在那儿,想来也是寻常。 如此想着,一行人很快抵达了马头崖。 燕蒹葭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前头的楚青临:“楚将军可是饿了?” 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其实是暗号,只要她一说出这句话,就该有一群人出来,行刺! 她燕蒹葭做事,向来是快准狠,既然瞅准了时机,自然不能放过。 楚青临还没有回复,下一刻,便见一群黑衣人,飞身而来。 “有刺客,保护公主!”西风率先喊了一声,随即楚青临那头亦是传来低喝声。 刺客密密麻麻,朝着两队人马而来,似乎在他们眼里,楚青临和燕蒹葭就是一伙的。 只是,看着这样多的人,燕蒹葭不由愣住。 她记得,她派出去的人马并没有这么多,更没有穿三种黑衣的! “不对!”燕蒹葭看了眼西风:“快跑!” 眼下局势混乱,此次定然凶险万分!这里总共有三拨人马!白头崖地势又极为险峻,恐怕 “公主小心!”西遇长剑划开,将一把飞来的羽箭挥落。 弓箭、刺客,看来这其他两拨人马,杀意汹汹!也不知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楚青临 打斗声渐渐盖过山谷传来的风声,楚青临一身料峭,冷峻依旧。他就像是战场上的杀神,所到之处,皆是血腥。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丝毫没有去理会燕蒹葭遭遇了什么样的危险。当然,燕蒹葭也没有要他关注的意思,毕竟她这会儿也是狼狈的要命,哪里还会想到楚青临? 三拨人马,汹涌而至,打乱了燕蒹葭原本派遣的人的步调,场面一度混乱至极,然而就在这时,连日的暴雨,让这山体竟是缓缓往下落去,楚青临一个激灵,正要一跃而起,忽而眼角余光见着一黑衣人一刀朝着他身侧不远处的燕蒹葭。 电光火石之间,他不知是出于何种情绪,长剑略过,与那黑衣人打斗起来。 燕蒹葭愣住,她不是没有看见楚青临的动作,若非这次有他,恐怕她也要受重伤的。 就在这时,另一拨黑衣人也朝着楚青临砍了过来,这下燕蒹葭明白过来,这除了她派遣的一拨人,其余两拨,一拨朝着她自己而来,一拨则是要刺杀楚青临的。 山体渐渐崩塌,楚青临因着替他挡下一刀,被另一个黑衣人偷袭,伤了右臂,彼时已然浸透了鲜血,饶是没心没肺如燕蒹葭,也不好在这时独自一人离去,更何况她就是想离去,那群黑衣人也是不会让她好过。 她和西风以及西遇此时走散,她的人但凡要靠近她,都是被旁的黑衣人堵住。正左右缝着危难之际,山体忽而轰然一声,整个滑落下去。一众人皆是脸色一变,西遇眼见着就要触及燕蒹葭,不料黑衣人冲出挡在他的面前,让他扑了个空。 “轰!” “轰!” “轰!” 响声巨大,萦绕在燕蒹葭的耳畔,她眼疾手快,最后一次卑鄙的抱住楚青临的腰际,生死存亡,比起旁的礼义廉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和楚青临待在一起,至少不会被这群黑衣人斩杀。 楚青临哪里会想到燕蒹葭这般无耻?他本就想抛却燕蒹葭离去的,但奈何这会儿被她抱住,顿时让他分了心神,脚下滑落,他耳边边只剩下燕蒹葭的尖叫声以及作响的风声。 坠下再坠下,长剑没入悬崖坚硬的崖壁,就在燕蒹葭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便觉两人忽而停下了坠下。 白头崖极为险峻,那随之落下的黑衣人一个个没了踪迹,估摸着摔死了。 燕蒹葭往下看去,本以为能够侥幸活下来,没想到底下还是深渊。 丛林四处,高树伫立,若是从这儿掉下去要么死要么断胳膊断腿。 头顶上,楚青临冷冷的声音传来:“公主还拽着本将军不放吗?” 燕蒹葭抬眼,看了看他,摇头:“本公主死也不会放!” 若非抱着楚青临,恐怕她现在早就死透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儿说话? “公主真是卑鄙无耻!”楚青临声音极沉,显然气的不轻。刚才要是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燕蒹葭不以为然,道:“无耻就无耻,命要紧!” 话音刚落,楚青临那把剑便发出断裂声燕蒹葭心下一惊,手下抱得更紧了。 楚青临幽幽道:“公主若是再不放,你我就要一起赴死了!” “可是本公主放了,岂不是死的只有本公主?”燕蒹葭一脸天真看向他。 楚青临:“” “楚将军,你这剑哪儿来的?怎的质量这么不好?”燕蒹葭忍不住道。 “祖传的剑。”楚青临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很是恼火。 这崖壁如此坚硬。他祖传的剑都快断了更何况,两人的承重,这剑能撑这么久已是实属不易。 “没事,等到回京了,本公主便赠你一把上好的宝剑。今后你也可以将本公主赐的剑流传后世,是为祖传。” “公主的剑,本将军不要。”楚青临忽而道:“但为了保命公主,对不住了。” 冷光划过,楚青临掌心有内力涌现,似乎就要朝着燕蒹葭拍去。 燕蒹葭既然卑鄙无耻,那么他也就不客气了。 天下骤雨,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长剑赫然断裂,毫无征兆,就连楚青临也丝毫没有想到。 “楚” 燕蒹葭哽在喉头骂人的话,顿时随风而散。 剧烈的疼痛,让她意识涣散,整个人遁入黑暗之中。 “偲偲” 黑暗中,有人温柔细语。 “偲偲,你怎么这样孩子气?”那人缓缓道:“这都晚秋了,睡在树下,岂不是要着凉?” 有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云雾缭绕,月光缓缓照亮那人的眼眸。 眉眼温良,唇含春色,她望着他,眸光略过讶异。 是扶苏。 月华锦袍,宛若芝兰,他手捏貂裘,为她披上。 随即,脸上忽而落下冰凉,一滴一滴一滴,她眉眼生寒,想要抬手去摸,却觉疼痛袭来。 一瞬间,她自梦中惊醒,艰难的睁开眼,每一寸骨头似乎都要裂开。 只是,睁眼的那一瞬间,燕蒹葭却受到了生平难得的惊吓。 一张秀美而又略显狼狈的脸容,就那么极为近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只剩下一个指甲盖儿。 对方气息温热,喷洒在她的脸上。燕蒹葭就要一巴掌呼过去,却忽然疼的龇牙咧嘴。 她怒吼一声,却只能躺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楚青临,你干什么!” “楚青临?”那俊美的青年大将军,指尖触到自己的鼻翼,愣愣的问她:“我?” 118楚青临傻了? 楚青临彼时正一脸呆愣,犀利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憨厚。 燕蒹葭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触及这厮头上缠着的纱布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丝狐疑。 这厮莫不是摔了脑袋?傻了? “娘子,你终于醒了!”就在燕蒹葭沉思之际,那头楚青临道:“不过我叫楚青临吗?” 娘娘子?? “什么娘子?”燕蒹葭瞪着他:“谁是你娘子?” “你呀。”楚青临理所应当道。 “谁说我是你娘子了?”燕蒹葭嫌弃道。 “黄大妈说的。”楚青临一脸懵懂:“你就是我的娘子。” 黄大妈? 谁? 燕蒹葭脑海中,完全搜索不到有这号人物。但下一刻,一道声音传来,顿时便解了她心中的惑然。 “姑娘,你总算是醒啦!”一声和蔼的声音响起,燕蒹葭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朝着他们走来。 这妇人慈眉善目,约莫可以见得,年轻时候是个极为标致的姑娘家。 她端着一碗汤药,打趣道:“你要是再不醒呀,你这夫君可是要急坏了。” “夫君?”燕蒹葭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立即便道:“他不是我的夫君。” “不是你的夫君?”黄大妈一愣,随即和善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 本以为,这黄大妈会再问下去,但奇怪的是,她只歉然一笑,便没有再提及此事。 “我这是怎么了?”燕蒹葭胳膊腿都动弹不得,心下也不再理会楚青临,只淡淡问道。 “姑娘你伤了筋骨,好在只是一些浅薄的伤,没有大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定然能恢复如初。”黄大妈道:“只是,姑娘这腿” “我的腿?”燕蒹葭凝眉,倒是半分没有惊惧的模样。 她记忆中,预知梦里面,她和扶苏说解决了楚青临的事情,那时她并无异样,也就是说,她的腿无论如何,还是都有痊愈的可能性。 燕蒹葭的沉着。落在黄大妈的眼里,她不声不色的打量着她,心中暗道:看来这两位果然是出自大户人家,尤其眼前的姑娘不止生的貌美,而且心智过人 黄大妈道:“姑娘的右腿受伤严重,怕是再也无法恢复”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楚青临忽而傻里傻气道:“娘子,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燕蒹葭不理会楚青临,只望向黄大妈,神色坦然淡定:“黄大妈可知道,如何才能医治好我的腿?” 黄大妈不疾不徐道:“我儿子习得一手好医术,他会一套失传已久的梅花针法,若是有他在,姑娘的腿应当是无碍的。” “多谢黄大娘。”燕蒹葭致谢道:“今日黄大娘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或许这样的她,是燕京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谦逊、温柔,要不是全身包着纱布,倒也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是山中人,姑娘不嫌屋舍简陋,招待不周就好。”黄大娘道:“只是不知,姑娘和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他是阿楚,我府中护卫。”燕蒹葭信口雌黄,面色不改:“我是” 她正想编个名字,耳边忽而响起男子温柔缱绻的声音:偲偲。 “姑娘?”黄大妈见她愣住,不由再次唤了一声。 “我是颜思。”燕蒹葭道:“颜如玉的颜,思绪的思。” 颜通燕,思即偲。 “颜思姑娘。”黄大妈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两人聊了一会儿,全然无视楚青临的存在,只是末了,黄大妈还是将汤药递给楚青临,让他喂燕蒹葭喝下。 直到黄大妈离去,燕蒹葭的视线才再次落在楚青临的脸上。 她紧紧盯着楚青临,见这厮眸光再无犀利,神色单纯,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她大抵可以百分百确信,楚青临是真的摔坏了脑袋,依着这厮傲慢的性格,不可能做出这等子愚蠢的伪装。 心下正叹着,便见楚青临端着汤药朝着她走来。 “娘子,喝药。”他小心翼翼的坐到燕蒹葭的面前。 但是那声娘子,却还是让燕蒹葭皱起眉头。 “我不是你的娘子,”燕蒹葭试图心平气和:“黄大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误会了。” 楚青临秀美的脸容,满是疑惑:“黄大妈误会什么?” 燕蒹葭道:“误会了你我的关系,以为你我是夫妻。” “为什么黄大妈会误会?”楚青临继续问。 “因为她不了解情况。”燕蒹葭回。 楚青临眨眼:“不了解什么情况?” 燕蒹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消耗光了燕蒹葭的耐心,她第一次觉得,楚青临还是聪明些的好,哪怕是自以为是的模样,也远比现在这样,好太多了! 无论她怎么纠正。这厮就是喊她娘子,气的她差点晕过去。 可更让她生气的是,这厮喂药,也没有确认能不能入口,直接便烫了她一嘴,以至于最后她嘴周一片赤红,再好的心态也瞬间崩溃了。 于是这一天,燕蒹葭受着平生最大的屈辱,还不能和一个傻子计较。 谁叫这货摔坏了脑袋?她无论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于是第二天,燕蒹葭便不敢再让他喂药,可奈何事实残酷,黄大妈要忙活着喂鸡喂鸭,哪里有空喂人? 没有办法,她看着楚青临那更加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开口说道:“阿楚,你得先吹,先吹知道吗?” “我知道的,娘子你放心。”楚青临道:“今儿个一早,黄大娘教我了。” 一边说,楚青临一边坐下来,勺子顿时满了,他吹了吹勺子里苦涩的汤药,就在燕蒹葭以为他要喂给她的时候,没想到这厮竟是喂到了他自己的嘴边,一口将药喝了。 “你在干什么?”燕蒹葭眼角抽搐:“这不是给你喝的药,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楚青临颔首,一脸天真:“但黄大娘说最好吹完了先自己试试还烫不烫” 燕蒹葭看了眼那被他喝过的汤匙,翻了个白眼:“你去换个汤匙!” “为什么要换呢?”楚青临问。 素日里满是凌厉的眸底,此时一片赤诚与愚蠢。 “我叫你换,你就去换!”燕蒹葭懒得和他解释。 “好,”楚青临笑了笑,道:“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笑容,倒是俊朗极致,若非仔细看去,委实很难看出他脑子有问题。 可下一刻,燕蒹葭就推翻了心中的想法,因为这厮起身,脚下一绊,那一整碗的汤药便洒在了她的脸上。 她一个四肢动弹不得的病人,就这么被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洒了一脸。 “啊!”怒吼声,顿时从她嘴里溢出。 若非端药来的时候,黄大妈生怕楚青临又烫到她,特意让他缓一会儿再端过来,此时燕蒹葭怕是要毁容。 但这般热度,也是将她的脸烫的通红。 楚青临手足无措,赶忙过来帮燕蒹葭擦拭,他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眼里竟是还泛着泪花。 燕蒹葭咬牙,忍住要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看向他:“楚青临,你是装傻的吧?” “娘子对不起,对不起。”哪怕是顶着傻子的神情,楚青临还是依旧俊美:“我笨手笨脚,我该打,娘子你打我,你可以打我。” 瞧着这厮委屈的哭泣,燕蒹葭嘴角抽搐,怒气也瞬间消散了不少。 这哪是燕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楚青临?这明明就是尚琼变得更傻的模样! “重新去煮一碗药来。”燕蒹葭垂下眸子,不想和傻子计较:“这次要小心。” 她现在只想好好养伤,等到可以动手了,再折磨死这个傻子! “娘子你真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破涕而笑的大将军,像个小娇妻的一样辣目至极! 那一头,京中一派安宁。可寂静无声的暗牢里,有鼠蚁翻动的声音,宛若暗夜魑魅,让人心惊。 “看来,你是不会招了。”辛子阑阴柔的脸容,爬上森然:“听闻你很是在乎你妹妹,可惜你妹妹早早便死了,那时要不是公主帮衬,恐怕你妹妹是很难沉冤得雪罢?” “你觉得那真的是我的妹妹?”姽婳冷笑:“若真的是我妹妹,我自己便会出手救她,怎么可能让她惨死?” “姽婳姑娘,”辛子阑道:“那是不是你妹妹,你心中有数。只是先前在建康的是不是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话音刚落,姽婳瞳孔一缩。 “你若是老实招了,或许还能留你妹妹一个全尸,可你若是硬是要追随那什么公子,怕是我也只能将你妹妹挫骨扬灰了。” 先前姽婳不在建康,所以才都说,花魁姽婳,千金难见。这些,燕蒹葭一早就查清了,所以那时姽婳的亲妹妹死了,姽婳才半点反应没有,直到后来燕蒹葭帮衬,她才借此机会站出来。 “辛子阑,你难道就不恨?”姽婳忽而笑了起来:“燕王灭了你辛家一族,让人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让你抬不起头来你如今竟是还这样为燕蒹葭卖命,若是你父母泉下有知,看到你为仇人卖命,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呢?” ------题外话------ 国师快来,你媳妇儿被虐了! 119楚大狗 字字句句,皆是刺耳。可辛子阑又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早在姽婳之前,他便无数次的听人说起,无数次的报之以微笑。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就见他缓缓勾起笑来,整个人极为温软:“姽婳姑娘这是离间计?” 他定定然望着她,说道:“可惜,这离间并不巧妙。姽婳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早年若非有公主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辛子阑又如何能苟活于世?我父亲如何,那是我父亲的事情,他既是叛国,便要承受那般选择带来的后果。而丞相之子也早在当年那场株连之中死了。” 年少时候,他或许也曾悲愤怨恨,但事实是,燕蒹葭的的确确救了他,他父亲也的的确确是叛国之辈,于是,某一个冬日午后,他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也许燕蒹葭救他的那一刻开始,此后的岁月,便是他的新生。 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 说着,他再度看向姽婳,徒然心中清明:“也是啊,你追随的公子于你,正如公主于我的意义一样。” 既然如此,又指望她说什么? “不错。”姽婳面容柔弱,但目光却异常坚毅:“哪怕你将我妹妹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告诉你。” “给姽婳姑娘一个了断罢。”辛子阑看向一侧的暗卫。 “辛公子,”那暗卫却道:“”公主说了,处之以极刑。” “哦?”辛子阑讶异,他记得,燕蒹葭也算怜香惜玉,怎么会 暗卫解释道:“她伤了西遇大统领。” “原来如此。”辛子阑了然,于是看向姽婳:“你瞧,你的公子,和公主不一样。公主护短,但你的公子却可以任由你去死,终归你这忠心是没用的就算你因他而死,他也不会怜惜你。” “你又不是公子,如何知道公子的想法?”姽婳冷冷回道。 难得,在这地牢几日,姽婳极少露出这样的神色。 辛子阑扬唇:她心中爱慕那所谓的公子,而女子的爱慕,大抵都是炙热的。 “你那公子若是当真在意你,怎么会这样不声不响?任由你在这受尽苦楚或许他如今,正和美人儿一起,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哪里还记得为他拼死拼活的你呢?指不定那些美人还要笑话你不自量力” 这一番话,倒是让姽婳心生怒意,她下意识便回道:“你胡说!公子在燕国的” 话刚脱出口,她便止住了。可心下,姽婳却是万分懊悔她此番,是中了辛子阑的计谋! “正中下怀。”果不其然,辛子阑淡淡道:“姽婳姑娘,看来这世间,还是我最了解你。” 说着,他转身,朝着暗卫挥了挥手,示意其行动。 踏出地牢铁门的一瞬间,有惨叫声自背后传来,他神色不变,吩咐一侧的下人:“去听雪楼,让景逸查查此次前来建康参会的四国的使臣。” 姽婳无意间透露的一小句话,其实就是在说,她的公子并非燕国人,而不是燕国人,又能将眼线埋到楚家的,无疑就是其余四国的皇亲贵胄。 此次五国大会,冬末就要举行,若非有所图谋,想来那人不会暴露姽婳。 姽婳的死,定然对那人来说,并无大碍,毕竟姽婳此棋子,多次撒谎,都是为了离间燕蒹葭和其他贵胄之间的关系,此次姽婳行刺,栽赃陷害之余,还有探虚实之意。 那背后之人,一箭双雕,可谓心思缜密至极。 十日一转眼就过去了,更深露重,月色皎皎。 经过这几日的调养,燕蒹葭的胳膊终于好了大半,总算能够自己进食。 在她的指导下,楚青临很利索的便为她造了一个四轮车。 从前尚琼因为被人欺辱,摔断了腿,大约有大半年里,都是坐着轮椅,好在那时她头一次见此物,研究了好一阵子。 如今也算是用得上了。 白日里,楚青临推着她在院子里散心,入夜了便又抱着她上塌。 黄大娘家中,只有两间屋子,故而楚青临这些时日,皆是靠床而睡。 这让对她恨得牙痒痒的燕蒹葭,好歹有了几分良心,不再恼怒于此。再加上平日里这厮也算尽心尽力,燕蒹葭便慢慢忘了热汤烫嘴、烫脸之事。 她被烫伤了的脸,也恢复了过来。拆了一些纱布,她如今只双腿还严严实实裹着,其他倒是不那么惹眼。 明月高挂,这天夜里,燕蒹葭沉入梦中。 这一次,她怀抱着尚琼,心中满是凄惶。 “公公主。”他喃喃出声,眸底殷红一片:“帮我帮我和芊芊说一声。” 热气自他的周身散开,仿佛就要殆尽。 “说什么?你自己回去告诉她!”燕蒹葭高声斥责,可心中却也随之冰冷一片。 “我我不行了,公主。”尚琼气息微弱,连说话也低的吓人:“公主,帮我告诉她,我我是心悦她的,只只是,我无法回去回去娶她了,你让她忘了忘了” 鸣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尚琼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尚琼,死了。 那个整日里在他面前,露出愚蠢的笑容,讨好的笑容的那个少年郎,就这么死在了她的怀中。 她记得,他怕痛,怕死,可这样怯懦的他,竟是随着她征战最终死在了她的面前。 心口抑制不住的疼痛,蔓延开来。 “尚琼!尚琼你这蠢蛋!芊芊她还在等你啊!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 撕心裂肺,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娘子,”耳畔一声温柔细语,将她彻底从梦魇里拖了出来。 她混沌的意识开始清晰,睁开眼,便见黑暗中模糊的一张容颜。 她习惯性的,低低喊了一声:“阿楚” “娘子,你做噩梦了。”楚青临望着她,语气很是柔和:“别怕,有阿楚在,阿楚会保护你的。” 他信誓旦旦,全然与从前那个冷漠傲慢的模样,截然相反。 燕蒹葭缓缓坐起身子。 “娘子,你要起来吗?”他轻声问她。 “点灯。”她垂下眸子。 “好。”楚青临很是听话,乖觉的便去点了灯,屋内很快明亮起来。 昏暗的灯下,她白衣楚楚,动人至极。 如今在这地方,她自然而然便没有再作男子打扮,只是,即便穿着黄大娘破旧的依旧,也掩盖不了她宛若仙人的姿容。 她瘦了,比起在建康圆润的脸,此时的消瘦,俨然将她五官的精致,凸显的更为彻底。 楚青临走回她的面前,安抚道:“娘子你莫要害怕,你看灯点着了。” 燕蒹葭看了眼他,问道:“阿楚,若是你最好的朋友死了,你会如何?” “我不记得我有朋友了。”楚青临摇头,茫然的神色,尤其一只俊俏的大狗,瞧着很是让人心生欢喜。 “那若是我死了呢?”燕蒹葭继续道。 “娘子不会死!”楚青临摇头,很是抗拒:“我会保护娘子,娘子不会死。” 他还不算傻的彻底,知道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 那张俊逸容颜泠然至极,宛若雪山泼墨,浓烈的让人窒息。 无疑,楚青临是真的好看。 心下微微叹了口气,燕蒹葭道:“算了,你不懂。” 说着,她就要躺下。 只楚青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执拗道:“我懂。但是我不会让你死,我会用生命守护你!” 此刻的楚青临,冷峻而深情,俨然不像是失了智的人。 可下一刻,他彻底摧毁了燕蒹葭的想法。 “娘子,你相信我,好么?”他握着她的手,突然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宛若一只大狗。 “好,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燕蒹葭抽回自己的手,无奈至极。 楚青临要是没有变傻,定然不会这般模样。 次日一早,燕蒹葭照旧让楚青临推着自己,出去。只是相较于之前只在庭院中活动,今日她俨然已是不满足的。 于是,在她的催促下,楚青临带着她,真真实实的出了黄大娘的家,朝着这僻静的村落逡巡过去。 一出去,燕蒹葭便觉察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和楚青临的身上。 更多的,其实是落在她的身上。 看来,楚青临这些时日,是早就出过门的。 心下如此想着,燕蒹葭也不理会,只问他:“阿楚,这附近,哪儿有趣一些?” 待着院中的这些时日,实在是闷的发慌。 楚青临闻言,立即便孩子气的回道:“那儿有条小溪,可以摸鱼!娘子要去吗?我带你去!” “好。”燕蒹葭颔首,任由他推着她,朝着前头而去。 行了大约一盏茶功夫,两人终于抵达楚青临说的小溪。 小溪的水极为清透,全然可清晰的看见溪水之中,游鱼欢腾。 溪旁,有童子几人,嬉戏玩闹,搅得上游的水混沌起来。见有人前来,他们顿时停下交头接耳的问答起来。 “这傻子的旁边是谁呀?” “他媳妇儿!” “真漂亮!” “漂亮啥儿呀?是个瘸子!” ------题外话------ 小狼狗化身小奶狗,只在变傻的一瞬间,哈哈 120护短(国师出没) “漂亮啥儿呀?是个瘸子!” “哈哈,傻子配瘸子,傻子配瘸子!” “没错,傻子配瘸子!” 远远的,燕蒹葭便听着那些稚嫩的孩童,发出嘲笑的声音。 “阿楚。”燕蒹葭看向楚青临,唇角含笑:“把那几个孩子骗过来。” “什么是骗?”楚青临一愣,满脸不解。 燕蒹葭勾唇:“你就说。我有好玩的给他们。” 楚青临挠了挠头:“好吧” 说着,他很快走去。 不多时,那群孩子便随着楚青临来到了燕蒹葭面前。 带头的略微高一些的孩子,率先问道:“瘸子姑娘,你说要给我们看什么好玩儿的?” “你们都识水性吗?”燕蒹葭笑眯眯问。 她本就生的极好,如今穿着女装,墨发窈窕,瞬时便让几个小孩愣了愣。 只是不过转瞬,那为首的孩童便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你这个骗子!” 虽说是孩子,但还是机敏至极。 听得燕蒹葭笑意顿深:“小伙子很聪明,阿楚,将他丢进水里。” “啊?”楚青临一愣。 “把他们丢进水里。”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以后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骨子里尊贵的人,那股冷意,总让人觉得寒凉。 燕蒹葭不傻,就冲这几个孩子议论的话以及楚青临方才过去时的害怕,可见这几日,他没有少受欺负。 堂堂燕国大将军,怎能如此受折辱?更何况,现在他是她的人! “坏蛋!坏女人!”孩子闻言,不仅丝毫不怕,反而还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燕蒹葭和楚青临丢去。 “砸死你们,坏蛋!坏女人!” 楚青临倾身,替燕蒹葭挡下那一颗颗砸下来的石头,看得燕蒹葭眉头紧蹙。 如果说,刚才是基于护短,那么现在则是生存。 她和楚青临是要离开这村落的,如果离开了此地,楚青临还是这样,那么恐怕她自己也要跟着吃不少的苦。 这世界,弱肉强食,不强大便要被吃掉! “你要是不把他们统统丢到水里,今后便不要再跟着我了。”楚青临的怀中,燕蒹葭冰冷刺骨的声音响起:“一个没用的废物,不配跟着本公主!” 她知道楚青临性情高傲,所以她不信,失智的楚青临,会是个窝囊废! 果不其然,话音才落下,楚青临便眼眶通红,摇头:“娘子,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只是” “碰”,一声响动,燕蒹葭的脑袋被一块石头丢中,顿时淤青一片。 燕蒹葭停滞,想到自己竟被这么几个小破孩欺辱,心下顿时起了杀心。 她是尊贵的临安公主,在都城,她说一,没人敢说二。如今竟是落得这般田地? 见到燕蒹葭受伤,楚青临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就见他转身,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面容俊逸,似乎那痴傻的模样不复。 噗通 噗通 噗通 落水和孩子哭喊的声音响起。 燕蒹葭看了眼水中扑棱的孩子,不慌不乱道:“这水才多深?站起来是死不了的。” 话音落下,那些孩子便缓缓站起来,果不其然,这水的确是不深,只是刚才被吓着,才如此害怕。 “你们两个坏蛋,坏女人!”孩子道:“我要去告诉我阿爹阿娘!” 燕蒹葭慢悠悠道:“你去说,让你阿爹阿娘过来,我一并杀了他们。正好解心头之恨。” “你骗人,我阿爹很厉害,才不会” “去,把那棵树弄断。”燕蒹葭打断孩子的话,转头看向楚青临:“一掌过去就可以,你是可以做到的。” 楚青临闻言,着了魔似的,便照着燕蒹葭说的去了,不过转瞬功夫,掌风挥起,一棵大树应声倒下。 看得水中的几个孩子,目瞪口呆。 “你看,我说的是骗人的话吗?”燕蒹葭继续不紧不慢道:“快去把你阿爹阿娘唤来罢,好孩子。”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敢了。” 孩子哭的凄惨,很快便引来了大人。 “怎么回事?狗蛋。”一妇人见几个孩子都落到水中,不由怀疑的看向燕蒹葭和楚青临二人。 燕蒹葭笑着说道:“这位大娘,你家孩子这个天气还到水里头戏耍,怕是容易伤寒的。” “你是自己在这水里头耍?”那妇人闻言,明显不信,顿时看向自己的孩子。 她回头看孩子,燕蒹葭也正直勾勾的看着孩子,恶人的眼神,总是格外骇人。 孩子吓得愣住,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大壮说要下水玩儿的。” 大壮就是方才领头的孩子,此时此刻,平白背了一个黑锅,他却是一声不敢吭。 妇人见此,就算心中有疑惑,却是不再说话。奈何大壮的父母与他们是邻里,故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责骂了自家孩子两句,便领着孩子走了。 眼见着狗蛋和他阿娘离去,水中的几个孩子也跟着焦急起来,但碍于燕蒹葭冷眼望着,一个个皆是不敢动弹。 直到那对母子的身影消息,燕蒹葭才缓缓出声:“前几日,你们欺负他了罢?” 这个他,自然是指楚青临。 “我我们” 孩童不敢说实话,一个个支支吾吾,连看也不敢看燕蒹葭。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欺负了的。 燕蒹葭继续问:“怎么欺负的?” 孩子面面相觑,不吱一声。 “除了扔石头,还把他推水里了?”燕蒹葭不紧不慢道,瞧那语气似乎都知道了。 前几日楚青临出门,回来便脸上有了几个淤青,问他话,他只说是被绊倒了,燕蒹葭自然是不信,而后几日,他出门回来,要么是浑身湿透,要么就是灰头土脸,可奈何,黄大娘素日里事情许多,燕蒹葭需要服用的药,得他亲自去采买。 “你们推他下水的事情,今日也算是得了教训,但是朝他丢石头”说着,燕蒹葭的视线落在一旁极大的一颗石头上,她示意楚青临将石头递给她,比她的手掌还大的石头,就这么被她宛若璞玉一样,把玩在掌心。 “你你要干什么?”大壮看她那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行走江湖,最讲究有仇必报,你说是吧?”她笑眯眯道:“不妨这样,我待会儿就用这满地的石头砸你们,你们可以躲开,但是我砸到谁,那就是谁该自认倒霉。亦或者你们可以推一个主使者,我只惩戒他,其他人我都可以放了。如何?” 人心的险恶,在这时,或许会被放大无限放大,哪怕是孩子兴许也不例外罢? 栽赃陷害,极力自保。 他话音落下,几个孩子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晌,几人皆是咬牙。 “砸我!” “砸我!” “我愿意被砸!” 异口同声,几乎都是舍己为人。 这一次,饶是燕蒹葭,也不由挑了挑眉梢。 究竟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呢?似乎在这群孩子身上,善恶都入了她的眼。 她还未说话,楚青临却率先说道:“娘子,我原谅他们了。” 他话音一落,那几个孩子便惊讶的看向楚青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看,他的确是傻子,但是却从不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燕蒹葭道:“恃强凌弱,非大丈夫所为。” 孩童似懂非懂,但看向楚青临的目光,明显带着感激。他们互相看了眼彼此,随即异口同声道: “对不起,大个子!” 燕蒹葭的视线,落在远方的碧空。 或许,这世界并非如此肮脏虚假呢? 北垣城城主府邸。 “都城来的国师,可真俊。”鹅黄长裙的女子,玉带珠钗,倚窗慕之。 她话音方落下,便被一道奚落的女声,泼了一盆冷水:“俊归俊,但你可是有未婚夫婿的人。” 鹅黄长裙的女子转头,恼怒的盯着对面紫兰衣裙的少女,道:“柳南絮,我的事情,何时由你来指指点点了?” “长姐,你我一母同胞,我还会害了你吗?”柳南絮道:“国师入城主府这些时日,可有待你一丝一毫不同?再者,你与沨眠哥哥已然有婚约,你如今这般” “要你多嘴?”柳娉婷道:“他一介布衣,无官无职,配得上我吗?” 冷哼一声,柳娉婷继续道:“你若是喜欢他,你嫁给他不就好了?改日我和娘亲说,让你称心如意。” “我我哪有?”柳南絮脸色微红,也不知是气恼还是怎的,只见她跺脚,便转身道:“我不与你说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说着,柳南絮跑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到了庭院之处,却不巧,碰着一人立于槐树之下,手捏纸鸢,姿容若仙。 “国国师安好。”她吃了一惊,还是立即便行礼,生怕没了礼数。 眼前的人,墨发玉簪,如琢如磨。 他着一袭月牙华服,缥缈的神色落在她的身上。 “柳二小姐,不必多礼。”疏离而又温柔的嗓音,低沉的让人几乎沉沦其中。 扶苏眉眼含笑,一如当初从建康中离去那样,半分不减清贵之气。 ------题外话------ 久等了看到大家的催更了,马上来了哈哈 121赌坊闹事 “国师用膳了吗?”柳南絮礼貌性的问道。 “还未。”扶苏道:“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只言片语,却是叫柳南絮有些尴尬,于是柳南絮便道:“那南絮就不妨碍国师大人了” 她正想说告退,却听扶苏又道:“听闻柳大小姐与人有婚约?” “嗯,长姐和沨江公子有婚约。”柳南絮道。 扶苏是前两日才来这城主府歇下的,早些时日北垣瘟疫,若非扶苏前来,将幕后投毒之人揪出,恐怕如今北垣还是动荡不安。 只是,柳南絮有些奇怪,扶苏为何突然要询问她长姐的事情? 扶苏问道:“江公子?何人?” 柳南絮一愣,却见扶苏继续道:“柳二小姐莫要误会,只是听闻柳大小姐倾城之色,扶苏实在好奇,究竟是何许人,竟是能够俘获柳大小姐的芳心。” 要说扶苏这话也是让人觉得难堪,柳南絮和她的姐姐柳南歌一母同胞,可惜姐姐貌美动人,妹妹却平庸至极。 如今她当着她的面这样询问,也是颇有些折辱了。 奈何对方是国师,她一个小女子,如何敢恼怒? 咽下心头的不悦,柳南絮道:“国师知晓姐姐貌美,却不知道姐姐素来患有心疾吗?” 柳南歌生的美丽,这点不错。但是她打娘胎便体弱,患有心疾,故而这些年也不算好过。 “略知一二。”扶苏点头。 “爹爹为此,四处寻医,却医不好姐姐的心疾。于是爹爹便张贴告示,重金悬赏以求神医半年前,江公子揭下告示,说是可以医治姐姐的心疾。”柳南絮缓缓说道:“后来,也的确是医好了姐姐。那时候,爹爹见江公子生的俊秀,为人正直,便将姐姐许配给江公子。” “半年前?”扶苏挑眉:“怎的拖了半年还未成婚?莫不是柳大小姐不愿意?” 扶苏的这猜测的话,简直就像是亲耳听闻了此事一样,看得柳南絮眉头都皱起来,她垂下眸子,一笔带过:“国师又不是不知道,此次瘟疫盛行,姐姐和江公子的婚事便就这么给耽搁了。” 瘟疫前后最多两个月。但是有心想要成亲的话,可不必要等这么久。 唇角浮现一丝笑意,扶苏敛眉,不再询问。 柳南絮见此,很快便告了退,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望着柳南絮离去的背影,隐在暗处的牧清忽而跳了出来,站在扶苏身侧:“师父,您何时也这么八卦了?连人家婚事也要过问。” “查到了?” 扶苏没有回答他,只淡淡说道。 牧清纳闷:“师父何时这么关心公主的事情了?” 难得,扶苏的语气中竟是有一分不耐烦:“废话还挺多,直接说吧。” 牧清道:“师父先前猜测公主会在京中吃喝玩乐这次师父猜错了。” 扶苏挑眉:“哦?猜错了?” 牧清:“公主和楚将军在前往北垣的路上,遭到刺客暗杀,两人皆是跌落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骨。” 他话音落下,扶苏手中的纸鸢,也跟着随风而去,沾了一地灰尘。 “为何如今才收到消息?” 他眯起眸子,心口处传来的阵痛,让他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情绪所致,还是蛊毒。 牧清见扶苏如此,不由打起精神,正色道:“柳家大小姐,也不知为何,竟是扣了密信。” 扶苏微微一笑,语气极为轻柔:“挖了她的眼睛,再杀了她。” 为何?还不是对他起了心思。 这两日她对他的爱慕,他看在眼底,本以为蝼蚁罢了,无足轻重,没想到竟是敢扣留他的信函。 难道她以为,就凭她也能留住他吗? “是师父。”这样大动干戈的扶苏,是他头一次见着的。 牧清心想,看来这次师父啊是真的沦入情爱,泯然众人了。 建康来的国师,抓到幕后投瘟毒之人,而后很快离开北垣。 但就在国师离去的那头晚上,城主府柳家大小姐暴毙身亡,据说遭贼人掳劫,死的凄惨。 与此同时,燕蒹葭的伤已然养的七七八八,自那日教训了孩童以后,楚青临待她却是愈发的好了起来。 两人很快告别了黄大娘,朝着城中而去。 黄大娘的儿子,唤作江沨眠,是个江湖郎中,不过这郎中极为有能耐,听说医好了城主府小姐的心疾。 这是燕蒹葭抵达北垣城后,听到腻的事情。不过有一点,那城主府的大小姐暴毙,扶苏离去两件事,倒是让燕蒹葭觉得稀罕。 她不相信,此事和扶苏没有关系。 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不在找扶苏,而是如何找到江沨眠,医治好自己的腿。 好在那时从村落出来的时候,她训练过楚青临如何管控脾性,以至于如今他看起来不仅丝毫没有痴傻的模样,反而很是冷峻。 故而,一路上两人也算是安安稳稳的过来了。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必须要一些俗物来活下去。燕蒹葭和楚青临坠崖的时候,两人皆是两手空空,唯独的金银也早就拿去典当了。 北垣繁华,第三日他们二人的钱财便几乎殆尽。楚青临如今不知世事,倒是不觉怎样。 于是第四日,燕蒹葭让楚青临去买了一套男子的衣物,两人进了北垣最大的赌坊霄罗堂。 霄罗堂彼时,一派嘈杂,燕蒹葭从前在赌城,最拿手的便是赌。因而现在想到要弄点俗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赌。 两人很快找了一桌围的水泄不通的局,两人生的委实养眼,一挤进去,便惹来了注目。 但赌徒的眼中有的只是骰子,不过两眼侧目,他们的视线便再度投入赌桌上了。 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让他将一两银子丢到押大的那一个区,庄家大喊:买定离手。 如此几把下来,原来的一两已然成了现在的一百两银子。 燕蒹葭深知,出门在外,现在的她已然是不能够太过招摇了。 心下如此想着,燕蒹葭招了招手,让楚青临将银子收起来,便打算离开。 但这几把下来,她赌什么就赢什么,早就惹得庄家在意。她正想离开,那庄家却拦住他们,道:“这位小公子好赌技,不妨留下来,再赌把大的?” “不必了。”燕蒹葭笑着摸了摸鼻尖:“今日运气好,再赌下去,怕是没有运数。” 她和楚青临说过,如果在外头,她摸鼻尖,就表示要做好打架的准备了。 楚青临会意,将银两纳入怀中。 “怎么会?”庄家道:“小公主赌技好,不留下来再赌一些,才是可惜。不妨这样,小公子拿一百两,我拿五百两,咱们最后赌一把?” “五百两?”燕蒹葭扬唇,眼角划过不屑:“一千两也不需要。” 五百两,一千两,算什么?她从前在都城,泼天的富贵,又不是小门小户,见钱眼开可以比拟? 看来这庄家是不打算放他们离开了。 “这位庄家,听我一劝,赌场规矩,买定离手,不得强买强卖,信誉最是重要。如今你为了这区区一百两何必做砸自己门面的事儿?” 她的视线,触到了一侧打算动手的霄罗堂手下的身上。 撕破脸皮,庄家也不再假装:“你如何是好运气?定然是出了老千!” 说着他挥手,招呼道:“来人,抓住这个出老千的小子!好好教训教训他!” “阿楚!”燕蒹葭冷笑一声,让楚青临动手。 楚青临何许人?如今虽傻,但武艺不减,不过两三下,一众人便被打趴下了。 这动静极大,闹得这赌坊的东家都闻声而来。 东家是个四十岁上下,肥头大耳的男子,见自己的手下被打,不由分说,便道:“怎么回事?竟敢砸老子的场子!” “老子?”燕蒹葭挑眉:“你是谁的老子?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 庄家恶人先告状:“东家,这小兔崽子出老千,砸场!” “你这小兔崽子,找死!”东家怒道:“来人,给我把这小子抓来,老子要狠狠折磨他!” 说到狠狠折磨,这东家的眸底却是折射出一道让人犯恶心的光来。 看来,这东家不仅长得恶心,就是心思也让人恶心! “阿楚,不用心慈手软。”燕蒹葭冷冷道。 若不是楚青临现在心性单纯,不知屠戮,她早就让他挖了这老淫贼的眼睛了! “好。”楚青临应了一声,随即便朝着众人而去。 他的确勇猛,但如今失了智,谋略全无,顾得了前,顾不了后。 于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燕蒹葭瞬间被活捉。 一个瘸了腿,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挣扎的了? 等楚青临回过头,燕蒹葭的脖颈处已然架了一把刀。 刀刃锋利,她脖颈处鲜血滴落,宛若梅花绽放。 “你要是再动,我就让人杀了这小子!”肥胖的东家,怒瞪着楚青临。 “娘子!”情急之下,楚青临出声唤到。 燕蒹葭:“”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果然,楚青临喊了这么一句,那东家便惊讶了一下,而后他笑着上前,一把解开她缠绕的发带。 青丝如瀑,洋洋落下。 那张原本精致清贵的脸容,此时宛若西子,貌美至极。 她的美,有一丝病态,有一丝狠戾,叫人神魂颠倒,不可置信。 “这可是比柳家大小姐美多了!”周围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卖到窑子里,当是能赚许多钱的。”那庄家咽了口唾沫。 “卖什么卖?”东家肥胖的指头,挑起她的下巴:“美人儿,给我当十姨娘罢!” “娘子,你放开我娘子!”楚青临急的大喊,可这一喊,全然便暴露了他痴傻的模样。 “原来是个傻子!”东家冷啐:“小美人,跟着傻子有什么用?不如跟着我,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油腻的手,不时的在燕蒹葭的脸上划过,但彼时,燕蒹葭却难得冷静十足。 就见她看了眼楚青临,骂道:“你可能是猪。” 说完,她再度望向那东家,笑颜逐开:“方才你说,你想娶我?做十姨娘?” “怎么?十姨娘不满足?”东家道:“小美人,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疼爱你,只要你伺候好我,其他九个姨娘,都没有你在府里地位高。” 她闻言,笑道:“可你不过是个开赌坊的,无权无势配得上我吗?” “好大的口气,爷喜欢!”那东家笑起来,满脸猥琐:“你放心,爷的姐姐是城主夫人,这北垣城,爷可以只手遮天” “原来是北垣城的城主啊,”燕蒹葭勾唇:“看来他这城主是不想当了。” 她话音方落下,就觉一股热气朝她喷洒过来,随即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 “啊!”耳边传来杀猪般的吼叫声,燕蒹葭掏了掏耳朵,满脸不耐烦。 “聒噪。” 要不是她这会儿腿脚不便,她早就砍断他的头颅了,砍一只手,已然是便宜他了。 “贱人!你这贱人!”那东家又怒又疼,满脸扭曲:“给我杀了这贱人!千刀万剐!” 燕蒹葭漫不经心,一边拿出怀中的绣帕擦拭脸容,全然无视了那东家的怒吼。 众人见她这般淡定,不由面面相觑,生怕她还有什么花招。 “给老子上!一个臭娘们,你们怕什么!”东家怒道。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楚青临早已在他唤人的时候,无声上前。 他徒然挡在燕蒹葭的面前,冷峻的脸容,此时竟是浮现杀意。 “你真的是猪。”燕蒹葭递上手中鲜血淋漓的匕首,神色漠然:“分明从前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却又这般诶。” 要是楚青临凶残一些,她何故脏了自己的脸? 东家疼的大喊,怒意夹杂着恨意,倾泻出来:“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 然而,他话音才落,便听门外忽有一道冷然的声音传来: “你好大的胆子,连临安公主都敢行刺!” 逆光的角度,有人身姿修长,宛若天神降临。 ------题外话------ 你们觉得来者是谁?哈哈。今天也是更新的一天但是发现粉丝少了一个,伐开心 122醋(上) 一众人,顺势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芝兰玉树,秀美至极。 来者一袭月华白衣,素日里满是笑意的脸容依旧,但此时他的眸中却异常清冷。 “国国师大人?” 那东家愣住,愤怒的脸容瞬间扭曲。 他认得扶苏,毕竟他姐姐是城主夫人,前几日他去城主府拜访过,与扶苏有过一面之缘。 “国师来的正巧。”燕蒹葭勾唇,视线落在扶苏的脸上:“这狗东西大逆不道,竟敢对本公主无礼,方才还要刺杀本公主,按照燕国的律例,是当抄家灭族的罢?” 笑意在她的脸上绽放,她此时矜贵依旧,却莫名带着一股子嗜血的气息。 临安公主燕蒹葭,燕国最得宠的公主,即便千里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她荒淫无度,杀人如麻。 这妖魔一样的公主,这会儿却被这样他羞辱那东家只觉裤子一湿,整个人往后倒去。 “装晕?”燕蒹葭笑眯眯道:“国师觉得,该如何处理?” 扶苏神色优雅:“此事交给扶苏了,公主放心。扶苏定然给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燕蒹葭转头,示意楚青临:“阿楚,我们走。” 说着,楚青临便要上前去推轮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坏蛋晕倒,他家娘子笑着说要离开,那么他便遵命。 看着楚青临那乖觉的模样,扶苏的神色划过一抹无声讶然。 但他依旧转瞬便平复,兀自上前,快了楚青临一步:“公主若不介意,扶苏带公主去客栈歇下。” “好。”燕蒹葭颔首,有扶苏在,她至少觉得很是安心。 正思索着,忽而整个人怡轻,竟是被扶苏大横着抱了起来。 她还没有出声说话,楚青临便率先急了。、 掌风袭来,扶苏一挥手挡了过去。 “你抱我娘子干什么!” 稚气的声音,从楚青临的嘴里吐露出来,扶苏身后的牧清,有些不可思议。 “师父,他这是傻了?” 为避免牧清再泄露了楚青临的身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燕蒹葭制止道:“阿楚,你跟着这小子,我先和国师去客栈。咱们待会儿再见。” 楚青临一脸不愿意:“可是娘子” 这娘子二字,委实是刺耳的很。扶苏眉头及不可见的微微蹙起。 燕蒹葭道:“听话。” 这话一出,楚青临不再争辩,只脸上还是不愿意的模样,带着两分孩子气的委屈。 扶苏见燕蒹葭安抚了楚青临,便很快抱着他,上了外头等候的马车。 扶苏也不等楚青临,便吩咐了车夫驾马。 燕蒹葭坐在马车内,有一瞬间又觉得恍若隔世。 这华丽的马车,金尊玉贵的扶苏,好似前段时间她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如初。 “公主受了不少委屈。”扶苏淡淡的嗓音,挥散了她的恍惚。 燕蒹葭一愣,想说还好,但话到嘴边,竟是又说不出口。 也许是知道有蛊毒的存在,扶苏不可能对她构成威胁,她此时竟是感到从所未有的心安和委屈。 垂下眸子,她好半天回答不出。看得扶苏忽而心口一窒。 那个明媚如春的燕蒹葭,嚣张、气势汹汹、诡计多端如今她的那股傲气不见了,剩下的是疲乏和满脸的血渍。 鬼使神差,他忽而笃定而温柔道:“公主放心,现在有扶苏在。” 说着,他不知何时已然取出锦帕,倾身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 燕蒹葭抬眼,正与他的视线对上。放在以往,这张秀美的脸容该是迷雾与深沉,此时此刻,却让她心尖一跳。 她回过神,暗暗告诉自己,美色固然诱人,但扶苏是蛇蝎美人,她还是得提防一二。 “多谢国师。”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莫名的,她想稍稍纵容一下自己,就算是让扶苏伺候伺候她罢。 长长地睫毛,如玉一样的肌肤,现在的燕蒹葭,很是乖觉如猫儿,她的脸容被他一点点擦拭干净,露着一丝丝微红,无暇而诱人。 两人靠的很近,近的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扶苏耳根不易察觉的红了,而后他敛眉,问道:“今日我若是没有及时到,公主打算如何收场?” “杀了那些人。”燕蒹葭抬起眸子,眼底一股嗜血的气息,邪佞依旧:“一箭双雕。” 一方面,杀了那些人可以解心头之恨,另一方面,可以闹出事儿,引来西遇等人。 “公主还是那么聪慧。”扶苏轻笑,语气竟是有股宠溺。 “只是可惜,楚将军傻了,连性子也变得软弱了。”从前楚青临要杀那些蝼蚁,是易如反掌。可如今的楚青临,太过心善若非他今日迟疑不定,不敢伤人,怕是燕蒹葭也不会受此屈辱。 “无妨。”燕蒹葭心平气和:“他也该受此磨炼。” 原本她就想过,来这赌坊若是顺利便拿着银钱离开,若是不顺利,被这地头蛇为难,那就委屈一下自己。 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下,她是了解楚青临的,故而她知道,她自无人认识的村落出来,便必要面对危机,而这一次便是磨炼楚青临的最佳时刻。 比起皇城贵胄派来的杀手,这地痞人物不过尔尔。 “公主就那么信他?还是说,其实公主已经和楚将军,私定终身了?”憋了这么久,扶苏还是忍不住将自己从刚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私定终身?”燕蒹葭挑眉看了眼扶苏:“国师是说阿楚他方才叫我娘子?” 阿楚 很是亲密的称呼呵。 扶苏没有说话,燕蒹葭便继续道:“国师误会了,这件事不过是个乌龙,他如今失了智,本公主也不便再与他计较。” 对于燕蒹葭的回答,扶苏没有多说什么,但牧清却明显感觉的到,自家师父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而那一头,燕蒹葭早已在下人的伺候下,沐浴完毕。 膳食很快被端上来,燕蒹葭几乎都忘了询问楚青临这会儿在做什么。 随即,扶苏到来,只是,初初踏进来的一瞬间,扶苏便脚下微顿。 他几乎没有见过燕蒹葭这般打扮,白色长裙摆,外罩赤色短袄,那短袄边角缝制着兔子绒毛。风髻露鬓,金钗玉带,仿若谪仙误入凡间。 “公主瘦了。”她的确是瘦了,在燕国的时候,她两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却好似被削尖了一样,一如西子弱柳之姿。 燕蒹葭不以为意:“风餐露宿,自是消瘦。” 见她不以为意,扶苏也不再提及。只安安静静,陪同燕蒹葭一起用膳。 微暗的烛火,跃然于窗前。 燕蒹葭虽说好些时日不曾这样山珍海味度日,但骨子里的优雅却是依旧,简单吃了一些,她便见那头扶苏放下筷箸。 “公主此次来北垣,可有什么收获?”他凝眸,眉眼宛若星辰浩瀚。 她闻言轻笑一声,烛火之下,手捻杯盏:“解决楚青临这个大麻烦,算不算收获?” 跳跃的烛光,她抬眼,摄人心魂。 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幕,她和扶苏的对话,简直就和梦中浮现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扶苏应该是要问她:公主是如何解决楚将军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扶苏问道:“那公主是如何解决楚将军的?” “自然是”燕蒹葭扬唇,露出灿烂的笑:“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楚青临知道,她拉着楚青临坠崖,结果楚青临还撞坏了脑袋。 这不,思及至此,楚青临即便从前有什么谋逆的心思,现在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只是,燕蒹葭的话落在扶苏的耳朵里,却是有些刺耳。 这秘密,只她和楚青临心知肚明,而他扶苏就是个外人了? 分明在都城的时候,楚青临才是外人! “国师在想什么?”燕蒹葭道:“似乎有些不悦?” “没什么。”扶苏下意识露出笑容,清清淡淡道:“公主要找的江沨眠,我已为公主寻来。只是他与扶苏有些误会,待扶苏解决了此等误会,他就能为公主施针了。” 什么误会? 自然是杀妻之恨了。 扶苏不说,燕蒹葭也是知晓。 “国师和他的误会,可以今后慢慢解决,只要国师将此物交给江沨眠,他必然是会为本公主施针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根木簪,递到扶苏面前。 扶苏挑眉,心下有些好奇,燕蒹葭这一月来究竟有什么境遇? “好。”扶苏点头,接过木簪。 “听人说,扶苏将那李富贵阉了?”似乎想起一件事,燕蒹葭便问道。 李富贵便是今日的那个赌庄东家。 扶苏问:“是啊,公主觉得,此等惩戒可算泄恨?” “折磨十天半个月,再杀了他罢。”燕蒹葭学着扶苏从前的模样,露出悲悯的神色:“毕竟有他这恶人在,这北垣百姓也是遭罪。” 扶苏一脸欣慰道:“公主的确是变了。开始懂得世间疾苦了。” 一旁侍从:“” 折磨十天半个月再杀叫作悲悯世人?难道不是公主自己心中恼恨,饶他性命深觉不能解恨?? 国师对公主的纵容可真是明显。 ------题外话------ 最近公司考核比较多,没时间更。实在是看大家催更催的我不好意思了捂脸 现在大家是站国师还是楚憨憨呢? 123醋(下) 两人简单用了晚膳,扶苏便很快出了屋门。 他看得出来,燕蒹葭的确很是疲倦,故而倒也识趣,在她开口赶人之前,率先告退。 他下了楼,便见牧清神色有些不好的朝着他走来。 还没等到牧清开口,扶苏便仿若一早便洞悉的模样,缓缓开口:“楚将军闹了?” “师父怎么知道?”牧清惊讶了一声,随即想到扶苏向来料事如神,便又继续道:“不过这次,楚将军闹得很凶,根本劝不住,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你也被他打伤了?”扶苏看了眼牧清嘴角微微的淤青。 “嗯。”牧清气恼道:“人傻了,功夫却还是一样高强。” 扶苏闻言,却淡淡一笑:“但凡他今日白天也这般勇武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喜怒不辨,但牧清却了解他,他家师父,这是在心疼公主白日里受的屈辱! 但这么几次下来,牧清也摸清了扶苏嘴硬的性子,故而只摸了摸鼻子,没有再提醒他什么。 “去涂些药罢。”扶苏嘱咐了一声,又道:“我去看看楚将军。” 说着,他踏步向前,缓缓消失在了牧清的眼前。 不多时,扶苏便见到了楚青临。 和意料中一样,楚青临傻得很彻底,他孩子气般坐在门槛上,脸上满是怒意。 乍一见来者是扶苏,他脸上的不悦便愈发明显了起来。 “你这坏蛋!把我娘子交出来!”楚青临起身,冲上前去,道:“快把我娘子交出来!” “娘子?”扶苏挑眉,笑意自嘴角散开,显得极为缥缈:“公主正在歇息,楚将军还是不便打扰” 只言片语,扶苏依旧矜贵而有礼,似乎面前的人并不是傻子,而是从前的楚青临。 “坏蛋!”可楚青临哪里管他说的话,只一股脑责令道:“快把我娘子交出来!” 扶苏闻言,缓缓道:“你不必着急她正在休息,你也饿了罢?我让人给你端些晚膳来。” “我不吃!我不饿!我要娘子!”楚青临怒意满满,显然是很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扶苏见此,不由叹息,楚青临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麻烦。 耐着性子,扶苏安抚道:“你莫要着急,我这就差人去请她过来,可好?” 楚青临不依不饶:“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刚才他们也说要把娘子带来!” 扶苏垂下眼眸,心中无奈,正想将他打晕,不料身后突然传来牧清的声音。 “师父!公主那头,说是要见楚将军。”牧清望着扶苏的背影,急急说道。 “哦?”扶苏回头,看了一眼牧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燕蒹葭这会儿真的极为疲倦,可她却要见楚青临 “不是我说的,师父。”牧清急忙摆手,解释道:“是公主自己突然说要见楚将军。” 说完这句话,牧清便见自家师父那笑意满面的容色,微微有一丝惊讶和莫名的情绪划过,而后便听扶苏道:“那就让我送楚将军去罢。” 说着,他看向楚青临:“走吧,带你去见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燕蒹葭了。 原本还傻乎乎的楚青临闻言,就像是开了窍一样,顿时明白扶苏指代的是谁,随后他俊朗的脸上露出欣喜。 “走咯!找娘子了!” 显然,楚青临很是愉悦。 但扶苏的神色,却没有那么好。 几人很快便到了燕蒹葭的屋门前,乍一见着燕蒹葭,楚青临便跑着上前:“娘子,娘子!” 他倒是喊得情真意切,身后的扶苏脸色却是愈发不好。 燕蒹葭自然没有注意到扶苏,她见着楚青临朝着她跑来,便赶紧制止他想要拥抱她的举动。 “阿楚,你就坐这儿。” 楚青临闻言,乖乖听话:“娘子,我好想你!” 委屈巴巴的声音,宛若一个孩子。 “我知道。”燕蒹葭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语气温和:“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说着,她捏起一块糕点,递到楚青临的面前。 楚青临接过糕点,脸上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他本就生的俊逸非凡,此时一笑更是宛若苍穹放晴,令人深觉晃眼。 又一次被美色晃了眼,燕蒹葭想起公主府里头的男宠,顿时便有些怅然。 扶苏站在后头,将燕蒹葭的神色纳入眼底,只见他徒然出声,打破了这一派宁静的画面。 “公主待楚将军真好。”说这话的时候,他似笑非笑,神色平静的不得了。 “国师此言何意?”燕蒹葭摸不着扶苏的心思,只收回思绪,问了一句。 “没什么意思,只是扶苏记得,在建康的时候,公主曾说要杀了楚将军。”扶苏幽幽说道:“只是不知为何,不过月余,公主与楚将军竟是这般和谐了。” 扶苏的话,让燕蒹葭的手不由顿住,随后她抬眼,看向扶苏:“楚青临这会儿都傻了,本公主总不至于杀一个傻子吧?” “公主变得心善了。”扶苏微笑着:“从前公主心狠手辣,知道要斩草除根,只是今时今日” “他既然傻了,何必要赶尽杀绝?”燕蒹葭勾唇:“或许不是本公主变得心善了,而是国师变得心狠了。” 她怎么会听不出扶苏的意思?扶苏是想借刀杀人,让她动心思杀了楚青临。 扶苏闻言,付诸一笑:“公主的腿能痊愈,焉知楚将军的痴傻不能痊愈?” “杀与不杀,皆是在公主,左右楚将军与扶苏没有新仇旧恨,扶苏一切不过是为公主着想。” 说着,扶苏不再多言,只淡淡转身离去。 直到扶苏离去,燕蒹葭才回过神来。 扶苏的话,让她陷入迷惑。她有些看不清,这厮为何要劝说她杀楚青临? 方才她觉得,他是要借刀杀人,可转念一想,扶苏和楚青临的确没有什么仇恨,至少就她所知,两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么,他此番进言,究竟有什么目的? 就在燕蒹葭沉思之际,楚青临的声音响起:“娘子,我还饿。” 她回过神,就见这家伙三下五除二,早已将桌上的茶点吃了个精光。 “我让人再给你端些吃食来。”说着她下意识便取出一块锦帕,递到楚青临的手中,让他擦拭一番。 楚青临笑眯眯的凑近她,道:“娘子给我擦擦。” 燕蒹葭:“” 得寸进尺。 楚青临再次撒娇:“娘子给我擦擦!” 燕蒹葭眼角一抽,瞪了他一眼:“自己擦!” 被燕蒹葭这一瞪,楚青临顿时委屈巴巴:“好嘛。” 说着,他兀自拿着帕子,将手囫囵擦了擦。 扶苏离开之后,便兀自朝着街上走去。此时天色正黑,月色笼在乌云之中,仿若扶苏此刻的心情一样,让跟在他身后的牧清,深觉气压太低。 “师父”牧清心想安慰两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没安慰出声,那头扶苏便头也不回,语气温和的吩咐道:“派人去把城主夫人杀了。” “啊?” 扶苏不疾不徐道:“既是她亲弟弟仗势欺人,那么作为姐姐,便要承受住纵容弟弟的罪责。至于城主还算尽心尽力,此次便放过他了。” “是是,师父。”牧清汗颜,师父这是情场失意,便胡乱杀人了吗?可他给的理由好像的确很像那么回事儿。 于是,他跟着扶苏,又是一路沉默无言。 平常虽说师父也挂着笑容,但多数时候是真的心平气和。可今日的笑容实在是森然的很。 月色渐深,扶苏找到一处酒馆,坐了下来。 美景佳肴,他却无心于此。只不知不觉,喝了一壶女儿红。 “牧清,你觉得公主是不是变了?” 牧清:“” 变的人,应该是师父你吧 扶苏眉眼平和,似乎并没有要牧清回应的意思:“从前公主果敢狠辣,可不曾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心生慈悲。” “是变了一些。”牧清闻言,仔细思忖道:“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嚣张了。” 扶苏没有说话,显然牧清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 牧清见扶苏静默,便试探性的问:“师父要我派人去杀了楚将军吗?” 扶苏没有回答,反问道:“若你是公主,会杀楚青临吗?” “若是从前的公主或许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牧清敛眉:“可如今似乎不太可能。” 他看得出来,燕蒹葭对楚青临有些不同了。 “不可能了?”扶苏微微一笑:“为何呢?难不成公主会喜欢一个傻子吗?”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颇有些醋意。看得牧清不由扶额。 他实在不知,自家师父这是因为蛊毒的缘由,还是真的对公主生出了情愫。 “难道你觉得公主会喜欢一个傻子?”扶苏看向牧清。 “或许公主就喜欢傻子呢?”牧清挠头:“公主自来诡计多端,周围也都是心思各异的人,楚将军如今傻了,不是正好弥补了公主身边稀缺的空白。” 山珍海味吃多了,总是要吃些粗茶淡饭。 话糙理不糙,牧清以为或许燕蒹葭此时也是这么个想法。 扶苏扬眉,眉眼舒展开来:“那就让他们回到最初的关系罢。” “师父的意思” 扶苏淡淡回道:“让楚家知道楚青临在北垣。” ------题外话------ 小剧场: 牧清不解:师父为啥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杀了楚将军不就行了? 扶苏微笑:反目成仇才有趣,傻了他,万一他成了燕蒹葭的意难平怎么办? 牧清恍然大悟:还是师父老谋深算! 124彻夜未眠 扶苏回到客栈的时候,燕蒹葭已然歇下。他本打算径直去休息,但是听侍从说燕蒹葭给楚青临的屋子调到了她的旁边,扶苏的神色便顿时暗了暗。 牧清见他似乎不悦,便问他:“师父,可是要把楚将军带到原先楼下的屋子?” 原本扶苏是给楚青临安排在了这客栈的楼下,离燕蒹葭也算是很远,但没有想到,不过出门的功夫,楚青临竟是又靠燕蒹葭这么近。 “不必了。”扶苏淡淡道:“夜深了。” 说着,扶苏很快便离去。 夜色渐渐深了,客栈静静然无声。 睡梦之中,燕蒹葭仿佛又回到那个虫鸣鸟叫的村落,但拨开云雾的时候,却见一人黑衣伫立。 竹林沙沙作响,风声涌动。 “公主,别来无恙。”那人回头,朝着她看来。 “阿楚?”燕蒹葭扬眉,忽而想起,眼前的人似乎不再是那个傻傻的阿楚,而是大名鼎鼎的将军,楚青临。 “公主认错人了,本将军不是什么阿楚。”俊逸的脸容,铿锵有力的声音,他低沉而冷峻依旧,脸上看不见一丝明媚。 “是,本公主认错了。”她垂下眼眸,很快收回自己的思绪:“楚将军也别来无恙。” 疏离而淡漠,似乎再一次隔绝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燕蒹葭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酸涩,五味杂陈,让人难以遏制。 那个憨笑着唤她娘子,誓死也要护着她的阿楚,不在了。月余的相依为命,那份情义,仿佛一张薄纸,梦醒了便无影无踪。 梦境之外,燕蒹葭并不知晓,她的床边此时正站着一个清隽男子,眉目如画,熠熠生辉。 不是扶苏,又是何人? “公主就这么喜欢吃粗茶淡饭吗?”那一声阿楚,无比刺耳。连梦中,也要如此惦记着他。 扶苏站在燕蒹葭的面前,神色温柔的仿佛随时要拥她入怀。但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中有杀意掠过。 他侥幸的想,或许燕蒹葭死了,他便不必再这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一个傻子,他都想设计对付。 可望着燕蒹葭眉眼间的疲倦,扶苏又觉着实疼惜。 这些时日,她受了多少苦?楚青临那么的蠢顿,兴许也为她招来许多麻烦罢? 可为何偏偏她连一个傻子也能欢喜呢? 难不成他扶苏连一个傻子也比不上? 越是思忖,扶苏的脸色便越是复杂,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抚上了燕蒹葭的发梢,轻柔的充满爱怜。 他或许是疯了。 蛊毒入心,彻底疯了。 就在他百感交集之际,燕蒹葭忽而警觉的睁开眸子,黑暗之中,她似乎看见了来者是扶苏。 扶苏呼吸一窒,正有些紧张,便见燕蒹葭再度闭上眼眸,一手拉过他的掌心,径直将他拉入床榻。 扶苏一个不防备,便被燕蒹葭拉了过去,好在他灵活,以最稳的方式,落在了她的身侧。 床榻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过,只燕蒹葭翻身的动作便再没有声息。 一向高雅如云的扶苏,终于长吁一口气,宛若一个登徒子那般,生怕惊醒了燕蒹葭。 他看得出来,这会儿燕蒹葭应当是睡迷糊了,连日来的夜不能寐,让她疲倦到了极致,方才的反应也不过是身体的警觉罢了。 可如今两人几乎以一种相拥而睡的姿态,着实让扶苏有些慌乱。 燕蒹葭身上那股子莫名而温暖的气息,让他的耳根子,彻底红了起来。 沉寂的屋内,在片刻之后,再度响起燕蒹葭的呓语:“暖和。” 她像只猫儿,蜷缩在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让人心悸不已。 扶苏深吸一口气,默念清心咒。 看来这蛊毒,真的入了心了,否则他的胸口怎会如此躁动不安? 莫不是他被坑害了,这蛊毒是会致命? 越是思索,扶苏便越是浑身燥热。 燕蒹葭一夜好眠,而他却一夜胡思乱想,外加念了一夜的清心咒。 次日一早,燕蒹葭醒来的时候,扶苏已然不在。 她扶着脑袋,想起昨夜自己似乎还梦到扶苏,不由叹息一声,看来她骨子里还是热衷于美色的。 在侍从的伺候下,燕蒹葭起身洗漱了一番,正要用膳,便见扶苏敲门入内。 “国师昨夜没睡好?”燕蒹葭挑眉,看了眼眼睑下淤青的扶苏。 然而,扶苏还来不及回答她的话,他身后突然跳出一个楚青临来:“娘子!我好想你!” “吃饭,别说话。”燕蒹葭瞪了眼他,想起昨夜的梦,她心情便极度不好,看楚青临更是极为不顺。 楚青临不解:“娘子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这个坏蛋欺负娘子?要是他欺负娘子,我就打他!”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扶苏哼了一声。 “你要是再说话,我就让他打你!”燕蒹葭翻了个白眼,语气虽是恼怒,但手却很是诚实,径直便将自己的碗筷递给他:“多吃饭,少说话。” “哦”楚青临先是不甘不愿,但吃了两口饭,便也乐此不彼,欢快的不再开口。 “国师,请坐。”燕蒹葭抬眼,朝着备受冷落的扶苏看去。 “好。”扶苏气定神闲,回道:“昨夜公主打了一晚上呼,我就住在隔壁,没能睡好。” 这话是回答燕蒹葭方才的提问的,但说她打呼燕蒹葭却不甚相信:“国师这是开玩笑罢,本公主从不打呼。” 扶苏微微一笑:“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话一出,仿佛就像是肯定了燕蒹葭会打呼一样,一招以退为进,气的燕蒹葭差点没有给他一巴掌,让他滚出去。 但思及这会儿她是吃扶苏的,用扶苏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楚青临却是抬头,不紧不慢道:“你这个骗子,我和娘子睡觉的时候,娘子才没有打呼!” 和娘子睡觉? 牧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楚青临这是真傻,还是假傻?故意刺激他家师父的罢? “吃你的饭。”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为这厮大胆的说辞所无言以对了。 她和他可只是在一个屋檐下,她睡床,他睡榻,何时还一起睡觉了? 楚青临这话,可是引人遐想。 不过燕蒹葭左右思索了一下,她也没有必要和扶苏解释这些就是了。 于是,她不解释,扶苏便也不问。 气氛一时凝结,尴尬至极。 “公主先用膳罢,”扶苏淡淡起身,轻笑道:“我去问问,江沨眠什么时候过来帮公主诊脉施针。” 说着,他也不等燕蒹葭说话,便转身离去。 燕蒹葭见此,也不知这位爷怎么好端端不吃了,故而她左思右想,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扶苏大概觉得她太过荒淫,不齿与她用膳,但奈何他此时中了蛊毒,不得已又要供养着她这尊大佛。 不过无妨,京中有的是人这么想她。 大家都不齿,那么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想通了,她便继续和楚青临用膳。 牧清看着燕蒹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哼了一声,啐道:“负心汉!” 说完,他便夺门离去,看得燕蒹葭莫名其妙。 这两师徒,是有病?怎么一个比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牧清,说她是负心汉? 奇奇怪怪! 楚青临笑着说道:“娘子,这个真好吃!比黄大妈做的都好吃!” “是不错。”燕蒹葭回过神,没有再去思索扶苏的事情。 很快,燕蒹葭用了早膳,江沨眠也很快踏入屋内。 他穿着一袭青衫,眉眼清秀雅致,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端是少年俊逸,令人挪不开眼。 不过,对于看惯了京中美男子的燕蒹葭来说,江沨眠只是一个来医治她的医者。 江沨眠却不同,他见着燕蒹葭的第一眼,便有些惊讶,随后他拱手,缓缓道:“参见公主。” “江公子不必多礼。”燕蒹葭道:“江公子的母亲,救了本公主一命,如今又需要江公子来为本公主诊治有劳了。” 说话间,燕蒹葭却注意到,扶苏不知去了哪里,不见身影。 “救治公主的腿,倒是无妨。”江沨眠道:“只是,江某有一请求,望公主应允。” “加官进爵?”燕蒹葭淡淡一笑,绝色的脸容,宛若西子娇艳:“还是说,进宫当太医?” “不。”江沨眠摇头:“江某都不要。” “那江公子想要什么?”燕蒹葭挑眉。 江沨眠答:“我想要公主。” 他言辞冷静,没有猥琐之意,眉目更是冷清至极。 “有趣。”燕蒹葭弯唇,眉眼生辉:“江沨眠,你可真是胆子大的很啊!” “如何?”江沨眠回以淡淡一笑:“公主可是应允?” 他似乎很是认真,眉宇间笃定,让人看不出一丝玩笑之意。 燕蒹葭笑道:“本公主可记得,你先前是与城主府的小姐定亲了的。” 江沨眠淡然道:“可惜,城主府的小姐死了,这亲事也告吹了。” 燕蒹葭定定然看向他:“你给本公主一个理由,让本公主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你胆子如此之大,敢觊觎临安公主!” 125姜糖 燕蒹葭的话音落下,江沨眠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珏,那玉珏通体碧绿,有雏鹰起飞的花纹雕刻着,但玉珏一分为二,连带着那只起飞的雏鹰,也被一分为二。 “公主可认得此物?”江沨眠缓缓说道。 燕蒹葭一愣,忽而想起,她的恩师袁照……当年他给她的玉珏也是如此。那时候她还问他,为何这玉珏只有一半。 他说:“另一半给你师兄了。” 而后许多年,燕蒹葭都没有见过当年袁照口中的‘师兄’,连姓甚名谁,袁照都不曾告诉过她。 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眼前的江沨眠,恐怕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师兄’! “这玉珏,不太认得。”身为一国公主,她可不是该有师兄的人。没有人能够压在她的头上,以此为借口。 “公主当真不认得?”见燕蒹葭颔首,江沨眠便又道:“既然公主不认得,那么这腿疾,恐怕江某是医治不得了。” 威胁? 燕蒹葭勾唇,不动神色的看了眼他:“江沨眠,你不怕死?” “公主要杀我?”江沨眠道:“我母亲救公主一命在先,还好心拿了玉佩与公主,没有想到公主竟是过河拆桥,转念便要杀我。” “那又如何?”燕蒹葭不以为意,笑眯眯道:“你怕是忘了,本公主是谁了。” 临安公主燕蒹葭,生而纨绔,杀人如麻。 “本公主不会留下没用的人,”她不紧不慢,缓缓道:“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 燕蒹葭指了指门槛:“你走出一步,我便让人卸了你一条腿,走出两步,卸你两条腿。想来,那画面该是很有趣的罢。” 一边说,她的脸上一边露出期待的神色,连带着眼中也有嗜血溢出。 美人扶风弱柳,却也妖娆矜贵,她似乎勾勾手指,便可将他大卸八块。 看着燕蒹葭这阵仗,江沨眠脸上的踌躇满志,成了懊恼:“看来我真的是被老头子坑了!” 早年,袁照收他为徒,根本没有传授什么技艺,倒是以一张美人图,让他为之妥协。 其实如果按照拜师早晚来说,他应当算是燕蒹葭的师弟,不过袁照说了,他是师父,他定老几就是老几。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美人是美,让人心惊也是真的。 为了性命要紧,他顿时露出一抹笑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大清雅一些:“我方才不过是玩笑话,公主何必当真?” “施针罢。”燕蒹葭懒得理会,只摆摆手,淡淡道:“本公主腿伤太久,心情很是不悦。” 言下之意便是,再敢当着她的面耍把戏,她便宰了他! “我先为公主把脉。”江沨眠识相道。 说着,他就要上前,为燕蒹葭把脉。 只是这时,身侧侍从上前,拿了一方蚕丝锦帕,覆在燕蒹葭的手腕上。 燕蒹葭看了眼那侍从,侍从便赶紧解释:“国师吩咐,公主金尊玉贵,不得亵渎。” 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微微挑眉,看来扶苏倒是周全的很……连这么细致的事情,都能想得到。 江沨眠闻言,心下更是掂量了一番。打了退堂鼓。 他素来爱装模作样,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眼力见,扶苏这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他见识过扶苏的厉害,既然是扶苏看上的女人……又是这等子心狠手辣的主儿,他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医治完燕蒹葭,便逃之夭夭罢! 心中如此想着,他已然不疾不徐上前,为燕蒹葭诊脉。 江沨眠沉吟道:“公主这腿,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几日能好?”燕蒹葭睨了眼他,冷冷道:“你娘可是与我说过,你针法极好。” 这江沨眠,表面上道貌岸然,清清冷冷,实际上却滑头的很,不过几句话下来,燕蒹葭便摸清了他的心思。 不过,他的确是有趣,只是她如今急于治腿,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他周旋。 “额……”江沨眠顿时无言,暗道他娘亲出卖了他。 “几日?”燕蒹葭再问。 江沨眠:“也就……十日罢。” “给你十日,医治好本公主的腿。治好了,本公主带你进京,加官进爵,你若喜欢美人儿,本公主也可以……” “公主误会,”江沨眠道:“江某乃正人君子,不爱美色。” “不爱美色?”燕蒹葭轻笑:“本公主记得,与你定亲的那个城主府小姐,可是有名的美人儿,再者,方才你进屋开始便盯着本公主的脸容直看。你说你不爱美色,骗谁呢?” “罢了,公主不明白。”他道:“不过,江某若是治好公主的腿,公主可否应允在下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江沨眠道:“放在下离开。”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这江沨眠……可真是有些脑子。竟然连她心中的盘算,都看清楚了。 江沨眠道:“公主可是应允?” “当然可以。”燕蒹葭微微一笑。 如此痛快的答应,让人有些不安,但为今之计,便只能如此了。 …… …… 一连两日施针,燕蒹葭的腿确慢慢恢复了知觉。就连牧清瞧着,也深觉佩服。 别看江沨眠看起来不是很靠谱,花花肠子一大堆,但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的确堪称惊艳。 期间,他还询问燕蒹葭,要不要治好楚青临的脑子。 但燕蒹葭回绝了。 到了第三日,燕蒹葭开始配合服用汤药。 彼时扶苏就坐在桌前,楚青临同样坐着,牧清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端来时,楚青临率先上前去接。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动作如此娴熟,唯独燕蒹葭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当初被烫的惨痛经历,她绝对不想再度经历。 扶苏眼尖看到了燕蒹葭瑟缩的动作,不由道:“公主似乎很怕吃药?” 燕蒹葭嘴角一抽:“本公主不是怕吃药,是怕他喂我吃药。” 这个他,指的是楚青临。 楚青临闻言,急急忙忙道:“娘子,我这一次绝对不会洒到娘子脸上!我保证!” 洒到……脸上? 牧清瞪大眼睛,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 他知道,药是趁热喝。但……这也就意味着,洒到脸上的药也是……热的,甚至于滚烫的。 楚青临的话音一落下,扶苏眸底便暗了暗。 随即,不等楚青临上前,他便缓缓起身,犹如鬼魅一般,轻而易举的夺过楚青临手中的汤药。 楚青临没有反抗,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扶苏的举动,但他怕他动一下,这碗汤药就要洒到娘子身上了。 “你干什么!”等到扶苏夺过汤药,他才不高兴的看向他。 “我来喂药就好。”扶苏缓缓道:“公主意下如何?” “娘子,我要喂娘子!”楚青临委屈的看向燕蒹葭。 牧清望着这一幕,不由翻白眼。 说楚青临傻,但是这厮也是精明着,知道怎么做怎么说,燕蒹葭会心软。 扶苏睨了眼楚青临,随即垂下眸子:“这汤药如此的烫,公主的脸若是伤了,怕是要留疤的。” 楚青临却不依:“娘子,我不会再烫到娘子的,娘子不要听他的!” “本公主没有手?”燕蒹葭看着这两人争执不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不能自己喝?” 说着,她伸手,从扶苏手中接过汤药,兀自闭上眼睛,吹了吹那汤药,一口喝了个干净。 扶苏淡淡道:“姜糖。” 说着,他将一颗拆了油纸包的姜糖递到燕蒹葭的面前。 燕蒹葭实在觉得苦,便也没有多思虑,径直张嘴将扶苏递来的姜糖咬住。 红唇划过扶苏的手背,娇嫩至极。 一阵酥麻之意涌动,他强装镇定:“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说着,他还不忘接过燕蒹葭手中的空碗。缓步离去。 望着扶苏离去的背影,牧清摇头。 自家师父可真是小媳妇儿一样,就喂个姜糖,便这样脸红心跳,难以控制的模样。 啧啧,真是……单纯! “阿楚,你也出去吧。”燕蒹葭没有在意,只看了眼楚青临,催道:“本公主要歇息了。” “好吧。”楚青临依依不舍:“娘子,那我可以出去街上玩儿吗?” “随你。”燕蒹葭躺下,语气淡淡。 “我也给娘子买姜糖!”脸上方才还不开心的模样,此时一瞬间晴朗起来:“娘子等我!” 说着,他夺门而出,脚步也跟着欢快至极。 …… …… 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等到燕蒹葭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她动弹了一下,想要起身。 “公主醒了?”扶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燕蒹葭思绪渐渐清晰,轻声应道:“嗯。” 不多时,便见扶苏推门入内:“公主,有件事……想要与公主说。” “何事?”燕蒹葭问道。 扶苏道:“楚将军还未归来。” “哦。”燕蒹葭闻言,语气很是淡然,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扶苏看向她:“公主似乎……早有预料?” 燕蒹葭坐起身子,抬眸看向扶苏:“国师将楚家的人……唤来了,对吧?” …… …… ------题外话------ 喝药递糖,国师还是非常贴心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 126猝不及防(甜) 虽说是疑问的话,可她眼底的笃定,即便在昏暗之中,也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公主在说什么?”扶苏淡淡一笑:“我怎么会唤来楚家的人?” “国师是欢喜本公主?”燕蒹葭不可置否的弯唇:“还是说蛊毒使然?” 她纵然不懂情爱,愚钝至极,也感觉的出来,扶苏对她极为不同。这短短几日,他看着楚青临时的那股子无形的敌意,以及那日他谏言说要斩草除根。 她想了很久,最终只有一个理由。 扶苏被蛊毒控制了心神,对她生出了占有欲! 扶苏道:“公主都知道了?那为何又要装作不知?让我送走楚将军。” 燕蒹葭语气漠然:“楚青临本就该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本公主的确下不了狠手杀他,如今国师将楚家的人引来,把他带走也算不错。” 扶苏闻言,缓缓走了进来,他一边点燃烛火,一边弯唇笑道:“公主从前,可不会妇人之仁” 燕蒹葭不以为然,只继续道:“国师从前,也不会争风吃醋。” 一句话,堵得扶苏哑口无言。 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顿,而后便再度看向燕蒹葭。 “公主以为,我为何如此?”扶苏微微笑了笑,倒映在烛火之下的脸容,雅致而从容。 “果然,本公主没有猜错。”燕蒹葭耸了耸肩:“还好只是因为蛊毒所控。” 这话,就像是嫌弃一样,听得扶苏眉头一挑。 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轻描淡写问道:“公主可是饿了?” “不饿。”燕蒹葭摇头。 “公主睡了这么久,未曾用膳,最好还是起来吃一些。”扶苏道:“等公主治好了腿,回了京,陛下和娘娘若是看到公主这般消瘦,恐怕” “国师变得好啰嗦。”燕蒹葭扶额:“本公主现在饿了。” “好。”扶苏淡淡一笑,便打算出去。 “国师”燕蒹葭喊住他,有些无奈:“先将本公主扶起来。” 先前有楚青临在,都是楚青临快人一步,将他抱到桌前用膳,但如今扶苏似乎忘了,她还是个残废,他若是走了,她怕是要爬过去了。 扶苏一怔,随即道:“是扶苏不够周到。” 说着,他走了过来,想也没有想便一把将燕蒹葭抱了起来。 燕蒹葭显然没有料到,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神色有些不自然。 扶苏身上,很是好闻。淡淡的莲花香,清新而温暖。 他生的好看,此时眉目弯弯,犹如春日暖阳,让人不自觉便想要靠近。 “多谢国师。”燕蒹葭被扶苏安置在桌前,收回自己的思绪。 扶苏没有说话,只转身取了一件披风,往她身上罩去。 他语气不明,手中一边为她系上披风,一边淡淡说道:“公主对扶苏,总是分外客气。” 对他分外客气,对楚青临却异常亲昵。 燕蒹葭闻言,哪里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忍不住低笑一声,她道:“国师这是吃的哪门子醋?” 见她笑意轻轻,他眉眼微微一蹙,视线与之相触。 扶苏道:“公主这是在笑话我?” “嗯,就是笑话你。”燕蒹葭点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话音方落下,便觉眼前一暗。 扶苏忽而凑近她,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在一起。 “你做什么?”燕蒹葭往后躲去。 “公主也会怕?”扶苏勾唇,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底划过戏谑。 他显然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燕蒹葭会不会难为情。两人这会儿与其说是暧昧横生,不如说是彼此较量。 看谁脸皮子更薄,谁会生怯。 燕蒹葭见他嘲笑自己,心中不由冷哼。 下一刻,便见她倾身上前,想要压制住这厮的气场。 然而,她心中的胜负欲,让她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残废的事实。 于是,倾身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因着脚下用不了力气,而朝着扶苏的方向倒了过去。 谁也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双唇触及,四目相对。 燕蒹葭瞪大眼睛,一手还因倒下的一瞬间想要撑住地板,转而撑在了扶苏的胸膛上。 炙热的气息,薄唇紧抿。她脑中一片空白,犹如画本子里头写得愚蠢女人那般,完全没了主意。 彼时,牧清唤来晚膳,进门便见燕蒹葭和扶苏如此令人羞臊的画面于是他手中盘子落下,震惊的不能自已。 他家师父这是得偿所愿,还是被强迫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的啊! 一声瓷盘落地的声音,瞬间惊醒思绪混乱的燕蒹葭。 她一瞬间推开扶苏,哪怕是冒着脸朝地下摔去的风险。 扶苏眼疾手快,一手拥住她,将她抱入怀中。 鼻尖触到扶苏的锁骨:“好痛!” 燕蒹葭撞得眼睛酸涩,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扶苏蹙眉,顾不得其他,便率先抬起燕蒹葭的下巴:“哪里受伤了?” 他急切的模样,全然与从前那假意悲悯的模样不同。看得一侧的牧清,目瞪口呆。 “无妨。”燕蒹葭眨了眨眼睛,很快恢复镇定:“本公主有些不饿了,国师还是将国师还是先去休息吧。” 她本来想叫扶苏再扶她到床榻上,但是一想到刚才自己叫他扶自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便又转了话锋,让他先走。 扶苏闻言,轻笑一声:“我若是去休息了,谁抱公主回榻?难不成公主要半夜自己一个人爬回去吗?” 燕蒹葭:“” 罢了,她承认,自己的脸皮的确还是没有扶苏厚。 扶苏能够不慌不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又为何要如此扭捏?左右刚才那般只是一个教训,以后莫要如此幼稚的与扶苏较量就是了。 “继续用膳罢。”燕蒹葭故作无所谓道:“只要国师不觉尴尬就好,毕竟本公主也算是府中有家室的。” 所谓家室,不过是男宠。 扶苏扬眉,脸上的笑意渐渐浓郁:“公主离京这么长时间,府中男宠怕是等的憔悴了。” 似乎只是一句玩笑话,燕蒹葭不以为意。 但牧清如此了解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言外之意的杀机。 牧清还没有回过神来,扶苏便道:“牧清,让人备膳罢,公主也饿坏了。” “是,师师父。” 燕蒹葭用了晚膳,若无其事的让扶苏将自己抱回床榻之上。期间,两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谁也不将那事放在心上。 夜深人静,燕蒹葭兀自躺在榻上,有些难以入眠。 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睡不着觉。 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声,她着实是百无聊赖。 可奈何,腿脚不能走动,只能这么眼巴巴的望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心思沉沉。 “公主睡不着?”屋外,忽而传来扶苏的声音。 燕蒹葭一愣,沉吟了一番,正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装睡,还是回应扶苏之际,就听屋外,那厮继续道:“公主可要去赏月?今日月色极好。” “好。”燕蒹葭抛却心中的思绪,回道。 扶苏很快询问着便推门而入,随即他很是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为她罩上兔绒披风,随即大横着抱起她,朝着月色而去。 风霜微寒冷,更深露重。她搂着他,忍不住瑟缩在他怀中。 她生来不足,本就畏寒。可不知为何,此时在扶苏的怀中,她便觉得心中安稳。 似乎是意识到她觉得寒凉,他愈发将她抱紧。一跃而上,落在树梢之上。 “为何要在树上赏月?”燕蒹葭有些后悔,莫不是扶苏这厮要谋害她? 扶苏回道:“公主可以看看,树上赏月,是何等美景。” 顺着他的视线,燕蒹葭朝着那明黄色的一处而望去。 这一看,她自己都愣住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如诗如画的美景,的确如扶苏所说,树上赏月,别有一番滋味。 心中赞叹徒生,燕蒹葭忍不住道:“要是有美酒佳人陪同该是多好。” “美酒佳人?”扶苏嘴角微微一抽。 临安公主的本色,果然改不了。 燕蒹葭睨了眼扶苏:“怎么,国师不觉有美酒佳人陪伴,是何等快活?” “扶苏不嗜酒。”他淡雅如菊,轻笑道:“佳人么公主不算吗?” 燕蒹葭:“” 她不该说话的,这不,一开口又被这厮给调戏了。真想知道扶苏的蛊毒,什么时候可以解了。 即便是长长的沉默,扶苏似乎也不觉尴尬,他慢慢回过头,视线再度落到满月之上。 似乎这一刻,燕蒹葭和梦中的顾偲,极为接近,他和她的关系,也前所未有的亲密了起来。 看来,将楚青临的消息透露给楚家,还是明智的决定。 燕蒹葭哪里去理会扶苏的心思?她短暂的无言之后,便再度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赏月上。 京都从未见过此等月色,如今于北垣所见,也是人生少有了。 燕蒹葭正欣赏着,耳边又响起扶苏的声音。 “公主可有想过,今后是否要继承大统?”他道:“公主若是想,扶苏可以助公主夺得江山。” ------题外话------ 应该是甜的吧?虽然不是高甜哈哈 127心意(上) 夺得江山? 燕蒹葭闻言,不由诧异的看了眼扶苏。 “国师以为,本公主若是想要江山社稷,还需要国师来助力吗?” 她嗤笑一声,收回自己的视线,目光落在远处的暗色山川。 “本公主是闲散之人,自己都操心不过来,怎么还有心思去关心国家大事?” 扶苏闻言,不由勾唇:“那公主以为,几个皇子中,谁最适合继承储君之位?” “国师问这些做什么?”燕蒹葭扬眉,那股子温暖的气氛,一瞬间被她打破:“莫不是,国师觊觎这天下?” 燕国破灭,她至今只查到楚青临这么一条线索,但今日听闻扶苏有意无意的提及燕蒹葭忽而觉得,扶苏于她而言,也是变数。而且这变数,的确过于强大和神秘! “公主误会了。”扶苏哪里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不紧不慢道:“扶苏本就是世间看客,燕国江山,扶苏并不觊觎。更不会谋朝篡位。” 他语气很轻,但神色却笃定异常,仿佛是在给她一个安心。是解释,也是承诺。 燕蒹葭闻言,只垂下眸子,似乎在思索,扶苏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惯常是会骗人,狡诈如狐,难以取信。 “公主不信?”扶苏看穿她的心思,只弯唇道:“不妨这样,公主给我一个承诺,我答应公主,帮衬公主找出真正毁灭燕国之人,如何?” “国师有这样大的本事?”燕蒹葭挑眉,抬眼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于寂静的深夜之中,暗潮涌动。 “公主觉得呢?”扶苏道:“公主怕是忘了,曾经的扶苏,也是辅佐了一国帝王,登顶王位。” 是了,曾经的扶苏,也的确是各国闻名,传奇一样的人物。 不待她说话,扶苏便继续道:“只是,公主要知道,扶苏要的承诺,或许是要公主牺牲极大的,甚至于有可能丢了性命。” 燕蒹葭耸了耸肩,语气淡淡:“你若能救燕国,那么就算是要本公主的命,本公主也给你。” 一向惜命的燕蒹葭,突然说了那么一句话,令扶苏不由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语气不明:“公主还真是最适合当这燕国的储君啊!” “一言既出,”燕蒹葭不搭理他说的话,只道:“驷马难追。” “好。”扶苏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月夜之下,他忽而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骨节,尾指竖起。 “国师这是?”燕蒹葭迟疑,有些惊讶于扶苏的幼稚。 这怕是只有小姑娘才会做的动作罢? 勾勾手,约定好。 没有想到,扶苏也对此情有独钟。 “怎么,不与我盖章?” 偏生,扶苏这厮一脸认真,半点没有玩笑之意。 燕蒹葭无奈,只好伸出手。 只是,两人尾指相触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忽而浮现了似曾相似的一幕。 “怎么?三哥哥不与我盖章?” 耳畔响起这么一句话,声音是她,语气却全然不像她自己。 “公主。”见她愣住,扶苏不由低声唤了一声。 燕蒹葭迅速的回过神,而后与他拇指相碰:“勾了手,便不能反悔了。” “三哥哥,勾了手便不能反悔了!” 同一时间,她的脑海里,隐约浮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挥散那令人熟悉的一切,燕蒹葭颔首:“好。” 刹那的失神落在扶苏的眼底,他神色皎然,宛若神祗。 可燕蒹葭没有注意到,他素来温柔的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深邃。 是夜,燕蒹葭沉沉睡去。 明亮的月色,从梦外幻化成梦内。 虫鸣声声,她毫无知觉,堕入其中。 耳边,有人轻声唤她:“偲偲。” “偲偲” 她睁开眸子,便见自己坐在树上,一袭藕粉色八宝坠花长裙,于树枝上随风飘荡。 暖月升起,梨树簌簌。 “偲偲,你怎么又爬那么高?”树下,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 偲偲是谁?为何她会记不清一切? 脑中一片混沌,她几乎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偲偲” 树下的人,再次唤出声,她低头看去,却看不清那人的容色,只依稀瞧着轮廓有些俊美。 “小心!” 大概是看得太入神,下一刻她便觉头有些沉重,整个人往树下坠落。只耳边响起担忧的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来不及叫喊,整个人便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莲香阵阵,扑鼻而来。 “可有受伤?”她抬眼,便见眼前男子,秀美绝伦。 那男子担忧的望着她,眼底皆是温柔。 “三哥哥。”她下意识,呢喃出声。 三哥哥是了,她忽然想起,眼前的人,是她的三哥哥,顾笙。 “看来是没有受伤。”他摇头,有些无奈:“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转而笑道:“我知道,三哥哥会接住我。” “真是胡闹。”顾笙道:“下次不准爬到树上。” “可树上赏月,真的是极美的!”她撅着小嘴,争辩道:“三哥哥若是不信,便上树瞧瞧。” “要哄我带你上树?”顾笙轻笑:“真当我傻呢?” 一边说,他一边紧紧抱着她,倒是忘记了要将她放下来。 “三哥哥,就带我上去嘛,这会儿月色还未全部升起,三哥哥就陪我一起吧?”她搂着他的脖颈,蹭了蹭他的衣领,像只猫儿那般,撒娇道:“三哥哥最好了,有三哥哥在,我是不会有事的。” 看她这小模样,顾笙不由有些脸色泛红,于是,他只好妥协:“真是拿你没办法。” 话音落下,他便一跃而起,将她抱上树梢。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月色明黄,高高升起。 “真美!”顾偲感叹道:“是不是很美?比树下瞧着,都要美许多!” 说着,她看向顾笙,那双琉璃眸中,盛满了璀璨星河,即便在黑暗之中,也熠熠生辉。 “是很美。”顾笙点头:“可是,下次没有我,不准这般胡闹,知道了吗” 她闻言,却是笑容灿烂,回道:“无妨的,我总会跟在三哥哥身边,哪怕三哥哥赶我,我也不走。” “你我将来成家,总归是要分开。”看着她那稚嫩的模样,顾笙不由笑了笑。 “我才不要成家!”她道:“我要嫁给三哥哥!三哥哥也不许娶旁的女子,只能与我在一起,一辈子!” 她霸道的模样,像极了恼怒的小猫儿,爪子伸出,却依旧是惹人怜爱。 只是,他还未说话,她便皱着眉头,竖起小指头:“拉钩。” 见他没有反应,她哼了哼:“怎么,三哥哥不与我盖章?” “好,盖章。”他笑着伸出自己的指头。 两根手指触到一起,被她死死的勾住:“勾了手,便不能反悔了。” 说着,她快速的盖章,脸上洋溢着笑容:“三哥哥一辈子都要和偲偲在一起,不许反悔!” 满月升起,温暖至极。 梨树簌簌,有花瓣落在他们的肩头和发梢,美的宛若误入凡尘的一对璧人。 夜,渐渐深沉。 顾偲躺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暗黑中,有女子曼妙的身影走了出来。 “国师这是想要唤起她的记忆?” 来者,不是食梦兽,又是何人? 她于幻影中出现,是这梦境的主宰。 “国师应该知道,梦醒之后,她不会记得这一切。” “她会想起一些的,”顾笙不,应该说扶苏,他闻言只缓缓扬唇:“哪怕只有一丝丝的记忆,也能慢慢的让她想起一切。” “国师不是已然做过很多次相同的事情了吗?”食梦兽道:“我可没有见过,哪一次她能够回忆的起来。” “那是你不了解她。”扶苏道:“公主可是个心智坚定的人,今日能入她的梦,不就是最好的预兆了吗?” 正因为燕蒹葭她心智坚定,这些时日他才难以入她的梦。而今日,她显然有些想起梦中的事情,所以他能够借助食梦兽,入燕蒹葭的梦境。 “国师可真是好毅力,”食梦兽闻言,取笑道:“看来,国师对她的这份情义,不是蛊毒所致啊。” 话音落下,扶苏却是及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梢。他没有回答,只是视线落在燕蒹葭熟睡的脸上。 “国师还在自欺欺人?”食梦兽笑道:“国师应该比谁都知道,蛊毒所致,只是会在想要杀她的时候心痛难忍,但并不会让国师生出哪怕是一丝对她的怜爱。” 他今日问燕蒹葭,若是她想要燕国的江山,他可以助力她。当时燕蒹葭心存戒备,却是不知,他只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统统给她。 当一个人想要给另外一个人奉上最珍惜,最好的一切时,那份情愫早已申根发芽,难以拔出。 “你好像很爱管闲事。”扶苏不咸不淡的睨了眼食梦兽,语气难辨:“怎么,不惦记袁照了?” “不知好歹!”被戳到伤心处,食梦兽冷哼:“这小公主心如磐石,今后可有你苦头吃的!” 说着,她化作青烟,顿时散去。 “苦头?”扶苏眉眼弯弯,视线再度落到燕蒹葭的脸上,语气温柔至极:“谁知道呢?” ------题外话------ 国师的心意,你们知道吗? 哈哈,熬夜更新的一天。评论区有些冷清呀快来讨论讨论,我马上有动力了 128心意(中) 翌日,燕蒹葭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总是模模糊糊,浮现起一个人的容颜。 但她看不清那个人,只依稀记得,她唤那人……三哥哥。 这般梦境,她不止一次做过,可每每醒来,却又是记忆模糊,只是,这几次下来,她梦中的那个人,渐渐清晰。 从衣着打扮,到语气嗓音,她几乎可以断定,梦中的那个人……是扶苏。 可为何,扶苏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于是,一个早上,她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直到江沨眠给她扎了针,她才回过神来。 只是,这一整日,她都没有见到扶苏,也不知这厮是去了哪里,行踪不定。 直到夜幕降临,燕蒹葭也没有见着扶苏的身影。江沨眠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说道:“公主这是在盼着国师?” 燕蒹葭睨了眼他,回道:“本公主竟是表现的这么明显?” 她这话,可谓是直接便承认了。听得江沨眠不由愣住。他似乎没有料到,燕蒹葭丝毫没有忸怩,承认的如此痛快。 “是有点明显。”江沨眠点头,随即又道:“公主找国师,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几日下来,他也算是知晓了几分燕蒹葭的性子,只要不触及她的逆鳞,那么燕蒹葭在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极为和善的。 “江公子在这江湖行走,似乎有许多年了?”燕蒹葭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挑眉:“可知晓一些稀奇之事?” “自然是知晓的。”江沨眠道:“只是不知道公主说的稀奇事儿,是怎样的稀奇事儿?魑魅魍魉,还是……” 燕蒹葭道:“若是重复做着一个相似的梦,可是有什么说法?” “重复做着相似的梦?”江沨眠不解:“可是公主日常所遇之事?” “不,梦中本公主并非自己,而是以他人的身份存在。”燕蒹葭道:“可奇怪的是,本公主的身边也没有这般名讳之人,更没有相似的情况出现。” 江沨眠闻言,似乎并不惊讶,只思索了片刻,随即慎重回道:“或许……是前世。” “前世?”燕蒹葭问。 “不错。”江沨眠道:“先前我曾医治过一公子,那公子说梦中总有一个女子唤他,府中也请了道士驱逐妖魔,可却丝毫不见起色。那公子说,他梦中自己成了一个贵胄子弟,连名带姓都不一样了。” “但是他确定,梦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也确定那个女子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哦?世间怪事,还真是许多。”燕蒹葭淡淡道:“那后来呢?” “后来倒也不是我治好的,是有从异域而来的少女,带着一块玉坠,将他梦中的一切,全都唤醒。” “唤醒?” “唤醒他的记忆。”江沨眠点了点头,道:“他回忆起一切,方知那女子乃他前世爱慕的小姐,只可惜,前世他英年早逝,没能与那小姐成亲,便撒手人寰。” “那可有找到那位小姐?”燕蒹葭来了兴趣。 “找到了。”江沨眠道:“那公子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小姐的容貌,而后派人四处寻找,终于在城中,找到小姐的转世。” 燕蒹葭感叹:“倒是个终成眷属的好故事。” “非也。”江沨眠摇头:“那公子虽说是找到了小姐的转世,但这一世,换小姐先一步离去。” “那小姐同他一般,前世记忆深种,只是她生患重疾,两人相守不过半载,小姐香消玉殒,两人再一次,天人永隔。” 前世今生,都如花火一般,短暂消逝。 “这故事,倒是不错。”燕蒹葭颔首,说道:“没想到江公子不仅医术极好,就是这编的故事,也是极好。” 江沨眠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便急道:“这可不是我编的故事,是真的!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番。” “打听倒是不必。”燕蒹葭语气稀松平常:“信你一次也是无妨。” 话虽这么说,但是燕蒹葭心中想的,却又是梦中的事情。 直到夜幕落下,天色深沉,燕蒹葭也没有等到扶苏。 第二日,扶苏依旧没有回来。 江沨眠照常给她施针,本以为她会失了等待扶苏的耐性,谁料她夜里也睡得香,白日更是不再想起扶苏的事情。 一直到夜里,扶苏才算是归来。 但燕蒹葭却没有再寻他,她似乎自己已然想清了一切,依旧淡淡然。扶苏同样,没有告诉燕蒹葭自己去了哪里,更没有提及丝毫有关于两人的事情。 在场,唯独江沨眠觉得怪异,深觉这两人若想要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怕是来日方长了。 …… …… “公主可以试着起来走走了。”江沨眠信誓旦旦,显然已然彻底治好了燕蒹葭的腿。 一连几日下来,燕蒹葭的腿渐渐恢复了知觉,这天终于在江沨眠的示意下,可以起身活动了。 一旁的扶苏看着,脸上笑容渐渐深邃。 他本以为燕蒹葭会极为兴奋,但事实却是相反,此时的她丝毫没有跃跃欲试的模样,反而平静的令人难以置信。 她沉静的动了动腿,而后慢慢扶着桌边,站了起来。 “公主可以走两步。”江沨眠笑着说道。 燕蒹葭点头:“好。” 应了一声,她便缓缓动了动自己的腿。 一步,两步,三步……她终于喜上眉梢。 她的腿,终于是好了! “明日骑马去!”她笑颜逐开道。 “骑马还是算了。”扶苏在一侧,语气温柔:“公主的腿才好,切勿如此有大动作。” “也是。”燕蒹葭颔首,随即又道:“只是,今夜还是得逛逛,这两日不是就启程回京了?” 扶苏和燕蒹葭其实都在等着回京,只是她腿脚不便,就一直拖着,如今方治好了腿,自是就要启程了。 “不错。”扶苏颔首:“正巧,我也没有好好逛逛这北垣,今夜同公主一起……” “国师前两日不都是一大早出门,深夜了才回来吗?”燕蒹葭挑眉。 扶苏缓缓道:“有些事情要办,公主这是好奇?” “不好奇。”燕蒹葭冷笑:“国师干什么,本公主可不在意。” 说着,她下意识动了动腿,就打算快步离去。 毕竟是刚恢复的知觉,好些时日不曾用腿,如今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倒是让她瞬间因为无力,差点跌倒。 扶苏下意识伸出手,正打算扶住燕蒹葭,便见离她最近的江沨眠早已一把拉住燕蒹葭的胳膊,避免她摔了。 回头见着扶苏眼底划过的冷意,江沨眠吓了一跳,赶紧松开自己的左手,与燕蒹葭拉开距离。 他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倒是忘了,扶苏这笑面虎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燕蒹葭睨了眼江沨眠,随即道:“多谢。” 说着,她便更加小心,很快离开了屋内。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扶苏和江沨眠相对而立。 江沨眠心下忐忑,轻咳一声:“国师,在下方才只是无意之举,并不是有意要抢国师的风头。” 扶苏:“江公子不必担忧,你我二人,本就都是要拉公主一把,公主无恙,才是最重要。” 说着,他满面温柔,很快也随之离去。 …… …… 傍晚,燕蒹葭要出门,本想唤上江沨眠一起,但扶苏却说,江沨眠被不知怎么回事,下楼的时候脚下打滑,便滚下了楼梯,伤了左臂,如今还在床榻上躺着。 燕蒹葭心下纳闷,不过她去探望的时候,江沨眠的确伤了左臂,还直直说自己不够注意,吃了大亏。 于是,她没有多作停留,嘱咐他好生歇息,燕蒹葭便和扶苏两人出了门。 只是下楼前,燕蒹葭被扶苏拉住,那厮递给她一方面纱,示意她戴上。 燕蒹葭不解:“戴这个做什么?多不方便?本公主又不是见不得人,更何况,这北垣认识本公主的人寥寥无几……” “公主就是太能见得人了,所以才得戴面纱。”扶苏回道。 “国师这话……在损本公主?” “非也。”扶苏见她好半天不接过面纱,不由叹了口气,回道:“公主生的很好,若是就这么出去,怕是要引来不少侧目。” 一边说,他一边为她戴上面纱,神色如水,眸中宛若星河深沉。 扶苏说她生的好,可他不知道,他自己也是生的极好,这般容色,难道不会引人注目? 似乎瞧出她的心思,扶苏轻笑着解释:“公主要知道,这世道,女子的确比男子要吃亏一些。男子生的好,没有几个女子敢如何,但若是女子生的好,周围猥琐之辈便会动一些肮脏心思。” “那又如何?国师保护好本公主,不就好了?”话虽如此,但是燕蒹葭却还是一动不动,任由扶苏给自己戴上面纱。 她的确是生来娇贵,被扶苏这么‘伺候’,面上却丝毫不觉忸怩或是害羞,仿佛此时此刻给她系面纱的是西遇一样,神色淡然至极。 “走罢。”扶苏低低笑了笑,道:“我会护好公主的。” 温雅俊逸,如芝如兰。 若非隔着面纱,恐怕燕蒹葭这会儿的‘好色’模样,定会一览无余。 心中有一丝垂涎,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美色误人。” 说着,她踱步出去,听得扶苏有些愕然。 他没会意错的话,燕蒹葭口中的美色,的确是……他吧? …… …… 月色通明,北垣的夜市热闹极了。 沿街商贩许多,叫卖着,吆喝着,虽是蜀地城池,却不比都城建康差多少。 燕蒹葭一路走,一路逛,瞧着捏糖人的的老者,便转身看向扶苏:“扶苏,银子。” 她从前是不带银子出门,毕竟有西遇。后来和楚青临一起‘历险’,两人没有银子,都是她一点一滴节省着用度。 好在,后来有了扶苏,不得不说,自从遇着扶苏开始,燕蒹葭便深觉欢喜许多。 扶苏在银钱上,未曾有过亏待,她对自己很是了解,比起傻乎乎的阿楚,她其实更喜欢和扶苏在一块儿。 自在,安稳。 但可惜,扶苏只是因为蛊毒所致,否则的话…… 扶苏宠溺的笑了笑,将怀中的钱袋子递到燕蒹葭的面前:“你想买什么,随便买。” 燕蒹葭接过扶苏的银钱,正想唤国师,随后又改口道:“等回了建康,本……我一定还你。” “不必这样客气。”扶苏道:“钱财乃身外物。” 说话间,燕蒹葭已然买了好几个糖人儿,她倒是丝毫没有欣赏的意思,张口便是将糖人含在嘴里。 糖人一般是极大的,也不好入口,故而大多数人吃糖人皆是会咬断一小部分,可燕蒹葭却没有…… 扶苏对此,倒是有留意到:“燕姑娘牙不好?” “唔,素来嗜甜,早两年便容易牙疼了。”燕蒹葭一边道:“从前出门,西遇可都不让我吃糖。如今跟了你,当真是满足了口腹之欲。” 现在和扶苏一起,喝药有糖,素日里也可以随意买糖,可不是满足了口腹之欲吗? “嗯,跟了我的确是能满足口腹之欲。”扶苏沉吟,故意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燕蒹葭瞪了眼他:“我是说跟你一起了以后!” “嗯,跟我一起了。”扶苏继续故意曲解。 “……”燕蒹葭:“登徒子!” 冷哼一声,她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扶苏说的话。 她知道,这种话要么越描越黑,要么智者止言。她选择做后者。 “燕姑娘莫要恼怒,”扶苏笑着追上前去:“我只是逗逗你罢了。” “本……本姑娘也是你逗的?”燕蒹葭继续瞪他:“没想到你素来高高在上,也是这般幼稚之人。若是建康的人知道你是这般假慈悲,假高洁,怕是再也不会对你推崇至极了!” 扶苏煞有介事的点头:“还好。” “还好?”这人怕不是傻子吧?这有什么好的? “还好只有燕姑娘知道我是这样的人。”扶苏一本正经道:“旁人都不知道。” 燕蒹葭:“……” 跟这老狐狸拌嘴,真是她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 …… ------题外话------ 燕蒹葭(嫌弃):国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幼稚! 扶苏(笑):听说一个男子若是真心欢喜一个女子,便会变得幼稚。 燕蒹葭:或许是脑子摔坏了呢?就像阿楚一样,从高冷到幼稚,分分钟的事儿。 扶苏(笑):他那是单纯的傻子,和扶苏不一样。 楚青临(打喷嚏):谁在说我坏话? 。手机版阅读网址: 129心意(下)(甜) 吃完糖人,燕蒹葭又瞧着皮影戏有趣,扶苏随着她坐了好一会儿,皮影戏才算是演完了。 期间,燕蒹葭又使唤扶苏拿这拿那儿,本以为能够激怒这厮,不想扶苏从头到尾都是极好的脾气。 心下无奈,她便又道:“扶苏,你可否再去给我买些糍粑过来?我腿走得有些酸了,歇一会儿。” “好。”扶苏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扶苏离去,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 她看了眼皮影戏,而后起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扶苏捧着一袋儿糍粑回来的时候,燕蒹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下有些焦躁,便四处询问了一番,同是看皮影戏的一个孩子给了他答案。 那孩子说,燕蒹葭是自己离开的。于是,扶苏给了孩子一块糖,便转身朝着燕蒹葭离去的方向而去。 那一头,燕蒹葭走到小巷之中。清冷孤月,霜华满地。 她静静然等着,终于看到有人影前来。 “公主,别来无恙。”低沉的嗓音,冷若冰霜,在这黑暗之中,让人深觉疏离至极。 “楚将军,别来无恙。”燕蒹葭笑了笑,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锦衣墨发,星眸俊朗,冷峻而矜贵。 眼前的人,与几日前不同,此时的他,让人看不出一丝人情味。 是了,那个傻小子阿楚,再也不见了。而闻名遐迩的楚将军楚青临,终于回来了。 楚青临缓缓朝着她走来,神色冷然:“公主今日赴约,难道不怕我对公主不利?” “楚将军或许会,但……阿楚不会。”燕蒹葭缓缓一笑,芙蓉般娇艳的脸容,看不出一丝情愫。 她的确很是冷静,哪怕眼前的人,是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楚。 “公主今后,莫要再提一个傻子。”楚青临敛眉:“那些事情,也随风散了罢。” “好。”燕蒹葭颔首:“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将此还与楚将军。”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玄铁虎符:“给你。” 说这话的时候,燕蒹葭神色很淡,淡的让楚青临有些诧异。 常人皆说,世间女子皆是多情,可奇怪的是,燕蒹葭并不如楚青临所想的那样,对那些过往有半分留恋。 他如今恢复意识,那些与燕蒹葭朝夕相处的回忆却还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故而,方才见着燕蒹葭的那一刻,他只能极力遏制那些情愫。 可燕蒹葭似乎和他不同,他是遏制,而她是淡然,完完全全的淡然处之,轻巧的仿佛不曾有过那些过往。 “怎么?怕本公主在这虎符上下毒?”燕蒹葭见他半晌没有接过这虎符,不禁挑眉:“楚将军放心,今日本公主前来归还本就是有意斩断那些过往,从今往后,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对于阿楚的情谊,虽说不是情爱,但也是难以言喻的,故而,在今日收到楚青临的信函时,她便想清了。 一切只是个了断,她不会耍什么心思,相信楚青临也同样不会那么卑鄙。 “两清?”楚青临冷峻的面容有一瞬间划过异样情绪:“好。” 说着他接过燕蒹葭递来的虎符,神色极淡。 “既然本公主归还了一切,那么便先告辞了。”燕蒹葭道:“今后桥归桥,路归路,该是敌人……本公主也一样,绝不心慈手软。” 她勾唇,给了一个最为体面,最为平静的笑。 一切,仿佛如释重负,于她来说,她与楚青临终将是敌对的。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 然而这时,楚青临出声道:“公主似乎,有心与我为敌。” 燕蒹葭轻笑一声,道:“楚将军可记得,那预言楚国将灭亡的大蚌?” 冷月照在她的眉梢,她比在建康时消瘦了不少。少女初长,宛若芙蓉绽放,孤芳而独自艳绝楚楚。 “公主都知道了。”楚青临扬眉,显然有几分意外。 “楚家与我父皇有仇,楚将军这般做,也是情理之中。”燕蒹葭似乎并不觉得气愤,只神色平静道:“楚将军和本公主,是立场不同的敌对,将来必定要有厮杀。” 她是燕国的公主,无论楚家的事情是否与她父皇有关,她都会誓死护卫。 说着,她转身,缓缓消失在了楚青临的面前。 望着燕蒹葭的背影,楚青临陷入沉思,只是,他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止她的离去。 心中有一丝空落落,让他不知所措。 …… …… 那一头,燕蒹葭方踏出一个小巷子,转而又入了另外一个巷子。 北垣巷子颇多,一到天黑,便让人分不清道路了。 兜兜转转,她越绕越晕,正心下气恼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她警惕的回头看去,便见扶苏容色淡淡,站在她的身后。 心中微微一喜,燕蒹葭正想夸赞他来的及时,不料,扶苏却是率先出声。 “公主如此惜命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了幽会楚将军,而做出这等子危险的举动。” 三分嘲讽,七分冷漠,此时的扶苏,宛若浑身带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能扎伤旁人。 “国师这是何意?”原本欢喜的情绪,也因着扶苏的阴阳怪气,被彻底扫光。 “公主似乎很喜欢他?”扶苏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语气依旧冷冷。 “本公主喜欢谁,与国师何干?”燕蒹葭冷笑一声,贴身朝他靠近三分:“难不成……国师这是对本公主当真上了心?” 她盯着他,似乎想要以这般气场与嘲讽,逼他退缩。 扶苏这人,说话做事,素来模棱两人让人摸不清楚,故而这次,每一次,燕蒹葭基本上都能以此将他‘击退’。 然而,这一次,他居高临下,朝着她走去:“怎么,不可以吗?” 不可以对公主真上了心,无法自拔吗? 他越是靠近,她便下意识越是往后退去,狭小的巷子,能退到哪里去?不过两三步而已,她便背靠高墙,退无可退。 “国师做什么?”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半分心慌。 她没有料到,扶苏会这般大胆。 “公主不能喜欢他,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扶苏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一丝阴暗。 身份地委,配不上……楚青临怎么会是身份低微?扶苏这是疯了吗?竟是胡言乱语起来了! “国师莫不是受了噬心蛊的左右,失了心魂?”燕蒹葭道:“国师要知道,本公主欢喜谁,与国师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楚青临身份并不低微,他……” “谁说没有关系?”扶苏低低笑了起来,宛若一朵黑莲:“即便是受了噬心蛊的影响,我也不愿见着公主欢喜旁的男子……公主可以试试,看看扶苏能不能杀光公主为之侧目之人……包括楚青临!” 她越是为楚青临分辨,他便越是深觉恼怒。 活到这个年岁,扶苏这是第一次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也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如此左右情绪。 “你疯了吗?扶苏!”燕蒹葭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是修仙练道之人,怎可……怎可乱杀无辜!” 说这话,燕蒹葭其实是怕这狗东西疯起来会对她动手。至于他要不要杀楚青临……这也和她没啥关系。 “公主在关心我?”扶苏低眉望着她,深情至极。 “本公主什么时候关心你?本公主只是……” 争辩的话还未说话,忽而一吻落下,空气凝结的顷刻之间。 霜华满地,星辰点点。 月夜之下,燕蒹葭瞪大眼睛,周身萦绕着的,都是扶苏的气息。 他的唇很是柔软,气息热烈,双唇相触,燕蒹葭的脑子更是再度一片空白。 她的胸口,有异样情绪,乱跳如麻。 直到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她还沉浸其中,无法思索。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慌乱的说着,连看也不敢去看扶苏。 毕竟只是个姑娘家,素日里如何作威作福,城府深深,也抵挡不住这等子情思万千。 “公主还不明白,扶苏的心意吗?”他的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本该慌乱的心,也一瞬间化成了愉悦。 他承认了,切切实实的承认,他是爱慕这个娇蛮跋扈的公主。不是因为蛊毒,而是他本心如此。 “明白!本公主怎么会不明白?”燕蒹葭深吸一口气,抬眼便见扶苏笑容满面,不由恼羞成怒:“你这登徒子,本公主反正偷香无数,是不吃亏的!该吃亏的是你!” “偷香无数?”扶苏道:“那既然是偷香无数,为何公主又会因为扶苏这轻轻的一吻而红了脸呢?” “那是因为,在本公主众多男宠中,国师是最好看的!”燕蒹葭也不认输。 自然,她虽名声不佳,但实际上她从未对府中蛊毒男宠有任何逾越礼数的举动。 她虽纨绔,但也洁身自好,只是喜欢欣赏美人儿罢了。 扶苏闻言,笑容反而愈发深邃:“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公主其实对他们皆没有情意,唯独对扶苏……” “你这狗贼!别胡说八道!”燕蒹葭急切的打断他的话:“人不与狗斗!本公主懒得理你!今日吃亏也是你吃亏!” 说着,她转身,便气呼呼的离去。 小姑娘家家,如此气急败坏,着实少见。本还吃着楚青临醋的扶苏,顿时又觉心旷神怡起来。 吃亏就吃亏罢,左右这亏,他是乐意吃的。 暗处,牧清瞧着自家师父这春心荡漾的模样,不由捂脸。 难道师父觉得,自己在燕蒹葭众多男宠中脱颖而出,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吗? …… …… 扶苏回了客栈,倒是心情颇好,直至第二日,他也依旧很是欢愉,燕蒹葭懒得搭理他,于是第三日,一行人便出发,启程回京。 车轮咕噜噜的转动,燕蒹葭兀自一人坐在马车内,深觉舒适。 但下一刻,她便又觉得不适起来,不为其他,就因扶苏这厮在喊停了马车后,无耻的钻入她的马车之内。 “国师在自己的马车待着,为何又来这儿凑热闹?”燕蒹葭瞪了眼他,尽量耐着自己的性子。 “那辆马车,轮子坏了。”扶苏慢悠悠道:“公主可是允许,暂时收留扶苏一会儿?” 这厮倒是聪明,知道和燕蒹葭不能硬来。如今这马车本就是扶苏的,故而他这委婉而恳求的话,简直无法让人说出赶人的话。 “好。”燕蒹葭道:“但是,国师若是想……” 似乎知道燕蒹葭要说什么,扶苏率先保证:“公主放心,扶苏绝不逾矩。” 听他这么说,燕蒹葭便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更何况,扶苏的确生的好看,不发疯的时候,还是蛮养眼的。 两人坐在马车上,倒是安安静静。扶苏摊开一本书,很是认真,而燕蒹葭则同样捧着画本子,看得不亦乐乎。 她平日里,兴趣爱好,不算少。但多数是不必用功的,正巧,前两日牧清给她寻来了几本‘孤本’,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等到她抽空抬眼,想要放松一番的时候,便瞧见扶苏正襟危坐,神色认真。 狡黠的目光微微一闪,燕蒹葭倒是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她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问道:“国师在看什么书?” 扶苏轻描淡写回道:“周易。” “听闻过,应该有些意思吧?”燕蒹葭道。 扶苏道:“有意思。” 燕蒹葭一笑:“那不妨,咱们换一下?本公主也想看看国师的书。” 扶苏从容道:“不必换,公主若是想看,拿去便是。” “国师是讲理之人,本公主亦然。”燕蒹葭道:“若是国师实在不愿,那么便罢了。” 见她露出叹息的神色,扶苏不由挑眉,他知道,这小姑娘又是一肚子坏水。 心下如此想着,他面上却不露声色,纵容道:“好。” 说着,他将自己的书递给燕蒹葭。 燕蒹葭收下,随即又将自己的书递给扶苏。 扶苏看了看她的书,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再往下翻去,便见一张皱巴巴的纸夹在里头。 好奇心使然,他翻开那皱巴巴的纸。 只一眼,他的耳根子便红了起来,随即连带着脸容也红了彻底。 这污秽之物,也亏得燕蒹葭拿的出手。 见扶苏如此,燕蒹葭更是藏在《周易》后头,笑的乐不可支。 …… …… ------题外话------ 又是甜甜的一章~喜欢的评论区走起哈哈,另外,凉凉的微博:Wuli凉薄浅笑 130永明郡主挑衅 一路轻松,江沨眠也在半路,与燕蒹葭告辞。而后,西遇等人终于与燕蒹葭汇合,也算是让燕蒹葭更有底气起来。 燕蒹葭和扶苏终于在半月之后,抵达都城。 燕京繁华依旧,热闹至极。燕蒹葭本以为,回京也会是安安稳稳。 不料,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百姓只道是扶苏归来,不知燕蒹葭在马车内。 于是,欢呼和迎接的声音,如浪潮一样袭来。 “国师终于回来了!” “国师可真是造福咱们燕国百姓!” “是啊,是啊!” 沿街百姓的声音,入了燕蒹葭的耳朵,她笑着看了眼扶苏,调侃:“国师是真受欢迎。” 扶苏闻言,淡淡一笑。 就在这时,马车忽而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一道女子娇蛮的嗓音。 “燕国的国师终于回来了!” 燕蒹葭挑眉,这声音莫不是那个输了她坐在地上哭的小郡主? “本郡主倒是想看看,燕国的国师,生的如何模样!”马车外,那少女又再度出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牧清也跟着道:“师父” 显然,马车外的少女这是打算闹事儿了! “公主坐好,我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扶苏看了眼燕蒹葭,随即快速的拂起马车帘,往外走去。 “郡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即使要见扶苏,现下该是瞧见了罢?” 马车外的女子,身材娇小,瞧着娇蛮而跋扈,手中挥舞着马鞭,流苏垂额,满是异域风情。 “你知道本郡主?”少女乍一见扶苏出现,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扶苏缓缓笑了笑:“越国永明郡主。” 越国永明郡主,风嫆玉。 风嫆玉虽说是郡主身份,但在越国,也是堪比公主。听闻她出生时,祥瑞漫天,于是风嫆玉便成了皇族的娇女,一直被宠爱着成长。 扶苏闻言,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不紧不慢回道:“永明公主如今知道扶苏生的如何模样了罢?” “国师怎么这么着急?”风嫆玉道:“难不成马车之中,藏了娇娇人儿?” 说着,她手下长鞭一甩,便要掀开马车帘子,一探究竟。 有那么一瞬间,扶苏的眸底划过杀意。 只见他一手拉住那长鞭,重重往外一甩,风嫆玉连人带马狠狠摔向一侧。若非她身后的护卫及时接住她,恐怕是要断了几根肋骨的。 一声尖叫声,划破天际。 “扶苏!你敢!”她疼的龇牙咧嘴,在下人的搀扶下,很快站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扶苏竟是真的下如此狠手。一向听闻燕国国师是个性子温和的,如今一见,却是与传闻不同。 “郡主以为,我为何不敢?”他微微一笑,圣洁的容色,高雅如谪仙。 他毫不避讳,直接便不给她面子,气的风嫆玉直直跳脚:“好你个扶苏,我要让燕王好好惩戒你!” 这孩子气般的话,也不知是吓唬谁,听得马车内,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人都说,越国永明郡主和燕国临安公主是一般无二的性子,刁蛮、跋扈,祸害黎明百姓。 其实不然,至少她燕蒹葭,可从未像风嫆玉一样,没有脑子。 马车内女子的笑声,颇有些张狂,听得风嫆玉更是气恼不已:“马车里是什么人?竟敢笑话本郡主!” “永明郡主到了燕国,还如此嚣张的吗?”隔着马车帘子,燕蒹葭淡淡嘲讽:“难道来燕国的时候,你越国王上忘了让你带上脑子前来?” 燕蒹葭的话,既是引得周遭百姓深觉好奇,又是让他们觉得好笑的要命。 于是,众人皆是嘲笑着风嫆玉,气的风嫆玉脸色更黑了。 风嫆玉气急败坏:“你这乡下女子!连面都不敢露,竟然还有资格嘲笑本郡主!” 她以为,这马车内的女子是扶苏从北垣带来的女子,一个乡下女子,也敢嘲笑她永明郡主,真是不知好歹! 西遇在一侧,听到永明的话,眸光瞬间便划过杀意。若非公主嘱咐他莫要轻举妄动,他实在是想狠狠教训一番这小小郡主。 “乡下女子?”燕蒹葭淡淡笑了笑:“风嫆玉,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是忘了,曾经是如何输给本公主,哭的像个丑八怪?” 本公主? 风嫆玉一愣,这口气不,不会是燕蒹葭,分明她打听过,燕蒹葭在府中养病已然有两个月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扶苏的马车内?更何况,据她所知,燕蒹葭和扶苏可是素来不怎么对付的。 “怎么,几年不见,是忘了你姑奶奶的声音了?”燕蒹葭奚落道。 一想到燕蒹葭三个字,风嫆玉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别装神弄鬼,以为本郡主不知道吗?燕蒹葭已然养病很久了,怎么可能出现在” “竟是真的忘了本公主的声音。”燕蒹葭抬手,拂起马车帘子,露出一只如葱如玉的手:“风嫆玉,你这是想找死吗?” 一双琉璃眸,邪肆而矜贵,她缓缓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艳绝楚楚。 临安公主,燕蒹葭。 这张脸容,百姓不会认错,风玉嫆更是不会。 她消瘦了许多,即便素着容颜,看起来也美的仿佛不是人间该有的姿色。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上那双眸子,风嫆玉脸色顿时煞白。 这一幕落在扶苏的眼底,他不由笑了起来。 看来,一物降一物,这风嫆玉最怕的,还是燕蒹葭。燕蒹葭不过是说了两句话,一个眼神,她便像只被训斥的家犬一样,吓得花容失色。 “本公主为何不在这里?”燕蒹葭来了兴趣:“这些时日实在无趣,今儿个永明郡主主动送上门儿来,可真是快哉,快哉!” 一边说,她一边从马车里出来,正想跳下马车,忽而又想到今日她着女子装扮,这长长的襦裙,实在让人行动不便。 扶苏眼尖的瞧见,伸手朝她:“公主。” 他说话温柔,看得在场百姓错愕不已。原本还看热闹的心思,一瞬间消散了去。 他们这么高雅的国师,难不成也成了临安公主的群下之臣?虽说如今临安公主的确美艳至极,可好歹她公主府男宠许多啊! “多谢国师。”燕蒹葭没有拒绝,扶着他便下了马车。 她很快下了马车,那头风嫆玉却思索着如何告辞。 “哎呦哎呦呦!”风嫆玉忽而一脸痛苦的叫唤着:“方才摔着,大约是断了肋骨了!” 燕蒹葭看穿她的心思:“那正巧,本公主府中有最好的府医,当初从宫中讨来的,郡主随本公主回去,让他给郡主诊治一下,保管药到病除。” 说这话,便意味着她不会轻易放风嫆玉离开。 这北垣之行,不仅伤了她的元气,更是无趣到让她发慌。如今风嫆玉主动送上门,岂不是妙哉? 她就像是一只野狼,盯着眼前的物,两眼放光。 风嫆玉脸色愈发苍白:“不劳烦公主,我我自己回驿站” “郡主这是不愿意,还是看不上我公主府?”燕蒹葭勾唇,一脸散漫道:“听闻这次随行五国大会的,还有小郡王。” 风嫆玉的弟弟,乃是小郡王风瑾玉。因着两姐弟早早便失了母亲的庇护,对于这个幼弟,风嫆玉是极为爱护。 只是,风瑾玉素来行事懦弱,常被欺辱,多数时候都是要风嫆玉这个阿姊来帮衬。 如今燕蒹葭说这话,无疑便是威胁罢了。风嫆玉年少时候被燕蒹葭欺的太多,如今见着她便觉得害怕,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怎么会看不上?”强撑着一抹笑,风嫆玉道:“临安公主盛情邀请,我自是愿意的。” 沿街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四面八方,建康各个地域。 人人皆说,临安公主好手段,不知何时竟是提早去接国师进京,于是,国师为此感动不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又有人说其实临安公主不仅一早去接国师,而且还盛装打扮,难得穿起了女儿家的衣裙。 许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引得国师就范。 不管是哪一个谣传,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燕国又一个青年才俊,落入狼窝。 西遇来禀报此事的时候,燕蒹葭正坐在后花园之中。 她坐在秋千上,身后风嫆玉在卖力的推着。 闻言,燕蒹葭只是勾唇一笑:“这么多嘴多舌,看来这些人还真是闲的发慌了。” 一边说,她一边回头看了眼风嫆玉:“郡主可是累了?若累了,不妨换本公主来推郡主?” “不不不,我不累。”风嫆玉赶紧说道。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下后悔不已。 早知道会遇到燕蒹葭这魔头,她就不去挑衅这扶苏了! “不累吗?”燕蒹葭眉梢微微挑了挑:“郡主体力是好的,难怪乎有闲心思去调戏国师。” “不是调戏,我只是听闻燕国国师是个软乎的性子” “是不是又听说他和本公主也是不对付,所以想着拉帮结派,一起对付本公主?”燕蒹葭打断风嫆玉的话。 风嫆玉的心思,她几乎一眼就看穿了。 ------题外话------ 别看国师平常温温软软,其实护妻的时候还是很凶残的哈哈 131改变 被看穿心思,嫆玉脸色一白,着急道:“没有,我与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起这等子心思?” 到底心思单纯,说话磕磕绊绊,全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风嫆玉,你什么心思,不必本公主多说。”燕蒹葭道:“只是,告诉你本公主与国师不和之人是谁?” “公主,我真的没有拿等子心思。”嫆玉道:“公主你信我!” 越说,她越是信誓旦旦,完完全全便是一副说了谎之人的模样。 “本公主就说了,你来燕国不带脑子,你们越国的王上知道吗?”燕蒹葭摇头,随即缓缓从秋千上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取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他让你来燕国,是参加五国大会,不是让你千里送人头,被人如此轻巧的利用。” 燕蒹葭的话音方落下,风嫆玉便一脸困惑,显然连自己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燕蒹葭睨了眼她,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在皇权之下,长得这样大。” 遭到燕蒹葭的嫌弃,风嫆玉一脸敢怒不敢言。 “简单来说,是谁告诉你,国师与本公主有仇?”燕蒹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让本公主猜猜,唔莫非是本公主的四皇兄,燕然?” 燕蒹葭提及燕然的时候,风嫆玉的眼底划过惊讶,似乎没有料到,燕蒹葭竟是能够在她说出口之前,率先想到燕然。 “不是。”风嫆玉道:“是我自己着人打听的。” 她说的很是坚决,但燕蒹葭却对此了如指掌。 “永明郡主如此维护本公主的四皇兄,莫不是情窦初开,爱慕四皇兄?” 风嫆玉道:“胡说!我没有那等心思!” 娇娇小小的姑娘家,红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着,芍药鲜艳,莫如是也。 燕蒹葭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那你为何这么护着他?分明是他与你说的,你还这般为他隐瞒” 风嫆玉心下急着澄清自己的心思:“我只是只是因为旁的原因,并非欢喜!” 只是,这话一出来,不正是将燕然卖的彻底吗? 言下之意便是,她帮燕然打掩护,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有别的原因。 燕蒹葭心满意足。诈出了她的答案,便也就不与她作周旋。 勾唇邪佞一笑,燕蒹葭道:“你可以回去了。” “啊?”风嫆玉一愣,不知道燕蒹葭这是何意。 燕蒹葭缓缓道:“本公主已然要到答案了。” 这话一出,风嫆玉就是再愚笨,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什么了。 垂下眸子,她思索了一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很快逃也似的离去,大约不想再与燕蒹葭待着。 年少时的阴影,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根本没有勇气同燕蒹葭抗衡。 直到风嫆玉离去,一道人影才缓缓走了出来。 “公主还真是喜欢这永明郡主。”湖色锦袍,容色秀丽,来者不是许久未见的辛子阑,又是何人? 燕蒹葭回头,报之以一笑:“知我者,子阑也。” 燕蒹葭的确还算是喜欢风嫆玉。早些年,风嫆玉来过燕国一次,那时的风嫆玉,骄横跋扈,并不怕燕蒹葭。 不仅不怕,她反而处处针对燕蒹葭。更是扬言,要收服燕蒹葭,让燕蒹葭对她俯首称臣。 可惜,风嫆玉明显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燕蒹葭。那时的燕蒹葭本就一肚子坏水,因着风嫆玉主动送上门,更是抓着她不放。 最开始的时候,风嫆玉以为自己已然将燕蒹葭拿捏的死死的,于是她自请入住燕国皇宫。 只是她没有想到,燕蒹葭在扮猪吃老虎,只为了引她入圈套。 接下来的足足两个月,燕蒹葭无所不用其极,要么朝她脸上丢蟑螂、老鼠,要么就是活捉蟒蛇,丢到她的身上。 她不止一次,被燕蒹葭吊起来,皮鞭狠抽当然,一国郡主,是不可能毫无理由遭受这些。 而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的原因则是,她与燕蒹葭比试,没想到赌博输给燕蒹葭,赛马输给燕蒹葭,投壶输给燕蒹葭但凡比试一些什么,她都没有赢过。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也正是因此,她父亲得知了后,便派人将她接回了越国。 那两个月,对燕蒹葭来说是有趣至极。但对风嫆玉来说,却是一辈子的阴影。 可奈何,先挑衅的人是她自己,最后灰溜溜离开的也是她自己。 一想起这段回忆,燕蒹葭便深觉心情极好。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永明郡主都不敢再踏入燕国,听人说连带着娇蛮跋扈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 不过,这风嫆玉也是性子很倔,年少时输给她,倒是都愿赌服输。 辛子阑沉吟道:“不过,听闻越国皇帝,有意让永明郡主与咱们燕国联姻。” 燕蒹葭低笑一声,了然于心:“那就是说,联姻的对象是燕然。” 她帮燕然打掩护,不是出于心悦,而是因为,燕然是她此次来燕国的目标。 可惜,燕然并非良人,在知道永明的意图后,便利用了她。 辛子阑点了点头,坐到燕蒹葭的对面:“看来,四皇子心中的四皇子妃,并不是永明郡主。” “不错。”燕蒹葭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道:“他想要一箭双雕,这倒是个极好的方法,且如今也算是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明目张胆的利用风嫆玉,不管风嫆玉是否让扶苏难堪,左右他都知道,马车里坐的还有燕蒹葭。 依着燕蒹葭的性子,定然是要揪出此事的背后黑手,从而告诉风嫆玉,这件事是燕然在利用主导。 风嫆玉的性子还算直率,在被提点之后,定然是会追究燕然的责任,从而绝了与燕然联姻的心思。 辛子阑感叹:“也不知四皇子心悦怎样的女子,我瞧着永明郡主除了性子骄纵一些,其他方面倒是不错。” 身材娇小,样貌清雅,能能武,性子也单纯至极。这般女子,其实在世家大族里头,也不乏欢喜之人。 “你道四皇兄是风花雪月之人?”燕蒹葭嘲讽扬唇,语气极淡:“他要的是贤内助,是能助力他的女子,并非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这世间女子千万,于燕然来说,不过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罢了。 说着,燕蒹葭摇了摇头,散漫一笑:“想登峰造极之人,有此心思也实属正常。姽婳姑娘如何了?” 辛子阑回道:“杀了。” “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绝世美人儿,死了的确可惜:“招了吗?” “没有。”辛子阑道:“不过,有些头绪。” 燕蒹葭抬眼,看向他:“哦?” 辛子阑回道:“她背后的公子,并非燕国之人。” “不是燕国的人”燕蒹葭陷入沉思。 不是燕国的人,那么便是其余四国。可四国安稳了许多年,为何无故又生事端? 辛子阑问:“公主可有头绪?” “没有。”燕蒹葭耸了耸:“走一步,瞧一步罢。” “那公主与国师同归之事可是途中发生了什么?”辛子阑道:“我似乎是第一次见着公主着如此女子衣物。” 燕蒹葭闻言,攒出一个笑来,道:“可是好看?” 只疑洞府神仙落入凡尘,正是玉臂轻挥花落尽。如此貌美倾城,全然不像从前那般纨绔之态。 这样的燕蒹葭,美的让人心惊,烈日骄阳,不如她一抹璀璨。 可辛子阑心中却半分欢喜也没有。 他从未见过燕蒹葭这样,如今才不过和扶苏走了一遭,便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怎么?不好看?”燕蒹葭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挑眉。 女子终归是爱美的,燕蒹葭也是如此。在回京的这段时间,燕蒹葭本是让扶苏给她备好男子的衣物换上,但扶苏倒是嘴甜,说来说去,无一不是夸赞燕蒹葭这般很是好看。 正是因此,燕蒹葭才慢慢不排斥穿女装。 如今见辛子阑这般反应,她顿时便有些狐疑。 莫非扶苏这厮是哄她玩儿的? “是好看的。”辛子阑回过神,笑了笑:“只是公主很少这般打扮,子阑都有些认不得了。” “好看便好。”燕蒹葭颔首:“不过,一别多日,你竟是长高了不少。” 她走近他,比划了两下,发现辛子阑的的确确高了许多。 他似乎不像以前那般瘦弱,整个人也跟着壮硕了一些。 “吃胖了。啧啧。”燕蒹葭摇头:“没想到,伙食竟然这么好。” 辛子阑顿时无言,他近来的确是长了许多,不过他家族之人皆是高壮的很,他如今年岁到了,长些身体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道:“公主倒是瘦了,看来国师没有照顾好公主。” 话音方落下,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高雅而矜贵。 “辛公子怎知,我没有照顾好公主?” 辛子阑闻言,朝着燕蒹葭的身后看去。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扶苏一袭白衣胜雪,豁然出现在燕蒹葭的身后。 132公主命数 见扶苏前来,燕蒹葭不由挑眉。 侍从见此,立即便拱手禀报道:“公主,国师翻墙进来的。属下等没能拦住” “罢了,退下。”燕蒹葭挥了挥手,而后不动声色的看向扶苏:“翻墙而入,不像是国师的为人。” 扶苏轻笑:“我若是不翻墙,怎知辛公子在公主面前说我的坏话呢?” 虽说是极轻的语气,但是扶苏话里话外的清冷,却是让燕蒹葭和辛子阑都听出来了。 辛子阑还未开口,燕蒹葭便率先维护自己的友人:“子阑并没说国师的坏话,国师误会了” 扶苏眼底划过无声的情绪,而后看向燕蒹葭,话锋微转:“公主,陛下召见。” “哦?”燕蒹葭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扶苏这话锋会转的那么快,且那么的明目张胆:“国师怎么知道?” 扶苏缓缓回道:“我从宫中出来,此次来公主府,便是为了传达陛下的口谕。” 这话落下,燕蒹葭更是不能置信。 传口谕,和爬墙,有什么联系? “公主放心,扶苏不会诓骗公主的。”他见燕蒹葭怀疑,便笑着解释。 燕蒹葭沉吟了片刻,而后便道:“也罢,那本公主便进宫好了。只是,国师传了口谕,可是要打道回府了?” 这话,无疑便是在赶人了。 扶苏没有回答燕蒹葭的话,只眼神一恍,视线直直落在她身后的辛子阑身上:“辛公子可愿招待扶苏?” 他与燕蒹葭说话的时候,辛子阑一直在打量他。 也是,该会会这个辛子阑了。传闻中,燕蒹葭最喜爱的男宠。 燕蒹葭哼笑:“国师,这公主府是本公主的地儿,你让辛子阑招待你,是何意思?” “公主说的是。”辛子阑不卑不亢道:“国师若是不介意,可与子阑一同去仙鹤楼饮茶。” 显然,辛子阑也是想会会扶苏。 燕蒹葭见此,不由看了眼辛子阑罢了,这两人葫芦里卖的药,她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燕蒹葭兀自一人,领着西遇等,乘着车辇,往皇宫而去。那头,扶苏和辛子阑也已然抵达仙鹤楼高层。 仙鹤楼是建康极为高耸的茶楼,共五层,据说最高层,有仙鹤飞过,于是才有了这个名讳。 端坐于仙鹤楼的第五层,扶苏与辛子阑面对着一盘黑白分明的棋,神色淡淡,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一子落下,扶苏抬眼,从容而笑:“辛公子,你输了。” “国师心思玲珑。”辛子阑赞道。 “辛公子谬赞了。”扶苏不紧不慢:“辛公子能在公主身边多年,也是玲珑的人儿。” “国师这是嘲讽吗?”辛子阑道:“世人皆说,辛子阑居公主府,是公主的走狗” “世人之言,何故放在心上?”扶苏道:“辛公子有大才华,能力过人,而公主也是不差。呆在公主身边多年,并非嘲讽,只是艳羡。” “艳羡?”辛子阑闻言,不由愣住:“国师艳羡子阑什么?” 扶苏笑道:“能留在公主身侧多年,成为公主的心腹。” 他说的很是坦然,无疑便是在变相的和辛子阑说,他心悦燕蒹葭。 “国师看来,很是喜欢公主。”辛子阑心中一片了然,随之笑道:“少见。” “难得?”扶苏挑眉:“公主这样好,为何是少见?” 辛子阑道:“公主名声不好,为人也放浪形骸,脾性更不似京中贵胄小姐那般温婉至今为止,心悦公主的,就子阑所知,不过一人。” 他说的一人,便是如今还征战在外的淮阳侯世子付兼,付子忧。 先前付兼对燕蒹葭的狂热,整个建康,人尽皆知。对此,扶苏自然也是知晓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辛公子说错了。”扶苏云淡风轻道:“除了淮阳侯世子之外,还有爱慕公主之人。” 辛子阑顿悟:“是了,如今还有国师大人。” “不,”扶苏摇头,眸底深邃:“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辛子阑一脸疑惑:“莫不是楚将军?” “不是楚将军。”扶苏语气笃定,道:“是辛公子你自己。” “我?”手中的棋子骤然落下,辛子阑镇定自如:“国师怕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扶苏轻笑一声:“爱慕不过人之常情,公主救你一命,又护着你多年,若是扶苏,亦然会生出爱慕之情。更何况公主很是有趣,本就是有着令人欢喜的资本。” “国师真的误会了。”辛子阑笑了笑:“子阑自知身份低微,怎么会对公主生出情愫?” 他不会承认,这是扶苏一早就知道的事情。辛子阑的骨子里,埋着深深的自卑与自弃,所以他掩饰的很好,隐藏的也很深,否则的话,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燕蒹葭怎么会察觉不到他的爱慕? “也罢。”扶苏轻描淡写,道:“左右是我猜错了。” “国师与公主,的确很是般配。”辛子阑欣然道:“子阑只是公主的心腹,为公主所用。” 他是配不上燕蒹葭,即便是燕蒹葭觉得他们二人乃是至交但辛子阑却只是一笑而过。 他的命,是公主给的。他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但有些情愫,到死他也不会说出口。 扶苏见辛子阑如此说,一时间倒是没有出声。正如他所料,辛子阑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私心里还是想将他支开,只有这样,燕蒹葭的视线才会更多注意到他。 就在扶苏想开口献策之际,辛子阑却再度出声:“国师可曾算过公主的命数?” 燕蒹葭的命数? 心中划过一抹不安,扶苏摇头:“未曾。” 他不轻易算卦,凡知天命者,大都不得善终。更何况,演算命数,关乎天机,对于他自身便损耗极大。 “早些时日,娘娘宣子阑入宫。”辛子阑垂下眸子,说道:“子阑本以为那次入宫是要领一道逐出建康的诏令却不想,娘娘推心置腹,要我守在公主身侧。” “为何?”扶苏眉梢及不可见的蹙了蹙,转瞬便又是温良的神色:“难不成公主命数有异?” 辛子阑回道:“娘娘请了大师,给公主算了一卦。卦象上,公主活不过双十年华。” 双十年华也就是二十岁,离如今也不过三年多的光景。死在如此韶华葱郁,这是辛子阑不曾想过的。 但他知道,萧皇后说的,必然不是盲目的迷信。 这话,听在扶苏的耳畔,更是令他错愕。哪怕他知道,燕国有可能会覆灭可他从未想过,燕蒹葭也会跟着陨落。 萧皇后何许人也?知晓天命的大祭司啊她说请大师演算,不过虚假,但算出的卦象,却是真真切切,燕蒹葭的将来。 “国师?国师?”见扶苏神色凝重,辛子阑不由唤了两声。 扶苏刹那回神,而后视线落在辛子阑的脸上,幽幽然道:“辛公子今日所言可是要扶苏护住公主?” “子阑看得出来,国师是真心欢喜公主。”辛子阑道:“既是真心,那么依着国师的本事” “是皇后娘娘和你说的罢?”扶苏打断他的话,语气很淡:“娘娘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他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不错。”辛子阑没有隐瞒,颔首承认。 “也罢。”扶苏起身,袖摆随风而动,整个瞧着矜贵而雅致:“只是,你同娘娘说一声,公主我会护住。但至此,燕蒹葭便属于我了。” 话音落下,他很快离去,暗香浮动,只余下白衣如雪,背影卓然。 这厢,燕蒹葭才到皇宫。她抵达槿樱殿,便见她母后萧皇后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静静烹茶。 她极少见自己的母后这般不镇定的模样,即便母后试图做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她也一眼便可以看出。 “母后。”她踏入,绯色衣摆随风微动,宛若烈日骄阳。 “你还知道回来?”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燕蒹葭回头,便见燕王一脸盛怒,让人胆战心惊。 天子一怒,浮尸遍野。周遭宫人皆是瑟瑟发抖,生怕受到迁怒。 唯独燕蒹葭,宛若没有瞧见一般,自然而然笑道:“父皇莫要再吓唬儿臣了,儿臣在北垣大病一场,如今还未好全呢!” 她勾勾唇,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端是小女儿娇俏可人。 可萧皇后和燕王作为父母,那股子心疼却忍不住溢出胸口。 萧皇后冷哼:“酒酒受了许多苦楚,陛下若是做出一副天子的威风,便去朝堂上问罪。莫要在我的槿樱殿这般惹人生厌!” 说着,她赶紧起身,拉住燕蒹葭的手:“酒酒,你受了好多!” 从前在建康,萧皇后的确是管束燕蒹葭许多,但这一次,她真真切切看着自家姑娘瘦的脱了相,心中的恼怒一瞬间消散了去,只余下深深的心疼。 “这这不是你说要好生管管酒酒的吗?”燕王一脸无辜,分明是萧皇后同他说,莫要再纵容燕蒹葭,怎么又变成他耍威风了? 133楚家心结 ??? 燕王一脸无奈的看着燕蒹葭和萧皇后,倒是让萧皇后想起来,自己早些时候,的确这般和燕王说过。 心中划过一抹窘迫,萧皇后岔开话题:“酒酒今日这般穿,倒是好看至极。从前母后叫你穿姑娘家的服饰,为何当初总是不肯,现在倒是又这样打扮了?” “新鲜。”燕蒹葭笑眯眯道:“先穿几日,夺了建康第一美人儿的风头,等日后乏了,再换回了。” 她来的路上,便听西遇说,如今整个建康都在传,临安公主燕蒹葭,当得绝世二字,当然,她自不是想要这等子虚名,而是,此次五国大会……想到这里,她眸底划过一抹无声无息的幽暗。 “何必换回来?酒酒本就生的好,像朕年轻时候一样。”燕王自豪道:“朕年轻时,也是俊美无双,天下之人,无不称颂!” “陛下莫要如此自夸了,”萧皇后哼笑:“酒酒生的像谁,天下之人,全都知道。” 言下之意,便是燕蒹葭其实生的像她。 “是,是,是,像你,像你。”燕王被噎,却依旧笑容满面。如此天伦之乐,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盼望着的,此次因着燕蒹葭几次历险,他和萧皇后夫妻两的关系,倒是愈发近了许多。 一家子说了几句,倒是其乐融融。 而后,燕蒹葭忽而想到什么,顿时开口问道:“父皇今日是让扶苏传达口谕?” 燕王还未说话,萧皇后便率先道:“是国师自己请命,说要传口谕给你的。” 天家传命,怎么会让一国国师去传口谕呢?要不是扶苏自发举荐,燕王定然不会这般不体面的行事。 “果然。”燕蒹葭了然:“我就说,父皇何时与扶苏这般要好了。” 燕王挑眉,那动作简直与燕蒹葭如出一辙:“朕是没有与国师要好,与国师要好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一口一个扶苏,叫的那是一个亲密无间。 要知道,从前燕蒹葭可没有这般与扶苏交好至斯。 萧皇后正色问道:“酒酒,你与母后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国师看上你了?” “这个……母后不是应该去问国师吗?”燕蒹葭耸了耸肩,一脸淡然。 “问国师?”萧皇后道:“国师那般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怎么会说实话?” “母后这么想知道?”燕蒹葭笑道。 萧皇后轻咳一声:“是你父皇想知道。” 说着,她睨了眼燕王,燕王会意,立刻一脸肃然:“不错,朕的确非常想知道。” 这两夫妻,一唱一和,看得燕蒹葭好笑不已。她母后好面子,父皇倒是也宠溺的很,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可以揽到自己身上。 燕蒹葭颔首,勾唇:“告诉父皇母后也是无妨。但作为交易……我要知道楚家的事情。” “这……”燕王看了眼自家皇后。 萧皇后叹息:“就告诉酒酒罢。” 她本不愿燕蒹葭沾染朝政,所以一直阻止燕王将此事泄露给燕蒹葭,可如今,燕蒹葭已然身在局中,该知道的,也必须知道了。 “好。”燕王道:“不过,你先说说看,国师是怎么回事?” “父皇母后应当记得,几个月前,我与国师下了凉州,归来途经幽州的时候,遇到了恩师袁照,而后……” 不过三言两句,燕蒹葭很快将事情的始末告知,本以为燕王和萧皇后会神色凝重,不料临到末了,萧皇后长吁一口气,道:“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燕蒹葭一愣。 “是啊。”萧皇后道:“从前便说了,万一他眼瞎,真的成了你裙下之臣,今后便多一个人护着你了。” 前半句话,辱没了她,后半句话倒也算是慈母之心。 “国师的事情,大概便是这样。他到底是瞎了眼,还是蛊毒所致,咱们谁也不知晓。”燕蒹葭眸底划过一抹深沉,笑道:“不过,现在也轮到父皇和母后告诉儿臣,关乎楚家之事。” 楚青临的父亲楚天遂,以及他叔父楚天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天遂早年跟着朕南征北战,楚家一直以为是朕觉得天遂功高盖主,使了计谋害死了他,其实并非如此……”说到这里,燕王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许多年前,燕王初登皇位,那时西北战乱连年,百姓苦不堪言。为此,燕王带着还是楚家二少爷的楚天遂,打了足足三年的硬战。 楚天遂与他,极为交好,那时也算是兄弟相称,而后西北战乱平息,他第一件事便是封楚天遂为天下兵马大将军。 那时候的楚家,忠心耿耿,燕王也从未想过要对楚家下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上位之人,本就该知晓这个道理,更何况,楚天遂和楚家也值得他信任。 但燕国,早在先皇的无能之中,分崩离析,于是那之后的几年,楚天遂由少年长成青年,带领楚家一族,征战沙场。 建安五年,楚天遂剿灭北部的反贼,不多时便旗开得胜,而后归途中,遇到楚天临的母亲南幽若。南幽若乃江湖女子,一身豪侠气息。只奈何,那时被人追杀,于是楚天遂救了南幽若。 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楚家本就对门第不甚看重,楚老太君和楚老太爷更是极为喜欢英姿飒爽的南幽若。 半年后,大名鼎鼎的天下兵马大将军楚天遂成亲,整个建康人尽皆知。众人都在艳羡,说南幽若命好,一介民女,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得了楚家眷顾。 当时,燕王亦是前去恭贺,那时的楚家真是风光无限,树大根深。 次年,南幽若于京中诞下一男婴,那男婴便是楚青临。 说来也是好笑,楚青临三个字,本就是燕王赐名。彼时燕王尚且未遇到萧皇后,自是没有燕蒹葭这个小公主。 说到这里,燕王唏嘘:“朕其实想过,若是楚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天遂没有故去,朕早就让你与楚青临定下婚约了。” “还好还好。”燕蒹葭拍拍自己的胸口:“和楚青临定下婚约,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燕王被她这话说的,实在无奈:“楚青临,人人趋之若鹜,怎么就你嫌弃他?” “这个父皇不必管,儿臣本就不甚欢喜那厮。”燕蒹葭笑眯眯道:“父皇还是接着说,儿臣可还没有听到关键的地方呢!” 燕王闻言,不由摇头:“青临二字,是朕给他起的名字,那时楚家还很是感激。只是……” 楚青临满一岁的时候,北部又生霍乱,叛贼未灭,复又卷土。 于是,楚天遂夫妇带兵前往北部。然而这一次,楚天遂没有回来,只有南幽若一人,领着丈夫的尸首,面容宛若缟素。 据南幽若说,楚天遂途中染了风寒,不幸亡故。但楚老太君和楚老太爷又怎是愚钝的?他们派了旧部前去打听,却只收到点滴消息,说是此事与燕王有关。 燕王平白无故,背了这么一口大锅,怎肯善罢甘休?于是他也派出暗探,追查此事。但为了楚天遂能得一个功勋,他只道楚天遂为国捐躯,并没有说是死于风寒。毕竟为国捐躯与死于风寒,二者可谓天差地别。 楚天遂为燕国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燕王希望他能千古永存,以一个伟岸的形象留在后人与百姓的心中。 当是时,楚天姚自请命前往北部,剿灭残余乱党。 但楚天姚却因此,伤了腿脚,至此楚家一派萧条。 可楚家,不知为何竟是又将此事的怀疑对象,指向燕王,燕王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而后半年,他终于查清此事。但有些事情,却再无法挽回。 听到这里,燕蒹葭大致有了一个猜测:“罪魁祸首……是楚青临的母亲,南幽若?” “你和朕当年所想的,一模一样。”燕王道:“楚家不会去怀疑的人,唯有南幽若。但他们没有想到,真正害死楚天遂,致使楚天姚废了双腿的,是南幽若。” “南幽若是羌族人,羌族便是当时叛乱的逆贼。”萧皇后淡淡说道:“此事,还是我帮你父皇查的到。” 楚家查不到的事情,燕王其实也查不到,不过那时他为了探查此事,微服私访途中,遇到了萧皇后。 一个隐世门的大祭司,轻而易举帮他解开了萦绕心头的迷。但此事,找不到丝毫证据,南幽若蛰伏在楚家,本就心思缜密,如何还会留下把柄呢? 没有证据指证南幽若,同样也没有证据将矛头指向燕王。燕王无法向楚家开口,南幽若却忽而服毒自尽。 没有人知道她出乎何种理由服毒,但她死了,这件事便愈发是个死局,无法解开。 此后,一切如众人所知,楚青临早年丧父丧母,他年少便入了军营,摸爬滚打,十几岁成了天下兵马大将军,承袭了他父亲的爵位。 “原来是如此……”燕蒹葭陷入沉思,也难怪乎她父皇母后会隐瞒此时,毕竟这样的事情,若非作为亲生女儿,谁人还会相信? …… …… ------题外话------ 凉凉:现在没有人站阿楚和公主这对cp吗? 楚青临:…… 134搞事业的公主(上) 在知悉楚家的事情之后,一家子又是说了好些体己的话。直到用了晚膳,燕蒹葭才从槿樱殿里头出来。 每每她入宫,便必然遇到一些人,譬如她的那些个皇兄皇姐们。 这一次,毫不例外,她正是瞧见燕灵兰。 只是,燕灵兰还未开口,燕蒹葭便率先道:“怎么今日五皇姐独自一人?六皇姐呢?” 素日里燕灵兰和燕灵曼总是形影不离,今儿个倒是稀奇,燕灵曼竟是不在她的身边。 见来者是燕蒹葭,燕灵兰眸底有嫉恨掠过,她今日本听闻建康都在传燕蒹葭绝色姿容的事情,如今再见她那般貌美心下不由便生出妒意。 “六皇妹下月便要出嫁,七皇妹不知道吗?”将心中的妒意掩藏起来,燕灵兰故作惊讶:“听闻皇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如今当是还不知道六皇妹的事情。” “六皇姐竟是要出嫁?”燕蒹葭勾唇,眸底划过无声的邪肆,面上依旧摆出一副惑然的神色:“难不成是要嫁给楚将军?本公主可记得,六皇姐自来爱慕楚将军,当是非楚将军不嫁才是。” 这惹人恼怒的话一出口,燕灵兰掩饰的那抹和气便瞬间消失:“她一个低贱婢女生的货色,怎么配得上楚将军?” 燕蒹葭继续道:“那六皇姐这是要嫁给谁?依旧是那侯府的瘸子?” 燕灵兰摇头,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六皇妹如今毁了脸容,唯独大理寺卿李正的小儿,李溯愿意迎娶” 说到这里,她忽而一脸惊讶的看向燕蒹葭:“对了,这倒是巧了,我记得李溯的手,还是七皇妹砍断的!” 李溯恨极了燕蒹葭,故而连带着宫中一众公主,都是恨之入骨。燕蒹葭毁了他的人生,那么他定然会将所有怒意,撒在燕灵曼的身上,届时燕灵曼好过不了,若是闹出点动静来,燕蒹葭势必也会因此而臭名远扬。 瞧着燕灵兰那得意洋洋的模样,燕蒹葭琉璃眸中有深邃一闪而过。 “是挺巧的。”燕蒹葭意味深长一笑,眉眼弯弯:“那么,便只能盼望着六皇姐今后能够早日脱离苦海了。” 她意味不明的说了那么一句,听得燕灵兰一愣一愣,完全没有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那一头,燕蒹葭已然没有再说,更没有打算理会她的意思,兀自扬长而去。 再一次被如此忽视,燕灵兰气的差点咬碎一口的银牙。 而那一头,西遇见燕蒹葭心情颇好,忍不住问道:“公主不是说要将五公主许给李溯,怎么如今变成六公主要嫁给李溯了?” “一个都跑不掉,”燕蒹葭弯起眉眼,笑意幽冷,宛若蛰伏的鬼魅:“你且看着罢。” 正说话间,身后一人唤住了她。 “公主!公主!” 燕蒹葭回头,便见小卉子挥舞着手,她的身侧还站着燕然。 远远瞧着,倒是颇有几分般配。 燕蒹葭走近了她,道:“小卉子,你怎么瘦了?” 小卉子如今,可是比先前消瘦了许多,圆润的下巴都变得有些尖了。 “公主,我还以为你死了!”小卉子上前,一把抱住燕蒹葭,痛哭起来:“我日夜担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哦?以为我死了?”燕蒹葭抬眼,便见燕然目如朗星,唇若涂脂,依旧矜贵自持。 “我听到他”小卉子转头,指向燕然:“说行刺公主成功了!” 若非燕蒹葭先前再三叮嘱她,莫要轻举妄动,她早就砍了燕然,给公主陪葬了! “卉姑娘误会了。”燕然依旧从容不迫,笑道:“也不知为何,卉姑娘有这等子误会” “四皇兄便不必这般遮遮掩掩了。”燕蒹葭轻描淡写道:“本公主一直都知道,皇兄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一边说,她一边露出诡异的笑来:“从前我不与皇兄计较,皇兄知道为何吗?” 燕然凝神,却见燕蒹葭继续道:“我是见皇兄可怜,姚贵妃无心后宫之事,不喜争宠,父皇也从不在意皇兄过得如何这样可怜的皇兄,如何值得我动手呢?” 一字一句,皆是诛心,她说在了他的痛点上,踩着他的尾巴,让他无所遁形。 燕然素来温雅的笑意,有一瞬间僵住,而后他很快掩饰住心中的情绪,淡淡道:“七皇妹莫要听信谗言,我与皇妹无冤无仇,何必要刺杀皇妹?” 他当然不会承认,但燕蒹葭先前派了小卉子在他身边,也的确是偷听到了他的这般辛秘。 如今他也不能放小卉子回燕蒹葭身边了,毕竟小卉子是燕蒹葭的软肋,而他现在也是与燕蒹葭撕破了脸皮 小卉子气呼呼道:“我可没有误会,你这厮心肠歹毒,你” “罢了,四皇兄既然说小卉子误会,那么我便让小卉子回公主府好了。”燕蒹葭阻止了小卉子,继续道:“本最初将小卉子给皇兄,便是极为不舍,没想到小卉子在皇兄府邸,竟是还消瘦了这么多” 为了一个婢女责备自己的皇兄,这般事情,也就燕蒹葭做的出来。心中微微不悦,但燕然却还是笑道:“皇妹此言差矣,卉姑娘做的饭菜的确合胃口,是我照顾不周,但我保证,很快便能让卉姑娘再嗯,恢复之前的精气神。” 再圆润起来这话,燕然没有说出口。但燕蒹葭哪里会不知道?大抵是在四皇子府邸,小卉子的习性已然被燕然所知。 “我才不要在四皇子府!”小卉子愤愤道:“你这伪君子,好在公主没事,若是公主真的有事,我必然不饶你!” 这没大没小,毫无尊卑的模样,惹得燕然眉梢一蹙。小卉子这姑娘,的确是他所未曾见过的蛮不讲理泼妇! 他身来矜贵,周边都是清一色的人,最过分的就是燕蒹葭这等子会动手揍人的,但至少在他面前,燕蒹葭从来没有如何行凶。 反倒是小卉子油盐不进,实在气人! 似乎是看出了燕然的恼怒,燕蒹葭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几分。当初派小卉子去四皇子府邸,其实就是因为她太了解燕然的性子。 燕然喜欢装君子,小卉子正巧是真性情,两人相处,燕然必然次次被气。 这不,才一个多月,燕然也是一样消瘦了许多。 “小卉子,不得对皇兄无礼。”话虽这样说,但燕蒹葭却还是道:“你既是如此无礼,便是不能再呆在皇兄府邸” “七皇妹言重了,”燕然道:“卉姑娘天真可人,怎会无礼?正巧,我知道卉姑娘最喜香满楼菜品,今日一早,我已然聘请了那厨子入了府邸。” “你是说余师傅?”方才还怒目圆睁的小姑娘,一瞬间喜上眉梢:“余师傅可是极难请的,当初公主便想要聘请他,可惜没能够让他乖乖听话。” 虎狼之词,她倒是径直便搬上台面去说了,若是这话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不就是在讽刺燕蒹葭跋扈狠毒吗? 可从小卉子嘴里说出,燕蒹葭只稍稍扶额,暗道这姑娘真是缺心眼儿的很。 “不错,正是余师傅。”燕然将此收于眼底,只道:“不知卉姑娘可还愿意呆在四皇子府,让我好生弥补一番?” 小卉子兴冲冲回答:“愿意!” 燕蒹葭:“” 真是被人卖了也不自知的姑娘。 心下微微一叹,燕蒹葭道:“那就有劳皇兄多担待了。” 她对小卉子的宠溺,委实让燕然有些费解,但无妨至少目前也算是拿捏住了燕蒹葭的软肋。 燕蒹葭回了府邸,没有先去用膳,而是率先去了听雪阁,寻了景逸。 彼时,辛子阑也在,两人正对弈之间,燕蒹葭无声前来。 “景逸,你这是要输了。”燕蒹葭看了眼棋局,笑眯眯道:“子阑近日棋艺有些长进。” “公主。”两人见燕蒹葭来,齐齐喊道。 “许久没见,公主变化良多。”似乎每个再度见到燕蒹葭的人,都会说这么一句话,纵然是景逸也是一般无二。 “人人都这么说,本公主今日都听烦了。”燕蒹葭掏了掏耳朵:“要不是还有些用处,本公主早就换下这身衣物了。” 她走向一侧,倚着栏杆坐了下来。 “哦?有用?”辛子阑看向燕蒹葭:“难不成公主是打算和亲?” 穿着女子的衣物,做如此娇美的打扮,大概率都是为了色诱。而如今正逢五国大会,各国大都冲着和亲而来。 只是,这事情放在燕蒹葭身上总让人觉得不可能。 “不错。”本以为并非如此,不料燕蒹葭唇角勾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知我者,子阑也。” “公主不会是开玩笑的罢?”辛子阑蹙眉,显然难以置信。 景逸也道:“公主还需要和亲吗?今日听闻,国师对公主很是上心” “本公主的和亲,可不是单纯的和亲。”燕蒹葭:“你们就等着瞧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眸底深不可见,芙蓉般娇媚的脸容,浮现着与之不符的诡秘气息。 这张大网,她已然铺的差不多了。 就等物上钩! ------题外话------ 专心搞事业的公主,再次一人可挑起大梁你们喜欢吗?建康一霸,又回来了! 135搞事业的公主(下) 见燕蒹葭心中有数,景逸和辛子阑便没有再提及。 似乎想起什么,燕蒹葭忽而道:“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罢?” 她看向景逸,眸光深沉。 “办妥了。”景逸笑了笑,回道:“公主这招儿,可谓毒辣。” 早在燕蒹葭抵达建康之前,她便率先写了一封信函,让景逸行动,如今她回来,事情自然要开始落实。 “趁着五国使臣还未全部抵达,尽早行动罢。”燕蒹葭轻笑:“正巧今日遇着五皇姐了,本公主实在不想让她再得意下去了。看着实在是……讨厌。” “好。”景逸点头,随即挥了挥手,招来一个侍从:“让人开始行动罢。” 侍从颔首,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辛子阑见燕蒹葭提及燕灵兰和燕灵曼,不由道:“前些时日,安北侯府三公子忽然患了重疾,不得已和六公主解除婚约……原来是因为公主谋划。” 安北侯府三公子秦简,原本娴妃是让他和燕灵曼缔结了婚约。但前些时日忽而染了重疾,自觉配不上六公主燕灵曼,便请命解除婚约。正是因为秦简解除了婚约,才有了后来李溯的求娶。 “安北侯府乃开国功臣,其祖辈世代承袭爵位,本就是心气极高。虽秦简生来腿脚不好,但配一个身份不高的,无权无势的公主,也算绰绰有余。”燕蒹葭嗤笑道:“燕灵曼瞧不上秦简,却不知安北侯自觉亏欠秦简,打算将侯爷的爵位传给他。” 秦简虽腿脚不好,但自来勤勉而好学。他洁身自好,是建康贵胄子弟中,难得的真君子。 若非知悉这件事,燕王不会答应娴妃将燕灵曼许配给秦简。毕竟燕灵曼再如何不争气,也是他的骨肉。 帝王家的亲情,单薄归单薄,却也不是全然没有。 “本公主只是给了六皇姐一个见秦简的机会而已,”燕蒹葭兀自斟了杯茶,漫不经心道:“若她识货,会知道秦简不差,可惜她不识货,看不上秦简不说,竟是还出言不逊……” 那日的事情,燕蒹葭也听暗探说了,据说燕灵曼的脸伤好了,那日见着秦简,拐弯抹角的说秦简跛足,配不上自己。秦简也不是泥人,但碍于君子礼教,当场并未如何发作。 不过,回去之后秦简便寻了个由头,体面的提出解除婚约,此事传到燕王的耳朵里,稍稍打听了下,便知道来龙去脉。 于是,燕王欣然应承,并安抚秦简‘好生养病’。这般做法,只为不寒忠臣之心。 说到这里,燕蒹葭脸上不由露出邪佞的笑来:“正巧,李溯手伤也养的差不多,本公主便成人之美,让他抱得美人们归。” 美人……们? 辛子阑诧异,他知道,燕蒹葭找人诱哄李溯,让他提出求娶六公主的事情,以解心头之恨。 燕灵曼寒了安北侯的心,也同时是寒了燕王的心,燕王懒得再管她的事情,娴妃哪里会不知道? 所以,只要李溯上门求娶,娴妃必然会‘成人之美’。 只是,燕蒹葭口中的‘美人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你没有猜错。”一旁的景逸道:“公主打算,让五公主也随之入李家的族谱。” “五皇姐和六皇姐自来便是‘姐妹情深’,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我怎么能让她们分开呢?”燕蒹葭阴恻恻的笑道:“既然是好姐妹,下地狱这种事,当然也是要一起的呀!” 美人皮,蛇蝎心,大概便是燕蒹葭这般了。偏生这姑娘生的极美,哪怕是露出阴恻恻的笑,也盖不住那万千的风华与夺目光彩。 辛子阑摇了摇头,不由钦佩道:“公主人在千里之外,却可算计都城之事,的确好手段。” 景逸也跟着道:“从前在江湖,不知朝堂险恶,如今入了权利的漩涡,方知公主才是最险恶的。” 这一刻,辛子阑与景逸的确是庆幸,自己是站在燕蒹葭的阵营,而不是与之敌对。 “赞誉倒是不必,”燕蒹葭勾唇:“眼下本公主有件事,要你们来做。” 辛子阑与景逸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道:“公主且说。” “本公主知道,你二人在朝中耳目许多,尤其子阑,自从回京便有了许多年前的‘同僚’。”燕蒹葭道:“眼见着如今四皇兄声望颇高,本公主委实替他高兴。只是……” 她话锋微转,眸底流光溢彩:“四皇兄自来养尊处优,不知百姓艰苦,世事艰难,你二人不妨让众朝臣上书,举荐四皇兄带兵去边境支援付兼?” “若是要上书,恐怕……有些朝臣会起不同意。”辛子阑道:“四皇子在朝中,颇得人心,势必有一大批朝臣阻挠。” “不错。”景逸也道:“陛下若是见朝臣阻挠,必定会搁置此事,如此一来,咱们所做的……不过是暴露自己。” “这有何难?”燕蒹葭红唇微微抿起,视线落在手中的杯盏上:“只要让他们也跟着上书,事情不就解决了?” 辛子阑沉吟:“公主的意思是……” “本公主兴这琼楼,不是为了玩乐的。”燕蒹葭不紧不慢道:“只要让春光阁里头的姑娘散布一下谣言,就说:父皇有意让四皇兄当这燕国的储君,奈何燕国祖辈在马背上发家,如今四皇子却过于文弱,不够骁勇……正因此,立储的事情才耽搁下来。” 说到这里,燕蒹葭抬眼看向景逸与辛子阑:“今夜散布谣言,再去收买一个四皇兄阵营的墙头草……只要明日有人举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一个晚上,不足够让那些人查清真相,但却可以动摇他们。只要有同阵营的一人做出‘表率’,那么这些老狐狸定然急不可耐,纷纷附议。 “公主这一招攻心计,”这一次,饶是素来镇定自若的景逸,也不由敬佩起来:“着实令景逸叹为观止!” 从前燕蒹葭的谋略,比起现在,可谓是小打小闹。 “称赞自是不必,”燕蒹葭起身,有微风拂动,吹起她的发梢:“记得小心谨慎些,四皇兄那个人,可不是好算计的。” 从前燕蒹葭‘百般容忍’,其实不是因为所谓的手足之情,相反……她就是要他放松警惕,等到时机到了,一招毙命! “公主放心。”辛子阑和景逸对视一眼,齐齐道:“明日定然有公主想看的大戏。” …… …… 暗夜汹涌,朝堂诡秘。 半夜下了场小雨,屋瓦淅淅沥沥作响,燕蒹葭一夜好眠。 次日午后,她才悠悠转醒,简单洗漱了一番,便接到西遇来报。 听说早朝的时候,兵部侍郎进言,说是边境战乱未平,边境黎族与朝廷的北淮军打起了拉锯战,急需粮草运输。 为此,有朝臣上书,可让四皇子燕然带一批人马前去支援,以解边境燃眉之急。 原本燕然还深觉诧异,而后便又听自己阵营的几个小官跟着进言,表示附议。 转瞬间,燕然便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 如燕蒹葭所愿,燕然被派遣携粮草支援边境,不日便要启程。 “是个好消息。”燕蒹葭擦了擦唇边,淡淡道:“记得,等四皇兄顺利送达粮草,多派些人伺候他回京。” 粮草是要送的,所以她不会在他前往边境的时候,对他下手,但等燕然归途……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回也该是轮到燕然像只狗一样,到处乱窜了。 想来,那般光景,当是有趣至极罢? 燕蒹葭正想的入神,忽又听西遇道:“公主,国师求见。” “又是他?”燕蒹葭扶额:“就说本公主还在歇息……” 西遇又道:“今日国师是和尚公子一起来的。” “尚琼?”燕蒹葭凝眉:“罢了,还是一概不见。” 一想起又要见扶苏,燕蒹葭便觉得头大,这厮实在是三天两头晃悠,完全没有正经事吗? 西遇犹豫了下,继续道:“可是公主,尚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情同公主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燕蒹葭抬眸。 “属下不知。”西遇回道。 燕蒹葭沉吟,半晌才道:“算了,见一见也不少块肉。” “是,公主。”西遇颔首,随即忍不住问:“属下有一事不明。” 燕蒹葭道:“何事?” “公主为何这样不愿见国师?”西遇沉吟道:“回京的路上,属下觉得……国师当是真心待公主的。” 燕蒹葭垂眸,掩饰心中的情绪,只道:“他狡诈无比,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其实她会觉得别扭的原因,无非是与扶苏先前的那个吻……回京的路上不得已两人必须面对面相处,但既然回来,她便委实不想面对那般尴尬。 “是,公主。”西遇颔首,很快退了出去。 不多时,尚琼便和扶苏,一起出现在了燕蒹葭的面前。 相较于扶苏的沉稳,尚琼俨然还是少年郎,莽莽撞撞的便奔了过来。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尚琼一开口,便道:“这下可以去公主的马场骑马了!” “马场先不提,”燕蒹葭好整以暇,笑着看他道:“你与叶芊芊如何了?” …… …… ------题外话------ 搞事业的公主,帅吗?哈哈 8。手机版阅读网址:8 136心悦 “马场先不提,”燕蒹葭好整以暇,笑着看他道:“你与叶芊芊如何了?” “我?叶芊芊?”尚琼脸上漫过一丝不自然:“能有什么?我们就是同窗只是同窗。” 燕蒹葭扬唇,戏谑一笑:“只是同窗这样紧张做什么?” 扶苏悠悠然笑道:“听闻尚公子与叶小姐走得颇为近。莫不是镇南王府和丞相府,不日好事将近?” “哪里有什么好事?”尚琼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和叶小姐赛过几次马,听过几次小曲儿” “尚琼,你是不知道这京中的男女大防?”燕蒹葭摇头:“叶小姐虽说行事作风不同于寻常女子忸怩,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你与她交往甚密,京中许多人都对此议论纷纷,今后她还如何嫁人?” 尚琼不解道:“可我也与公主交往甚密,素日里斗兽走马” 这话听得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想说什么,不料扶苏率先道:“公主可是与叶小姐不同。” “哪里不同?”尚琼问。 燕蒹葭挑眉,似乎也一样颇为好奇扶苏的回答。 扶苏一本正经道:“公主府邸有面首,早已声名狼藉。” 尚琼:“” 说得好像真的非常有道理,但是当着公主的面这样说怕是会惹怒公主罢? 果不其然,燕蒹葭冷笑一声:“国师既然知道本公主声名狼藉,那么最好不要来找本公主,否则连累了国师的名声” “正好。”扶苏淡淡道。 “正好”燕蒹葭抬眼看向他,精致的鼻翼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扬起。 “嗯,正好。”扶苏颔首,笑意宛若三月初春,薄唇弯弯:“这样,公主就要对我负责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听得一旁的尚琼,暗自竖起大拇指。 看来外界传闻不错,公主与国师,真真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关系啊! 被如此直接的表述衷情,燕蒹葭方才那不悦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如何应对的窘迫。 不动声色的将情绪掩饰,她便哼道:“国师这个玩笑话,一点儿都不有趣。” 说着,她扯开话题,又看向尚琼道:“你准备好罢,昨日本公主进宫,父皇说了,叶莫离已然明示过让父皇赐婚。” 叶莫离,叶芊芊的父亲,燕国的左相。 “当真?”尚琼一怔,显然不知所措。 “自然是真的。”燕蒹葭嗤笑:“怎么,这是怕了?” “公主就莫要取笑我了。”尚琼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你败坏人家小姐的名声,现在想要逃避?”燕蒹葭轻蔑的看了眼尚琼:“莫不是你如今这般胆小了?” “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自来就是胆小。”尚琼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见燕蒹葭脸色鄙夷,不由又道:“不过我倒不是怕和叶小姐成亲,只是” “只是什么?”燕蒹葭问。 “只是,我瞧叶丞相似乎比我爹还严苛。”尚琼冷汗涔涔道:“上回我与叶小姐听曲儿,她爹听闻了此事,派了一群府邸的小厮,追了我三条街” 燕蒹葭嗤笑:“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也是欢喜叶小姐的咯?” “这倒也没有。”尚琼难得一脸正色道:“既然真的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那么我自是要负责到底的。况且,这几日相处,和叶小姐一起玩乐,甚是有趣。” 扶苏闻言,说道:“尚公子心思单纯,不知何为情爱,如此也是正常。” 尚琼摸了摸脑袋,笑嘻嘻的又道:“公主、国师,今日可要一起赛马?” 燕蒹葭睨了眼他,说道:“去的是本公主的马场,你倒是会喧宾夺主。” 说着,她缓缓起身:“不过,多日没有动弹,今日风光正好,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提议。” “不错不错!”尚琼笑容满面,显得很是雀跃:“今日风光极好,不可辜负啊!” 扶苏紧随其后,轻声说道:“或许,可以唤上叶小姐一起。” 燕蒹葭接受了扶苏的提议,她派人去了一趟丞相府,唤上了叶芊芊。 几人抵达城郊马场的时候,已然日晒三竿。马夫牵来燕蒹葭的马,许久不见的小豆花儿,似乎圆润了许多。 “没心没肺。”燕蒹葭拍了拍马背:“你主子在外吃尽苦头,你在建康好吃好喝,竟是还长膘了。” 尚琼凑过脸来,神秘兮兮道:“小豆花儿哪里知道公主吃了什么苦,不妨公主和它说说?” 一侧的叶芊芊闻言,径直便看穿了尚琼的心思:“我看不是小豆花儿想听,而是你想听吧。” 燕蒹葭不在建康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但尚琼和燕蒹葭要好,于是一来二去,叶芊芊便也就知晓了。 不过,她的嘴可是比尚琼严实许多。 “叶小姐说的是,”燕蒹葭莞尔一笑:“尚琼之心,路人皆知。” 叶芊芊秀丽的脸容一派从容,说道:“公主可唤我芊芊。” 相较于外人对燕蒹葭的畏惧、亦或者是厌恶,叶芊芊对燕蒹葭的态度显然要与众不同许多。 “好,”燕蒹葭道:“芊芊。” “我也要唤芊芊!”尚琼再一次掺和进来,显得很是兴致勃勃:“芊芊,芊芊!” 他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的,但听在叶芊芊耳朵里,饶是平静如她,也不由脸色微红。 她轻咳一声,故作平静:“尚公子这般称呼我似乎不太妥。” “哪里不妥了?”尚琼不解的挠了挠头。 叶芊芊嘴角一抽:“男女有别。” 这厮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可你今后要做我媳妇儿的。”尚琼道:“这样也还要讲究男女大防吗?” “什么媳妇儿?”叶芊芊方才还微红的脸容,瞬间又黑了起来:“几日不见,你这耍流氓的招数是哪儿学的?” “你爹爹不是进宫和陛下说,请旨赐婚吗?”尚琼一本正色道:“我想了一路了,其实娶你也挺好的。” 尚琼的话,说的叶芊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爹可不是这等子人,怎么可能去请旨赐婚?更何况,她爹也不喜欢尚琼,总说尚琼带坏了她。 “尚公子这话好生奇怪。”叶芊芊皱着远山眉,泠然道:“我爹爹可不曾与陛下说什么赐婚。” “啊?可是公主与我说”正说燕蒹葭,转头便瞧不见她和扶苏的踪迹。 “呔,我这是又被公主骗了!”尚琼懊恼道:“公主怎么还是一样喜欢戏弄人!” “我父亲不会请旨赐婚,他显然是不喜你的。”叶芊芊脸色恢复了自然:“不过,你可以去请旨赐婚。” 尚琼以为,这是燕蒹葭在戏弄他,但叶芊芊却知道,她这是在履行与她的承诺。 燕蒹葭离京的时候,托人送了一封信去丞相府。她展开信函,寥寥几个字,龙飞凤舞: 他日,必成人之美。 这个他日,想来就是今天了。她心中所想,便是嫁给尚琼,因为尚琼阳气足只是,她不知道,分明不过数面之缘,燕蒹葭为何愿意帮衬自己? “我去请旨?”尚琼一愣:“芊芊不对,叶姑娘此言,何意?” “你去请旨赐婚,”叶芊芊语气放轻了几分,宛若在哄骗黄发垂髫的孩童,道:“今后,我陪你一同吃喝玩乐。如何?” “当真?”尚琼瞪大眼睛,似乎下一刻便会上当。 叶芊芊答:“当真。” 尚琼迟疑:“可你爹若是又派人追着我打呢?” 叶芊芊笃定道:“我护着你。” 尚琼又道:“那如果我爹派人追着我打呢?” 叶芊芊想也没有想:“我护着你。” “没问题!”尚琼忽而一笑,明媚至极:“今后我也护着你!” 红口白牙,少年俊秀。他高高的身板,挡住直射在她脸上的阳光,一时间晃眼至极。 燕蒹葭和扶苏牵马离去,倒是不知道,叶芊芊和尚琼那头,进展极为迅速。 正踱步间,扶苏回头看了眼那两人,脸上浮现漫不经心的笑来。 燕蒹葭瞧着他如此,不由挑眉问:“国师笑什么?” 扶苏道:“尚公子。” 他嗓音低沉而温柔,一瞬间让燕蒹葭回忆起了梦中的那个声音。 下一刻,她挥散那莫名的回忆,继续问他:“尚琼有什么好笑的?” 扶苏轻声叹道:“尚公子运气很好,总是能够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燕蒹葭有几分不解:“国师看出了什么?” “尚公子,心悦叶家小姐。”扶苏从容笑道:“他如今,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尚琼喜欢叶芊芊?”燕蒹葭不以为然:“国师怕不是在胡诌罢?本公主对尚琼的了解,可不比国师来的少。” 叶芊芊对尚琼,自始至终都是寡淡,还真是让人看不出一丝情谊。且尚琼这厮也是一般无二,嘻嘻哈哈的,全然不像是心悦叶芊芊的模样。 “这一次,公主输在不够了解男子的心思。”扶苏回头,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一如既往温润至极:“从前尚公子总是围着公主转,而今日自叶小姐出现,尚公子的视线,便极少放在公主的身上。” 顿了顿,扶苏扬唇微笑:“他的眼里,都是叶小姐。” 137临安之死 尚琼的眼里,满是叶芊芊。从前他总是绕着燕蒹葭转悠,如今却不同,心思都在叶芊芊身上。 “哦?”燕蒹葭不以为然:“国师这话是说,尚琼这厮在扮猪吃老虎?” 扶苏颔首,雅致的脸容,缥缈如仙。 “为何?”燕蒹葭道:“他为何要如此假装?分明叶芊芊是他的囊中之物……” 无论叶芊芊是否爱慕尚琼,只要尚琼愿意,叶芊芊都会和他成亲,因为她需要他,因为他是阳气极盛的男子。于叶芊芊来说,世间难求如此合适的对象。 “公主不懂男子。”扶苏看了眼燕蒹葭,意味深长:“不是真心的,要了又有何用?” 尚琼掩饰的很好,故作天真,将自己也伪装成并不欢喜叶芊芊的模样。 但他的心骗不了人,眼神更是如此。 他很聪明,知道叶芊芊并不欢喜自己,所以他在欲擒故纵,在设计埋伏,为的只是引叶芊芊上钩。 “本公主又不是男子,”燕蒹葭翻了个白眼,道:“怎么会懂男子的心思?” “那公主相信扶苏的揣测吗?”他缓缓道:“尚公子如今,只是故作懵懂。” “不信。”燕蒹葭斩钉截铁。显然,刚才扶苏说的那些,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依旧是按照自己对尚琼的了解,去做判断。 她本就不是意志容易被人动摇之人,如今与扶苏在一起,更是没有丝毫伪装。 扶苏眸底温润,看向她:“那不妨,公主与我打一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燕蒹葭见他一副下套的模样,心下防备渐起:“本公主为什么要给你打赌?” “公主这是……怕了?”扶苏轻笑:“难不成公主觉得,自己对尚公子的事情,并没有把我?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公主就算是对他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大碍……” 激将法? 燕蒹葭冷笑:“赌什么?” 扶苏道:“赌公主府的面首。” “面首?”燕蒹葭不解,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道:“难不成,国师对本公主的面首……起了什么歹心?” “不错。”扶苏直言不讳。 燕蒹葭:“国师……竟然好男风……” 扶苏:“……” 他似乎是承认太快了…… “国师好男风,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光彩的。”燕蒹葭劝道:“能直面自己的内心的人,同样令人敬佩。” “公主误会了。”扶苏道:“我并不是……” “国师不必辩驳,本公主明白。”燕蒹葭作出一副我懂你的模样,挑眉:“面首而已,看在国师和本公主的交情上,就算是不赌这劳什子事情,本公主也可以送给国师。” 她一边说,一边作出理解的神色,看得扶苏不由扶额。 “扶苏喜欢说,公主还不知道吗?”他摇头:“扶苏要的,只是公主能够遣散府邸的面首而已。” 饶是最会算计人的扶苏,也一时间变得愚钝了许多。这般不打自招的模样,看得燕蒹葭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故意逗逗这厮。 她一边笑,一边看扶苏的神色,只是出乎意料,这家伙倒是风轻云淡,半点不觉的羞囧。 她止住笑意,皱眉:“国师怎么这样冷静?” 扶苏从容回道:“公主难得赢我一次,就让公主多笑一会儿,又有何妨?” “……”燕蒹葭:“一点儿也不有趣!” 说着,她冷哼一声,一脚踏上马鞍,顿时挥舞长鞭,疾驰而去。 尘土飞扬,牧清于一侧走了过来。 “师父这般捉弄公主,公主怕是……不会欢喜师父的”牧清道。 撩拨姑娘家,哪里有这般故意惹她生气的?一会儿让她得意,一会儿又无情的拆穿,简直太让人气恼了些。 “无妨。”扶苏视线依旧落在她策马离去的背影上,语气很淡:“等会儿你去把尚公子引开,我要与叶小姐说几句话。” 牧清应了一声,随即朝着尚琼的方向而去:“是,师父。” 牧清走到后头,给了一个小厮一锭银子,他只道:镇南王正在来这马场的路上,意在捉尚琼回府。 于是,小厮得了赏银,很快领命,附耳与尚琼说了几句。 尚琼脸色大变,很快便躲了起来。 他的确是怕他父亲,但他不想在叶芊芊面上,与他父亲起冲突,以免搞砸了还落了自己的面子。 于是,见尚琼离去,燕蒹葭也消失了踪迹,扶苏缓步上前,来到了叶芊芊的身侧。 “尚公子不在吗?”扶苏这话,问的是叶芊芊。 叶芊芊看了眼扶苏,神色颇为恭敬:“尚公子说是腹痛,出一趟恭。” 扶苏国子监的夫子,也是她的夫子,故而她倒是不习惯像尚琼一样,与之称兄道弟。 “原是如此。”扶苏颔首,而后视线落在叶芊芊的脸上,似乎有什么话,辗转说不出口。 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叶芊芊不解道:“国师为何如此看我?” “有件事,不知叶小姐知道与否。”扶苏垂眸,神色闵然。 “什么事情?”叶芊芊坦然:“国师但说无妨。” 扶苏一本正经,道:“叶小姐命中犯煞,正巧尚公子克煞,叶小姐与尚公子其实是天生一对。” “此事我是知晓的。”叶芊芊点了点头,显得兴趣缺缺。 “叶小姐想必是与师父有过交集罢?”扶苏道:“我听闻,师父故去之前,时常入左相府。” 叶芊芊闻言,不由愣了愣,随即想起扶苏和老国师是师徒的传闻,便又回过神,毫不避讳:“不错。” “你是师父收的徒弟,按理说也是我的师妹。”扶苏看向叶芊芊,笑容温柔:“只是,今日我有一事要求,不知师妹可否应承?” 扶苏唤师妹,倒是唤的很快,神色间仿佛两人早就相认了一般,听得叶芊芊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扶苏既然说是要一事相求……想来是为了那东西了。 她直视扶苏,脱口而出:“锁阴铃?” “师妹甚是聪慧,”扶苏轻笑:“不过,我要的不是锁阴铃。” “不是锁阴铃?”叶芊芊诧异。 “我要锁阴铃没有用处。”扶苏淡淡道:“我要的是师妹用锁阴铃,看一看一个人的劫难。” 锁阴铃,是世间独一的存在。这物什能压制阴气,同时也能预知劫难。 老国师将锁阴铃赠予叶芊芊,无疑便是借助此力量,让叶芊芊如同寻常人一样。否则,照着叶芊芊的命格,在克死了几个继母之后,就会开始克府中一干人等,直至最后克死她的父亲。 但这些年,叶芊芊身边倒是风平浪静,与之命格不符。 正是因此,扶苏怀疑,锁阴铃被赠予了叶芊芊……故此来套她的话。 叶芊芊心中,瞬间了然:“国师想知道,公主的劫难?” 扶苏勾唇:“看来,师妹已然早一步看到了公主的劫难。” 若非看到了,她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国师不必再唤我师妹,”叶芊芊冷冷清清道:“今日国师的所求,我可以告诉国师,只是这师兄妹么……倒是不必再提。” 毕竟,她实在是听着别扭极了。 “好。”扶苏点头,依旧从容:“那叶小姐,看到了什么?” “师父交给我锁阴铃的时候,便说过,待我于某个契机接触公主,便可用锁阴铃看一看,公主的劫数。”锁阴铃只能看到劫数,看不到命格。自然,也不是世间何人都可以窥探天机,泄露天机,唯独……她这等本就前生怨毒的人,是个例外。 “于是,我在楚家宴席上,见到了公主,并与之接触。”叶芊芊缓缓道:“当夜,我便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公主生死的景象。” 她抬眼,直直对上扶苏的深邃的眼眸:“建安二十七年,她从城楼上纵身一跃而下,至此红颜枯骨,世上再无临安公主,燕蒹葭。” 从城楼上,纵身跃下? 有那么一瞬间,扶苏觉得心口窒息,痛的他忍不住皱起眉梢。 他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燕蒹葭策马而来……红衣美人,容色艳绝。如此鲜活的燕蒹葭……建安二十七年,也就是四年后,便会消散于世间。 嘴角溢出不屑的笑意,他道:“公主不是会跳城楼的愚钝之辈,叶小姐怕是……说笑了。” 燕蒹葭那样骄傲,怎么会从城楼上跳下来呢? 这一切,本就不可能啊! “是国师……”叶芊芊语气很冷,没有一丝情绪:“国师你逼她的。” “我?”那张高雅而出尘的脸容,罕见的愣了愣。 “不错。”叶芊芊道:“是国师你告诉她:临安不死,燕国必灭。” “临安不死……燕国必灭?”他冷笑起来:“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怎么会如此逼迫她?” “无论国师信与不信,我看到的都是如此。”叶芊芊平静道:“她落下的一瞬间……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国师嘴角的笑,极为冷然。” 在燕蒹葭登上城墙之前,在她纵身跃下之前,是他……国师扶苏,将她逼迫致死。 一切,如此荒谬,而又如此可笑。 …… …… ------题外话------ 这一章,信息量有点大 第138章 138公主的劫数 好长一段时间,扶苏说不出话来,他哑口无言的站着,望着燕蒹葭渐行渐近的身影……红衣猎猎,让人侧目。 叶芊芊顺着扶苏的视线,看了眼远处的燕蒹葭,而后她收回目光,道:“当然,除了国师,还有一人也是公主的劫数。” “谁?”扶苏低声询问。 叶芊芊道:“楚青临。” 正是因为知晓楚青临乃燕蒹葭命中的劫数,那日马场初见两人,她才忽觉孽缘深深。 “楚青临……”扶苏眯起眸子:“燕国叛乱者,有他?” 叶芊芊有些惊讶,惊讶的是,扶苏为何知道……那预知的一切中,是叛乱之事? 瞧着叶芊芊的神色,扶苏顿时便明白,他的揣测是对的。 敛了敛心神,扶苏眸底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幽深,而后他看向叶芊芊,说道:“师父将这锁阴铃交付与你,同时又让你务必要看看公主的劫难,你可知为何?” “不知。”叶芊芊摇头。 她的确不知道,师父为何要让她去看公主的劫难。对此,她思索了许多年,但她谨记师父的告诫,万事莫要刻意去求,有些事情,譬如与燕蒹葭有交集,时机成熟,自然水到渠成。 扶苏幽幽然又问道:“那你可知,我为何知晓,燕国未来会发生叛乱?” 叶芊芊再次摇头,淡淡道:“不知。” 她的确不知道,也的确很想知道。 “隐世门,你可听过?”他说着,便看向叶芊芊,见叶芊芊点头,才又继续说下去:“世人皆说隐世门神秘,但你所接触,已故的师父,便是隐世门之人。” 叶芊芊不明所以,只道:“师父是出自隐世门这件事,燕国举国上下,当是都知晓的。” 很显然,扶苏说的这话,并不稀奇。但叶芊芊没有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人觉得震惊。 “当今皇后娘娘也是隐世门之人,她是隐世门的大祭司,有预知的能力,如今这能力转嫁到公主的身上。”扶苏道:“这就是我为何知道,燕国将有祸乱。” 叶芊芊垂眸:“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何师父要对公主的事情如此上心……” “若非亲缘关系,如何会拼死也要护住她呢?”扶苏不疾不徐道:“叶小姐大概不知道,师父为了公主,可谓费尽心思,设下计谋诱我入局……或许按照原本的轨迹,我应当与公主没有如此深的交集。” 复杂的事情,扶苏没有说,但他言下之意,便是说燕蒹葭和老国师,有亲缘关系。 燕蒹葭是萧皇后的独女,这点不会出错,那么由此推测,不难判断……燕蒹葭恐怕极有可能是老国师的……祖父。 她早些时候便听闻,萧皇后与老国师关系极好,那时候连带着燕蒹葭也时不时的去国师府晃悠。 若是按照扶苏如今的说辞……或许真的是血缘关系。 就在叶芊芊陷入沉思的时候,扶苏眼底却划过无声的幽暗。 他脸上的笑意依旧高雅温润,但心思却诡秘而令人无法看清。 叶芊芊兀自思索,扶苏也没有打断。直到她想清了,抬眼看向扶苏:“国师今日与我说这些……是因为要救公主?” “原本的轨迹被师父打乱了,那么便只好遵从本心。”扶苏点头,坦诚道:“叶小姐可愿帮我,替公主逆天改命?” 话虽如此,但是他知道,叶芊芊定然是会答应。老国师有恩于她,她若是薄情寡义之人,不会在多年之后,还照着老国师所说的,如约去看燕蒹葭的劫难。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她缓缓开口:“国师想要我如何帮衬?” 扶苏道:“再看一次……公主的劫数。” 如今已然有了变化,这也就是意味着,燕蒹葭的命数也会随之改变。 只是,窥探天命,自是有所损耗。但扶苏知道,他是自私的,只要受害的不是燕蒹葭,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好。”叶芊芊很快应承下来:“只是,需要一些时日。” 话音刚落下,燕蒹葭便牵着马,缓缓走来。 “国师和叶小姐似乎相谈甚欢?”她勾勾唇角,笑的不怀好意。 “叶小姐问我,可要与公主一较高下。”扶苏微微弯唇:“只是,我不擅骑技,自是不能与公主赛马。” “如此吗?”这话虽是对着扶苏说的,但燕蒹葭的眸光却落在叶芊芊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叶芊芊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 “是。”叶芊芊颔首,秀丽的脸容沉静如水。 燕蒹葭挑眉,不再多言。 …… …… 同一时间,风嫆玉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找上了四皇子府。 彼时,燕然正端坐在桌前,独自一人用着午膳。 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永明郡主前来拜访,他便放下手中的筷箸,抬起步子,前往会客的厅堂。 两人碰面之际,风嫆玉还未说话,燕然便率先道:“永明郡主怎的如此一副不悦的模样?可是招待不周,扫了郡主的雅兴?” “好你个燕然!”风嫆玉瞧着这厮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竟敢把本郡主当傻子戏耍!” “郡主何出此言?”燕然一脸错愕,不解道。 “你骗本郡主说燕蒹葭和国师之间有隔阂,妄图借本公主之手给她难堪!” “郡主误会了。”燕然平静道:“我并非如此之人,那日我只是说国师和皇妹先前有些争端,并未让郡主去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燕然神色极为淡,似乎并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但他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服软之意。 “你!”风嫆玉气恼的指着燕然:“我要去皇帝陛下那儿揭发你!你知道的,皇帝很是宠爱燕蒹葭,若是他知道你这般居心叵测,定然饶不了你!你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连半分也比不上燕蒹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若是寻常时候,这三言两语并不会让燕然有丝毫情绪波动。但今日,燕然方被派遣去边疆,自是心中不平衡。毕竟,他那心思极深的父皇呵,怎么会不知道此乃燕蒹葭的计策? 可相较于他心尖上的公主,他燕然又算什么? “永明郡主想要揭发,便自去揭发好了。”眼底划过晦暗,燕然脸上笑意温良:“只是,你的行径不过是在辱没燕国的皇室,越国皇帝陛下要是知晓……怕是也不会轻饶你罢?” 不过寥寥数语,戳中永明的畏惧之处,她咬唇,暗道这燕然并非什么温润君子,而是一条大尾巴狼! “你给本郡主等着瞧!”放下威胁的话,永明便要离去。 只是,她方一转头,便见一个小丫头倚在墙头,看戏一般的站着。 那丫头圆圆润润,手中握着一只鸡腿,此时啃的正欢。 不知为何,她总觉这个婢女有些眼熟。但又回忆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心下恼怒,她只想着拿这婢女撒气:“你一个贱婢,也敢看本郡主的笑话?” 小卉子一愣,随即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神色,道:“贱婢说谁?” “贱婢说你!”风嫆玉脱口而出。 随即她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上了这胖婢女的当了! “好你个贱婢,竟敢对本郡主无礼!”风嫆玉怒容满面,骄纵道:“今日你如此不识好歹,就莫要怪本郡主不客气了!” 说着,她三步作两步,顿时走到小卉子的面前,下一刻就要朝着小卉子挥舞巴掌过去。 燕然在一侧,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一幕好戏,并不出言制止。 风嫆玉以为,小卉子此刻没有动作是因为被自己的气势震到,正窃喜之余,便狠狠挥手过去。 怎料下一刻,她的手忽而被鸡腿撞开,满手的油腻,气的她更是脸色发青。 “你这贱婢,疯了吗!”风嫆玉道:“你可知道本郡主是谁!” “知道呀。”小卉子点头,一脸纯真:“请你吃鸡腿,永明郡主。” 话音方落下,她挥着鸡腿,一鸡腿便打在了风嫆玉白皙的脸上。 “啊!”风嫆玉哪里料到这婢女如此大胆?当即便被小卉子挥了一巴掌过去,而且还是鸡腿着脸,油腻而令人愤怒。 燕然看着这一幕的好戏,突然觉得小卉子有些可爱。 “啊!你这贱婢!”风嫆玉疯了一样冲小卉子扑了过去,小卉子一闪,灵巧的躲到她的身后,而后她那软乎乎的小手一拉,让风嫆玉面朝着自己,随即转瞬便将鸡腿塞到风嫆玉的嘴里。 她极快的闪到一侧,笑嘻嘻道:“永明郡主的嘴太臭了,这个鸡腿应该能暂时令你芬芳一些。” “唔!”风嫆玉吐掉鸡腿,而后看向她身后的燕然:“好你个燕然竟然如此不加管束,你……” “殿下并没有不管束我,”小卉子无辜道:“殿下只是命我给郡主一些难堪而已。” 小丫头片子,说起谎话来,倒是真挚极了。 风嫆玉又气又恼,奈何今日她走得太急,没有带上侍从。如今寡不敌众,只好暂时忍下这气了。 如此想着,她指着燕然:“你给本郡主等着瞧!” 说着,转头就跑。 燕然淡淡弯唇:“郡主难道不觉得眼熟吗?卉姑娘可是七皇妹的人……” 他的话,入了风嫆玉的耳畔,便见还往前跑的风嫆玉身影一顿,而后很快消失在他的面前。 见风嫆玉离去,燕然看向小卉子:“卉姑娘可真是会胡诌,这些栽赃陷害的话,信口拈来。” “四皇子生气了吗?”小卉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笑眯眯道:“我这可是为四皇子打抱不平呢!” 当然,她其实是为燕蒹葭打抱不平,毕竟燕然可是要伤害燕蒹葭的! “那就多谢卉姑娘打抱不平了。”燕然施施然一笑。 说着,他转身,似乎就要离去。 望着那挺拔而俊秀的背影,小卉子忍不住道:“四皇子是在嫉妒公主吗?” 她留意到,方才风嫆玉出口嘲讽的时候,提及的那句‘你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连半分也比不上燕蒹葭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那么一瞬间,小卉子看到了燕然眼底的寒意森森。 那种情绪,她知道……是嫉妒。得不到的嫉妒,难以掩饰的嫉妒。 燕然身形一顿,而后笑着回头,看向她道:“卉姑娘开的这个玩笑倒是不那么有趣。” “不是玩笑。”小卉子眼中划过一抹悲悯:“你原来是嫉妒公主,才想要伤害公主罢?” 触到那抹悲悯,燕然眸底有杀意浮现:“卉姑娘的眼神……还是收一收的好。” “嫉妒便是嫉妒,有什么好否认的?”小卉子对上他的目光,丝毫不畏惧:“四皇子原来也是可怜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多想什么,但燕然却觉得极为刺耳。 “可怜人?”他缓步朝她走来:“卉姑娘无父无母,出身卑微,有什么资格可怜本皇子?” 他反唇相讥,似乎自己心中难受,旁人也不得好过。 可小卉子闻言,却很是淡然:“我的确无父无母,身份不高,但是我有很好的武艺,能陪在公主身边,还能吃许多世上好吃的东西……” 燕然打断她的话,语气徒然尖酸而刻薄:“可卉姑娘生的不美,身姿也不婀娜。建康貌美的女子无数,卉姑娘在这之间,可谓低入尘埃,无法比拟。” 只要是女子,便绝对会在意自己的容貌,他想,如此恶毒的说她,是不是也会让她生出疼痛的感觉呢? “那便不作比较了呗。”小卉子耸了耸肩,一脸懵懂:“明知比不过,我还要去比,这不是傻嘛?” 燕然继续嘲笑:“那卉姑娘,如此,就不可怜了吗?” “只有貌美才不可怜吗?”小卉子摇了摇头,从怀中又掏了一个油纸,拆开油纸,里头烤的焦黄的烧鸡腿,顿时喷香四溢:“好比这鸡腿,有人喜欢烤的,有人喜欢蒸的,也有人喜欢煮的。只是做鸡腿的方法不同而已,没有哪种鸡腿更可怜的道理。” 说着,她啃了口鸡腿,露出幸福的神色,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虽生的不美,但是我武艺好,可以陪伴在公主身边,还可以吃极美味的物什,若是真要比较,那么与貌美的女子来说,我的优势也是无人能比的,不是吗?” 小卉子的回答,令燕然瞬间哑然。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真的……令人无法厌恶的起来。 …… …… 《公主谋之祸乱江山》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139昭和公主(上) 翌日,其余四国使臣,纷纷抵达建康。 偌大疆土,五国林立。燕国、凉国、越国三国鼎立,势均力敌,各不相让。赵国、魏国百花齐放,建树颇多。 彼时,国子监的讲学,也因着五国大会而暂时停歇,燕蒹葭也总算歇了口气。 于是,宫廷盛宴安排在当夜,为其余四国前来参会的使臣,接风洗尘。 酉时,暮色已然沉沉落下,深冬的夜,寒冷而又刺骨。 但建康却极为热闹,四处灯火通明,繁华无比,使得冬夜顿时又暖和了几分。 仙鹤楼最高处,白衣随风而动,他抿了抿唇,手中杯盏温热。 “师父,传闻中的五国大会,可真是热闹非凡啊!”牧清站在他的身侧,神色有些讶然。 越是站在高处,便越是清晰的见着低下的繁华。 “毕竟是七年一度的大会。”扶苏淡淡弯唇:“这世间,真正国民安康的时候,又能够有几年光景呢?” 当年五国订下五国大会此约,就是五国每隔七年,举办一次大会。上一个五国大会,举办的国家是魏国,而七年之后,便轮到了燕国。 五国大会,持续半月,如今第一日,自是热闹非凡。 牧清收回视线,问道:“师父今晚可要进宫?” “不进了。”扶苏道:“同陛下说,我身子不适。” “是,师父。”牧清点了点头,而后又道:“今夜公主也会进宫,师父当真不去?” “整日里晃悠,又有什么新鲜感?”扶苏从容笑了笑。 “还是师父深谋远虑。”他虽不懂情爱,但是跟在扶苏身边多年,还是懂的这般道理的。 “对了今晚参加宴会的,都有谁?”扶苏抿了口茶水,神色很淡。 牧清简单的回忆了一番,而后道:“越国永明郡主和七王爷风景轩。凉国昭和公主魏国太子莫北辰,赵国太子赵榭与三皇子赵子淮。” “昭和公主也来了?”扶苏挑眉:“我记得,她最是不喜热闹。” 牧清皱眉:“恐怕是为了师父来的。” 扶苏微微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道:“罢了,今日还是去一趟皇宫。” “师父这是” “走罢。”扶苏没有回答,只兀自起身,缓缓道:“莫要迟太久了。” 说着,衣摆划过,他很快往楼下而去。 另一头,燕国皇城,极和大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上,各国使臣相谈甚欢,与此同时,燕国官宦也携同女眷,安然入座。 满座之内,皆无虚席,唯独两人的座位,空空荡荡。 主位上,金龙凤凰宝座坐着燕王与萧皇后。一侧则坐着端庄的娴妃,燕然的母亲,姚贵妃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前来,只听人说她身子不适,就推辞了此事。 对此,燕王无心理会,一国之君,怎么会关心后宫这些小事? 看了眼虚空无人的座位,燕王蹙眉问一旁的宫人:“公主来了没有?” 这个公主,自然是指燕蒹葭了。其余公主哪里像她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还还没有。”宫人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 燕王叹息,本以为燕蒹葭今日不会前来,不料一侧的萧皇后笑着出声:“陛下放心,酒酒马上就来了。” 萧皇后生的极美,她与娴妃的气度不同,若说娴妃是端庄秀丽,那么萧皇后便是谪仙临世,底下四国使臣,包括一众朝臣,都忍不住暗暗称奇。 也难怪,这般美人能冠绝后宫多年,盛宠不衰。只是 从前萧皇后根本不会踏足宴会之事,怎么今日会如此盛装出席? 就在这时,便听一道低沉的嗓音赫然响起:“陛下,娘娘,为何不见临安公主?” 众人回头,就见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那少年俊雅而邪佞,眉眼皆是不羁。 许多人对此,印象极深。 此人乃越国太子,莫北辰。相传,莫北辰与燕蒹葭有些许交集。 燕王抬眼,帝王不怒自威的眸光极为平静:“临安今日有事” 说时迟,那时快,燕蒹葭一脚踏入大殿的门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来越国太子这样惦念着本公主啊?” 她踏步而来,眉眼楚楚,从前那矜贵少年郎的模样,仿佛不复存在。 珠钗玉斛,铛铛作响。她不施粉黛却依旧美人倾城,回眸生香。 一众人见此,都深觉惊艳。 这几日听闻燕蒹葭是建康第一美人儿,世人只觉荒唐可笑。可如今亲眼所见,不禁为之震惊。 莫北辰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临安公主?” 他印象中的临安公主,可是阴险狡诈,嗜血而残忍。 如今这活色生香、热烈如骄阳的美人儿,怎么会是她? “才一年不见,怎么太子这么快就忘了本公主了?”她勾着唇角,缓缓走了过去,红衣如火,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忽而如妖邪临世:“是不是要让本公主带你去一趟春光阁,好好回忆回忆?” 春光阁莫北辰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那是他毕生最耻辱的地方!果然,眼前的人再怎么美,也是燕蒹葭! 没有人知道,为何燕蒹葭提及春光阁的时候,莫北辰极为不悦。唯独燕蒹葭笑意渐浓,那股子不怀好意的气息,极为浓厚。 “临安。”燕王端坐上首,淡淡出声制止燕蒹葭的行为。 他可不愿这好端端的宴席,因为她胡作非为,给搅乱了。 “父皇,母后。”燕蒹葭行礼,随即很快入了自己的座。 而后,莫北辰也不再出声,只道了句场面话,便兀自坐了下来。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燕蒹葭,唯独一个女子的视线,倒是让她为之侧目。 “那是谁?”燕蒹葭扬唇:“长得倒是好看。” 西遇抬眼,而后低声回道:“凉国昭和公主。” 凉国此次,只昭和公主一人前来。众所周知,凉国少年皇帝,一路登顶皇位,而后凉国的皇室渐渐凋敝,那些与之争权夺势的皇子、王爷、皆是故去。所有人都说,凉国新皇,野心勃勃,手段残忍。 而这昭和公主,其实就是凉国皇帝的嫡亲长姐。;两人一母同胞,据说一直相依为命。 自凉国少年皇帝夺权成功,这昭和公主的地位便水涨船高起来。在凉国,无人敢对昭和公主不敬,更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不过,燕蒹葭曾听过昭和的名声,她知道昭和公主为人低调,从不参与宴席,哪怕是凉国的皇室宴席,她常是缺席,怎么如今千里迢迢跑到建康来了? 两人四目刹那对上,昭和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燕蒹葭勾唇,而后收回视线。她兀自坐了下来,身侧正是燕灵兰和燕灵曼。 “七妹妹今日,倒是风光。”燕灵兰冷笑一声,嘲讽道:“怕不是因为要万众瞩目,才这般姗姗来迟罢?” 万众瞩目? 西遇在一侧,心下叹息,他家公主可是因为在公主府里头,因着府邸的面首琴瑟美妙,而耽误了时辰! 燕蒹葭闻言,却是漫不经心的一笑:“看来,五皇姐还真是懂我。” 她承认的很快,但越是这般嚣张,越是让燕灵兰气恼不已。 她冷冷道:“那就看看七皇妹还能风光多久了!” 两人明显不对付,众人皆是知晓。但燕蒹葭却越过燕灵兰,视线落在燕灵曼的脸上:“听闻六皇姐脸伤痊愈,怎么今日还戴着面纱?” 燕灵曼垂下眸子,楚楚可怜:“咳,七妹妹见笑了,近日我染了风寒。” “原是如此。”燕蒹葭收回自己的目光,而后继续道:“看来五皇姐是很艳羡本公主今日的风光?” “你可不要胡说!”燕灵兰冷哼,不想理会她。 眼底笑意渐深,燕蒹葭意味深长道:“无妨,很快五皇姐会比我更风光的。” 燕灵兰蹙眉:“你什么意思?” 话音正落,宴席正式开始。歌舞升平,盖过了燕灵兰的声音。 而后,燕蒹葭假装没有听见,便这么忽视了她。 燕灵兰心中虽是气恼,可也无可奈何。 在座本有两人的位置是空空如也,现在燕蒹葭来了,便只剩下一人的位置没人入座。 几乎只一眼,燕蒹葭就知道,扶苏还没有来。 一轮歌舞平息,燕王说了几句场面话。满座举杯,共饮美酒。 酒过半巡,燕蒹葭悄然走了出去。 长廊寂静,四下沉沉。若非到处都是宫灯,怕是此地也会暗沉无比。 “公主。”她正向前走,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燕蒹葭回头,半分不觉意外:“你是” 青碧色的衣裙,外罩一件白色貂裘,女子头戴翡翠珍珠金钗,素雅而娴静。 她有些忘了,眼前的女子是谁?眉目清秀,神色温柔,倒是有些眼熟。 “小女是右相幺女,书皖鱼。”她淡淡笑了笑,半点不觉恼怒。 先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她是与燕蒹葭打过照面,也聊了两句。 不过,燕蒹葭还是将她忘了个彻底。 “原来是书小姐。”燕蒹葭恍然大悟,随即笑道:“书小姐这是跟着本公主出来的?” 虽说是疑问,但从燕蒹葭嘴里吐出,总是透着一丝诡异的肯定。 “是。”对此,书皖鱼没有否认,她颔首道:“有些事情,想与公主说,只是冒昧了,望公主见谅。” “书小姐想说什么?”燕蒹葭倾身上前,替她扶了扶头上的珠钗:“不必如此拘礼。” 分明是亲密的举动,却是让书皖鱼深觉压力。她突然发现,燕蒹葭变了许多。 比起数月前在国子监的那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如今的燕蒹葭,似乎更为阴沉了。 这数月的病倒,究竟发生了什么? 收回自己的思绪,书皖鱼道:“公主可知,公主与国师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 “知道。”燕蒹葭不以为意,只勾勾唇,笑眯眯道:“莫不是,书小姐爱慕国师,所以来劝说本公主,尽早放弃?” “公主误会了。”书皖鱼抬眼,对上燕蒹葭深邃的琉璃瞳孔:“我只是想与公主提个醒,有人此次前来燕国,是为了国师。” “哦?”燕蒹葭稍稍一思索,便笑了起来:“莫非书小姐说的,是凉国的昭和公主?” 凉国皇帝,是扶苏辅佐上位。这件事,燕蒹葭一直没有忘记,当年扶苏在凉国的身份,与今日虽然不同,但他的曾经或许有着昭和公主这个人。 “公主很是聪慧。”书皖鱼道:“昭和公主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国师。可如今满城风雨,皆是言说公主与国师的事情怕是昭和公主,会对公主不利。” “唔,同样都是公主,她就一定斗得过本公主吗?”燕蒹葭轻笑一声。 书皖鱼垂眸:“公主或许不知道,昭和公主用毒极好,若是公主不小心中了她的招儿,恐怕” “那书小姐会救本公主的罢?”燕蒹葭直勾勾的盯着她,宛若摄人心魄的妖女:“一如今日书小姐好心来提醒本公主。” 书皖鱼师从南山道人,据说是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会。”书皖鱼抬眼,直直对上燕蒹葭的眸光,道:“公主救过我的命。” “本公主救过你?”这一次,饶是燕蒹葭,也不由愣了愣。 她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何时,救过书皖鱼。 书皖鱼笑了笑:“十年前,我与家人走失,差点被人贩子卖入烟花之地是公主救了我。只是,救人者无心,怕是公主也忘记了。” 的确,燕蒹葭回忆不起来,更是没有半点印象。 “公主只要记着,多加防备那昭和公主就是。”书皖鱼道:“她并不是像表面上那般温和。” “书小姐似乎与昭和公主交集颇深?”燕蒹葭淡淡道:“连昭和公主是怎样脾性的人,也一清二楚” “交集颇深倒是算不上,”书皖鱼道:“只是,昭和公主曾为了一人,寻到我师父,想找我师父医治那时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140昭和公主(下) 宴会上,热闹异常。 歌舞未曾停歇之际,酒盅之中有美酒落入杯盏。 有人端坐在使臣的位置上,容色泠然。 席间,男子身穿湛蓝纹云锦衣,外罩一件玄色素衣,一头黑发用白玉绾起,轻裘缓带,神色怡然:“燕国的北归酿,的确很是醇香。” “的确醇香。”有人应和笑道:“看来,七王爷是个好酒之人。” 越国七王爷,风景轩。他是永明郡主风嫆玉的皇叔,因着他是越国皇帝最小的儿子,如今也不过十九年华,瞧着倒是和风嫆玉一般无二。尤其,自古侄像叔,风嫆玉与风景轩两人远远看着,简直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风景轩看了眼说话的男子,爽朗笑道:“太子难道不觉得,这北归酿很是不错吗?” 赵国太子赵榭,听闻是个宽厚仁德之辈。只是,传闻是否为真,谁又知道呢? “是很不错。”赵榭道:“只是,不知七王爷可听说过我赵国的芙蓉酿?” “芙蓉酿乃皇室特供的琼浆,早些年偶然得了一瓶,委实令人惊艳。”风景轩道。 赵榭温润一笑:“那晚些时候,孤便让人再送一壶芙蓉酿与七王爷,还望七王爷莫要嫌弃才是。” “多谢太子!”风景轩满脸欣喜,看来的确极为嗜酒:“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两人正谈话间,赵榭的视线忽而落在了一侧凉国的位置上。 望着那空荡荡的位置,赵榭似乎无意道:“昭和公主似乎不太喜欢燕国的吃食,孤看她半分没有动筷。” 不仅没有动筷子,此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临安公主似乎也一样。”风景轩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缓缓道:“怕不是这两个公主,是约好的” “长舌妇。”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自左侧传来。 他回头,便见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站在燕然的身后。 风景轩挑眉,正要试探性的看看赵榭的反应之际,那头燕然已然率先开口。 燕然道:“两位殿下恕罪,我这个婢女,跟着临安太久,习性难改。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这话,倒是一改燕然素日里道貌岸然的做派。 但小卉子却知道,他这是怕她再无所顾忌的捣乱,所以才搬出公主的名讳。 她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公主。 “哦?”这话一出口,便听得风景轩微微挑眉。 临安公主燕蒹葭又是她啊。 眼中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深意,他便听那头的赵榭率先道:“这小姑娘倒是年岁很小,依依不饶反倒是孤等失了风度。你说是吧,七王爷。” “太子说得是,”风景轩手中折扇微微撑开,而后笑着道:“小姑娘年岁还小,不必与她计较。” 那一头,书皖鱼说完之后,便兀自告退,回到了宴席上,大殿外的长廊,灯笼华美,给这寒冷漆黑的深夜,带来一丝暖意。 燕蒹葭吩咐了西遇两句,便打算也跟着进入屋内。 外头渐渐凉了许多,有雪缓缓落下,枝头点点,分外凄美。 她正抬脚,便见不远处,一抹素净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之中。 不多时,便见女子着一袭白衣,外罩纯白色的珍稀狐皮,容色雅致,宛若仙子临世,就这么朝着她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燕蒹葭故作不知,蹙着眉头,似乎并不认得眼前的人。 “凉国,”女子缓缓一笑:“昭和公主。” “哦”燕蒹葭拉长尾音,语气慵懒:“原来你就是昭和公主。” “公主知道我?”昭和神色不变,语气很是温和。 “方才才知道。”燕蒹葭扬唇,回以一笑:“还顺带知晓,昭和公主擅长用毒。” 燕蒹葭一说这话,昭和便了然于心:“看来是书小姐和你说的。” 书小姐果然,这两人是认识的。一个凉国公主,怎么会认得燕国丞相府的千金? 见燕蒹葭依旧但笑不语,昭和眸中的温柔愈发深了两分:“虽然我不知道,书小姐与你说了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或许并非如表面那般” 说到这里,她忽而话锋一转:“就像公主和国师一样,四下皆是盛传,国师爱慕公主” 昭和的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忽而笑了起来。 “临安公主笑什么?”昭和不解。 “没什么,”燕蒹葭道:“没想到国师也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青年才俊,本公主还以为他表面上那般圣洁,无人敢生出玷污之心。” 燕蒹葭的话,让人听不出所云。昭和敛了敛心神,只淡淡道:“是吗?” 说着,她倾身上前。然而还没有靠近燕蒹葭,西遇手中的长剑便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大胆!”昭和身后的凉国侍卫,大声呵斥之余,更是拔剑相向:“竟敢对公主无礼!” “你们的公主矜贵,”西遇冷笑:“我们的公主也矜贵着!” 两个强势的公主碰头,似乎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昭和的视线,始终是在燕蒹葭的身上。她知道,但凡一个体面的公主,都不该如此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宾。 她在等,等燕蒹葭为了体面,让西遇放下长剑。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燕蒹葭纹丝不动,更是没有斥责之意。 “临安公主这是何意?” “昭和公主无缘无故,为何要靠近本公主了?”燕蒹葭叹了口气:“方才本公主才知悉,昭和公主擅长用毒,若是这会儿昭和公主给本公主下毒,本公主岂不是白白失了一条性命?” “临安公主觉得,我会对你下毒?”昭和淡淡笑了笑,神色很是镇定,那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她却连眼睛也没有眨:“就算退一百步,我如此愚蠢的对临安公主下毒,那么临安公主这般误伤了我,如何对我的皇弟交代?如何对凉国交代?” 任何事,只要扯上国家二字,便都不会是小事。 一如此时这般,两国公主的生死,顿时成了两国的大战伊始。 “何必交代?”燕蒹葭闻言,不以为意:“昭和公主若是死了,本公主会命人厚葬的。” 昭和道:“传闻临安公主嚣张跋扈,无脑凶残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话,分明是在骂燕蒹葭没有脑子了。 虽说她神色依旧很是温和,但语气中的轻蔑,却是有一丝丝泄出。 “的确,本公主嚣张跋扈,无脑凶残。”燕蒹葭笑眯眯道:“不过,昭和公主似乎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不一样?”昭和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变。 “传闻中,昭和公主温柔纯良,先天下之忧而忧,是凉国极好的一位公主。受子民爱戴,聪慧过人”说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发出嗤笑声来:“可凉国的子民或许不知道,他们口中仁德忧民的昭和公主啊其实是个只知情爱,不顾凉国生死的愚蠢女子罢了。” 她这嘲讽的话,不仅是昭和蹙眉,就是她身后凉国的侍卫也有些忍耐不住。 昭和微微弯唇:“临安公主空口无凭” “本公主怎么会是空口无凭?”燕蒹葭道:“你若是死了,本公主的确只能将你厚葬,即便凉国国君迁怒,那你觉得本公主的父皇,会要本公主如何?小惩大诫罢了” 昭和道:“可临安公主,我皇弟可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那便不善罢甘休,如何?”燕蒹葭语气慵懒,道:“昭和公主是觉得,一个根基不稳的凉国小皇帝,真的能拿我燕国如何?” 字字句句皆是诛心,可她说的没有错。凉国根基不稳,凉国皇帝的根基更是不稳!这个燕蒹葭,嚣张是真,语出惊人也是真,但她能够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恐怕并非善类。 “所以,昭和公主啊,还是先收回这等子无聊的把戏。”燕蒹葭睨了眼她,瞬间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冷眼看她:“免得令整个凉国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说着,她转头离去,那不可一世的桀骜不驯,让人不由心生愤怒。 哪怕是一向波澜不惊的昭和公主,也不由捏紧拳头。 燕蒹葭看见她手中的毒了。看来,是她低估这名声极差的公主了! 月夜寒凉,燕蒹葭转头走去,长廊幽深,西遇就跟在她的身后。 “公主,下雪了。”他的身后,缓缓说道。 “下雪便下雪呗。”燕蒹葭提起裙摆,语气轻松,仿佛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只是幻觉:“既然都往这儿走了,总不能再回去,平白丢了本公主的脸面。” 因为走得太过嚣张,她本打算朝着大殿而去,这会儿却望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西遇无奈,叹了口气:“公主,都这个时候了,或许那昭和公主早就回去了。” “万一那狡诈的女人还在原地呢?”燕蒹葭冷哼一声:“今儿个要不是她低估了本公主,怕是也不好对付。实在心狠手辣,心思歹毒。” 她的的确确,看清了昭和手中的一把毒粉。若非她早些时候跟着袁照学了不少本事,今日怕是无法知悉昭和的真面目。 昭和的确,很是会伪装。 “都怪扶苏那狗东西。”想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骂道:“净是招惹些妖魔鬼怪,还要本公主亲手解决,真是” 正说话间,她无意抬眼,便见一人立在前方,手中握着一把四十八骨节油纸伞,他脚下雪花绽放,转瞬便又消融了去。 ------题外话------ 接下来很有趣 141手冷,来暖暖 昏暗之中,那人长身如玉,他穿着雪色锦衣,外罩一件麒麟纹云墨色貂裘,神色温柔,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让人顿觉惊艳无比。 “咳,国师。”燕蒹葭掩饰心虚,方才还骂着这厮,怎么转瞬便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扶苏缓缓走近她,薄唇抿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公主方才骂的,可是痛快?” “骂什么?”燕蒹葭故作不知,一脸理直气壮。 “骂我”扶苏微微一笑,一如三月初春:“狗东西。” “怎么会?”燕蒹葭一本正经,回头看向西遇:“西遇,你为何又学着本公主的声音,骂国师?” 西遇:“” 这话,听得扶苏忍俊不禁。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为难她,只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身后不知何时也跟着出现的牧清,而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裹着绸缎的暖手炉,递到她面前。 扶苏轻声道:“天气寒凉,莫要着凉了。” 燕蒹葭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厮是不计较她骂他,还如此体贴? 见她愣住,扶苏不由失笑,随即他伸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拉过她白皙青葱的手。 “手冷,来暖暖。”两人指尖触到,皆是呼吸一窒。 虽说扶苏是主动之人,但他还是红了耳根子。待到他抬眼,便见素来脸皮子极厚的燕蒹葭,也不由红了小脸。 扶苏不知道,她这是冻得,还是害羞了? “多谢国师。”燕蒹葭定了定心神,刹那却又不敢去看扶苏的脸。 两人倒是郎才女貌,饶是一向觉得谁也配不上燕蒹葭的西遇都不禁为之称赞。 “无妨。”扶苏不疾不徐道。 稳了稳心神,燕蒹葭忽而又问:“国师深夜,怎么会随手带着这暖手炉?” 扶苏轻描淡写道:“路过,随手买的。” 随手买的? 燕蒹葭狐疑,还未深思,便听扶苏身后的牧清道:“师父这是怕公主冷着,专门跑到西街去买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师父分明想的极为周到,深觉公主多年不穿女子的衣裙” 女子的衣裙,本就繁杂,且为了凸显身姿,便更是比男子的衣物薄许多。不得不说,扶苏的心思,的确极为细腻。 “牧清!”扶苏蹙眉。 彼时,雪越下越大,四下很快便白茫茫的一片。 扶苏看了眼外头的雪,转移了话题,只从容道:“我送公主进去。” 说着,他拿过牧清手中的油纸伞,缓缓撑开。 长廊蜿蜒,不过两步路便又是没有屋檐的空旷,燕蒹葭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便随着扶苏一起,朝着大殿而去。 金靴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燕蒹葭与扶苏并排而走,头一次觉得,在他的身边,自己显得无比娇小。 暗香涌动,他身上清莲香味缓缓涌动。这会儿,燕蒹葭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扶苏收了油纸伞。燕蒹葭才回过神来。 她想,或许她这是魔怔了。怎的被扶苏这美色蛊惑的如此乖顺?全然不像她自己啊! 正思索,脚下顿时踏空,整个人惊了一下。但燕蒹葭下意识以为,西遇会扶住她,正如以往那般。 只是,她的确被扶住了,但扶住她的不是西遇,而是扶苏。 扶苏的怀里,温暖至极。扶苏的掌心,炙热而烫人。 天气愈发寒冷,她头上落下一片、两片雪花纷飞,一时间竟是浪漫到了极致。 直到她整个人站稳,扶苏才松开自己的手。 君子温润,如玉如松。他很是守礼,此时倒是没有半分逾越之意。 “公主小心些。”他淡淡道:“莫要伤了自己。” 低沉而磁性,在这暗夜之中,让人心跳如麻。 美人如厮,美色如厮。燕蒹葭好不容易压制的那股思绪,顿时又飘了起来。 她垂下眸子,正要开口说话,脑海中徒然浮现起一个莫名的画面。 “三哥哥。”她喃喃出声,眉头蹙起一个弧度。 “偲偲,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脑海中,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手执四十八节紫竹伞,容色高雅。 雨天,少年,她跑的着急,几乎摔倒,那少年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 她唤:三哥哥 三哥哥?西遇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自家公主会说出那么三个字。如此少女怀春,甜腻可人。 燕蒹葭抬眼,正是与四目相对。 她不会看错,扶苏此时此刻,眸底划过异样的神色。 燕蒹葭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问他:“你在我的梦中,对吧?” 梦中的那个少年,那个唤着她偲偲的少年是扶苏。他与她,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候,有过那样一件“往事”。 可扶苏,记得吗? “是。”他低头,漆黑的眸底,深不见底:“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我记不清楚。”那宛若漩涡的眸子,将她禁锢在了思绪之中:“扶苏,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梦中那些,到底是什么?是真还是假? 长叹一声,扶苏却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为她拂去脸上散落的发丝,嗓音低沉:“公主魔怔了。”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油纸伞,朝着大殿内缓缓走去。 很长一段时间,燕蒹葭望着扶苏的背影,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思绪沉沉,脑中一幕又一幕,满是与那个少年亦或者是少年时的扶苏,点滴回忆。 那些回忆很是杂乱,也极为短促,但她慢慢,拼凑出来的回忆,却让她难以置信。 “回府。”燕蒹葭垂下眸子。她要立刻、马上找出扶苏赠与她的那本书,找到关于食梦兽的只言片语。 西遇迟疑道:“可公主,今日宴席陛下和娘娘让公主结束了才能离开。” “无妨。”燕蒹葭提起裙摆:“就说本公主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正抬脚要离去,眸光瞥见扶苏留下的那把伞。 燕蒹葭蹙眉,也不知想着什么,转身便将那油纸伞捏在手中:“走罢!” 她淡淡的嗓音,艳丽的红衣,很快消散在风雪之中。 与此同时,扶苏踏入入内。牧清跟在他身后,不解道:“师父为何不与公主说实话?若是告诉公主,或许” 他虽不知道,燕蒹葭和扶苏于那场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很是清楚,自那场梦境之后,扶苏对燕蒹葭执着异常。 扶苏闻言,神色寡淡:“让她自己去找,或许便能回忆起来了。” 有些感情,无法感同身受,便就算说出口,也是无济于事。 说着,他绕过屏风,入了大殿。 一时间,众皆瞩目。 那些对扶苏好奇至极的人,皆是侧目看去。 扶苏生的极好,整个人如玉温润。但对他最为关注的,便是凉国昭和公主。 燕王喊停了歌舞,而后率先出声:“国师近日操劳,身子可是好些了?” “多谢陛下体恤,”扶苏弯唇,轻声咳了一声,而后一副病容,道:“方才觉得好了一些,便急匆匆进宫,还望陛下恕罪。” “国师哪里的话?”燕王道:“国师忧国忧民,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说着,他挥了挥手,道:“来人,给国师准备一些御寒的汤药。” 扶苏闻言,拱手称谢,而后他不紧不慢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笑着应对各方投过来的视线。 只是,他的眸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燕蒹葭的位置上,见那位置依旧空空如也,他嘴角的笑意顿时愈发深了几分。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昭和眼里。 就见昭和起身,笑着说道:“燕王陛下,不知临安公主现在去了何处?” “临安身子不适,方才出去那么一会儿便染了风寒,”萧皇后缓缓扬唇,道:“不知昭和公主寻临安,有何事呢?” “昭和方才与临安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心中甚是欢喜。”昭和公主道:“没想到公主竟是染了风寒,着实有些可惜。” 说这话的时候,昭和依旧极为体面,众人见此,不由心思衍出。尤其燕然凉国的公主,按理说也算是与他有些亲缘关系。 他母妃姚贵妃也是当年凉国的公主,可如今眸光渐渐深了两分,燕然只抿唇喝了口酒,依旧不动声色。 在座皆是成了精的人,但众人还是摸不透昭和的心思,唯独萧皇后勾唇一笑,缓缓道:“无妨,明日若是临安好些了,昭和公主可前去公主府拜访。” “皇后娘娘说的是。”昭和点了点头,掩住眸底的思绪,辗转坐了下来。 直到宴席散场,都再无事端,平静极了。一盏茶,两盏茶一个时辰过去,宴会席上只剩下歌舞与觥筹交错的声音。 只是,就在即将离去之际,昭和还是忍不住,走到了扶苏的面前。 “传闻燕国国师气质非凡,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她抬眼看向扶苏,继续说道:“只是,国师与我认识的一人,极为相像。” ------题外话------ 喜欢吗今日份撒糖公主终于情窦初开了! 142想起 “国师与我认识的一人,极为相像。”昭和望着扶苏,神色平静的说着。 “是吗?”扶苏神色很淡:“那昭和公主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 昭和一笑,缓缓回道:“陆引之。” “陆引之?”扶苏扬唇,从容道:“那不是凉国失踪已久的丞相吗?” 凉国有丞相,名唤:陆引之,只是,这丞相早已失踪多年,有人说,他为帝王所不容,也有人说,他自去隐世而生。 “是啊,我凉国的丞相。”昭和公主的视线落在扶苏的脸上,不紧不慢道:“就是不知道,丞相是不是偷梁换柱,成了燕国的国师” “昭和公主说笑了。”扶苏道:“素来听闻凉国丞相整日带着一个铜制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容貌,怎么难不成昭和公主是见过他的真容,所以觉得扶苏与他,有些许相像?”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脸色一如既往平静,看得昭和忍不住蹙眉。 他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逼迫。只是 就在这时,有人上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昭和公主原来与国师相识啊?” 扶苏回头,便见说话者模样俊美,手中捏着折扇,眸光满是探究。 来者,是越国七王爷风景轩。据说他一早便推出了九子夺嫡的战场,活得极为逍遥。只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越国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七王爷说笑了,不过是方才认识,”扶苏笑面如春:“倒是不太熟稔。” 当着旁人的面,说和她不熟,恐怕也只有扶苏才能一副得体的模样,说出这般拂面的话。 眸底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黯然,昭和神色依旧:“的确。今后慢慢,便熟稔了。就如国师和临安公主一样。” 这话说的,到底有几分暧昧之意。听得一侧的风景轩不由挑眉:“看来,昭和公主有意和燕国结亲” “哦?”扶苏笑意愈发深邃:“昭和公主打算和燕国和亲?” 见扶苏这般问,昭和心中升起一丝期盼,于是她点了点头,回道:“不错。凉国的确有意与他国结亲。” 或许,扶苏这话是在暗示她,她和他 “那昭和公主倒是要仔细些挑才是,”扶苏缓缓道:“毕竟是终身大事,夫婿还是关乎极大的。” “国师这是何意?”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昭和不由蹙眉。 美人皱眉,我见犹怜,一侧风景轩勾唇,视线掠过昭和那张倾世容颜上。 或许,他可以与赵榭打个赌,看看扶苏是更爱清冷美人昭和公主,还是妖艳美人儿临安公主。 若是他自己来选或许更倾向于昭和这般。毕竟燕蒹葭,那可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我燕国好男儿比比皆是,譬如楚将军。”扶苏沉吟着,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楚将军青年才俊,铁血柔情,大概是凉国最佳的乘龙快婿。得楚将军,也算是得了一良将。” “国师说得楚青临将军,的确威武不凡,据说临安公主都没有降服他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话里话外倒是提到了燕蒹葭与楚青临的往事。 扶苏淡笑:“公主眼光高,自是有些不同。” 这个公主,自然是指燕蒹葭。可以见得扶苏对燕蒹葭,的确与众不同。 这般,就有趣多了。 如此想着,风景轩道:“那国师呢?国师可想过与凉国或者其他三国结亲?” 这话,是替昭和问的。 扶苏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修道之人,如何能动凡心?” 说着,他看了眼脸色微微不好的昭和,转而又看了眼看好戏的风景轩,缓缓道:“扶苏近日身子还未痊愈,就不陪二位贵人闲谈了。” 说着,他转身离去,宛若浮云飘过,只余下一阵莲香四处散开。 那一头,燕蒹葭坐上软轿,朝着宫外而去。 宫门大开,她很快出了皇城。热闹非凡的建康街道,明灯千盏,气氛热闹。 只是,因着雪越下越大的缘故,小贩们只好慌忙收拾,打算回去,唯独那些有铺面的店,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春熙街是回公主府的必经之路,走至一半,四下忽而有杂乱的声音响起,于是尖叫声一片,听得软轿内的燕蒹葭,顿时回过神来。 “公主,有刺客!”轿子外,西遇沉稳提醒。 长睫微微一动,燕蒹葭淡淡回道:“都杀了罢。” “是,公主。”西遇应了一声。 于是,金戈相触,四下厮杀一片。 片刻,软轿内终于有了一丝异动。 “怎么回事?”燕蒹葭问。 西遇道:“公主,是楚将军!” 楚青临燕蒹葭掀开轿子一侧的帘子,往外头看去。 果不其然,楚青临身骑骏马,银色铠甲在雪夜之中,熠熠生辉。 他手中执着方天画戟,神色冷峻,墨色眸底宛若淬了寒冰。 他嗓音极冷,呵斥道:“何人胆敢在皇城造次!” 说着,他看了眼身后的侍卫,继续道:“留活口,其余杀无赦!” “是,将军!”一众人应声。 而后楚青临低头,正巧便与燕蒹葭四目相对。 白雪纷飞,落在她的墨发之上,她肤色极白,鼻尖被这寒冬冻的微微泛红。 美人楚楚,艳骨动人。 似乎下一刻,便会笑着开口,唤他:阿楚。 收回思绪,他转瞬将注意力落到那群刺客的身上。 燕蒹葭放下车帘,缩回轿子内。而后便听外头冰刃交错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默然一片。 这时,西遇道:“公主,解决了。” “交给楚将军处理罢。”燕蒹葭没有动作,只端坐在里头,勾唇一笑:“相信楚将军会找出刺客的背后主使。” “有劳楚将军了。”说着,她便继续道:“回府罢。” “是,公主。”西遇挥了挥手,软轿再次动了起来。仿佛丝毫没有那场刺杀一样。 直到燕蒹葭的软轿消失,楚青临却还高高坐在马背上,神色漠然。 但了解他的副将林深知道,楚将军今日的情绪,很是不对。尤其是在看向燕蒹葭的时候 “将军。”见楚青临好半晌没有动弹,林深道:“公主已然走远了。” 楚青临垂下眸子:“嗯。” 说着,他看向一侧被活捉的刺客,道:“带回去,细审。” “是,将军。”林深挥了挥手,而后又踌躇着,似乎有话想说。 楚青临面色冷淡,看了眼他:“想说什么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林深:“将军和公主是不是” “你觉得公主方才对我,可有何特别?”楚青临毫无征兆的便问了这么一句。 林深沉吟:“特别冷漠?” “嗯。”楚青临应了一声:“她似乎真的不在意过去的事情。” 林深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先前接回楚青临的时候,那时的楚青临还是个愚儿,嘴里喊着要找娘子,后来他才知道,他口中的娘子,是燕蒹葭。 按理说,那些共同经历的事情,燕蒹葭不该如此轻易揭过。可偏生,说忘记的是楚青临,最忘不了的也是他自己。 想了想,林深劝道:“将军若是无法忘怀,不如主动争取?” “走罢。”楚青临避而不答,转而很快离去。 看着楚青临那离去的落寞背影,林深不由摇头。楚家和天家的死结,若是不解,或许楚青临真的会后悔罢。 燕蒹葭很快回到了公主府,她急匆匆地将扶苏赠与自己的那本书拿出来,急切的翻开关于食梦兽描述的那段。 食梦兽,乃罕见神兽,可为人所用,任意造梦。拥有食梦兽之人,亦或者主动入梦之人,梦醒后记忆如新。而其余人等,梦醒则一切幻灭,再难回忆。 偶有执念深刻之人,便有支离破碎的记忆藏匿其中 果然 燕蒹葭陷入沉思,扶苏显然记得一切,而她却只有极为零散的记忆。他是食梦兽主动入梦之人,所以记得一切。 再者,自从凉城梦醒之后,燕蒹葭便觉得扶苏怪怪的,总是时不时关切她,幽州,晕船时他给她的凝香丸。那时她还心怀戒备,而后他烧了她的酒窖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那场梦后发生的。 只是,燕蒹葭扶额,实在想不起来,她与他在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唤他三哥哥,他回:偲偲 是了!偲偲!顾偲! 眸底划过一抹光,她道:“西遇,马上去调查,凉城顾偲的事情!本公主要知道,一切关于顾偲的事情!” 西遇在一侧,微微一愣,而后拱手:“是,公主。” 说着,他往外走去。 “等等,”燕蒹葭喊住她:“顺便查一查,她的三哥哥是谁。” “是。”西遇道。 屋内一瞬间,又再度静默无声,只燕蒹葭一人坐在凳上,她沉沉的思索着,试图回忆起那丢失的记忆。 终于,脑海中,再度出现魔怔的声音: “三哥哥,将来若是没有人娶我,我嫁给你,可好?” “怎么,三哥哥不打算与我成亲?” “我将来,一定要嫁给三哥哥!” “偲偲,我想我是真的不能再给你机会了。” “谁反悔,谁是小狗!” 忽然之间,一股凉意于四肢百骸涌现。 她脑海中忽而浮现起一个少年郎站在树下的模样,而后她纵身一跃,朝着他奔了过来。 ------题外话------ 凉凉:公主终于想起一切了,撒花 吃瓜群众:只有我注意道到国师真的腹黑。把明恋自己的女人推给楚青临这招很高 凉凉:绿茶绝缘体,国师大人 143真与假 一瞬间,所有的画面迎面而来。 燕蒹葭闭上眼睛,每一个画面,都是和扶苏有关的。 年少时的爱慕,年长时的挚热……梦中的回忆,顾笙即是扶苏,扶苏既是顾笙。 她想起,山洞中她被毒蛇所咬,她是如此怕疼,可为了不然扶苏分心,她忍下那股子疼痛与惧怕,安静而不言。 所以,她忽然明白,为何近来她总觉得,只要呆在扶苏身边,就觉得一切那么的安心。 好半晌,燕蒹葭反应不过来。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色空洞。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烬,屋内一瞬间暗了下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正是时,有人轻声询问。 她侧眸,便见扶苏立在门边,墨发染上风霜。 幻觉? 亦或者,真的是扶苏? 燕蒹葭没有说话,只定定然望着他,直到盯得久了,自然而然便眼眶发酸,微微泛红。 “公主?”他踏入屋内,如春的容色,在这黑暗中,显得异常高雅。 “扶苏。”她望着他渐行渐近的身影,一时间却是不想去探究,为何他能够进的来。 他走到她的身侧,低声回道:“我在。” “我想起来了。”她抬眼,眸底满是执念:“梦中,我和你过了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也很短。长到她与他相知相爱十年。短到她死的时候,不过青葱年华。 扶苏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慰藉:“公主……” 他抚上她的头,一如梦中那样,满是爱怜。 他从前是盼着她想起来的,但如今……瞧着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便有些于心不忍。 燕蒹葭垂下眸子,长叹一声:“这世间,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 若是说,梦中那些是假的,那么为何如此真实?可要是说,梦中的一切是真的,那现下,又是真是假? 似乎一切,都是假的,一切又都是真的。 下一刻,她便听到扶苏缓缓说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又都是真的。若真要去思索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便问问你的心。” “我的心?”燕蒹葭微微一愣,她低着头,刹那便又没了声息。 只是,下一刻,便见她忽而起身,伫立在他的面前,抬眼看向他,一双琉璃眸满是光芒:“扶苏,抱抱我。” 她温温软软,像只顺从的猫儿,白净无暇的脸容,满是楚楚之色。 这一次,倒是轮到扶苏愣住了。 “你瞧,这就是假的。”她眸光渐渐清明起来,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即便梦中你我成亲,但那也不过云烟,你依旧是国师,我也依旧是临安……” 公主二字尚未落下,她便觉一道阴影而来,随后,她才回过神,扶苏已然将她抱进怀里。 温柔的,致命的,那怀抱极为诱人。她感受着他心口处的跳动,感受着他的呼吸,一瞬间红了脸容。 她其实,只是想证明,扶苏不敢抱她,只是想证明梦毕竟只是梦……可如今,显然一切又朝着反方向走去。 “公主感受到了吗?”他低头,附耳轻喃:“我是真的,爱慕你也是真的。” 情真意切,如此坦率。 燕蒹葭愣住,不知如何回应。 扶苏轻笑一声:“公主的心,也在剧烈的跳动着,和我一样,跳的很快,很快。” 燕蒹葭道:“扶苏。” “嗯。”他回。 “扶苏。” “嗯,我在。” “你欢喜我什么?”她一动不动,可语气却异常认真。 扶苏轻笑一声:“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我找不出理由。” 他道:“我只知道,人群中,我远远的便可以看见你,眼里也只看得到你。” “这是什么理由?”燕蒹葭蹙眉,以为这厮是在敷衍自己:“哪有如此牵强的理由?” 说着,她冷哼一声,推开他:“既然你欢喜本公主,那便取悦本公主罢!” 分明是糟践人的话,可从她的嘴里吐出,总觉异常傲娇可爱。 “好。”扶苏笑道:“只是,公主觉得,如何取悦,才叫取悦?” 一边说,他一边倾身朝着她走了过去:“是……这样吗?” 他低头,愈发靠近了她几分。 两人之间,忽然距离拉得很近很近,近到燕蒹葭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鼻中呼出的气息。 脸色微微一红,心中暗骂一句登徒子。便见扶苏一脸笑意,显得尤为愉悦。 心下升起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她忽而倾身上前,扶苏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步步紧逼。 她终于将他逼到了门边,扶苏的后背碰着木门,发出响动。 燕蒹葭手撑门框,踮脚朝着扶苏而去。 那副欲图轻薄吻过去的模样,惹得扶苏面红心跳。 他下意识闭上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公子如玉,秀美绝伦。 “噗嗤。” 一声笑声,将扶苏惊醒。他睁开眸子,便知道燕蒹葭方才是戏弄了他。 “扶苏,原来你这样纯情。”燕蒹葭笑颜如花,挑眉得意道:“我道你多么厉害呢,没想到不过尔尔嘛。” 扶苏心下微动,但面上倒是云淡风轻。就在他打算说话之际,屋外突然传来西遇的声音。 “有刺客!”西遇怒喊道:“快保护公主!” 随着他声音传来,同时也已然带着一大群人,赶到了门口。 只是,才这般一看……众人不禁都是愣住。 国师,他们都认得,自家公主,他们更是认得。只是,国师和公主此时正以一种极致暧昧的姿势,一人抵门,一人被抵住……难不成,公主这是在……强迫国师? 心下冒出这等子心思,西遇赶紧咳嗽一声,命令众人:“把守住公主府的前门后门以及所有可以出逃的门!今夜,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公主府!” “是,西遇大人!”一时间,众人皆是回道。心中更是明白,怕是公主今夜……非办了这国师不可。 听得燕蒹葭直直扶额,“西遇,别败坏了本公主的名声!” 怎的这家伙,一副她强抢民男回府的模样,还如此大张旗鼓,阻止扶苏‘逃出去’。 说着,燕蒹葭缓缓将自己的脚后跟放下,踱步走到门旁:“都退下吧。” 西遇拱手,道:“是,公主。” 说着,他一挥手,便领着一大帮人,很快离去。 瞧着西遇离去,燕蒹葭才看向扶苏。 方才那股子暧昧的气息,因着西遇等人的打断,倒是瞬间消失了彻底。 燕蒹葭缓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国师为何总能夜闯公主府……” “扶苏。”他打断她的话。 “什么?”燕蒹葭挑眉。 他道:“公主唤我扶苏。” 燕蒹葭深觉莫名:“为何?” 他从容笑道:“公主与我,关系匪浅,若是再如此生疏,怕是叫人伤心。” “本公主可没有与你关系匪浅,我们……” “我们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亲也……” “扶苏!”燕蒹葭赶忙打断他的话,道:“你为何屡次入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地?好歹本公主的府邸也是戒备森严……” “幻术。”扶苏道:“只要用幻术迷了他们的眼,自是可以随意出入。” “原是如此……”燕蒹葭蹙眉,心中思索,如何才能避免那些人被扶苏的幻术所蛊惑。 扶苏笑道:“公主不必想了,我既是能以一人之力助凉国国君登上皇位,自是有些过人的本事。” 听到扶苏这般说,燕蒹葭眸低划过一抹亮光:“国师主动提及凉国国君,难不成是对本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国师两个字,他还是执拗的强调:“扶苏。” “国师这是……” “扶苏。” “好。扶苏。”燕蒹葭无奈:“那你可是要告诉我,为何当初,你离开凉国?本公主觉得,凉国小皇帝不会那么愚钝,根基未稳便急着过河拆桥……” 扶苏坦然道:“因为昭和公主。” “昭和公主?”琉璃眸微微一闪,燕蒹葭不咸不淡的问:“莫不是,你辜负了昭和公主,人家这才千里迢迢,从凉国追过来?” 扶苏不答反问:“公主觉得,我会喜欢昭和公主吗?” “喜欢不喜欢,在于你。”燕蒹葭哼笑:“本公主又不是你,如何能这般准确的揣测?” “公主放心,我与昭和没有那等子奇奇怪怪的瓜葛。”扶苏语气温柔,好似在说什么美好往昔一样,笑道:“彼时在凉国,她心悦于我,手段狠辣,杀了不少的宫婢……” “手段狠辣?”燕蒹葭一脸稀奇:“没想到昭和公主竟是面慈心恶之人,可惜了。” 扶苏看着她:“可惜什么?” “可惜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燕蒹葭啧啧两声:“所以因为她,你无奈之下才离开凉国?” “不错。”扶苏颔首:“那如果公主是昭和,公主会怎么做?” “你觉得本公主会如何做?”燕蒹葭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望着扶苏:“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了解本公主。” 扶苏沉吟,好半晌,才道:“若是爱而不得,公主会杀了我。” 爱而不得的话,还不如摧毁,不是吗? …… …… ------题外话------ 国师其实是病娇~ 另外,希望各位小可爱,真的喜欢凉凉,请看正版。凉凉的书的确比较冷门,也是用心写的。但是真的很难受,有小伙伴看了盗版,还在正版底下留言。有点伤心 144楚直男的操作(上) “杀了你?”燕蒹葭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颠倒众生:“扶苏,本公主可不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 “哦?”扶苏挑眉。 “这世间,情爱二字,的确宛若鸠毒,但这鸠毒只是对某些人来说罢了。于本公主而言,情爱只是烈酒,酒可饮之,也可弃之。”她缓缓说道:“何必为了饮酒,如此伤身?” “可公主素来,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扶苏轻笑:“若是有朝一日不能如愿,公主受得住那般求之不得的折磨吗?” 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凌驾一切的愉悦,怎么会愿意去尝试跌落的苦楚? “扶苏,你的确不了解本公主。”燕蒹葭莞尔笑道:“就算主宰江山的王,也有求之不得的苦楚,譬如真心,譬如永生。自然,本公主也一样,倘若我心中欢喜一人,即便得不到,也不会加以谋害,谁都有权利去选择爱,他若是不喜欢我,杀了他,与我又有何用?” 望着她良久,扶苏不由道:“公主此时倒是看得通透,就是不知真正遇到了,公主是否也会如现在所说这般,轻易便可放下。” “谁说本公主没有遇到过?”燕蒹葭嗤笑道:“年少暮艾,不过尔尔。” 她目空一切的说着,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让扶苏的眸底,渐渐深了几分。 他以为,燕蒹葭不知情爱,未曾懵懂,没想到这妮子已然有过欢喜之人可这人,到底是谁?为何曾经建康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心中浮现一抹揣测,扶苏面上笑意如春:“公主曾经欢喜的,可是楚将军?” “你想知道?”燕蒹葭扯了扯唇角,一副想要透露的模样。 瞧着这般诡计多端的模样,扶苏摇头:“不想。” 因为他知道,纵然他说想,燕蒹葭也不会告诉他。她如今只是想作弄于他。 “不想拉倒!”见自己的心思被扶苏一眼看穿,她哼了一声,便道:“国师深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无甚大事。”扶苏道:“只是来讨要伞的。” 燕蒹葭将他的伞带走,这倒是无妨但若是没了这个由头,恐怕他这深夜入府,委实是显得太过登徒子行迹了。 燕蒹葭闻言,下意识挑眉,而后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伞,回道:“喏,伞在那儿。” “多谢公主归还。”扶苏道。 说着,他倾身上前,将伞握在手中。 直起身子,他修长的五指微微拢起:“那么,扶苏便告退了。” 说着,他很快,消失在屋内,于黑暗中,无影无踪。 屋内一瞬间恢复了静默,风雪吹进了门窗。燕蒹葭赶紧上前,掩门关窗。 而后,她再度坐了下来。 其实,有些话,她很想询问一二。譬如,他如何助凉国国君登上皇位以及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神秘而强大,让人背脊发凉。 除此之外,燕蒹葭还想反问他,若是他爱而不得,求而不得,当会如何? 可答案,她似乎已然了然于心。 若是扶苏或许,当真会杀了她罢。 这人,披着明媚的外皮,却是一个阴沉至极的人。 夜色渐沉,楚家正院。 书房内的陈设,雅而贵,精而便。正中央,摆着一副大漠孤烟的图画,画上孤寂凄冷,荒原片地,落日的余晖照在沙土之上,意外的让人深觉温暖。 近了瞧去,才见画处落着“楚子季”三个大字。 楚子季,正是楚青临的表字。 “将军,人死了。”林深拱手低头,站在楚青临的面前:“各个刑罚都用遍了,还是不肯交代。” 方才从街口捉来的,行刺燕蒹葭的,是个死士,那死士不肯开口,且还趁机服毒自尽。 楚青临道:“身上可有信物?” “没有。”林深摇头:“行事作风,极为严密。” “也罢。”楚青临清冷冷道:“她应当是知道审问不出来,才故意将人交给本将军处置。” 这个她,指的是燕蒹葭。 林深皱眉:“那将军,这件事如何给公主交代?” 若是放在从前,林深定然是不管燕蒹葭怎么看。毕竟能不能问出刺客是谁派来的,与他们无关,他们也只是救驾而已。 但如今,楚青临若是一个不好,未免让两人愈发敌对。 “不必交代。”楚青临道:“是谁要刺杀她,她心中有数。” “是,将军。”林深点头,便要退下:“将军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去吧。”楚青临颔首。 直到林深退了出去,有小厮上前,询问:“将军,是否要传唤沐浴?” “不必。”楚青临漠然道:“晚些时候再传唤,本将军有事,出去一趟。” 说着,他拿过屏风上头挂着的鹤羽披风,缓缓走了出去。 才出门,便与林深撞了个正着。 林深讶然:“将军深夜要出去?” 分明刚才楚青临摆出一脸倦怠的模样 “有些事情要处理。”楚青临面不改色:“你先去休息罢。” 见他如此,林深只好点头:“是,将军。” 说着,就瞧着楚青临踏出大门,往城东而去。 一瞬间,林深明白过来,城东的方向啊不正是公主府吗? 将军还真是,口是心非的很。 与此同时,建康街道,暗处,有人影涌动。 轿子落在角落,外头跪着一个黑衣男子。 “公子,行刺失败了。”黑衣人道“还有一人落在他们手中。” “无妨。”轿子内,传来男子泠然的嗓音:“不会泄露的。” “公子,可是还要再动手”黑衣人看向轿子,做出抹脖子的手势。 “先按兵不动,”被唤作公子的男子淡淡道:“今日之事后,她定然有所防备” 甚至于,今日,她已然有所防备,否则不会这么顺利的将他的人剿灭。即便今日楚青临不来,燕蒹葭也依旧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他的人悉数打尽。 黑衣人心下不解,忍不住问道:“属下不知,公子为何要费尽心思去对付临安公主,她不过是一介女流” “你以为,燕蒹葭为何从前打扮宛若一个男子,如今却盛装出席五国大会?”轿子里头,男子眯起眸子。 黑衣人道:“公子的意思是她想和亲?” “和亲?”男子道:“你是小看她了,临安公主心思玲珑,想来若是她得了燕国的天下,怕是这燕国就不太好对付了。” 和亲呵,燕蒹葭可不是会去和亲的人,她恐怕是借着和亲的由头,染指他国政权! 说到这里,男子继续道:“所以,务必在这次,将其扼杀!” “那公子,要如何对付?”黑衣人蹙眉,问道。 “总有机会的。”男子幽幽道:“你去将沈老三唤来。” “是,公子。”黑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公子,姽婳死了。” “我知道。”男子嗓音很淡,漠然道:“没用的棋子,死了便死了罢。” 分明男子嗓音很是温和,但说出口的话却阴冷至极。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轿子缓缓被抬起,很快,软轿消失在暗夜之中,仿佛不曾出现过。 城东,公主府内。 燕蒹葭早已沐浴更衣,躺到了床榻上。 烛火熄灭,她闭上眸子。很快便陷入梦境之中。 漆黑一片,燕蒹葭只觉周围声音杂乱至极,她拨开云雾,便见眼前突然冒出一群人,那些人议论纷纷,言语之间,仿佛是在说谁死了。 是谁死了? 燕蒹葭上前,顿时穿透众人的身体,来到一座楼前。她正讶然,自己竟是宛若幻影,便听身后有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今年这五国大会,竟是如此灾难重重。”一个中年男子摇头叹息。 他身旁的瘦子也跟着附和:“是呀,一个他国的贵人死了,一个是咱们的公主疯了。可不是衰吗?” “公主疯了?”燕蒹葭蹙眉:“哪个公主?” 她望向身边的人,可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更何况是回答她的话? 这般情况,让燕蒹葭瞬间清醒过来,自己如今是又入了预知梦了。 她很快恢复冷静,试图转身去打量眼前的大楼。 一群人围着这楼,定然是因为,事情发生在这里! 然而,她就要回头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忽而消失了去,连带着身边的那群人,也跟着没了踪迹。 耳边传来清晰的呼唤声,燕蒹葭睁开眸子,便听屋外,西遇敲门说道:“公主。” 果然,梦境中断,是因为被现实打断了。 心下有些不悦,燕蒹葭起身,不顾周身寒凉,回道:“什么事,这样急急忙忙?” 西遇明显听出燕蒹葭的不悦,只好赶紧将锅甩给始作俑者:“楚将军来访。” “楚青临?”燕蒹葭深吸一口气,依旧语气很冷:“这狗东西大晚上拜访什么?” “属下不知。”西遇抹了抹额角的汗,看来公主这回是极为不高兴了。 正想着,屋内燕蒹葭的声音再度响起:“大半夜扰人清梦,你难道不会让他滚吗?” “属下劝过了,但是楚将军执意” “好个楚青临!”屋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他这么着急,到底所谓何事!” ------题外话------ 楚青临:直男不配撩妹吗? 扶苏轻笑:不是直男不配,是你不配。 145楚直男的操作(下) 燕蒹葭见到楚青临的时候,这厮便穿着一袭墨色纹麟卷云袖摆锦衣,外罩一件鹤羽大氅,他从风雪之中而来,发梢上沾染了皑皑的白雪,而后转瞬便又消失不见。 他眉目料峭,即便在见着燕蒹葭的那一刻,还是沉默而冷峻,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 瞧着这厮精神头极好的模样,燕蒹葭不由笑道:“楚将军大晚上拜访我公主府,可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楚青临看向她,即便再傻,也是第一时间便看出来,燕蒹葭似乎不太愉悦。 沉了沉思绪,他道:“刺客的事情,算十万火急吗?” 他问的很是认真,听得燕蒹葭不由挑眉:“难不成,楚将军这是问出了背后指使的人?”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那人做事滴水不漏,既然敢在建康街上行刺,那么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难不成,楚青临真那么有本事,竟是能够审问的出来? 燕蒹葭心下正狐疑,便见楚青临一本正色,回道:“没有。” “没有?”燕蒹葭重复了一句。 神色开始有些不好起来。 楚青临心下有些疑惑,却还是回道:“刺客服毒自尽了。” “刺客服毒自尽,问不出主使之人。”燕蒹葭勾出一抹邪佞的笑,看向楚青临:“楚将军这是故意要为难本公主吗?” “公主何出此言?”望着燕蒹葭,楚青临不由蹙眉。 燕蒹葭此时,披散着头发,虽说微微有些凌乱,但却依旧很是艳骨动人。 她本就是有一副好皮囊,即便不施粉黛,随意穿着,也是慵懒美丽的。 “楚将军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燕蒹葭冷笑。心中只道,楚青临这个杀千刀的,脑子有问题! 楚青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淡然答道:“子时。” 燕蒹葭道:“楚将军平日里,都这么晚不歇息吗?” “晚吗?”楚青临沉吟:“在军营里” “军营如何,本公主不知道。”燕蒹葭道:“就算楚将军不歇息,本公主也该要歇息的罢?楚将军就为了这么一件琐碎且毫无用处的事情,扰人清梦,难得楚将军不觉得,很是过分?” 听着燕蒹葭这几句话,楚青临才终于明白她的情绪。 于是,他问:“公主这是因着被本将军打扰,所以不悦了?” “不然呢?”燕蒹葭扯了扯嘴角,回以假笑。 “可公主从前,并非这般轻易会动怒之人。”楚青临道:“先前就算我夜半打扰,公主也” 他说的先前,是指在北垣时发生的那些事情。那时候,他只是阿楚,可如今能一样吗? “楚将军!”燕蒹葭冷淡的打断他的话:“那些过往,是楚将军让本公主,莫要再提及,怎么如今楚将军自个儿又提起了?” 寥寥数语,堵得楚青临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为何今晚自己这般莽撞,并无重要的事情,却还是踏足公主府。 也不知道,为何看见燕蒹葭这般恼怒与冷漠,他的心中,会生出一丝不适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楚青临忽然不敢去探究,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而这情绪又是什么。 “抱歉。”他忽而拱手,道:“打扰公主了。” 燕蒹葭道:“一句抱歉,便可?” 楚青临抬眼,直视她的眸子:“那公主要如何?” 他突然发现,燕蒹葭似乎生气的模样,也极为好看。 “那大蚌之事,楚将军不打算给本公主一个交代吗?”燕蒹葭看向他,眸底璀璨至极:“诅咒燕国分崩离析,这可不是一国将帅该做的事情!” 楚青临若是仍旧如此想要对燕国江山社稷动手,那么,或许她真的要找个机会,除之而后快了。 大抵是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太过刺眼,楚青临不由道:“公主想杀我?” 燕蒹葭毫不避讳,眸底浮现寒霜:“有何不可?” 若是放在从前,她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承认,但是如今她一想到阿楚,便私心里希望楚青临能就此停手。 否则江山社稷与他,孰轻孰重?自然是前者,毋庸置疑! 可楚青临却没有深思,他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确美的惊心动魄,可他却有些情绪生出。他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再这般失态下去。 “明日,我会派人送些酒过来。”楚青临道:“我知道,公主好酒,以此赔罪了。” 垂下眸子,他转身离去,那孤冷的背影,宛若被人遗弃的犬儿,看得燕蒹葭和西遇,皆是一愣一愣。 “公主,楚将军这是喝酒了?”西遇有些难以置信。 楚青临怎么看起来有些不清醒? “你问本公主?”燕蒹葭的气,瞬间消了一大半,有些哭笑不得:“本公主问谁?” 她在与他说大事,极为严肃,可奈何这厮心思难猜,完全不管她说了什么,便兀自做了回答与决定。 燕蒹葭有些看不懂,楚青临莫非是脑子还没有好? 燕蒹葭不懂楚青临的这一波操作,但她还是很快,又去歇息。 因为第二日的骄阳升起,便意味着五国围,正式开始。 围的场所,定在皇室的场。这块场,倒是比燕蒹葭的马场,大上许多。 每年皇室围,皆在此地,如今五国围,也是一样。 燕蒹葭一大早便收到楚青临送来的几坛子好酒,而后她整装待发,便朝着场而去。 她抵达的时候,便瞧着楚青临还未抵达,她看了一圈,扶苏似乎也是一样没有到达。 倒是昭和公主率先走了过来,与她谈话:“听闻公主昨夜染了风寒,不知道今日可是好些了?” 她笑的温柔,远远瞧着,就像是真的与燕蒹葭交好一样。 然而,燕蒹葭却是勾唇,语气直接且粗鲁:“昭和公主没有眼睛吗?” 昭和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燕蒹葭会忽然撕破脸皮,而且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显然,本就关注这边情况的贵胄小姐公子们,顿时便亮了眸子,俨然是想看热闹。 “昭和公主没有带眼睛来吗?”燕蒹葭再度出声,依旧嚣张至极:“本公主这般好端端的站着,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不适?” 听着她如此傲慢的语气,与极大的声音,转瞬,昭和便明白过来,燕蒹葭的真实用意。 “公主很聪明。”昭和忍不住笑了起来:“若不是与公主太过志同道合,昭和当真希望能与公主结交。” 这志同道合,自然是指两人对都扶苏有意了。 燕蒹葭很聪明,知道她会用毒,便故意让所有人知道,她和自己关系不好。 想必,过不了多久,昭和公主与临安公主不合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建康,乃至五国。 如此一来,她便不好对燕蒹葭下手,否则一旦燕蒹葭有什么事,她昭和便会成为众皆怀疑的对象。 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极为省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结交就算了。”燕蒹葭笑的颠倒众生:“昭和公主若是真的有心,就牢牢记住一件事。” 昭和道:“什么事?” 燕蒹葭倾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记住,扶苏是本公主的。” 她勾着唇角,而后退了两步,与昭和拉开些许距离。 只是,她这话一出,明显昭和脸上的温和笑意,顿时减了两分。 众人远远瞧着,虽不知燕蒹葭说了什么,但的的确确如昭和所想,两人不对付的揣测,在众人心中滋生。 “临安公主这话可是未必。”昭和忍不住,定定然的看向燕蒹葭。 “未必吗?”燕蒹葭的视线缓缓挪开,而后她看向昭和身后:“你觉得,他若是下了马车,会先看向谁呢?”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声通报声,更为响亮的掩盖住她的话音。 “国师大人到!” 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燕蒹葭随之又往一侧走了两步,明显拉开了自己与昭和的距离。 昭和往扶苏的方向看去,马车之内,那抹芝兰玉树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而后,扶苏白衣如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掀开马车帘子,如谪仙般秀美绝伦的脸容,浮现温柔笑意。 一时间,在场女眷皆是静然。似乎被扶苏的容色与气度,所吸引了去。 唯有昭和,神色黯了下来,有冷意刺骨,自她素来娴静雅致的脸容倾泻而出。 她看得出来,此时此刻,扶苏的眸底,只有燕蒹葭一人。 而这正是燕蒹葭的用意所在! 眼底有杀意划过,她回头朝着燕蒹葭看去。 却不料,正与燕蒹葭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燕蒹葭微微一笑,脸上划过傲慢与自得,随即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吐出几个字。 昭和眯起眸子。她没有看错,燕蒹葭是在说:痴心妄想。 说的,正是她昭和! 好一个燕蒹葭,好一个临安公主啊!诛心的把戏,倒是玩的很好。 昭和脸上,再度露出端庄与温柔,她朝着燕蒹葭,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让人深觉胆寒。 “有趣。”燕蒹葭突然笑了起来,尤为惹人注目:“真是有趣至极。” 她很期待,昭和要是被气疯了,会是怎样的面容呢? 嗯,应该很有趣罢? ------题外话------ 接下来很精彩哈哈,敬请期待! 146赛马(上) 扶苏下了马车,燕蒹葭就站在原地,很快她将视线挪开,因为还有一人,正是时候抵达。 那人身骑高头骏马,一袭墨色锦衣,腰佩白玉环,头戴金冠,凌冽的眸底,看不见一丝情绪。 “楚将军到!” 随着宫人的一声禀报,楚青临极为利落的下了马,目光恰巧落在燕蒹葭的身上。 只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而后楚青临很快移开自己的视线,宛若方才只是幻觉。 这一幕,在场许多人其实都捕捉到了,但聪明人,从来不会开口询问此事。 唯独扶苏见此,缓缓朝着燕蒹葭走了过来。 “公主昨夜睡得可是安好?”扶苏悠悠然抿唇,看不出神色。 “还好。”燕蒹葭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不知为何竟是生出一丝心虚。 扶苏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他是晓得了楚青临昨夜造访公主府的事情了。更何况,今日一大早,楚青临便往公主府送来好酒 “那就好。”扶苏如风雅致,淡淡笑道:“公主要好生休息才是,听闻公主昨夜遇刺,可真是惊险十足。” “是啊,”燕蒹葭顺着他的话音,视线飘忽,落在对面的四国使臣之中,道:“可惜只宰了几只犬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捉到躲在暗处的狼崽子。” 想来,那狼崽子,估计是开始入局了,若是如此那么便尽快结束好了。 燕蒹葭正思索间,便见扶苏忽而倾身朝着而来。她下意识一躲,才发现,他并非要如何不轨,而是想挡住她的视线。 “公主在看什么?”扶苏温润道。 他以为,燕蒹葭在看楚青临,巧的是,楚青临也的确正在与其余四国的使臣谈话。 “看狼崽子。”燕蒹葭抬眼,哪里会不知道扶苏的心思? 不过,她今日也是好脾气,简单便将此事解释了清楚。但见扶苏神色顿时释然,她才觉分外好笑。 这厮,怕不是吃醋了罢? 就在这时,宫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惹得众人齐齐看去。 “镇国公到!” “国公府公子爷到!” 镇国公? 燕蒹葭挑眉:“这些年,镇国公一直不理世俗之事,怎么今日倒是来凑这热闹了?” “谁知道呢?”扶苏笑着回道:“或许是来看楚将军的罢。听闻楚将军近来总是早出晚归,总也遇不到自家祖父祖母。” 燕蒹葭失笑:“国师这又是哪里听得小道消息?连人家府邸的事情,也打听的这样清楚。” 扶苏一本正经,淡淡道:“猜的。” “噗嗤!”这话,听得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心觉得,扶苏这厮,还算得上有几分意思。 那头,楚家老爷子在楚元绽的搀扶下,很快下了马车。 他年纪大,又是开国元勋,地位一向很高,从前不理世俗之事,如今却踏足此地,倒是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楚青临见此,很快大踏步,走上前去。 他问:“祖父今日怎么会来?” 他问的很是直接,但声音却是压的很低。 楚老太爷冷哼一声:“我老头子若是不来,恐怕想见我的好孙儿一面都难!” 楚青临的确这几日是住在楚家宅子里,但是自打他回京以后,一直都是早出晚归,有些时候,楚家的人都见不上他一面。 最开始的时候,楚老爷子倒是不以为意,只当他真的是公务繁忙。 但是越是往后,他便越是明白过来,这小子不是真的这样忙碌,而是在躲着他们! “兄长”一侧的楚元绽朝着楚青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些说话。 但楚青临却是寡淡的蹙眉:“祖父恕罪,孙儿只是过于忙碌,并非有意”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你心中想着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楚老爷子语气极为不好,只看了眼不远处的妙玲珑,而后语重心长:“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你看不上,净是瞧上那等子轻浮之人,你可知她” “祖父!”楚青临打断他的话:“这些事情,晚些时候回去再说罢。” 他不想在众人的面前,谈论此事。 “好,真是翅膀硬了!”楚老爷子道:“那我就来看看,你瞧上的是怎样的姑娘!” 说着,他将视线移开,寻着燕蒹葭的身影找去。 只是,找了半天,却无法在人群中找到燕蒹葭。分明从前,她一副男儿装扮,极为惹眼 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终于看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是临安公主,燕蒹葭! 眉梢微微一蹙,楚老爷子有些讶然。 显然,一侧的楚元绽也留意到了燕蒹葭,到底年轻气盛,他忍不住道:“祖父,那人竟然是燕蒹葭?” 琼鼻秀挺,唇若涂脂,她一袭广袖流仙月色锦衣,如仙如妖,言笑惑人。 “是她。”楚老爷子看了眼他身边的楚青临,哼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祖父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那般。”话正说着,楚青临突然垂下眸子:“一切,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 他朝着楚老爷子拱了拱手,而后大步流星的便离去了。 这般行为,倒是没有触怒楚老爷子,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孙儿,楚青临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既然如此,他只好再看看,燕蒹葭到底有什么好的,竟是惹得他这个孙儿如此神魂颠倒。 不多时,燕王驾临,他与各国使臣说了几句慰藉的话,便开始了这数年一度的围。 围的规则倒是简单,分为男子组与女子组,分别以一炷香为时辰,围最多者胜。自然,若是得的野兽大只,自然更是能够拔得头筹。 只是,在围正式开始之前,率先便要比试赛马与射箭。 赛马为先,有能者居上。于是,贵胄们便皆是站了出来,按照抽签决定顺序。 燕蒹葭最终,抽到了第九签,同时也是女子组第一批上场的。不过显然,昭和并没有和她同组赛马。在知晓自己的顺序后,昭和率先看向燕王,笑着说道:“陛下,可否让昭和与第一组的小姐换个顺序?” “换顺序?”燕王扬眉,故作不解。 在他来到之前,这场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故而,他心中知晓,这昭和公主,就是冲着他的宝贝公主来的。 “是的。”昭和颔首,温温柔柔笑道:“昭和听闻临安公主马技一绝,私心里便想着要与之切磋一番。只是可惜,抽到了第二组” 燕王一脸和蔼,淡淡道:“无妨,昭和公主若是想要与蒹葭赛马,不如之后再约一场?” 之后是猴年马月?若是之后燕蒹葭拒绝呢?以她的性子,非常有可能拒绝!看来这老皇帝,的确很是宠爱这个女儿。 心中划过一抹冷意,昭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不如便约在今日罢,临安公主可愿代替燕国,与我凉国比试一番?” 她似乎铁了心要与燕蒹葭比试,看得在场众人微微不解。一向体面而寡淡的昭和公主,为何这般执着于此? 燕蒹葭微微一笑,显然没有丝毫惊讶:“好。” 自然是好的,毕竟她可是专门让人在昭和身旁议论了一番,说是扶苏曾赞她马术极好依着女子的争风吃醋心态,昭和定然会上当。 只是,她要的便是昭和上当! 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邪佞,她面上淡淡,唯有扶苏笑意深深,对此了然于心。 见燕蒹葭应下,燕王便不再阻拦,他相信她的能力,也相信她有自己的盘算。故而,一场众人皆是参与其中的赛马很快开始。 月色裙摆一晃而过,的确如传闻一般,临安公主马技惊人,比起将军府邸的小姐们,都要略胜一筹。这让一旁的太傅千金妙玲珑,看得不由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她想了想,燕蒹葭是这群女眷中唯一一个拥有自己的马场的,技术娴熟也是正常。 尘土飞扬,很快便看不见燕蒹葭的身影,她那英姿飒爽的模样,落在昭和的眼底,却是讽刺至极。 燕蒹葭还真是处处挑衅,就连方才策马之前,也对着她笑得诡异。 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昭和顿时有了防备之心。 这时,宫人自一头跑了过来,手摇红色旗帜,大喊:“第一局,临安公主胜!” 毫无悬念,燕蒹葭得了头筹。 紧接着,她嚣张的骑着马,回到了原地。燕王大喜,赏赐无数。 第二场比试开始,昭和策马而去,顺利得了第二场的头筹。 直到第四场比试结束,燕蒹葭和昭和的比试,才算是正式开始。 两人皆是代表自己的国家,但显然燕王并不在乎这些,只笑着宛若在看两个娃娃扮家家酒一样,神色极为平静。 一国的耻辱亦或者胜利,应当看国力如何,国民如何,而不是在这等子虚无的名声上。 看着燕王如此,在场贵胄便也跟着松弛了许多,不再那么神经紧绷。 而后,燕蒹葭一跃而上,坐上了马背,她手中赤红的马鞭轻轻挥舞,显得尤为艳丽明媚。 骄阳之下,她歪着头,笑着看向昭和,语气轻蔑:“昭和公主,多多指教啊!” 147赛马(下) 尘土飞扬,马蹄声响起。月华色的衣袂翩飞,燕蒹葭和昭和转瞬疾驰而去,众人皆是望着她们的背影。 两人几乎不相上下,要么燕蒹葭领先,要么昭和领先。 见昭和牟足了劲儿往前冲,燕蒹葭的笑声散于空气之中:“昭和公主这样着急做什么?不过一场比试而已,何必这样较真?” “临安公主不也是很较真吗?”昭和冷笑一声,神色却依旧不变。 “那倒是不同。”燕蒹葭眉眼弯弯:“昭和公主是知道的,无论本公主是输是赢,扶苏依旧待我极好,但是昭和公主嘛” “临安公主原来就是这般卑鄙小人。”昭和道:“如今正是比试,你这般说不过是想让我分心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心中又是别有盘算!” “哎呀,这都被昭和公主看出来了?”燕蒹葭勾唇,忽而一笑,宛若妖邪临世,让人深觉森冷:“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她话音一落,昭和便觉不对劲。而后她朝着她看去,就见燕蒹葭手中一根银针飞速朝着她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昭和一早便知道燕蒹葭今日有些异样,尤其方才那微笑,故而当下,她立即一个仰卧,躲过她的银针。 就在昭和心下舒了一口气之际,耳边忽而响起一声惨烈的叫声。 “啊!昭和你”随着燕蒹葭一声尖叫,她随之应声滚落下马。 不过转瞬的功夫,昭和微微一怔,思绪顿时空白。而后她停下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公主出事了!” “临安公主出事了!” 一时间,宫人惊呼起来,场面顿时混乱。昭和回过神,便见燕蒹葭不知何时,已然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抱着腿尖叫。 而她今日又正好穿着白衣,那鲜血从她的皮肤渗透出来,将她白衣染成鲜红色。 “临安公主这是”昭和忍不住蹙眉,有些摸不清状况。 燕蒹葭咬着牙,忍着疼痛,怒道:“昭和,本公主的腿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定然要杀了你!” 那涨红的脸,此时显得极为森冷。昭和脑子有些混乱,不知为何燕蒹葭要如此污蔑她。可刚才分明是她朝着她丢来银针为何现在却是燕蒹葭落马? 莫非这是燕蒹葭作的一场戏?意在污蔑她? 可燕蒹葭的神情,实在不像是做戏。 就在昭和有些看不清局势的时候,一众人已然赶了过来。走在前头的,是扶苏和楚青临。 昭和心下一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扶苏径直越过她,看也没有看她,便朝着燕蒹葭而去。 她从未见过,陆引之或者说是如今的扶苏,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他从来是悲天悯人却有冷然如初,即便微微笑着,也让人深觉距离遥远,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但现在,扶苏明显是极为心疼,极为不忍的神色。 五指不自觉便拢起,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那股疼痛,很快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 “公主怕是误会了。”昭和道:“公主这无缘无故的摔落下马” 昭和以为,燕蒹葭落马是她自己精心策划,为的就是博得扶苏的同情,而后再让扶苏对昭和彻底厌弃。 可这小把戏,不过是宅子里的女人会使出的手段而已,扶苏真的会信吗? “无缘无故?”燕蒹葭忍着剧痛,眼睛通红:“昭和,本公主同你没完!” 说着,便见扶苏要屈膝抱她。燕蒹葭却恶狠狠的推了扶苏一把:“祸水!若不是因为你,昭和何故这样算计本公主!” 她厌恶的看着扶苏,而后身后的西遇便要上前去抱她。 如此动作,委实不像是刻意为之,看得昭和不由再次凝眉 然而,扶苏却不管旁的,只倾身上前,一把将燕蒹葭抱了起来。 他语气依旧温柔:“公主莫要闹,先看大夫。” 话音坠落,他便抱着她,大步流星,焦急的往回走去。 场面极为混乱,一时间,众人皆是将矛头指向昭和,但碍于昭和的身份,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楚青临上前,清冷冷道:“昭和公主,恐怕就这件事,你要给我燕国一个交代!” “交代?”昭和微微一笑:“楚将军,这件事是不是你燕国的公主做出的一场戏,可还不知道呢,怎么楚将军如此信她,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公主不可能拿她的腿做戏。”楚青临睨了眼昭和身后的马,语气极冷:“先前公主伤了腿,差点废了。你觉得,她还可能这般冒险,只为了诬陷你?” 燕蒹葭伤过腿,这件事,楚青临再清楚不过。想必若是昭和去查,也是查的到的。 这时,宫人前来,朝着楚青临俯首,道:“楚将军,陛下有令!彻查此事。” 顿了顿,他又道:“方才太医诊断,公主腿上有银针刺入,针上染了剧毒!此毒,乃凉国特有的红蛛毒!” 这话,便是显然将矛头指向了昭和。 楚青临问:“公主现下,可是有事?” 宫人回答:“好在国师曾去过凉国,有其解药否则公主的腿,怕是再也” 话到这里,楚青临已然知悉。 他看向昭和,道:“昭和公主,得罪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朝着身后的侍卫,道:“搜!” “楚将军不必如此,”昭和道:“我自己将物什都拿出来。” 她清清白白,自是不怕。 于是,昭和很快将自己身上的东西,悉数拿出。里头倒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楚青临颔首,而后看向昭和身后的马:“这马是公主的?” “不错。”昭和淡淡道:“是我从凉国带来的。” 她早知道五国大会有赛马的比试,才千里迢迢,将自己的良驹带来。 “搜。”楚青临道。 “是,将军。”身后的侍卫应声,很快上前去搜。 昭和见此,神色依旧,但下一刻,便听侍卫道:“将军,马背有个机关。” “机关?”楚青临看了眼昭和,但显然,昭和也是讶然。 于是,楚青临上前查看。 果真,马背上有机关,他微微触碰机关,便见机关里头射出一支银针。 楚青临侧身,躲过银针,随后他道:“昭和公主,这机关里头的银针公主可有什么说辞没有?” 他语气极为冰冷,眸底也没有一丝温情。看得一侧的众人,大气不敢喘。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那股子嗜血而冷厉的气息,不是谁都能招架的住。 “这与我无关,”昭和心中虽是骇然,但面上还是冷静道:“但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是要给燕国一个交代。”楚青临道:“请公主先回驿站歇息。” 这话,无疑就是监禁之意了。 昭和心中清楚,于是也不多迂回,只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随着昭和的离去,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楚青临让侍卫带着银针前去寻太医,而后又命人将马匹牵走,显然是要彻查此事。 他抬脚大步离去,身后有一女子追了上来。 “青临哥哥!” 楚青临转身,便见妙玲珑脸色微微泛白,手中捏着一方帕子。 “妙小姐。”楚青临眉眼依旧,俊美的容色没有一丝波澜:“何事?” 妙玲珑道:“青临哥哥我我想邀请青临哥哥下个月来祖父的寿宴。” 楚青临冷冷道:“太傅的寿宴,届时请帖到了,楚家自然会派人前去。” “是是没错。”妙玲珑道:“可是青临哥哥” “妙小姐。”楚青临打断她的话,语气极为沉:“本将军与妙小姐不熟,还请妙小姐勿要如此称呼。” 他顿了顿,丝毫不顾妙玲珑因为他的话而愈发惨白的脸容,继续往她心上扎刀子:“妙小姐这般,容易让人误会。” 妙玲珑咬住唇:“可是青临哥哥,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祖父也说了,将来你与我” “有些话,我以为妙小姐懂,没想到妙小姐不懂。”楚青临蹙眉:“本将军与妙小姐不熟,也不喜欢妙小姐,两家是世交没有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本将军就要与太傅府结亲。” 有些话,说清楚了,才不至于耽误别人。从前他不懂情,只觉得娶妻生子,顺其自然便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并不重要。 但现在他似乎开始懂得,什么是情爱。 妙玲珑死死咬住唇:“可是将军的祖父也” “那是祖父的执念,届时本将军会和祖父说清楚。”楚青临道:“若是按照妙小姐这样说,从前太傅也与前丞相府辛家有过婚约之说,但辛家倒台之后,太傅不是也舍弃了辛家?” 这话说的,倒是极为诛心。太傅府虽说还算清流一派,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辛家乱臣贼子,自是不能再与之结亲。 可听在妙玲珑耳朵里,却是讽刺至极。她眼眶一瞬间红了起来,那股子小心翼翼,也因着羞愤而烟消云散。 “将军是爱慕公主,对吗?”她低垂着眸子,语气有些愤愤。 ------题外话------ 你们猜猜,到底是谁要害蒹葭呢? 148谁更腹黑? 空气一瞬间,有些冰冷。 楚青临看向她,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去看妙玲珑。但他极为冷淡,漠然道:“这与妙小姐无关。” 无关? “将军爱慕公主什么?嚣张跋扈还是容貌倾城?”妙玲珑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输给她什么!” “妙小姐为何要与公主比较?”楚青临神色不变,道:“无论我是否爱慕公主,终归我是对妙小姐无意的。” 妙玲珑惨淡一笑:“可将军从前不也是默认了你我的口头婚事吗?若不是公主,将军” “你心悦本将军,但本将军对你并无意思。”楚青临神色微微有几分不耐,道:“不知说的这样清楚,妙小姐可听得懂?” 他心下焦急,想着赶紧去看看燕蒹葭的伤势。一想到这次她伤的又是腿楚青临便觉心口堵得慌,甚至有一种妄念,若是这次受伤的,是他就好了。 看着这样的楚青临,妙玲珑忽然想起,方才楚青临看着燕蒹葭受伤的模样那般混乱的场面,唯独她注意到,楚青临在扶苏伸手的一瞬间,也下意识要倾身去抱燕蒹葭。且他眼中的疼惜与怜爱,半点不亚于扶苏。 那样满是烟火气息的楚青临,她从未见过,从前她以为他生性凉薄,如今才晓得,楚青临的确凉薄,但对燕蒹葭却是例外。 如此被直截了当的拒绝,妙玲珑深觉羞辱,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军为了公主还真是对谁都冷漠无情。” “妙小姐何必事事都扯上公主?”楚青临冷冷道:“妙小姐欢喜本将军,但本将军对妙小姐无意,为何妙小姐却执着于公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妙玲珑:“难不成,本将军不喜欢妙小姐,妙小姐便非要找个人责怪,以解心头之恨?情爱一事,皆是缘分二字,你我无缘,就是无缘。”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而后继续道:“该说的,本将军已然与妙小姐说清楚了,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很快离去,只留下一个挺拔而伟岸的背影,矜贵而冷绝。 看着楚青临离去,妙玲珑死死咬着红唇,豆大的泪水,早已落了下来。 她抹了抹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忍不住喃喃自语:“若如今哭的是燕蒹葭,将军还会这般冷酷对待吗?” 纵然楚青临不说,妙玲珑心中也已然有了答案。只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庆幸,周围的人都散去了,否则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怕是让人笑话了去。 只是,事情显然与妙玲珑所想不同,她正整装待发,整理好情绪想要离去之际,身后一道声音忽而传来。 “妙小姐难道就这般认命了吗?”女子嗓音柔弱,只一句话便砸入她的心口。 妙玲珑转身,便见女子面纱覆脸,身姿扶弱:“六公主这话是何意?” 来者,是燕灵曼。今日燕灵曼也随着来了场,不过近日她愈发低调,或许从方才到现在,这是她唯一出声说的一句话了。 “妙小姐应当是知道,若是没有七皇妹,楚将军必然会迎娶你。”燕灵曼叹息一声,显得尤为同情:“可惜如今楚将军怕是再也不会” “六公主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妙玲珑施了个礼,而后垂下眸子:“临安公主与楚将军如何,那是他们两人的问题,无论怎么样,我都没有资格责怪什么。” 楚青临说得话,她不是听不明白。虽说她心有不甘,但是绝对不会成为旁人的利刃,被其利用。 “妙小姐这般想,自是最好的。”燕灵曼笑了笑,道:“不过,妙小姐与楚将军的佳话,早已传遍整个都城,若是将来楚将军与七皇妹成了好事,怕是妙小姐的声誉也岌岌可危。” 世家大族,最怕什么?无非就是名声与面子。正如太傅府,更是看重这一点。书香门第,一旦被唾沫星子喷了,那可是辱没门风的。 一时间,妙玲珑沉默下来。燕灵曼看在眼底,面纱下的笑意,愈发深邃了几分。 “不过,若是七皇妹这次腿伤无法痊愈,怕是也再得不到楚将军的青睐了。”燕灵曼意有所指,道:“倒是希望七皇妹的腿伤能快些好,莫要落下什么重疾才是。” 重疾? 妙玲珑蹙眉,陷入更深的思索,但眸中的光亮却一点点黯淡下去。 另一头,燕蒹葭已然躺在榻上,因着过于疼痛,即便在大冬天,她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酒酒。”燕王坐在榻前,叹息不止:“可是还疼?” 身为人父,自是心疼至极。他自来捧在掌心呵护着的小公主,如今受了如此重的伤倒是他不够周到了。 “疼死了。”燕蒹葭脸色极为苍白,说出的话也是颤颤巍巍:“父皇务必要帮儿臣把昭和狠狠惩戒一顿!” “酒酒,今日你真的瞧见,是昭和所为?”楚青临还未来复命,燕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昭和所做,但心疼归心疼,他也不是失去理智。 昭和那般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用这般低劣的手段?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是她还有谁?”燕蒹葭冷哼:“银针是从她那头射出来的,这一点儿臣极为确定!” 燕王沉吟:“可昭和不傻。” “那若不是她,就是有人陷害她了。”听到这里,燕蒹葭挑眉,随之陷入沉思:“今日赛马之事,纯属昭和自己提出,谁能料事如神,知道昭和会临时提出与儿臣赛马?” 她想得投入,不小心便挪了挪腿,瞬间疼的龇牙咧嘴,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你莫要着急,”燕王道:“等楚青临来,父皇定然好好问问,帮你找出凶手,狠狠惩戒!” “还有一事,”燕蒹葭看向营帐入口,道:“这几日,儿臣都不想见着国师,若是此事当真昭和所为,必然是因为国师这等红颜祸水” “好,好好。”燕王点头,哄道:“朕定然会吩咐他,莫要再来叨唠你。” 当然,听不听他的话就看扶苏自己了。 心下微微叹息,见燕蒹葭已然疲倦,燕王又哄了几句,她才肯乖乖躺下歇息。 等到燕蒹葭睡去,燕王才走出营帐外。 他一出去,便见外头围着一群臣子以及贵胄,其中站在最前头的,是扶苏。 扶苏率先一步上前,问道:“陛下,公主现下可是还好?” 到这会儿,扶苏倒是恢复了冷静。但语气之中,却还是透着一股关切与担忧。 一众人见此,心下清明。看来,国师的确成了这荒唐无道的公主的裙下之臣了,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燕王颔首:“总算没有什么大碍。” 话音落下,他便又看向所有人:“临安这几日身子不适,诸位爱卿便不要打搅了,让她好生休养。” 这话虽说不是对着扶苏说的,但实际上,除了扶苏,在场不会有哪位官员真心想去探望一二。 “是,陛下。”众人应声,纷纷拱手。 “各位使臣,今日发生如此事情,实在歉然。朕已然吩咐下去,今日围照常,各位使臣,请。” 燕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其余三国使臣皆是点头。他们简单关切了燕蒹葭几句话,做足了表面功夫,才又随着燕王重新步入场。 正巧,楚青临赶来禀报。但碍于如今正招待各国使臣,于是燕王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作为一国的王上,自是不能只关心燕蒹葭的事情。 楚青临见此,便兀自离开场,前去营帐寻燕蒹葭。 只是,扶苏与他想法一样,两人皆是无心再继续这场狩,唯独心系的是燕蒹葭。 于是,就这样,两人在营帐之中,碰了个照面。 楚青临踏入营帐的时候,扶苏已然坐在燕蒹葭的榻边,他守着她,瞧着她入睡的脸容,心中疼惜万分。 心中涌起一股情愫,楚青临没有丝毫要离去之意,兀自踏步入内。 扶苏其实早就察觉楚青临的到来,但他没有理会,就是等着他识趣离去。但显然,楚青临似乎并不觉受挫。 楚青临道:“国” “嘘!”扶苏回头看向楚青临,示意他安静。 他缓缓起身,直视楚青临,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出去说话。 楚青临扬眉,而后率先走了出去。 扶苏紧随其后,但离去之前,还是回头看了眼燕蒹葭,才跟着到了外头。 西遇见两人接连出来,心中暗道陛下料事如神。但碍于陛下的吩咐,他才没有极为强烈的阻止两人。毕竟一旦有什么冲突,未免让公主不能安睡。 “楚将军方才知道公主在歇息,为何要在里头说话?”一出来,扶苏便问道。 素日里他总是言笑晏晏,但今日显然有些不悦。 他深觉,楚青临纵然是欢喜燕蒹葭,也没有做到体贴而周到,着实有些孩子心性。 只是,扶苏这会儿心中想什么,楚青临自是知道。他若是不故意这般出声,扶苏可不会随他出来。 更何况燕蒹葭其实根本没有睡下。他与她朝夕相伴并非虚假,她真正睡着的时候,头会往一侧倾去,并不会这般直挺挺的躺着。 楚青临也不相让,只不紧不慢道:“国师说本将军无礼,那么公主此次又因为谁才遭受此难?” 听着他这句话,扶苏顿时明了:“看来,楚将军是查清了,此事是昭和公主所为?” “本将军在昭和公主的马匹上,发现涂有红蛛毒的银针。”楚青临道:“那匹马,是昭和公主千里迢迢从凉国带来的。” 扶苏淡淡道:“那证据确凿,楚将军可是禀明陛下?” “陛下现下忙着应付其余三国的使臣。”言下之意就是还未告知了,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国师觉得,此事是昭和公主所为吗?” 冷峻的眸光,落在扶苏的脸上。楚青临神色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 “楚将军问我?”扶苏挑眉,眸底划过探究之色。 “不错。”楚青临道:“看得出来,昭和公主对国师,有些别样的情愫。听闻昨日宴席上,昭和公主曾透露出想和燕国和亲的想法,且据说和亲的对象,是国师。” 楚青临昨日虽不在宴席上,但也听闻了此事,且据他所知,扶苏不仅婉言拒绝了昭和,而且还将楚青临拉了出来,让昭和可以择良婿而嫁。 昨日扶苏算计他,那么今日便轮到他了。 心中划过不为人知的算计,楚青临面上依旧清冷十足。 扶苏闻言,微微笑道:“楚将军和我都知道,昭和公主此人,并非这般愚钝之人,她若是当真要对付公主,自是有千百种将自己摘干净的法子。” 楚青临继续说道:“那么,国师的意思就是昭和公主并非真正要害公主的人她是被人诬陷的?” “不错。”扶苏风轻云淡道:“定然是有人设下圈套,只是用意么?谁又知道呢?” “可公主方才也说了,此事她千真万确的瞧见是昭和公主所为国师的认为公主误解昭和公主了?”楚青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临安公主会是那么愚钝之人吗?连昭和是不是被算计,也看不出来。” 楚青临越是说着,便越是像扶苏在维护昭和的模样。而他自己,则是站在燕蒹葭的这一边,与她想法一致。 听到这里,扶苏总算是听出来了这般猫腻。他眼尾的余光扫了眼营帐,而后笑了笑:“楚将军何时也是这般喜欢绕弯子的人了?” 楚青临的心思啊,可谓有些深了。他是想让燕蒹葭听到这番话,继而让燕蒹葭误解扶苏。 可他如何确定,燕蒹葭此时此刻是否睡着? 见扶苏神色清明,楚青临忽而倾身,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国师想知道,为何我知道公主并没有睡着吗?” 扶苏素来疏离含笑的眸子,微微有寒光划过。 就听楚青临道:“我和她先前朝夕相处,同屋而眠,怎么会不知她的习惯?”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背对着扶苏的那一瞬间,忽而有笑意自他的嘴角浮现。 他从来只是不屑攻心,不是不会。扶苏一次次在他面前作出一副和燕蒹葭情谊深厚的模样,不断的刺激他,那从今日开始,就不能怪他无情了。 ------题外话------ 楚直男化身楚腹黑,为爱上线中 震惊,一国将军为爱黑化,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请各位观众朋友们进行投票,喜欢将军亦或者国师? 149局(上) 夜深人静,驿站,凉国别院。 昭和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侍从。 侍从低头,道:“公主,查到了。” “说吧,是何人动的手脚?”昭和缓缓问道。 “公主的马匹,是随行的一个马夫动了手脚。”侍从道:“属下已然将马夫捆起来,如今还在屋外候着,只是他死活不承认,现下便只好等候公主发落。” “一个马夫,何故动我的马?”昭和淡淡一笑:“打到他招为止。我倒是要看看,他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着,她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屋门被打开,她缓步走了出去,凉凉的月色,初雪已然停歇。四下极为寒冷,但却不及昭和脸上的阴森更让人胆颤。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马夫匍匐在地,求饶道:“小的真的没有动公主的马匹,小的一直忠心耿耿,怎么会动公主的马匹?” 昭和不理会那马夫说了什么,只淡淡看了眼身侧的侍从,语气稀松平常:“鞭子。” “是,公主。”侍从应声而去。 马夫见此,还在求饶:“公主相信小的,小的真的没有背叛公主,小的只是照平常一样,喂马……” 昭和轻笑一声,语气很是温柔:“像平常一样,会发现不了马鞍里头的猫腻?你当马夫也有十多年了罢?连该做什么事情,也没有数吗?” “是小的粗心大意,小的偷懒,公主恕罪啊!”马夫道:“小的只是以为公主这些时日都没有碰马匹,接下来也不会再骑马,小的若是知道公主今日要参加这赛马……” “公主,鞭子来了。”这时,侍从打断他的话,手捧盒子,走到昭和的面前。 马夫抬眼,一瞬间有些僵硬。 他以为的鞭子,是马鞭。但是昭和手中的鞭子却是嵌着无数弯钩的鞭子,那鞭子上满是鲜血,一看便是……经常用来屠戮的。 心下微微一颤,马夫更是着急的求饶。 然而,他的可怜模样,全然没有入昭和的眼。昭和只挥舞着鞭子,缓步朝着他走去。 “小小低贱之人,也敢在我面前耍花样?”昭和脸上的笑,愈发深邃了几分:“恰好,今日在燕蒹葭那儿气饱了,也是时候消消气了。” 话音方落下,那嵌着尖锐弯钩的鞭子便狠狠落在马夫的身上,只一下,就连人肉带着马夫厚重的衣衫,被划开一道大口子。 马夫惊叫一声,这一鞭子下去,他已然皮开肉绽,若是再这么下去……他非死在她的手上不可! “公主,我说,我说!”他脸色惨白,额角冷汗直冒。 昭和闻言,眸底有阴霾划过:“晚了。” 说着,又是一鞭子下去。这一鞭子,结结实实打在方才的那道口子上,瞬间划拉开一条血肉。 疼痛的哀嚎声,瞬间响起。 侍从生怕惊动周围其他三国的贵人,不由问道:“公主,可要堵住他的嘴?” “不必。”昭和道:“堵住了,我又如何解气?” 她最喜欢,便是听人惨烈的哀嚎,那样的声音,于她而言是极致悦耳的。 转瞬,她眸底阴狠,又是一鞭子下去,不待那马夫窜逃,她再度挥起鞭子,恶狠狠的抽了过去。 惨烈的嚎叫,让人惊悚,马夫逃无可逃,被那鞭子抽的血肉模糊,连带着眼珠子都被勾走了一只。 一地狼藉,直到那马夫只剩下一口气,昭和才罢手。 她高高在上,俯视着宛若死狗一样的马夫,笑容似乎愈发真心了几分。 “说吧,幕后主使是谁?”昭和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马夫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不清楚。 昭和看了眼身侧的侍从,侍从会意立即从一旁端来一早准备好的一盆醋水。 “哗啦”一声,醋水一股脑洒在马夫的身上。 马夫一个激灵,疼的差点昏厥过去。 “说大声点。”昭和幽幽道:“否则,我有千百种手段,折磨你。” 方才还求饶的马夫,如今却是冷笑一声:“小的都快死了,还有什么说的必要吗?” 左右都是死,不如现在死了算了,哪怕他如今苟活下来,也是一样撑不住多久。 “那我便不让你死。”昭和不以为意:“等你伤好些了,再用旁的法子折磨你……你的嚎叫声,可真是悦耳啊!” “世人皆说,临安公主嚣张狠毒,昭和公主温婉端庄。”马夫嗤笑:“看来,昭和公主才是真正的狠毒之人!” “你想激怒我?”昭和睨了眼一侧的侍从,笑着吩咐道:“抓些鬼蜘蛛来,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蚀骨的疼。” 凉国的鬼蜘蛛,举国皆知。那种毒蛛,不会要人性命,但是却会啃食人的骨血……让人痛不欲生! “我说,我全招。”马夫终归是怕了:“但求公主给我一个痛快,莫要要折磨我了!” 昭和将手中的鞭子放在盒子上,不紧不慢道:“快说罢,再不说,机会……又没了。” “是临安公主,是她……将东西给我,让我装在马背上。” “还在撒谎?”昭和慢悠悠道:“看来,你是连家人也不要了。” 说着,她淡淡吩咐:“让他的家人,一起陪葬罢。” 马夫的家人,性命全捏在她的手中,否则她也不会将他带来燕国,更不会如此信任。 但她没有想到,这人……竟是这般不要命呵! “公主饶命!此事与我妻儿无关,是我一人所为!”马夫瞳孔微微缩了缩,显然尤为在意:“此事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我只是听命行事!” “太子?”昭和道:“哪个太子?” 马夫咬牙,道:“我是殿下安插在公主身边的棋子,今日一早……”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冷箭倏然而来,一箭扎在他的头颅上,快准狠,一招毙命。 “什么人!”昭和身边的侍从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划过。 他迅速追了过去,两人皆是消失在暗夜之中。 另外一个侍从,检查了一番,才道:“公主,他死了。” 昭和看也没有看那马夫,便转身,往屋内走去:“拉去喂狗。” “是,公主。” 很快寂静的庭院,再度恢复宁静。庭院内的血腥,也渐渐消弭。 昭和端坐在屋内,陷入沉思。 太子……燕国没有太子,凉国亦然没有。那么真正有储君之位的,只剩下其余三国。只是,这三国之中,为何要如此陷害她?又是谁想陷害她?再者……那人是如何知道,她今日要与燕蒹葭比试赛马? 就在昭和眸底狐疑重重的时候,侍从敲门入内。 “追到了?”昭和看向那侍从。 “没有。”侍从道:“属下跟丢了,那人轻功极好。” “没用的东西。”轻蔑了说了那么一句,昭和起身:“去查一查,今日嘴碎的那两个婢女……是谁。” 嘴碎的言说扶苏称赞燕蒹葭马术过人的那两个婢女,绝对是有猫腻。正是因为她们的刺激,她今日才忍不住与燕蒹葭比试。 “是,公主。”侍从领命,很快走了出去。 …… …… 与此同时,深夜寂静。 燕蒹葭早已不在营帐之内,被带回了公主府。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白日里虚弱至极的燕蒹葭,此时坐在高楼之上,听着辛子阑弹奏古筝,正一脸享受的闭目品鉴。 一曲终了,她才睁开眸子,笑眯眯的问道:“这曲儿叫什么?怎的从前没有听过?” “前些时日闲来无事,新作的曲子,公主喜欢便好。”辛子阑俯首,道:“只是名儿,倒是还未取。” “不妨唤作:胧月。”燕蒹葭兴致勃勃道:“此曲初闻不知其意,宛若雾蒙蒙的月色,再闻惊艳世俗,让人眼前一亮,着实美哉!” 她喜欢听曲,喜欢看戏。所以,府中那些面首,皆是色艺双绝,每每听到入夜,她才肯去歇息。只是这等事情,传到外头,便变成了她贪恋美色,荒淫无度。 不过对此,燕蒹葭并没有什么所谓,误会也好,真的也罢,不过云烟。 “公主赞誉不敢当。”辛子阑笑道:“不过,胧月这个名字,的确极好。” 燕蒹葭哼笑:“自是不错,本公主起的,怎么会差?” 辛子阑:“……” 公主起名,素来极差,譬如千里良驹唤作豆花,凶猛藏獒唤作小黑……其中种种让人汗颜的名儿,实在太多。 “公主起名,自是极好。”敛了敛心神,辛子阑才道:“话说话来,公主今日,可真是冒了大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燕蒹葭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而后顺手就要去摸一旁的酒杯。 “公主。”辛子阑阻止她的动作,摇了摇头:“公主伤势虽说不太严重,但今日的确中了毒,还是惜命些的好。” “也罢。”燕蒹葭看向辛子阑,问道:“那两个婢女,可处理妥当了?” “都按照公主的吩咐了。”辛子阑回道:“保证让昭和公主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那便好。”燕蒹葭勾唇,眼底邪气划过:“万事俱备,正巧昭和这东风便来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啊,百年难得一见。” …… …… ------题外话------ 更了更了,大家催更催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乖乖码字~ 150公主的许诺 辛子阑不解:“公主为何偏偏要昭和公主做这东风?若是旁人” 燕蒹葭笑着打断他的话,勾唇:“子阑,你了解过昭和公主吗?凉国的昭和公主。” “知晓一些。”辛子阑道。 燕蒹葭好整以暇,挑眉:“说说看。” “凉国的昭和公主,世人眼中,不问世事,娴静端庄。她是凉国如今唯独的公主,与凉国国君乃一母同胞的姐弟,听闻凉国国君待她极好。” “那是现在。”燕蒹葭摇头,视线落在漆黑的夜中:“曾经的昭和公主,可是卑微如蝼蚁,被人踩在脚下,任人揉捏。她与凉国帝王一母同胞,但生母是宫婢,且早年逝世。他们无依无靠,更无大家族支持。你觉得,那样的过往,对她来说,会是轻易好过活的吗?” 人,若不是被逼到一种绝境,不会生出弑父杀兄的心思,更不会死也要爬到权力的顶峰。只为做人上人。 可以见得,昭和的曾经,阴暗而可怜。 虽说燕蒹葭猜不出,扶苏与昭和发生过什么,但就昭和对扶苏的执念来看。他或许是她的救星,或许是第一个给她温暖之人,但无论如何,扶苏对昭和,是逆鳞。 人啊,一旦有了逆鳞与执念,那么便极容易遭受摆布与算计。 似乎明白燕蒹葭的意思,辛子阑顿时轻笑出声:“公主何时,竟是如此能算计人心了?” 好一招攻心计,让他简直深觉惊悚。仿佛昭和就是他自己一样,赤裸裸的被刨开内心的阴暗。 “你和昭和不同。”燕蒹葭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不由认真道:“昭和的阴沉,可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本公主可是查到,在他们姐弟登顶高位之后,她虐杀宫人无数,手段极其残忍。掏心挖肺,不是话下。” 一瞬间,辛子阑释然了,他笑了笑:“多谢公主宽慰。” 他话音方落下,便听闻身后一阵风而来。 一旁的西遇警觉,立即拔剑,护在燕蒹葭的身前。 “无妨。”看眼睛伸手,阻止了西遇的动作:“是国师。” 她轻描淡写,即便没有见着来者,也第一时间便知晓。 这偌大的公主府,除了扶苏能够宛若无人般随意出入,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她话音方落下,辛子阑与西遇便见一抹白色人影,飘然落在他们面前。 来者,的的确确是扶苏。 “公主原来在这里。”扶苏笑容温暖:“叫我一阵好找。” 他轻功如风,顿时落在燕蒹葭的面前。 昏暗的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犹如谪仙临世。 “国师这话倒是好笑。”燕蒹葭懒洋洋的看向他,半分没有动弹:“擅闯公主府的,是国师,不是吗?” “公主怎么改不掉这般生分的称呼呢?”扶苏叹息,语气有些失望。 做戏。 燕蒹葭冷笑,而后道:“本公主真是好奇,怎么国师入公主府就这么随意?” 俨然,她是不悦了。但扶苏此刻,却也是不悦。 他担忧她一整日,她却在此处和旁的男子谈笑如常,怎能让他心安? “公主想知道?”扶苏微微一笑。 燕蒹葭一顿,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还没有等到她回答,扶苏便一挥手,有符咒顿时飞了过来,那符咒径直朝着西遇与辛子阑而去,让他们两人都猝不及防。 符咒贴身,两人顿时眼前一白,皆是愣愣站直了身子,不再动弹。 “公主现在知道了吗?”扶苏笑道:“我是怎样入的公主府。” 燕蒹葭蹙眉:“国师还真是” “扶苏。”他道:“公主应当唤我扶苏。”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底深不见底。燕蒹葭心下升起一抹异样,却还是兀自镇定。 “公主是后悔了?”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扶苏笑吟吟道:“可公主利用我的时候,可是半分不知道怕的。” 与虎谋皮,自是要做好将自己献给老虎的准备。 燕蒹葭盯着他,琉璃眸清明一片:“你若是得不到本公主,会杀了本公主?” 那时扶苏问她,若是得不到,是否会杀了。其实燕蒹葭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扶苏不喜昭和,那是因为,他自己便和昭和一样,内心偏执而又阴冷。 “是。”扶苏俯身,轻柔的为她拂去脸上的碎发,回道:“我若得不到公主,那谁也别想得到。” 有那么一瞬间,四下寒凉的让人胆颤。扶苏近些时日的温柔,差点让她真的以为,他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可实际上,眼前的扶苏是狼,披着羊皮的恶狼。 纵然如此,燕蒹葭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她忽然想起梦中的扶苏,那个还唤作顾笙的扶苏。 那时的扶苏,温柔是真的温柔,明媚也是真的明媚。 顷刻之间,燕蒹葭竟是生出一丝怜悯。他的从前到底是经历了如何,才能变成这般模样? “扶苏。”不知不觉,她抚上他如玉的面容,语气徒然温柔下来:“若是解决了燕国的事情,我还有命的话我会陪你度过余生。” 怜惜,温暖。此时此刻的燕蒹葭,让扶苏心中满是嗜血的高墙,有一丝碎裂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望着他,那双眸中,的确有怜悯,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怜悯,让他深觉欢喜。 他所知悉的燕蒹葭,从未对谁有过怜悯。不是吗? “公主不会死。”他深深的望着燕蒹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温柔,真真切切的溢出骨髓:“我不会让公主丧命。” 燕蒹葭淡淡问道:“那你还会杀我吗?” 燕蒹葭瞬间又绕回了方才的对话,扶苏回过神,有些无奈: “公主还真是处处设局,引人入内。” 燕蒹葭笑了起来,明媚如冬日暖阳:“但本公主方才的话,也是真的。” 真的。若是燕国保住了江山,她的父皇母后安然无恙。她愿意陪着扶苏,度过余生。 她母后曾说过,生在帝王家,是不能有怜悯之心的。倘若有朝一日,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对谁生出怜悯,那或许便是欢喜。 她眸光熠熠生辉,神色认真至极。 冬夜深深,这姑娘的一颦一笑皆是倒映在他的眸中。 扶苏想,或许他终其一生也忘不掉此情此景。 哪怕她许诺的这一刻,只是怜悯自己。 翌日,昭和寻到说闲话的两个婢女,又是一顿言行逼供,才知悉,那两个婢女说那些话,是因为得了越国七王爷风景轩的吩咐。 一时间,事情顿时又扑朔迷离起来。马夫受了太子的命栽赃她,婢女又得了风景轩的吩咐,引诱她。更让她吃惊的是,燕蒹葭之所以在赛马的时候朝着她使出暗器,也是因为这两个婢女在燕蒹葭那头,煽风点火,才让燕蒹葭生出想要教训自己的心思。 那么,按照楚青临所说,燕蒹葭不可能兀自伤了自己的腿也就是说,整件事,她和燕蒹葭便是蚌鹤相争,两败俱伤。 最是得利的,是背后之人。可这人,又是谁? 越国风景轩?还是越国的太子?亦或者,这只是赵国太子,赵榭的一场阴谋? 直到第三日,昭和还是不知道到底背后之人是谁。但燕王那头已然下令要将她关押入狱。于是,昭和当着燕王的面,与他承诺,若是她七日之内,找不出真凶,那么她甘愿被处置。 既是找不到背后之人,昭和便只好主动出击。暗中追查。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燕蒹葭正躺在美人榻上,听着西遇说到末了,她才吐出吐出嘴里的核儿,慵懒起身。 “看来,这东风的确不错。”燕蒹葭伸了个懒腰,又道:“想来,凉国皇帝那边,也会很快有动作了。” 一边说,她一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果屑,往屋外走去。 “公主,今日是要出门?”西遇不解。 燕蒹葭往前走去:“今日日头正好,适合出去逛逛。” “可公主,您的腿伤可是极为严重,如今贸然出去” 燕蒹葭腿伤严重的消息,一度传遍整个京都,虽说这一切都是装的。 燕蒹葭闻言,不由一愣:“也是。” “罢了,今日准许探望的人进来罢。”燕蒹葭叹了口气:“这日子,委实有些无聊了。” 可不是无聊吗?那日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平白给了扶苏承诺,以至于现在,她连见见面首,听个小曲,都被限制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是,公主。”西遇颔首,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国师今日一早,派牧清来传信,公主过目。” 燕蒹葭接过信函,不由嘴角一抽。 信函的面上写着:酒酒亲启这四个大字。 酒酒是她乳名,想来扶苏这厮,那日是听到他父皇唤她酒酒了。 心下一囧,她拆开信函,便见里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皆是扶苏的饮食起居,譬如:他早上几时起来,几时用膳,几时外出参加五国大会,以及五国大会,又有几个姑娘家对他暗送秋波。 看得燕蒹葭只觉唠叨,只临到末了,才瞧见:今夜辰时,公主府等我。 ------题外话------ 凉凉:平常的扶苏,公主爱搭不理。 可怜兮兮的扶苏,公主忍不住怜爱。对此,楚将军有什么想说的? 楚青临冷笑:是本将军不够可怜?扶苏,你给本将军等着! 151为何倾慕? 今日的前半日,五国大会比试射箭,于是后半日便停歇下来,各国使臣游玩建康,各府公子小姐则打道回府。 楚青临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然午膳时候。他本以为避开自家祖父祖母是轻而易举之事,谁料府中祖父专门在他别院候着,等他归来。 楚青临踏入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楚老爷子坐在门前的树下。 “祖父。”楚青临行了个礼,语气倒是恭恭敬敬。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祖父!”楚老爷子怒道:“那日与我说,回到府中再说事情,结果呢?又是躲了两日,你倒是能耐了!” “祖父见谅,”楚青临垂眸:“孙儿这些时日疲于应付使臣之事” “真真是能耐了,说谎都不打草稿。”楚老爷子怒极反笑:“你当我不知道,你日日去公主府外头守着?燕蒹葭就那么好吗?” 楚青临淡淡道:“祖父对公主,成见颇深。” 他这回嘴,倒是极快,听得楚老爷子气的脸色发青。 “成见?”楚老爷子道:“那难道整个建康都对她有成见?” “祖父” “青临!”楚老爷子脸色沉重:“你是知道的,你爹和你娘的死与天家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你爹当真被陛下所害,你难道要与仇人的女儿在一起吗?” 一时间,楚青临有些哑然,喉头宛若卡了鱼刺,让他说不出话来。 冷峻的容颜,有一瞬间黯淡下来。 “青临,你该醒醒了。”楚老爷子道:“你若是对旁人有意,我也就不阻拦了,但你对临安公主就是不行!” 长长的沉默袭来,楚青临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楚老爷子见他如此,语气也软了几分:“青临,你正值年少气盛,世间并非只她一个女子,你” “祖父,这些年咱们楚家一直在调查父亲当年的事情,可半分蛛丝马迹也没有寻到。”楚青临蓦然开口:“会不会这件事和陛下并没有关系?” “跪下!”楚老爷子怒道:“你这混账东西!为了一个女子,竟是被蒙蔽至斯!” 楚青临闻言,直挺挺跪了下来,背脊依旧很是笔挺。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说,就连他自己也清楚,他真的渴望,他父母的死,和燕王无关。 可他没有证据,甚至于,他骨子里并不相信。 整个楚家,这十几年来皆是在调查的路上,但许多次,燕王都派人干预。正是因此,楚家才愈发觉得,这是燕王的阴谋。 天家之人,最是无情。 “家法伺候!”楚老爷子被气得不行:“我要打醒你这不孝孙!” 说着,他看向一侧的下人。 下人不敢迟疑,便拿了一根军棍过来。 “八十棍!”楚老爷子道:“给我狠狠的打!” 话音落下,楚家的下人便上前,朝着楚青临的背,一下接着一下,狠狠打去。 “砰砰砰!” “砰砰砰!” 寂静无声的庭院内,响声不断。一听便让人觉得极为疼痛。 彼时,楚元绽正是来寻楚青临,一瞧见这般阵仗,吓得脸色刷白。 “祖父!祖父!”楚元绽跑上前来:“兄长是犯了什么错?” 他瞧着楚青临的背已然开始渗出血来,不由惊骇。 “元绽,这件事与你无关。”楚老爷子道:“你不必想着为他求情。” 素来楚家便是家规极严,楚青临如今犯了错,自是要受到惩罚。谁也阻拦不得。 楚元绽道:“可是祖父,兄长并非会犯错之人,说不定是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可言。”楚老爷子道:“打,狠狠地打,一下都不能少!” 说着,他抬起脚,朝着别院外走去:“你就好好想想,如今你这般,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直至楚老爷子离去,楚青临还是一言不发,闷声被打。纵然后背早已皮开肉绽,但他还是面容冷峻,没有吭气。 “快住手!住手!”楚元绽见楚老爷子走了,便阻拦道:“别再打了!” 可奈何,下人根本不听他的话,一下接着一下,直到八十棍下来,楚青临嘴角鲜血溢出,才停下。 “兄长!你怎么样?”楚青临脸色煞白。 他和楚青临不同,他是真正的贵公子,楚青临却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故而见着今日这阵仗,他早已吓得不行。 但更多的,是担心楚青临。 “无妨。”抹去嘴角的血,楚青临神色极为寡淡。 他缓缓起身,似乎背上丝毫不疼。可溢出的鲜血,还是让人为之震惊。 “兄长,你就不要再执着燕蒹葭了!”楚元绽劝道:“她哪里值得兄长喜欢?荒淫无度,残暴不仁,这建康的女子,哪个不比她强?” 楚青临垂眸,掩盖中情绪,只开口,语气疏离:“元绽,你今日来寻我,做什么?” 被楚青临这么一问,楚元绽眸底划过不自然:“没什么!” “说罢。”楚青临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必隐瞒。” “真的没有什么。”楚元绽依旧坚持。 但眼神之中,却是心虚无比。 “是公主那边,有什么事情?”楚青临问。 他想也知道,因为他,楚元绽近日时不时的盯着公主府 “不是,不是她!”楚元绽摆手,慌慌张张回道。 “你撒谎的时候,很是明显。”楚青临拆穿道:“元绽,你既是不说,我自己去也是一样。” 说着,他缓缓朝着屋内走去,似乎要换身衣物,再自行出去。 “兄长!”楚元绽气恼道:“她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今日好多了,开始允许旁人探望了吗?哪怕是伤了腿,也不改好色的本性!” “什么意思?”楚青临蹙眉,回头看向楚元绽。 “她才好,便下了请帖,让那些太子和王爷去公主府看望。”楚元绽愤愤道:“分明她府中面首那么多,为什么又要其他男子” “元绽,你不了解她。”楚青临打断他的话。 他从前和他们一样,觉得燕蒹葭水性杨花,觉得她品行不端,乃好色之人。 但实际上,燕蒹葭的守宫砂还在。他与她相处那些时日,怎么会不知道? 她素来很是正经,那些不正经的模样,也都是伪装。 “兄长!她都那样了,你为何还执迷不悟?”楚元绽道:“她有什么值得兄长欢喜?有哪一点,比得过其他女子?” “她很好。”楚青临转身,垂下眸子。 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他那姣好的面容,顿时温和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温润至极。 “哪里好?”楚元绽继续问。 “有情有义。”楚青临道:“在北垣的时候,她有许多次都可以弃我于不顾,但是她没有。” 楚元绽嗤之以鼻道:“那是因为她觊觎兄长的美色!” “不,她与我,从未有过逾越的行为。”楚青临淡淡弯唇:“她不是贪恋美色之人。” 那时候,她包容他,给他温暖。笑着唤他阿楚,为他出头,哪怕是孩子欺辱了他,她也势必要护着他。虽说面上总是嗔怪,但却从没有真正为难过他。即便对着失智的他,面对他的哭闹,她还是温温柔柔的安抚。 在楚青临漫长的年岁里,从没有人这样待他。他早年在府邸,虽说是他父亲留下的独苗,但养在祖父祖母膝下,一直是被严格要求着成长。 从记事起,他便牢记一句话。 身为男儿,不得落泪,更不能轻易言笑,暴露自己的腹背,让敌人有机可乘。 于是,他很小便立下目标: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为天下兵马大将军。为父母报仇! 数月的习武生涯,哪怕伤的很重,哪怕鲜血淋漓,他也不能吭声。 后来,他入了军营,更是摸爬滚打,一直到如今。 人人皆说,生子当如楚家郎。却没有人知晓,他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兄长真是魔怔了!”楚元绽不懂楚青临的想法,也不知他眼中的燕蒹葭是怎样的人。 但她知晓的燕蒹葭,的确不是好人。 “回去罢。”楚青临道:“今日多谢你了。” 说着,他踏步入内,在楚元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便率先一步掩门。 屋门被关上,楚元绽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只好离去。 但他没有不管楚青临的事情,而是大着胆子,跑到楚老太君屋子里头。 彼时,楚老太爷并不在屋内,只老太君跪着诵经念佛。 “老太君,小公子来了!”屋内的嬷嬷禀报道。 “元绽?”老太君一愣,随即睁开眸子:“这小子不是最不喜欢陪我这个老太婆拜佛吗?怎么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许是念着老太君了罢。”嬷嬷笑道:“小公子也好几日没入这屋子了。” “这可未必。”楚老太君笑道:“估摸着又有什么事情。” 说着,她示意嬷嬷让楚元绽入内。 不多时,楚元绽踏入屋内,一瞧见楚老太君,他便黏了过来,扑在老太君身侧:“祖母!” 楚老太君笑道:“今儿个吹得什么风,元绽竟是肯来陪祖母念经?” “元绽这是想祖母了!”楚元绽脸不红心不跳,道:“祖母可是安好?” “自是安好。”楚老太君道:“你这小猴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楚元绽看了眼楚老太君,也不隐瞒,径直便道:“祖母,不是我的事情,是兄长的事情。” “谁?”楚老太君一顿:“你是说青临?” 楚元绽点头:“方才祖父让人打了兄长八十军棍,兄长都被打的吐血了!” “什么?”楚老太君脸色一变,“这老头子,凭什么又打我的孙儿!” 八十军棍是什么概念?楚老太君年轻时也是习武,怎么会不知道? 这该死的老头子,真真是胡来! 心中如此想着,楚老太君已然起身,怒气冲冲的就要朝着屋外走去。 楚元绽跟在她的身侧,阻止说道:“祖母先莫要着急,此事兄长也是有错。” “青临犯了什么错?”楚老太君道:“这死老头子,是要绝我儿的后啊!从前青临去边塞军营,便就是因为他太过严苛” 楚元绽道:“祖母可知,兄长近来有心悦的女子。” “心悦的女子?”楚老太君停住脚步,忽而想起,先前老头子曾与她说的,青临对临安公主,生出别样的情愫。 楚老太君迟疑:“你是说临安公主?” “不错,正是临安公主。”楚元绽道:“兄长对临安公主,喜欢到了骨子里。正是因为他太过欢喜,才惹得祖父不悦,对他动手” 本以为,楚老太君会有些不悦,没想到她闻言,却是蹙了蹙眉梢,而后立即便道:“喜欢便喜欢,能有什么?” 说着,她急匆匆前去,正与打算出门的楚青临,碰了个面。 “青临,你要去哪儿?”楚老太君问道。 “祖母。”楚青临行了个礼,垂眸道:“有些事情要出去。” 老太君瞧着他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去见临安公主?” 楚青临低垂长睫微微一颤,而后应了一声,没有否认。 他俊秀的脸容,极为平静:“祖母若是要责罚,孙儿听命。” 方换了一身衣裳,楚青临思索着,大概又要再换一件了。两顿打下来,大抵还得再上些药。 这般模样,落在老太君的眼底,让她顿时心疼不已:“青临,是祖母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死去的爹娘!” 似乎对于楚青临来说,挨打是再正常不过的。 从前他虽说是在两个老人膝下养大,但从来都是闷不吭声,楚老太爷生怕孙儿也禁不住命运,便一心只想将他打磨成钢铁。 那时,楚老太君恰逢丧子之痛,楚元绽的父亲又废了双腿,于是,她一下子便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多年,等到她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楚青临却是去了边塞。 这些年,她对他有心无力,如今才发现,自家孙儿竟是吃了这么多的苦。 “祖母莫要这么说。”楚青临神色淡淡:“是孙儿不争气。” 他承认,自己的确不该。可他控制不住,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他从前未曾对谁动过情,于是,燕蒹葭便成了他的劫数。 ------题外话------ 楚青临和扶苏,其实都是缺爱的孩子。咱们公主正好相反,生在帝王家,却满满都是被爱。不过,公主虽然一直都是被偏爱,但在预知梦里面,二十岁就死了。 152局(中) 望着楚青临如此执拗的模样,楚老太君仿佛看到了已故的儿子。心中顿时一阵酸涩。 强忍着泪水,她冲楚青临招了招手:“青临,你随祖母来。” 楚青临不疑有他,随着楚老太君而去,楚元绽亦是紧随其后。 他知道,祖母会支持兄长。虽然连他自己也不能接受兄长竟是欢喜燕蒹葭那般女子,可到底兄长执念在此。 如今若是有了祖母的支持,兄长或许能够好受一些,祖父也不会再为此事为难于他。 楚元绽如此想着,一行人已然到了楚老太君的院落。 楚老太君挥退了一众下人,而后让楚青临和楚元绽都坐下来。 等到两人都坐下了,楚老太君才看向楚青临,问道:“青临,你当真心悦临安公主?” 楚青临垂眸,却毫不犹豫的答道:“是。” 对于他爱慕燕蒹葭的事情,他其实已然没了否认了机会。自从前两日燕蒹葭坠马,他便掩饰不了自己的情意了。 “你与她在北垣,可是经历了什么?”楚老太君继续问道:“你莫要担忧,但说无妨。祖母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眼中的临安公主,是如何之人。” “在北垣,我失了智,在她的庇护下,活得很好。”楚青临缓缓说着,眸光有一瞬间极为悠远,仿佛回忆起了那时的场景,神色不自觉便温和了几分:“公主其实并不娇气,在北垣的村落,她从未喊过太苦。我那时时常犯错,不是将汤药洒到她身上,便是烫伤她的脸容。可她却没有因此记恨,若是村中有黄发小儿欺辱我,她便会第一个站出来,为我出气。” “公主也并不荒淫,她在京中所作所为,皆是伪装。在北垣的时候,她其实有许多次机会,可以过河拆桥,置我于死地。可是她没有。即便知道我借用梵大蚌散播谣言,她也半分没有要杀我之心” 那时,扶苏与燕蒹葭说过,斩草除根,但燕蒹葭却没有这么做。彼时的一切,楚青临都记得清清楚楚。 “金鳞岂是池中物?”楚老太君摇了摇头:“那时寿宴她的举动,本足够让人觉得惊艳,我知道,她是不寻常的女子。你瞧上她,也实属正常。” 她那时见着燕蒹葭,便觉得是个厉害的角色,如今不仅她的孙儿爱慕之,就连国师扶苏也是亦然。 说到这里,楚老太君不由沉吟道:“只是,青临你要知道,临安公主本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你欢喜她,祖母自然支持,但能否将其拿下,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楚老太君话音落下,楚青临便有些诧异的看向她。瞧着那双清明的眸子,他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兄长这样好,她还会不喜欢?”一旁的楚元绽嗤之以鼻:“先前她可是爱慕兄长,还说要将兄长纳入哼,说了一些浑话。” 说是要将楚青临纳入公主府,后半句话,楚元绽没有说,但在场楚老太君和楚青临皆是知悉。 “你瞧你,简直和你祖父一样,完全没有眼力见。”楚老太君哼笑着说道。 楚元绽却依旧固执己见:“祖母,兄长本就是很好,整个建康,有谁不想嫁给兄长?” 楚老太君叹了口气:“罢了,你这般孩子心性,也是不必去想这些的。” 说着,她复又看向楚青临:“青临,在这件事上,祖母支持你。你不必想你父母的事情,这件事本就查不清真相,你祖父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劝。” “祖母的意思”楚青临凝眸:“莫非,祖母怀疑,爹娘的死,和陛下没有干系?” “于你祖父来说,陛下是王,但于我来说,陛下也曾是你父亲的故交。”楚老太君轻声道:“当年陛下,也是与你父亲出生入死的,我其实并不相信,陛下会对你父亲动手。” “陛下也曾因为要救你父亲,身陷囹圄。再者说,你父亲死后,楚家虽没落了一些,但若陛下当真是心狠之人,应该斩草除根,连你也一起除掉。可这些年,陛下可曾动过你的性命?” 答案是没有。燕王一次都没有想要置之死地,但凡他真的想,楚青临不会安安稳稳的从边塞归来。 “祖母说的,的确在理。”楚青临还未说话,一侧的楚元绽率先回道:“可为何,陛下又要阻止我们调查此事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楚老太君摇了摇头,她伸手,苍老的五指落在楚青临的手上:“青临,不要为了尚未明朗的一件事,便将自己困住。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到来,陛下与你父母的死无关呢?那你岂不是要因此,悔恨一生?” “可祖母,若是陛下真的害了我父母呢?”楚青临的目光,直直落在楚老太君的脸上,异乎执着:“爱慕仇人之女,我父母泉下有知,怕是” “青临,我了解你爹。他是我儿子,他与你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楚老夫人宽慰道:“若是他知道你真的不可自拔的爱慕临安公主,定然是会让你听从自己的内心。” 听从自己的内心? 楚青临沉默下来,他真的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吗? 与此同时,公主府。 今日日头正好,公主府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皆是为了探望而来。 燕蒹葭彼时正坐在美人榻上,脸色苍白,但眼中却满是笑意。她倒是的确下了帖子,让人前来探望,只是,人都到了公主府门口,她又让下人拦住。 众人皆是不解,下人却道:“公主吩咐,作为东道主,各国使臣率先入内。但公主今日身子还没有大好,只允许一两人先入内,排队探望。” 如此做作的姿态,让众人皆是无言。但碍于礼仪体统,众人便只好在外候着。 率先入内的,是赵国太子,赵榭。 赵榭方踏入公主府,便觉奢华至极,他一路看来,竟是不比皇宫来得差多少。 而后,他于庭院之内,终于见着燕蒹葭。 比起那日所见,意气风发的临安公主,此时她的确扶风弱柳。她身上盖着金丝绣凤薄被,身侧有炭火熊熊。 “赵榭,你来了。”瞧见赵榭前来,燕蒹葭笑着打了个招呼,眉眼生辉。 赵榭? 显然,赵榭有些讶然。他这是自成年以后,第一次见着燕蒹葭,可为何燕蒹葭与他说话,如此熟稔? “不必如此惊讶。”燕蒹葭示意下人拿了一张太师椅给他,而后继续道:“虽然现在你与本公主还不算熟稔,但说不定,今后咱们就不是外人了。” “公主这是”赵榭摸不着头脑。 “本公主的意思,你应当明白。”燕蒹葭笑眯眯道:“若是你听不惯,本公主可以照旧唤你赵太子。” 瞧着燕蒹葭的模样,赵榭顿时起了怀疑之心。 燕蒹葭的意思莫不是要与赵国结亲? 心下微微一愣,赵榭面上依旧温和笑道:“公主素来喜欢开玩笑,不知公主近日,恢复的可还好?那日见公主摔下马,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好多了。”燕蒹葭回道:“只是还站不起来。” 她叹了口气,而后又道:“不过,方才本公主的话,并非玩笑。” “不是玩笑?”赵榭一顿,似乎没有料到,燕蒹葭会这样直接。莫不是当真要将这种事,挑明至斯? “是呀。”燕蒹葭道:“本公主如今也大了,五皇姐和六皇姐也很快要嫁做人妇了。正巧借着此次五国大会,好好相看相看夫婿。” “公主难道不知道吗?”赵榭笑道:“贵国国师和将军,皆是对公主有意。” 如今楚青临和扶苏爱慕燕蒹葭的事情,已然传的人尽皆知。 “赵太子这才是开玩笑。”燕蒹葭挑眉:“且不说扶苏无权无势,就是楚青临他们楚家可是自来与天家有些隔阂的。” 她似乎并不介意将这等子事情捅开,放在台面上说。 但言外之意,赵榭倒是听得仔细。 燕蒹葭想要和亲,理由是权势,可作为燕国最为得宠的公主,权势于她,难道不是囊中之物? “赵太子倒是要好生思索一番了。”燕蒹葭似笑非笑,眉眼如画:“本公主听闻,赵王对十一皇子极为疼宠,也不知太子这东宫之位,能坐稳多久。” 赵榭拢了拢衣袖,垂眸:“公主有心了。” “互惠互利罢了。”燕蒹葭道:“本公主做事,素来是光明磊落的,如今给赵太子一个选择,给旁人也一样是如此选择。就是要看,谁更有诚意。” 得燕蒹葭者,相当于得了燕国的半壁江山。可与虎谋皮,谁也说不准,最后真正献出半壁江山的会是谁。 “孤会好好想想的。”赵榭拱手:“公主好生休养,孤就不打扰了。” 说着,赵榭起身,很快退了出去。 望着赵榭离去的背影,西遇不由出声:“公主这般说,若是让国师知道,怕是” 燕蒹葭不慌不忙,唇角弯弯:“又不是真的要和亲,怕什么?” ------题外话------ 穿插完小插曲,现在公主继续布局各位小仙女,平安夜快乐记得吃苹果。 我会在weibo献上小剧场,微博号:Wui凉薄浅笑,记住W是大写哦 153楚家真相 出了一个赵榭,又来一个风景轩。 作为越国的七王爷,风景轩一直极为洒脱,他方踏入屋内的时候,便忍不住率先说道:“公主这府邸,倒是精致十足,怕是比起皇宫,也丝毫不逊色的。” “是吗?”燕蒹葭兀自一笑,弯唇:“不过七王爷应当知道,父皇最是疼宠本公主,不过一些俗物而已,算不得什么。” 人皆是说,富不露财。但燕蒹葭却是不同,她很是坦然,坦然到几乎是炫耀。 “公主的确很是受宠,”风景轩点头,而后道:“不知方才公主与赵太子说了什么,太子回去的时候,显得有些心思沉沉。” 燕蒹葭笑了笑:“七王爷若是好奇,不妨附耳过来。” 说着,她冲他招了招手。 风景轩一愣,心下有些狐疑,燕蒹葭这是耍的什么花招儿? “既然七王爷不想听,那本公主就不说了。”下一刻,便听她道:“七王爷请回。” 她脸上依旧带着三分笑意,看得风景轩摸不着头脑,以为她这是与他开玩笑。 “西遇,请七王爷回去罢。”燕蒹葭懒洋洋的睨了眼身侧的西遇。 西遇颔首,而后便道:“七王爷,请。” 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那模样,显然是真的要打发他回去。 “公主这是何意?”风景轩停下步子,不解道:“莫不是恼了我了?” “没有。”燕蒹葭摇头:“本公主和七王爷,气场不和。” 她说的倒是认真,但看的风景轩委实是完全不懂。他蹙眉,心下也懒得搭理燕蒹葭,便转身离去。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西遇不解道:“公主似乎对太子和七王爷,态度很是不同。” “试试他的性子。”燕蒹葭勾唇:“他们几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主使者。” 西遇问:“那公主,是否让魏国太子进来?” “不必了。”燕蒹葭摆手,笑颜逐开:“让他去揣测,不是更有意思吗?” “都打发了罢。”她又幽幽道:“今夜就有好戏看了。” “是,公主。”西遇拱手。 而后,他很快出去,将一众前来探望的贵胄打发了,虽说燕蒹葭的行径,让众人皆是有些不悦,但谁也不许与她撕破脸皮,于是这件事便就这么结束了。 西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众人打发走,转身回去之际,身侧传来侍从提醒。 “西遇大人,楚将军来了。” 楚青临? 西遇回头,正瞧见楚青临一袭墨色纹麟锦衣,踏步而来。 他腰佩长剑,身姿挺拔,一眼便让人觉得俊美绝伦,也难怪建康女子趋之若鹜。 “楚将军。”西遇颔首,拱手行礼。 “本将军要见公主。”楚青临不紧不慢,语气淡淡道。 西遇闻言,倒是没有急着拒绝,而是问道:“楚将军可收到公主的帖子?” 帖子,楚青临自然不可能收到。 因为燕蒹葭指明送去帖子的,无外乎几个人,其中便正是没有楚家。 “没有。”楚青临冷然道。 “楚将军没有帖子,属下便不能放楚将军入内。”西遇正色道:“还请楚将军见谅。” 说着,西遇转身,就要离去。 “本将军有要紧事。”楚青临语气很淡:“烦劳与公主通报一声。” “公主今日会客,已然疲乏,还望楚将军……” 楚青临缓缓道:“那大蚌,并非我一人所为。” 西遇一怔,随即道:“属下会通报公主的。” …… …… 西遇进屋,见着燕蒹葭正闭目养神,本不想打扰,却还是开口:“公主,楚将军求见。” 燕蒹葭睁开琉璃眸:“他来做什么?” “楚将军说,大蚌之事……并非他一人所为。”西遇回道。 不是他一人所为?燕蒹葭垂眸,陷入沉思。 片刻,她才抬眼,道:“让他进来罢。” “是,公主。”西遇点头,很快走了出去。 等到他再入内的时候,已然是身后跟着楚青临了。 远远的,两人的视线蓦然撞上。 燕蒹葭在审视楚青临,而楚青临亦然是在看她。 今日的楚青临,显得有些苍白,不过他倒是一如既往好颜色,眉眼秀美,让人为之侧目。 燕蒹葭正想的入神,楚青临却率先一步,开口道:“公主的腿伤,可是还好?” 他眸光比起从前,温软了几分,虽说依旧泠然至极,但有些情愫,的确已然掩饰不了。 饶是燕蒹葭,也不由有些讶然。 她缓缓吐气,漠然道:“没有大碍了,再休养两日,便可下地。” “那便好。”楚青临颔首,而后又道:“公主今后,还是莫要拿自己去作诱饵了,若是当真伤了腿,怕是……” “楚将军知道?”燕蒹葭挑眉,语气不由上扬。 “嗯。”楚青临走到她的面前,驻足。 燕蒹葭心下一咯噔:“竟是这般明显,像是在做戏?” 如果真的那么明显,那么有些计划,不得不改变了。 只是,她想不通,分明自己已然做足了表面功夫,为何…… “公主不必多虑。”楚青临却道:“我能察觉,那是因为公主与我有过很长时间的交集。” 说着,他垂下眸子,神色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黯淡。 那日他虽也着急,但是等到回过神来,他才明白,一切恐怕皆是燕蒹葭的布局。她故意栽赃给昭和,若是再找个人顶包,那么昭和必然会去追查是谁陷害了自己。 如此一来,那暗处之人,定然是防不胜防,极容易被昭和抓到小辫子。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燕蒹葭要做的,自然就是这个‘渔翁’。 然而,楚青临那一句自称‘我’,倒是让燕蒹葭笑了起来:“楚将军这是怎么了?今日似乎极为不同。” 从前楚青临在她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矜贵自持。张口闭口都是本将军,与她一般无二。 “没什么。”楚青临语气平静:“我与公主也算是有过生死之交,关心一番公主,也是寻常。” “寻常?”燕蒹葭嗤笑:“哪里寻常?当初可是楚将军与本公主说,忘记前尘种种,怎的如今又这般不要脸的反悔了?” 她是真的被楚青临给气笑了,这厮当她燕蒹葭是什么人?任他揉捏的阿猫阿狗吗? 本以为,她说完这话,楚青临会和她吵起来,不料他却认真的看向她,语气很轻:“那时是我冲动,公主若是恼怒,我可以任凭公主处置。” 这下,不仅是燕蒹葭,就是一旁的西遇,也不由抽了抽嘴角,难以置信。 一向高傲的楚青临,这是……喝醉了?说胡话? “楚将军可莫要这般,着实吓坏了本公主。”燕蒹葭一脸吃不消的表情:“今日本公主见你,不是听你说这等子胡话。” 她正对着阳光,金灿灿的光芒落在她的眉眼之上,衬得她愈发肤如凝脂,艳绝动人。 可奈何,她并不吃楚青临服软的这一套,依旧公事公办,端是一副不妥协的态度。 楚青临道:“公主想知道,那大蚌是谁与我合谋?” “你这不是废话吗?”燕蒹葭冷笑:“若是本公主不想知道,还会让你踏入公主府半步?” 她可没有耐心,再和他兜兜转转,绕弯子了。 “一个神秘人。”楚青临也不气恼,依旧好脾气道:“但我查不到,到底是谁。” “那日凉州的事情方结束,便有人引我出去,我追着那人到了山林,他才停下来,与我提起扰乱民心的事情。” “公主知道,我楚家自来与陛下有些隔阂,所以我便将计就计,一方面是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另外一方面……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想利用我。” 燕蒹葭伸手,端起一旁的杯盏,缓缓笑起来:“只是可惜,你没有抓到那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没有抓到那人,而且还让燕蒹葭知晓此事是他所为。 “是。”楚青临没有否认。 他从前本就无所谓,此事被燕蒹葭知道亦或者被燕王知道,会怎么样。 看着依旧执拗的楚青临,燕蒹葭知道,这厮是放不下仇恨。 自然,如若是她自己,也一样放不下。 但她相信她父皇说的话,只是她父皇不愿告知实情。那么今日,便由着她来传达这件事的始末好了。 定了定心神,燕蒹葭道:“楚将军这样对付父皇,是因为你父母的事情罢?” “是。”楚青临再度颔首,他看起来冷冷清清,但却意外的诚实而真挚。 “前些时日,父皇曾与本公主说过此事。”燕蒹葭道:“只是不知道,楚将军可想听一听?” “公主当真知道?”楚青临瞳孔微微一缩。 “自然。”燕蒹葭正色道:“我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还与你开玩笑。只是……” 说着,她抬眼,看向楚青临。瞧着他满目星辰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便叹了口气。 楚青临问:“只是什么?” 燕蒹葭深吸一口气,吐气如兰:“楚将军信与不信,能否接受,就要看楚将军自己了。” 她想与楚青临说这件事,也是因为有着自己的私心。 或许,让楚家释怀,将来便多一股力量护着燕国一世安宁。 …… …… ------题外话------ 您的小狼狗楚将军即将上线~请注意查收 154宠溺 片刻之后,燕蒹葭终于将楚青临父母的事情,告诉了楚青临。 很长一段时间,楚青临说不出话来。他沉默着,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眉眼很是深邃。 燕蒹葭缓缓道:“本公主方才也说了,楚将军信或者不信,能否接受,就要看楚将军自己了。” 楚青临无言,整个人宛若僵住了一样,没有动作。或者说,此时此刻,他无法动弹。 自己的父亲是被自己的母亲所害,而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燕王,却是真心待他们楚家之人 换作是燕蒹葭,也是无法相信的。所以她能够理解他这会儿的震撼。 “楚将军可以寻一方铜镜。”想了想,燕蒹葭道:“那镜子唤作方天镜,能够窥探故去之人的过往,但据说,此镜百年前便消失,不知去向。” 方天镜的事情,是扶苏与她说的,只是,若是要真的想寻到方天镜,怕是极为困难了。 “多谢公主。”楚青临颔首。 听着他的话,燕蒹葭以为这厮大概是要离开了。 谁料,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制下来,眸底沉静如水:“公主可知方天镜长得什么模样?如何区分其与普通铜镜?” “有倒是有,”燕蒹葭道:“不过楚将军得稍作等待。” 说着,她看了眼西遇,示意西遇去拿。 西遇会意,很快离去。 燕蒹葭见他没有那么快走,便又道:“楚将军先坐罢,这么站着也是没有用的。” 说着,她兀自抿了口茶,神色不变。 楚青临颔首,道了句谢,顺势坐了下来。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他想了想,总觉得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是满心关切,如今骤然因为他父母的事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忽然想起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递到燕蒹葭的面前:“我这里有极好的伤药,公主” “楚将军客气了。”燕蒹葭打断他的话,云淡风轻道:“这药,本公主就不收下了,公主府什么稀罕物什没有呢?” 她抬眼,看向楚青临。琉璃眸满是笑意,可那笑极为疏离。 “公主是这样厌倦我?”楚青临深邃的眸底,划过无声的情绪。 “不是厌倦。”燕蒹葭道:“本公主和楚将军,自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看得出来,楚青临对她有意。但她素来直接,她对楚青临无意,便就直接拒绝他。 或许这会儿楚青临会觉得伤人,没有颜面。 但将来,他是会感激她如此果断而无情的。 “那是从前。”楚青临语气软了几分,那张清冷的面容,很是秀美:“如今,我心悦公主。” “楚将军,哪怕本公主方才那些话是诓骗你的,”燕蒹葭道:“你与我有着血海深仇,你也能依旧心悦本公主吗?” 她想,楚青临不会那么容易释然。 可下一刻,这厮却定定然望着她,神色异乎认真:“是。” 坚定而低沉的一个字,敲在燕蒹葭的心头。 燕蒹葭有些讶然:“楚青临,你可要想清楚。” “父母之仇,虽说不共戴天。”楚青临道:“但我这一辈子,从未真正遵从过内心。” 他道:“这一次,只是这一次,我想纵容自己一回。” 这样的楚青临,深情而又冷静。他眸底宛若盛满了浩瀚星辰,看得燕蒹葭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生的好看,就是让人有些讨厌不起来。 可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容。 那人笑意盈盈,站在树下望着她。 “楚将军。”燕蒹葭道:“可本公主对你无意。” 她坦然的说着,眸底一派清明。 “无妨。”楚青临道:“有朝一日,公主总会对我有意。” 说着,他兀自放下瓷瓶,而后转身,就要踏步离去。 瞧着那般挺直如松的背影,燕蒹葭有些不忍心开口。但她还是看了眼身后,蓦然出声。 “楚将军。” 楚青临一顿,心下升起一抹期待。 燕蒹葭继续道:“方天镜的画本,你还没有拿去。” 一时间,楚青临脸色微红,而后他转身,便见西遇已然捧着一本册子,朝着他走来。 “多谢公主。”楚青临拱手,而后拿起西遇手中的册子,转而便闪身离去了。 不过转瞬,楚青临便消失了踪迹,看得燕蒹葭一阵头疼。 “派人去楚家,告诉他第十七页上才是方天镜。”原本这方天镜便是收录在众多古铜镜的册子里,而且这些古铜镜,皆是没有注上名讳。 她若是不告诉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哪个才是方天镜? “是,公主。”西遇点头,似乎来了兴趣,忍不住看了眼燕蒹葭,故作一本正经:“公主,方才属下好像是听到楚将军说爱慕公主。” “嗯。”燕蒹葭挑眉,看了眼西遇:“怎么,你很诧异?” “诧异至极。”西遇点头,老神在在道:“属下从没有想过,公主会成为白菜,人人都想拱” “你才是白菜!”燕蒹葭抬脚,正想一脚踹过去。 不料西遇却下意识闪了身子,而后咽了口唾沫,看向她:“公主,属下这是惯性反应。并非有意要躲。” “近来愈发嚣张了,”燕蒹葭冷哼,瞪了眼西遇:“改日本公主也给你娶几个娇妻美妾,让你也当一回白菜!” “公主恕罪。”西遇眼中划过惶恐:“公主知道的,属下最怕女色。” 他年少时候曾一次误入青楼,被里头女子吓得花容失色,于是此生便下定决心,不娶妻。 毕竟,女人当真极为可怕。 “你怕女色,那怎么不见你怕本公主?”燕蒹葭哼笑。 “公主是与众不同的。”要不是陛下当初下令,他自是不肯:“公主天人之姿,与旁的庸脂俗粉不一样。” 心中所想,他自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谁让燕蒹葭就是好这口呢? 话音落下,便见燕蒹葭点了点头,温和了许多:“你知道就好。” 果然,最了解公主的,非他西遇莫属。 只是,国师和楚将军,公主到底选谁好呢? 若是可以,两人都选了,也是不错。 毕竟他家公主,若是愿意遣散府邸的面首,也是对得住那两位贵人了。 见西遇突然安静,一副蹙眉深思的模样,燕蒹葭不由道:“西遇,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西遇面不改色回道。 夜幕渐渐降临,燕蒹葭午后一阵好觉,便全然忘了扶苏说要来寻她的事情。 于是,她正用着晚膳的时候,扶苏便忽然入屋内,带来一阵清香。 燕蒹葭闻着味儿,头也不抬:“国师日日这般偷鸡摸狗,真是” 扶苏道:“公主,我今日书信与你,你不是已然知晓了吗?” 说着,他缓缓走向燕蒹葭。见燕蒹葭吃的有些寡淡,不由蹙眉。 被扶苏这么一提醒,燕蒹葭便想了起来,嘴上还是道:“信是收到了,但是国师为何不走府邸大门?” “公主只吃这么点,怕是太少。”扶苏却道:“难不成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饭菜,不合公主的胃口?” 说着,他宛若正牌驸马爷一样,看了眼一旁侍从。 西遇站在一侧,暗暗点头。 国师这般,倒是像正经驸马爷了,那么楚将军呢?要给他一个什么位份合适? 这样一想,难不成公主的大婚,指日可待? 燕蒹葭哪里知道西遇从午后楚青临离去便净是想这等子事情?她只放下碗筷,淡淡道:“今日吃不到醉香楼的醉鸡,本公主便什么也吃不下。” “西大统领,没让人去醉香楼给公主买来吗?”扶苏看向西遇。 西遇垂眸,回道:“公主只吃热乎的。” 说完这句话,西遇便有些后悔,生怕自己这话,让扶苏觉得燕蒹葭太过挑剔。 但身为一国公主,挑剔点又怎么了? 扶苏闻言,倒是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看向燕蒹葭:“我带公主去。” “这会儿醉香楼的醉鸡都卖光了。”燕蒹葭托腮,叹了口气。 “无妨。”扶苏道:“我自有办法。” 说着,燕蒹葭在一旁便眼中一亮。 “国师,不可。”西遇上前,阻止道:“公主今日的腿还没有大好,外头太过危险,恐怕” 外头如今想要刺杀燕蒹葭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正是这个节骨眼,燕蒹葭自是不能有闪失。 “西大统领放心,有我在。”扶苏缓缓上前,倾身抱起燕蒹葭。 燕蒹葭也是习惯了这厮突然的举动,只一动不动,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扶苏,你倒是挺厉害的。” 她真心夸赞了一句,即便如今还未出门,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竟是莫名信任他。 扶苏一笑,颠倒众生:“公主才知道吗?” 说着,西遇便瞧见,燕蒹葭和扶苏的脸容,一瞬间便变了个模样,连带着气韵也变得极为普通。 西遇大惊:“国师这是” “幻术。”扶苏淡淡道:“可维持两个时辰。” 说着,他转身,一跃而起,带着燕蒹葭消失在了公主府。 ------题外话------ 甜甜的一章节,说国师C位的,有人反对吗?哈哈 155局(下) 扶苏抱着燕蒹葭,不过片刻便到了醉香楼,他一跃而上,轻功倒是极为了得。 燕蒹葭本以为,到了醉香楼还要一阵子才能吃到醉鸡,不曾想,那头店小二却很快招呼过来。 端上一盘热腾腾,刚出锅的醉鸡。 燕蒹葭眸光一亮,看向扶苏:“怎么这样及时?时间算的恰好。” “山人自有妙计。”扶苏弯唇,宠溺一笑。 他方落下话音,暗处,牧清便忍不住撇嘴。 明明是师父让他先飞奔前来,提前定了包厢,威逼利诱厨子,才有如今这一顿醉鸡。 燕蒹葭闻言,不疑有他,只笑眯眯的伸手,扯下鸡腿,递到扶苏面前:“国师也尝尝罢。” “公主吃吧。”扶苏风轻云淡道:“我已然用过晚膳了。” “嗯?不喜欢?”燕蒹葭挑眉,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罢了。 扶苏失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接过燕蒹葭递来的鸡腿,极为雅致的品尝起来。 这醉鸡,如燕蒹葭所说,的确外焦里嫩,极为鲜嫩香脆。咬一口,那肉连带着皮都是香酥至极。 “好吃吧?”燕蒹葭盯着他,一脸期待。 “好吃。”扶苏点头。 两人有说有笑,极为温馨。看得暗处的牧清,心下一片唏嘘。 他极少见师父这样的欢愉,发自内心的欢愉。若是能一辈子这般,其实也是很好。 纵然能带给师父幸福的是燕蒹葭,也是无妨。 燕蒹葭和扶苏吃完醉鸡,本以为就要回去,不料扶苏却是拐了个弯儿,带着她朝着城郊的方向而去。 燕蒹葭心中诧异,但更多的是欢喜。 她这几日都快躺得发霉了,扶苏似乎很是了解她,能带她去散散心也是极好。 心下想着,她手上更是紧紧的搂住扶苏的脖颈。 清冷的明月照在扶苏的脸上,看得燕蒹葭不由咽了口唾沫。 这厮的确生的太好,性感的喉结,挺直的鼻翼,秀美的轮廓那股如风如云的气质,委实让人想要靠近。 燕蒹葭下意识伸手,触到他的喉头。 扶苏一愣,低头朝着燕蒹葭看去。就见小姑娘认真的盯着他,眉眼满是好奇之色。 “公主?”耳根子微微一红,扶苏强作镇定。 “扶苏,你生的真好看。”燕蒹葭一笑,颠倒众生。 扶苏心口一滞,有情绪溢出眸底,却还是让他摁住。 他盯着她,垂眸说道:“公主这是在调戏我。” “嗯。”燕蒹葭供认不讳。 扶苏眸中划过一抹情愫,笑着开口:“公主可知,这般是要对我负责的。” 他抬眼,继续往前而去。 “不知道。”燕蒹葭笑眯眯回道。 正说话间,两人已然到了一处小桥之上。 桥下水声潺潺,悦耳动听。即便冬日寒凉,却依旧奇迹般的满是生机。 “这是哪儿?”燕蒹葭看了眼四周,只觉极为幽静。 若是从前,她喜欢热闹,绝不喜欢这般幽静的地方。 可今日,她的喜好也似乎变得异常奇怪。 她喜欢这一刻,喜欢这方天地。喜欢四下的静谧,仿若静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城郊的一处荒地。”扶苏缓缓走到一侧,将燕蒹葭放了下来,动作极为小心:“公主莫要动弹,仔细些腿。” 燕蒹葭挑眉,揶揄道:“你带本公主来这儿,莫不是” 瞧着燕蒹葭那意味深长的笑,扶苏不由脸色微红,语气依旧寻常,解释道:“公主放心,我没有那等子登徒子之心。” 这般情窦初开的模样,纵然他极度隐忍,却还是落到了燕蒹葭的眼底。 燕蒹葭笑了起来,道:“扶苏,你真是可爱。” 这是生平头一次,扶苏被人说是可爱。他无奈的摇头,而后看向一侧。 “公主,你看。”扶苏忽而说道。 看? 燕蒹葭寻着扶苏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小桥的西南边,有黄色星光缓缓而来。 “那是什么?”燕蒹葭紧紧盯着那黄色的光,不过片刻,便徒然明白。 “是萤虫!”燕蒹葭一愣,越来越多的萤虫,朝着她与扶苏而来。那萤虫倒映在水中,显得格外迷幻而炫目。 “真美!”燕蒹葭扬唇,不由眉眼弯弯。 这萤虫,的确极美。只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样多的萤虫? 似乎看出了燕蒹葭的疑惑,扶苏回道:“昨夜我去山里头抓的。” 昨夜? 燕蒹葭看向扶苏:“你一整夜没有合眼?” “嗯。”扶苏点头。 他以为,燕蒹葭会大为感动,不料她却是冲他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厉害!” “厉害?”扶苏嘴角一抽。 “有耐心。而且,大晚上不睡,今日却还是精神头那么好。”燕蒹葭啧啧道:“扶苏,你真的是厉害,本公主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一脸煞有介事,听得扶苏忍俊不禁。 画本子里,一般女子不是该感动流涕,许诺终身吗?怎么到了燕蒹葭这儿,竟是像极了兄弟之间的敬佩情感? 事到如今,他也不觉懊恼,只笑了笑,问她:“公主可是欢喜?” 燕蒹葭倾城一笑,语气愉悦:“自是欢喜。”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萤虫之上,眉眼舒展,温顺至极。而扶苏的眸光却紧紧随着她,温柔如水,满是星辰。 两日后,公主府。 屋内,炭火熊熊,极为暖和。 燕蒹葭难得端坐在案几前,手中捏着一本书,聚精会神。 这时,西遇敲门入内,禀告道:“公主,驿站失火了。” “失火?”燕蒹葭抬眼,放下手中的书,道:“怎么回事?” “越国七王爷的屋内,起了火。”西遇道:“索性七王爷没有事,倒是死了几个奴仆。” “哦?”燕蒹葭来了兴趣,嘴角勾起一抹笑:“查到点火之人没有?” 西遇颔首:“查到了。” “先别说,让本公主猜一猜。”燕蒹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忖道:“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昭和公主” 她微微一顿,眸光看向西遇:“的侍女。” 西遇一震,不由抬眼,正对上燕蒹葭眸底的幽深:“公主料事如神!的确是分毫不差。” 昨夜,驿站走水,偏生谁的屋内都没事儿,就七王爷风景轩的屋内,燃起熊熊烈火。 好在风景轩警觉,立刻从屋内逃出。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经过一整夜的彻查,终于有了眉目。 那就是昭和的侍女。可惜,那侍女连夜畏罪自杀,最终死无对证。风景轩不得已,只好向昭和发出责难。 昭和却表示,这侍女爱慕风景轩,见风景轩似乎对燕蒹葭多看了两眼,于是,便在那日赛马,于马匹上动了手脚,害的燕蒹葭落马,受伤。 近两日,那侍女又听闻燕蒹葭似乎有意要与风景轩结亲,因着无法再动燕蒹葭,她因爱生恨,便打起了风景轩的主意,想要带着风景轩一起赴死。 就这样分明只是驿站失火,最终在昭和各方证据之下,敲定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她被侍女诬陷,实际上她根本没有要害燕蒹葭之意。 二则,这婢女在驿站放火,也与她没有多大的干系。 但她自认没有管束好下人,于是向公主府和风景轩的新处所,都送去了厚礼,以表安抚与歉然。 说道最后,西遇不由道:“可惜这一次,还是让昭和公主逃脱,她人证物证都是准备齐全,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不过短短几日,异国他乡,竟是这般迅速的将一切处理好,连带着自己身上的脏水也一并摘除干净,不得不说,昭和的确有些手段。 “无妨。”燕蒹葭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原本这次,就不是要拉她下水,她是鱼饵,如今顺利让本公主捉到大鱼,也是功不可没的。” 说着她微微一笑,眸底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西遇不解:“公主是说背后之人已然露出马脚?” 燕蒹葭不惜以自己的身体,设了一个局,就是为了引出姽婳真正的主子。 但如今,不过一场大火,为何燕蒹葭就知道,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这几日,本公主一直在养伤,没有踏出公主府分毫。”燕蒹葭笑眯眯道:“但还是派人,去将各国之人,都盯住了。这一点,风景轩不会不知道。”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前两日本公主刻意制造假象,让昭和以为此次陷害她的是越国之人无形之中,昭和便成了一颗棋子,她会另外派人去盯着越国的一切。” 但这些,都是在风景轩的意料之外。他如今离开自己的领域,来到燕国,本就势单力薄,只防着燕蒹葭的人手便耗去他很大的精力。 西遇若有所思,道:“所以,他防不住在他意料之外的昭和公主?” “不错。”燕蒹葭颔首。 那日让西遇派人去驿站,引昭和怀疑,将祸水引入越国,其实就是为了今日。 那马夫的确是赵榭的人,但却是燕蒹葭让人假传赵榭的令。马夫以为是赵榭吩咐,不疑有他,照做了。 所以那日,无论昭和如何用刑,马夫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而后,她又让人假意传了风景轩的命令,就是为了降低昭和的警惕。要知道,若是万事都只是一个巧合,那么定然让人生疑。 ------题外话------ 好了,公主开始收网了你们能明白公主设的局吗? 另:最近上班很累,元旦没有休息。o╥﹏╥o所以更新很少。 155背后之人 燕蒹葭正说着,屋外有小厮敲门。 “何事?”西遇问道。 “公主,越国七王爷来拜访。” “公主,是七王爷。”西遇看向燕蒹葭。 “看来,他是跑来探探虚实了。”燕蒹葭缓缓弯唇,露出一抹笑来:“让他进来罢。” 屋外小厮应声:“是,公主。” 不多时,就见风景轩手执扇子,踏入屋内。 方一入屋内,他便叹了一声:“公主这屋子,可真是暖和。”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火炉之上,满面笑意。 “七王爷这话说的,”燕蒹葭似笑非笑道:“好似我燕国亏待了你一样。各国屋内,可是炭火充足的,否则怎么会烧着七王爷的寝屋呢?” 说着,她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水。 “公主这消息,倒是灵通。”风景轩掩门,笑道:“就是不知道,公主可还知道旁的什么?” “七王爷想让本公主知道什么?”燕蒹葭唇角一勾:“莫不是,火烧房屋的时候,七王爷是否在屋内这件事吗?” “哦?”风景轩兀自坐了下来,也不客气,只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缓缓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晚上的,本王怎么会不在屋子里?” 燕蒹葭从容道:“自然是因为本公主的人,昨夜在驿站之外,见着七王爷了。” 果然,她的话落下,风景轩眸底便有一丝不自然之色划过。 燕蒹葭噗嗤一笑:“七王爷真是好骗。方才本公主与你开玩笑呢!”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可诚然如此,风景轩却丝毫不觉诱惑,只仿佛堕入冰窖,有一股凉飕飕的气息扑面而来。 “公主惯会说笑。”风景轩垂下眸子,手还在下意识的摆弄折扇。 “听闻七王爷心中一紧张,便会摆弄折扇。”燕蒹葭道:“原来是真的。” 她话音落下,风景轩的手便是一顿。随后他抬眼,便见燕蒹葭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仿佛一眼可看穿人心。 “公主倒是会玩弄人心。”他笑了笑。神情徒然变得平静无波:“看来早些时候,本该让姽婳找个机会杀了公主的。” “这样快就撕破脸了吗?”燕蒹葭吹了吹热腾腾的茶,示意西遇道:“怎么忘了给七王爷看茶?” 说着,西遇便递上一个杯子,将杯子倒满清茶。 风景轩神色不变,放下手中的折扇,幽幽道:“公主的茶,本王可不敢喝。” “不喝就算了。”燕蒹葭笑眯眯回道:“七王爷爱酒,下回还是要拿酒招待。” 她那不紧不慢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要绕回原题,看得风景轩不由摇头:“公主难不成,想与本王接着闲话下去?” “那边言归正传罢。”燕蒹葭一脸无奈,眼底却划过一抹无声的笑意:“若是本公主没有猜错,昭和公主的侍女入屋内的时候,七王爷不在屋内。让本公主再想想,七王爷不在屋内,回去哪里呢?” 他那时,不在屋内。所以姽婳的侍女前去放火,本意是按照姽婳的歹毒,想烧死风景轩,而后再制造证据,将所有的污水都倒在风景轩的头上。 可惜,那时风景轩是让人假扮自己呆在屋内,所以死的人里头,都是一切侍从。无可奈何,姽婳只好将罪证都指向她自己的婢女,以此洗脱自己的嫌疑。 “公主觉得,本王会去哪里?”风景轩眸底平静,反问道。 “这个本公主怎么知道呢?”燕蒹葭道:“估摸着又在想法子害本公主罢。” 五国大会,已然去了一半的时间,可他还是没能真正拿她怎么办,所以,风景轩啊,是该着急的。 “不过无妨,七王爷如今已然暴露,再想如何也是没用。”燕蒹葭笑了笑,眉眼满是尊贵:“过不了多久,本公主会将七王爷埋伏在建康的爪牙,一颗一颗拔掉。” 确定了是谁,那么与他有干系的人,自是好找许多。 看着如此从容,宛若睥睨天下的君王的燕蒹葭,风景轩的心不由微微一颤:“公主可知,我为何非要置公主于死地?” 燕蒹葭直视着他,一双琉璃眸,邪佞至极:“知道。” “公主知道?”这一次,风景轩愣住了:“当真知道?” 燕蒹葭怎么可能知道?这可是藏在他心中很久的辛秘啊! “听闻你的母亲,是越国老国师的女儿。”燕蒹葭道:“只可惜,越国自老国师故去以后,便再无人可继承其衣钵。作为国师的女儿,再不济,总归是有些别于他人的能力。” 说到这里,燕蒹葭顿了顿,吹了口茶水,缓缓抿了口,而后抬眼看了看神色微变的风景轩,才继续道:“七王爷觉得,本公主说的可对?” “公主只知道那么点吗?”风景轩笑道:“若是只有这般三言两语蛊惑人心的功夫” 瞳孔倒映着风景轩的脸容,燕蒹葭云淡风轻,吐出骇人听闻之事:“有朝一日,本公主登上燕国皇位,便是越国气数将近之时。”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杯盏,眸底深邃而看不见底:“不知这样仔细,可算是知道?” “你”一瞬间,风景轩的笑意僵住。他骇然的盯着燕蒹葭,心中思绪万千,不断变化:“你到底是什么?” 妖怪吗?为何连他埋在心中的辛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本预言书,是他外祖父偷偷留给他的,迄今为止,他连母妃都未曾告知为何燕蒹葭会知道这一切?知道预言书上的预知? “公子别怕。”燕蒹葭笑了笑,笑声宛如银铃:“越国,还没有亡呢!” 轻飘飘的两句话,听得让人毛骨悚然,就连一侧的西遇,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谈笑之间,竟是能摧毁人的信念与意志。 眸底的赤红很快消散了去,风景轩对上燕蒹葭的眸子,头一次这般明目张胆的语气森然:“燕蒹葭,我会杀了你的!” 说着,他起身,拉门而出。 “等等。”正要离去,燕蒹葭自背后喊住他。 “门儿还没关呢。”下一刻,便听燕蒹葭低低说道:“皇室子弟,怎能如此没有教养?” 背脊一僵,风景轩掩饰住内心的情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落在他离去的脚印上,淹没一切。连带着他来过的痕迹,也消失无踪。 望着那渐渐雪白的一切,燕蒹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意顿时消失。 “公主。”西遇察觉她的神色,他上前两步,将门掩住:“可是太冷了?” “还没有到头。”燕蒹葭眯起眸底,喃喃出声。 “公主?”西遇不解。 “一切,都还没有到头。”很长的一口气,从她嘴里呼出,她眸底恢复清明,看向西遇:“灭亡燕国的,不是他。” “怎么会?”西遇不解:“公主不是说,找到背后之人,那么整件事便有了眉目。” 燕蒹葭嗤笑一声:“你不知道,方才那些话越国终将灭亡的话,本公主是怎么知晓的。” 西遇摇头,还是不知道燕蒹葭究竟在说什么。 他想,若是他和国师一样聪明,就好了。这样他就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懂得公主心中的愁苦。 正想着,一阵风吹来,门又一次打开,白雪皑皑的屋外,一道白色身影,执着四十八节紫竹伞,踏雪而来。 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拢起,他如雪中芝兰,如画的眉目,满是笑意。 “我猜,公主方才那些话全是诓人的。” 低沉而清透温柔的嗓音,仿佛从遥远的将来,飘入耳内。 扶苏如玉身姿,挺拔而卓然。 “你又知道了?”瞧见他,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扶苏,你可真是惯常喜欢偷鸡摸狗啊。” 不是偷听,就是翻墙,这厮还真是随性。 扶苏走到她的跟前:“公主又猜对了。” 他笑着放下手中的伞,而后进屋,掩门转身,看向燕蒹葭。 “公主这几日,又憔悴了。”扶苏心疼道:“公主还是吃胖些好,免得那么多人,总是要和我抢公主。” “你这嘴,真是抹了蜜。”燕蒹葭哼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何事?” “我想公主了。”扶苏却一脸真挚:“想来见见公主,不可以吗?” 这般深情款款,看得西遇实在是叹息。看来国师这正经的驸马位份,是势在必得了。 “我能说不可以吗?”燕蒹葭无言,翻了个白眼。 “可以。”扶苏道。 “那你还来?”燕蒹葭冷哼。 扶苏一笑,春风拂面:“我是说,公主只能说可以。” “呸!”燕蒹葭瞪了眼他:“真是嘴皮子利索。” 话落,扶苏却看了眼西遇,道:“西大统领,可是要给公主准备晚膳了?” 这意思,不就是嫌他碍事儿,让他赶紧离开吗? 西遇摸了摸自己,见燕蒹葭并没有斥责扶苏的意思,心下又是一叹,乖乖道:“还是国师想的周到。” 说着,他很快离去,顺便还帮这两人掩了门。 看来,他是要失宠了。自家的好白菜,要被猪也不对,是被谪仙给拱了。 不过好在扶苏是谪仙,这样一想,西遇的心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题外话------ 来了终于元旦结束了,假期等于加班,还不如平常哭唧唧 156簪子(微甜回归) 西遇退出去之后,屋内便剩下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燕蒹葭看向扶苏,一动不动道:“方才本公主和风景轩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扶苏点头:“听到了。” 见他如此,燕蒹葭不由来了兴致,笑道:“那不妨你来猜猜,本公主现下,心中想的是什么?” “公主想的是预知梦的事情。”扶苏回道:“公主在害怕,对吧?” 他从容的说着,视线却紧紧盯着燕蒹葭。只是,见着燕蒹葭那双瞳眸微微一缩,他便知道,他猜对了。 “本公主有什么可怕的?”掩过心中的一抹情绪,燕蒹葭勾唇,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难道是第一回认识本公主吗?” “公主应当猜到了罢?”扶苏平静而缓慢,薄唇微弯:“风景轩要杀公主的理由是,他知道日后公主会成为燕国的帝王,而后挥师朝着越国攻打。可若是这样,越国终将是会落寞,由此可见,越国并不是真正影响燕国气数的那一个罪魁祸首。相反,越国灭亡后,燕国还是陨落了,那么便意味着,有一个国家,在燕灭越之后,继而灭了燕。”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是这么一个道理。 而这才是燕蒹葭害怕的原因,因为预知梦中,燕国依旧是灭亡了,同时,哪怕她此刻费尽心思,揪出了越国的风景轩,却还是不知道,那真正让燕国灭亡的究竟是谁? 听着扶苏斩钉截铁的话,一字一句皆是敲在她的心上。 燕蒹葭挽起的发丝,突然便落了一撮下来,挡住她的脸容。 炭火声中,她仿佛听到自己强烈跳动的心。头一回,她觉得有些了无希望。 正在她沉思之际,扶苏伸手,骨节分明手缓缓朝着她而来,她下意识一躲,却见他还是俯身替她绾起那缕发丝,而后嗓音温柔,如山涧清泉涌入她的心。 “公主有我,还需要害怕吗?” 他从容的笑着,眉眼秀美俊朗,令人不禁陷入其中。 “那国师会背叛本公主吗?”她抬眼望着他,骤然一笑:“问错了,若是旁人,也许会,但国师不会。” 一瞬间,她又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燕蒹葭,不可一世而又自信张扬。 她斩钉截铁的说着,眉眼皆是艳绝。 “是。”扶苏摇头,回以肯定:“我许诺,永远守护公主和燕国。除非” “除非?”燕蒹葭挑眉:“除非什么?” 除非他变心?除非他不再欢喜她?还是 “没什么。”扶苏摇头。 “不说就算了,可惜了。”燕蒹葭叹了口气。 而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支卷云镶金簪子,兀自欣赏了起来。 瞧着她这模样,扶苏自是心中清明,他道:“这是公主要送我的簪子?” “是啊,可惜”燕蒹葭睨了眼扶苏,示意他把方才的话说全了。 否则的话,她自是不将这簪子送与他的。 “罢了,我方才只是想说,若是公主不在了,我便不守着这燕国了。”扶苏无奈道:“只是,有我在,公主自是安平顺遂,便只好将这些话又咽了回去。” “当真?”燕蒹葭看着他,见他神色真诚的点了点头,便又伸手,将簪子递到扶苏面前。 “喏,本公主送你的。” 扶苏接过簪子,不由眉眼愈发弯了几分:“公主哪儿买的?” 虽说这簪子上的玉是上好的玉,但这手艺实在有些差强人意,平白毁了这块好玉了。 燕蒹葭见他低眉带笑,以为他这是欢喜至极,不由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哪儿都买不到,这可是本公主亲手做的!” 她那骄傲的模样,委实让扶苏不忍心说实话。且一想到燕蒹葭竟是还亲手为他做簪子,心下更是愉悦。 “公主做的,真好看。”扶苏说道:“没想到公主还会做簪子,光是这雕刻花纹,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无妨,你喜欢便好。”燕蒹葭笑眯眯道:“本公主听牧清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只是你怎的不提前与本公主说一声?不过两日,本公主思来想去,只好赠你此物,聊表心意。” 若是再多些时间准备,她定然要给他准备一艘极好的画舫,找些绝世美人儿来,大兴歌舞,给他过个难忘的生辰! 燕蒹葭兀自想得许多,却没有注意到,扶苏神色划过一抹不自然之色。 而后他快速掩饰了去,只失神了一下,习惯性的笑道:“生辰什么的,扶苏早就忘了,还是多谢公主费心了。” 说着,他万分珍爱的将簪子捏在手心。眉眼柔顺至极。 可他突然的疏离,却是让燕蒹葭徒然留意了起来。 “你不喜欢这个簪子?”燕蒹葭问。 她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倒是不喜欢藏着掖着,哪怕是算计旁人,也是直来直去。 “喜欢。”扶苏回道。 燕蒹葭继续问:“那你是不喜欢本公主送你簪子?” “喜欢。”扶苏继续答道。 方才的失神,转瞬消失,他有些不懂,燕蒹葭为何这般询问。 燕蒹葭凝眉,一脸认真:“那你就是嫌弃本公主只送了簪子,没有大操大办。” “公主怎么突然” “本公主不是小气之人,只是如今才知晓你的生辰,不过短短两日,实在很难办的起来。”她道:“可若是你不满意本公主送的簪子,那便退还给本公主罢。本公主可是为了做这个簪子,手都磨破皮了。” 说着,她伸手,就要夺过他手中的簪子。 扶苏却率先一步,将她的手轻轻抓住,而后检查她的伤口。 “公主何必这样费心?伤了手不值当。”扶苏叹了口气,瞧着燕蒹葭发红的指尖,心下五味杂陈。 “为何不值当?”燕蒹葭道:“你的生辰,你的欢愉,难道不值一提?” “是。”扶苏垂下眸子:“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觉得心疼不已。她蹙起秀丽的眉梢,想起牧清告诉她的,关于扶苏的身世的那些只言片语,不由抽回自己的手,而后捧起扶苏的脸容。 “本公主说值,就是值!” 她定定然望着他,眸底倒映着的,全是扶苏的脸容。 扶苏笑了笑:“牧清告诉公主了?” “他只告诉我,你母亲厌弃你的出生,自小便不待见你。”燕蒹葭道:“所以,你从来不过生辰。” “不错。”扶苏没有否认,只云淡风轻道:“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他牵起嘴角,惯性的露出一抹笑。 “是,都过去了。”燕蒹葭道:“今后本公主每年都会给你过生辰。只是,你若是嫌弃本公主赠的簪子,本公主” “怎会嫌弃?”扶苏道:“方才是我失态了,只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失了心神。” “当真?”燕蒹葭再度问。 “当真。”扶苏深深的凝望着她:“今后我会日日戴着这个。” 说着,他伸手,随意的将发簪插上。 只是,这般着急的戴上,自是有些歪歪扭扭。瞧着燕蒹葭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怎的发簪都戴不好?” 说着,她下意识倾身,伸手去替他扶正发簪。 说时迟,那时快,扶苏微微起身。 一个有意为之,一个始料不及。于是,双唇相触,空气瞬间凝结。 如蜻蜓点水一般,扶苏很快起身。 “扶苏,你!”燕蒹葭瞪着眼睛,白皙的脸容染上云霞。 她若是知道扶苏这厮如此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定是不会有那般举动。 “公主今后,便是我的人了。”扶苏低声笑着,狡黠若狐:“公主散播的那般谣言,我不会在意,只是这件事之后,我会请命,让陛下赐婚。” 说着,他缓缓打开屋门,趁着燕蒹葭还没有回神之际,赶紧溜之大吉。 他方一离去,屋内便响起燕蒹葭炸毛的声音。 屋外,牧清看着自家师父得逞的模样,不由扶额:“师父,您这样,怕是公主会觉得,师父是登徒子。” 扶苏却不以为意,难得愉悦道:“是要给她些惩罚的,公主实在胆大妄为,连散播谣言,毁自己清誉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他在听闻外界传闻的时候,便极为气恼。素日里清心寡欲的人,自是有血有肉的。所以他耐着性子,等着今日才来问她。 显然,他甚至不用开口,便知道这又是她的一计,可终归,他也是有占有欲的,也是极为不喜她与旁人有牵扯的。 “可师父,公主她不是素来都是这样胆大妄为吗?”牧清嘟囔道:“师父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她。” “牧清,今后她可是你的师娘。”扶苏淡淡道:“你似乎心中还是对她多有不满。” 牧清一脸冤枉,道:“徒儿怎么敢?师父让说的,徒儿都说了,师父不让说的,徒儿可是只字不提。” “嘘,小声些。”扶苏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让公主听到了。” 现在还在公主府,若是让燕蒹葭知道,牧清告诉她的,关于扶苏的生辰之事怕是会惹恼了她。 “唉。”牧清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只是,他心中却是无奈的紧,什么时候,师父不谋算天下大事,竟是谋算一个女子的心思了。 ------题外话------ 微甜的一章,公主和国师解禁回归拉 157看戏(上) 两日后,燕蒹葭终于出了屋门,如今各国的比试,也算是告一段落,燕蒹葭懒得作陪,便兀自寻了个去处,打算好生玩乐一番。 她去的第一个地儿,自是赌坊。大约赢了几千两,她才收手。 西遇问她:“公主可是要回府了?” 燕蒹葭摇头:“既是出来,自是要玩个痛快。” 说着,她弯腰,打算踏上轿撵。正是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临安公主看来是腿脚痊愈了。” 燕蒹葭回头,就见昭和一袭艳红的狐皮大衣,衬得她素日里的容色,倒是明亮了几分。 “自是好了。”燕蒹葭勾唇一笑,不怀好意道:“昭和公主这身衣物,倒是眼熟的很。” 昭和喜素色衣裙,与她照面的几次,她也都是穿着素色衣裙,但今日……她这通身的艳红,倒像是在模仿一个人。 不仅燕蒹葭如此想,就连后头站着的西遇,也不由挑眉。 昭和今日的穿衣,简直像极了燕蒹葭。只可惜,燕蒹葭生的明媚,眸底光芒熠熠,红衣猎猎,倒是愈发出彩,而昭和不同,她沉静如水,穿着这一身红衣,倒显得有些违和。 “眼熟吗?”昭和不以为意,神色自然道:“不过衣物罢了,左右都是一般无二。” 见她神色不变,燕蒹葭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道:“燕蒹葭五国大会也快结束了,也不知昭和公主找到称心如意的驸马没有?” 昭和前来燕国,自是为了和亲,虽说她更主要是想寻到扶苏,可……五国如今大局不稳,和亲是势在必行的。 “找到了。”昭和直勾勾的盯着燕蒹葭,没有丝毫回避:“就是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割爱……” 说着,她眸底浮现一抹笑意,暧昧的让人深觉刺眼。 燕蒹葭挑眉,忽而想起,昨夜京中的传闻……不由眸底更深。 “昭和公主何必与本公主说这些?”燕蒹葭轻笑一声,一如既往的平静:“本公主又不是月老红娘,这男女婚嫁,管不着的。若是他们有意,本公主自是无妨。” 说着,她转身踏入轿撵之内,一声吩咐,轿撵很快被抬起。 直到燕蒹葭的身影消失,昭和的眸底才浮现一抹冷意,只是那抹冷意转瞬即逝,她转眼又是那个温和优雅的公主。 “公主,这燕蒹葭……什么意思?”她身侧的婢女见此,不由皱眉。 昭和淡淡道:“看来,男人于她来说,不是死穴。” 她还以为,日日流连温柔乡的燕蒹葭,会是重色之人,却是不想,扶苏和楚青临,竟是都无法左右她的情绪。 婢女点了点头,又道:“那公主,陛下那里……” “放心,还有几日呢。”昭和眯起眸子,道:“实在不行,总归能迫得一人和亲。” 扶苏若是不从,那就楚青临罢。事到如今,想办法去折损燕国的羽翼,才是重要的。 想到这里,昭和脸上的温和之色愈发深邃了几分。她望着燕蒹葭离去的背影,沉思无言。 …… …… 那一头,燕蒹葭乘上轿撵,西遇在一侧,忍不住出声:“公主,这昭和公主……似乎有些不同了。” “能有什么不同?”燕蒹葭嗤笑:“她本就是吃尽苦头的人,早些时候自以为是,觉得扶苏心系于她,才如此妒火攻心,如今看清了情况,又加之自己也身陷囹圄,当然是要清醒一些的。” 再不清醒,恐怕她那皇帝弟弟,就要径直遣她回凉国。 早年登顶帝王之位,即便因着扶苏的帮衬,他也决计不是好相与之辈。雷霆手段,在所难免。 西遇点了点头:“公主所言极是,只是属下好奇,国师和楚将军那等性子,怎么会与她闹出这般传闻……” 昨夜有消息传出,说是楚青临和扶苏两人,皆是与凉国来的昭和公主画舫相会。有人说他们这是情投意合,又有人说不过是楚青临和扶苏赏识昭和……一时间众说纷纭,但因着这几人皆是与燕蒹葭有些牵扯,于是风声才愈发传开,各个版本皆有。 “谁知道呢?”燕蒹葭耸了耸肩:“这男女之事,说不清的。” 说着,她微微一笑,神色倒是没有半分不愉。正如昭和所想,男女之事。似乎无法激怒燕蒹葭,此事她一心想得,只是金锦台的戏。 听闻前两日,京锦台来了个花旦,那嗓子,实在叫人难忘至极。连燕京素来眼光挑剔的章台使,也赞口不绝。 燕蒹葭是个戏痴,一听这等消息,自是欢喜至极。 不过,这新来的花旦倒是面子大,她好不容易才排到今日午后看戏。 想到这里,燕蒹葭不由又问道:“小卉子随着燕然走了?” “是。”西遇回道:“昨日小卉子便随着他去了边塞,也不知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无妨,让她去罢。”轿撵内,燕蒹葭缓缓闭上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前两日,夜里噩梦,她梦见小卉子为她挡住万箭,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分不清,那是预知梦,还是梦魇,醒来之后便难以忘怀。恰巧,西遇传来消息,说是燕然使了计策,骗了小卉子随着他前往边塞。 为此,燕蒹葭没有阻拦。若是在往日里,她定然不会让燕然如意。毕竟,此次设计燕然去边塞,就是因为要在路上给他致命一击。燕然倒是也不傻,拖着小卉子下水,就是在赌燕蒹葭对小卉子的真心。 显然,他赌对了,但这次却不是因为燕蒹葭奈何不了他,而是那场未知的噩梦。 她思绪重重,却听闻马车外,西遇禀报道:“公主,金锦台到了。” 金锦台。 燕蒹葭下了轿撵,露出秀美的脸容。一阵风吹起,拨乱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她才抬眼,便见着金锦台外头,站着一众熟悉的身影。 “是楚将军的人。”西遇显然也是认得楚青临的几个下属的。 “倒是稀罕。”燕蒹葭挑眉,鎏金外裳微微迤地,她脸上却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从前没有听闻过这楚青临也有这等子爱好。” 说着,她脚下踏步,就要朝着里头走去。 楚家的下属见着她,皆是行了个礼,几人倒是平静,看得燕蒹葭心下顿时明了。 微微抬眼,她很快入内。 金锦台作为建康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自是极为奢华。燕蒹葭时常来听戏,倒是极为熟稔的便入了里头。 但见她踏步入内,便瞧着楚青临端坐在正中央,身姿笔挺,如青松一般。 今日他穿着一袭烟青色的锦衣,腰佩墨玉,眉眼如画。冷峻的气息,哪怕是隔着老远,也让人生畏。 不过,除却楚青临,燕蒹葭更为讶异的是,她看见楚青临身侧,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曼妙,一袭粉色衣裙,显得尤为可人儿。 “公主。” 一路,金锦台的小厮们个个拱手弯腰,恰好便惊动了前头端坐等待的楚青临和她身旁的女子。 女子回头看来,燕蒹葭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 永明郡主,风嫆玉。 真是不凑巧。她眼底划过无声地蘧然,永明在见着她的那一刹那,神色便跟着慌乱了几分。 她脑海中,顿时起了一丝想要逃的念头。但念及自己也是一国郡主,如此仓皇逃去,怕是惹人嘲笑。 于是她起身,镇定的和燕蒹葭打了一声招呼。 “公主。”楚青临亦然起身,朝着燕蒹葭点头示意。 对此,燕蒹葭不为所动,楚青临自来没有什么礼数可言,她也懒得和这厮计较。 心中想着,燕蒹葭便笑着开口:“真是凑巧,没想到在这儿遇着郡主和楚将军。” 她这般一说,风嫆玉顿时想起自己听闻的关于楚青临和燕蒹葭的事情。 于是,她下意识揣测,或许燕蒹葭对楚青临生了旁的心思。 这样一想,她顿时大着胆子,抬起下巴道:“楚将军听闻我喜欢看戏,昨日便订下场子……” “哦?是吗?”燕蒹葭瞧着风嫆玉的自傲劲儿,实在想笑。 难道她以为,这是一场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吗? 心下懒得与这二人周旋,燕蒹葭也无心去问楚青临和风嫆玉的事情,便兀自走到一侧,坐了下来。 “金锦台的戏,都是顶顶好的,楚将军这是好品味。”说着,她兀自一笑,转头看向戏台。 时辰也差不多了,那新来的花旦,该是要出场了。 那一头,见燕蒹葭全然不在意,风嫆玉吃了个瘪,她本想炫耀一番,顺带在老虎前把一根胡须,惹怒她一下。 不料这燕蒹葭根本不在意,倒是显得她自作多情了。 心下微恼,她兀自坐了下来。显得闷闷不乐。她想,若是楚青临对她有意,这会儿当是要安慰她才是。 可这一次,显然又是她多想了,楚青临奉命带她出来玩乐,却根本无心理会她。她一转头,便见楚青临正瞧着燕蒹葭出神。 “楚将军!”心下愈发恼火,风嫆玉挡住他的视线:“专心看戏!” 这气鼓鼓的语气,听得楚青临眉头一蹙,他冷冷瞥了一眼风嫆玉,眼底划过的杀意,让风嫆玉吓了一跳。 “永明郡主不喜欢坐这里罢?”他薄唇抿起,缓缓吐出几个字,冰冷至极。 …… …… ------题外话------ 楚将军登场~你们不考虑换男主吗?哈哈哈!忠犬楚将军,可是不错的, 158看戏(下) 什么叫作:永明郡主不喜欢坐这里? 风嫆玉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但见楚青临冷冰冰的瞧着她,她一瞬间便懂了。 楚青临是要让她和他换位置,这样,他就能离燕蒹葭更近的坐着了! “本郡主坐在这里挺好的,不想换!”风嫆玉咬牙,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不换?”楚青临再度出声,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但那刺骨的眼神,却让风嫆玉有些怕了。 可她又想起风景轩和她说的,她若是能与楚青临缔结婚事,自是再好不过。 正两相挣扎之际,楚青临似乎没了耐心,再度出声:“永明郡主。” 她抬眼,正与楚青临冷入骨髓的眼神相撞,心下一跳,她立即起身:“换就换!” 话音落下,那头楚青临也站起身子,而后他坐了下来,侧头朝着燕蒹葭的方向看去。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一个专心看戏,一个不由自主。皆是认真的不行。 戏台子上,旦角终于出来,唱腔惊人,顿时迷住了燕蒹葭。 她看得专心致志,全然没有在意楚青临和风嫆玉如何。楚青临倒是也识相,她看着戏,他望着她,两人并不干涉彼此,但又如了他的愿。 “楚将军这般直勾勾的看着公主,怕是不太好。”风嫆玉心下不满,声音顿时拔高了些许。 楚青临不以为意,只淡漠回了一句:“与郡主何干?” 这话,说的风嫆玉实在憋屈。她冷哼一声,气鼓鼓的看了眼戏台子,她拿燕蒹葭无可奈何,拿楚青临亦然无可奈何,这会儿,她只好将气撒在戏班子的人身上。 侧脸看了看燕蒹葭,见她瞧的痴迷,风嫆玉不由起身:“唱的什么?难听死了!” 说着,她夺过手中的杯盏,朝着戏台子上的花旦砸了过去。 谁也没有料到风嫆玉会突然发作,故而她那杯盏,直直便砸到了花旦的身上,溅了那花旦一身的水。 叫声响彻,那花旦惊疑不定的瞧着这场面,唱声戛然而止。 班主在一侧,赶紧凑上前来,好言问道:“这位贵人莫恼,可是张生哪里得罪了贵人?” 张生便是台上扮花旦的角儿。 班主一边说,一边心中纳闷,原本他是怕燕蒹葭闹事儿,没想到今儿个燕蒹葭没有闹事,这永明郡主却闹了起来。 “得罪谈不上,她唱的难听,还叫人好生等待,本郡主早些时候听闻建康的金锦台是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如今才知道,原来什么三教九流,都能登得上这金锦台的戏台子啊!” 言下之意,便是说燕国最好的戏班子,不过如此了。 燕蒹葭坐在一侧,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她这笑声,倒是显得很是突兀。 “今日永明郡主,怎的转了性子?”燕蒹葭缓缓勾唇,眉眼显露出几分阴鸷之色。 西遇站在一旁,不由摇头。 他家公主爱戏,哪怕从前金锦台对她有得罪之处,她也极少当场发作。 她今日正听得兴致阑珊,没想到永明胡乱出来搅局,显然是触怒了他家公主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心下微微发憷,但一想起旁人讽刺她的话,她便忍不住道:“燕蒹葭,不要以为本郡主怕你!远道而来便是客,你” “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模样,不是吗?”燕蒹葭打断她的话,冷然一笑:“若是客人没有客人的模样,主人也是该尽些义务,打发了这等子没有教养的客人。” “你你敢!”风嫆玉又气又急,道:“燕蒹葭,你我可是贵客,为了一介低贱的伶人,你可要想清楚,是否要与我越国为敌?” 听着风嫆玉的话,燕蒹葭心下不由划过一抹冷意:“风嫆玉,你这是被人利用的愈发主动了。” 风嫆玉可不敢与她这般说话,更不敢主动挑衅。显然,今日风嫆玉的话,皆是被人诱导教唆,至于是谁 显然,风嫆玉并不是聪明之人,听着燕蒹葭的话,她以为这是她怕是,于是冷笑道:“哼,知道怕了就好。堂堂燕国公主,若是真的要为一个伶人恼火,怕是也” 一侧,楚青临见此,正要为燕蒹葭出声,却不料那头燕蒹葭不怒反笑,幽幽道: “伶人又如何?伶人不是燕国的子民吗?既是燕国的子民,那作为一国公主,为何不能护着自己的子民?”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得在场燕国的子民,皆是热血沸腾。 明知道这公主极为荒唐,明知道燕蒹葭也极为嗜血,可今日的燕蒹葭,显然与平日不同。再者,平日里燕蒹葭也没有为难他们戏班子。 风嫆玉:“你真要为了这些低贱的伶人” “低贱?”燕蒹葭起身,朝着她走近了两步:“你也配说我燕国子民低贱?” 她径直越过楚青临,愈发逼近了风嫆玉几步,吓得风嫆玉赶紧往楚青临身后躲去。 风嫆玉开口:“楚将军,你可是答应燕王要护着本郡主的!” 燕蒹葭闻言,抬眼看了看楚青临。 楚青临却是充耳不闻,只朝着燕蒹葭,语气宠溺道:“公主自行处置,万事有本将军担着。” 说着,他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这一句话,听得在场一众人皆是惊掉了下巴。一些人忙着看戏,一些人芳心碎裂。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燕蒹葭光芒万丈,竟是让他们觉得,其实楚青临和燕蒹葭,也是般配极了。 “楚青临!你你敢!” 风嫆玉大惊失色,骨子里对燕蒹葭的恐惧,愈发凸显。可她见着楚青临当真走了,脸上的害怕顿时展露无疑。 “燕蒹葭,你你当真为了这些低贱”话还未说完,便见燕蒹葭邪佞的眼神飘过一抹杀意,她立刻改口:“为了这些伶人,要与越国作对?” “永明郡主又不是不知道,本公主素来是个怎么样的人。”燕蒹葭兀自一笑,颠倒众生,邪气逼人:“敢不敢,难道永明郡主还不了解吗?” 她话音刚落,便一巴掌挥了过去,当着一众看戏的百姓和王孙贵胄的面,狠狠的一声啪,落在永明的脸上。 顿时,风嫆玉脸上有五指印极红。 “你!”风嫆玉被打的蒙了,一脸气愤难忍。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永明再次愣住。 “求饶。”燕蒹葭扬眉,笑眯眯道:“求饶,本公主就放过你。” 说着,她缓缓挪了挪椅子,优雅的坐了下来:“西遇,她若是不求饶,就你来动手罢。” “燕蒹葭!你太过分了!”风嫆玉尖叫起来,正要扑过去,就被西遇拿住脖颈。 “公主,可要直接杀了?”冷酷无情的询问声,从西遇的口中吐出。 下一刻,风嫆玉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开始不顺畅了。 “额呃呃呃!”她脸色涨的通红,羞愤至极。 “不必,就一巴掌一巴掌打,”燕蒹葭抚了抚鬓角,眉眼弯弯道:“直接杀了,多没趣呀?” “我我求饶!”风嫆玉一瞬间便怕了,赶紧艰难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话音落下,西遇便松了手,风嫆玉一瞬间如被抽丝了一样,跪坐在地上。 燕蒹葭这女人,委实可怕! “早点求饶不是好了?”燕蒹葭道:“怎么几年不见,倒是喜欢磨磨蹭蹭了?” 说着,她兀自抿了口茶水,刚抿一口,便又想起这杯盏是楚青临的,方才他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知道这口茶,他喝过没有? 心下升起一抹嫌恶,但面上她却不能有所表现。只看了眼风嫆玉,等着她的回答。 “我知道错了。”风嫆玉低头,冷汗涔涔。 是她低估燕蒹葭的疯狂了,早知道,她就不那么任性妄为了。 如今自己的颜面,可算是全都被拂了。 正想着,燕蒹葭又道:“永明郡主素来也不是这般性子,怎么今日变得这样不同?怕不是谁在你耳边吹了阵风,便被拿捏的死死的罢?” 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风嫆玉便是再如何愚笨,也不会连这话也听不出来。 燕蒹葭的话音落下,风嫆玉便咬唇,显然是被猜中了心思。 “告诉本公主,是谁这样大胆。”燕蒹葭勾唇,眸底极为幽深。见风嫆玉神色不定,她顿时又接着道:“你若告诉本公主,本公主便饶了你这一次,否则” “我说!”风嫆玉挣扎的抬眼,看向燕蒹葭:“是” 话还没有出口,她忽而眸光一怔,随即有痛楚自她的心头涌出,她整个人一抖擞,顿时倒了下去。 “轰”的一声,风嫆玉痛苦的倒在地上,那张年轻的脸容满是扭曲,鲜血溢出她的唇角,她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谁?”燕蒹葭凝眉,动作极快的俯身去听。 只是,下一刻,便见风嫆玉眼神失去焦距,涣散了去。 风嫆玉越国的永明郡主,死了。 一时间,尖叫声四处响起,临安公主杀了永明郡主的消息,宛若笼中鸟儿展翅飞去一般,转瞬散播了整个建康。 ------题外话------ 祝小可爱们,除夕快乐呀 159公主疯了 永明郡主风嫆玉死了,死在金锦台里头,四下议论纷纷,都说是燕蒹葭为了抢楚青临,才杀了永明郡主。 这等言论,听得楚青临不禁陷入沉思。 从始至终,燕蒹葭都没有在意他,怎么会是为了抢他?争风吃醋?一时间,他想起从前燕蒹葭的那些传闻,不由摇头叹息。 看来,他的确也被传言误导过,那时候才带着偏见去看燕蒹葭。 但无论如何,风嫆玉死了是事实。楚青临进入屋内的时候,便瞧见风嫆玉倒在地上,燕蒹葭站着,神色平静依旧。 四下的一众人,有的尖叫仓惶,有的非议不止,唯独她面不改色,极为从容。 “公主。”他率先出声,打破这一室的纷扰。 “楚将军觉得,人是本公主杀的吗?”燕蒹葭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笑着问道。 “不是。”楚青临道:“永明郡主一看便是中毒而死,但公主……没有必要对她用毒。不过……” 说到这里,他忽而顿住,抬眼直直望着燕蒹葭。 燕蒹葭问:“不过什么?” “不过,哪怕是公主杀得,也是无妨。”楚青临道:“我会为公主摆平这一切。” 他冷峻的眉眼,划过不为人知的情愫。那信誓旦旦的话,却让燕蒹葭忽而想起,从前的阿楚。 只是转瞬,她便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听对面传来一道温柔而又疏离的声音。 “公主的事情,就不劳烦楚将军费心了。”扶苏走了过来:“此事并非寻常的下毒谋害,楚将军怕是想要摆平,也有心无力。” 白衣胜雪,芝兰玉树。 扶苏缓步而来,很快与燕蒹葭并排而立,如画的眉目,仙气飘飘。 扶苏的到来,让一众人都顿时安静了几分下来,百姓们听扶苏之言,大抵也信了几分。 “国师的确手段了得,但本将军也是不差。”楚青临抿唇,星辰一样的眸底,璀璨生辉。 “楚将军懂得何为妖邪?”扶苏轻笑:“永明郡主乃是被妖邪所害,并非中毒。”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楚青临没有本事,还自以为是了。 楚青临显然不服,只冷笑道:“国师此言未免过于自信,本将军……”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燕蒹葭便打断道:“这件事,本公主自己处理,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说着,她踏步出去,理也不理这二人,似乎是觉得这二人太过聒噪,争风吃醋的模样,实在让人头疼。 …… …… 永明横死的消息,很快传了个遍。越国的使节直逼宫中,要燕王给一个交代。 燕王召来燕蒹葭,但此事委实蹊跷,无凭无据,燕蒹葭也摘不干净。 本该下天牢等候查清事情真相,但可惜,燕王是个护犊子的,只关了燕蒹葭在公主府,禁足几日以作监禁。 对此,越国的使臣自是极为不满,但奈何如今在燕国的领土上,他们再如何愤怒不满,也无法如何。 于是,极具戏剧性的是,两国公主接连因谋害一事,被‘禁足’。前有昭和公主,后有临安公主。一时间,众说纷纭,只道今年五国大会委实是事情许多,流年不利。 扶苏很快站了出来,他道:永明郡主之死,并非中毒,而在于邪祟。至于在哪里被邪祟盯上,又是怎样的邪祟害人,为何又要害风嫆玉,谁也不知道。 两日过去,事情尚且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眉目,公主府那头又传来消息。 临安公主……疯了。 “什么?”尚琼震惊的看着来通报的公主府暗卫,下意识便放下手中的糕点:“公主怎么可能会发疯?难不成公主这是想戏弄我?” “千真万确。”暗卫低眉,神色凝重:“尚公子与我们公主交情甚好,属下恳请尚公子,前去看一看公主。兴许……能唤回公主的神智。” “公主怎么会疯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尚琼赶紧起身,火急火燎的往外走去:“哎呀!不会是因为永明郡主的死罢?可是公主干这等子勾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会……” “尚公子,注意您的措辞。”暗卫忍不住,凝眉道。 什么叫做……勾当? 他们公主,这是惩奸除恶! “我知道,我知道。”尚琼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说公主疯了?怎么个疯法?请御医了吗?陛下知道吗?国师和楚将军知道吗?皇后娘娘去探望公主了吗?公主可有什么疯症?” “公主今日一早才疯溃的,宫中尚且还不知晓。”他一股脑,问了好些个问题,暗卫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只道:“至于公主的疯状……尚公子且随属下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很快带着尚琼离开。 虽说尚琼文韬不成,但是武艺还是非凡的,故而两人三两下功夫便到了公主府。 尚琼一路飞奔,心中不断的冒出燕蒹葭疯了的样子,咬人、打人、披头散发、亦或者口吐白沫,疯疯癫癫? 可他没有想到,见着燕蒹葭的时候,她并没有丝毫疯状,只安安静静的坐在戏台子下头,面无表情。 公主府的戏台子,是当初燕蒹葭为了几个伶人搭建的,那时有人带了一支戏班子前来,她留了足足半年,才让那戏班子离开。 后来,公主府的戏台子,便只是偶尔有唱戏之人前来,并不常用。 可即便燕蒹葭如此安静的坐着,尚琼也察觉到了怪异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燕蒹葭慢慢走了过去。 “公主。” 尚琼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然而,这一声唤,却没有让燕蒹葭回头,如往日一样,戏谑着、无奈的看向他。 她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整个人纹丝不动,那一声唤也仿佛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波澜。 “公主!”尚琼再度出声:“我是尚琼!” 他焦急起来,很快三步作两步走,到了燕蒹葭的身侧。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他凄凉的声音,在园子里响起。 看得站在他对面的西遇本还沉重的心情,顿时更为复杂起来。 “公主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尚琼顿时哭了起来,见燕蒹葭没有反映,宛若木偶,他心下更是担心的不得了。 即便前两日,永明死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燕蒹葭,他也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燕蒹葭会处理的好一切。 可现在……眼前的燕蒹葭已然痴了,傻了啊! “公主啊!你不能抛下我,英年早逝啊!公主,我是尚琼,我……” “尚公子……”西遇忍不住道:“公主没有死。英年早逝是说死人的!” 尚琼看了眼西遇,脸上的泪水依旧落得干脆:“这种时候,还在意这些措辞做什么?公主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了?” “不对!”才说着,尚琼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又道:“公主这哪里是疯了?明明是傻了啊!” 他记得,前来禀报的暗卫开口就是:公主今晨疯溃,魔怔了! 西遇道:“你再看看就知道了。” 他话音落下,尚琼便也跟着看向燕蒹葭。很长时间的沉默,她没有说话,瞳孔涣散,看不见一丝的焦距。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没有灵魂。 她眸光紧紧落在戏台子上,看得尚琼忍不住上前,挡住她的视线。 “公主,别看了。”他劝道:“公主,这戏台子有什么好看的,没有人唱戏……” 话还未说完,一声嘹亮的吟唱,顿时打断他的话。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那唱腔极佳,听得尚琼一愣一愣。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这戏腔出自燕蒹葭的口,她神色徒然一变,字字句句,皆是叫人肝肠寸断。 “公主这是……”尚琼惊疑不定,看向西遇。 “今日一早,公主便这般模样了。”西遇叹息:“时不时的吟唱一段,仿佛着了魔,怎么劝都劝不住。有时候也会胡言乱语,有时候急了,还会……拿刀砍人!” 胡言乱语,拿刀砍人……这话听得,实在叫人惊悚。 尚琼看了看西遇,又转头看了看燕蒹葭,就见燕蒹葭唱了一段,突然停下。 她就像没有见着尚琼一样,蓦然起身,拖着长裙,缓步离开。 “公主这是……”尚琼不解。 “属下也不知道。”西遇跟着摇了摇头。 两人很快,跟着燕蒹葭一路走去,不过片刻,便见她来到了一处屋子,而后她端坐下来,对着屋内的铜镜,对镜梳妆。 “簪花,胭脂。”她缓缓说着,吩咐一侧惶恐不安的婢女:“还有大王送我的剑……我要好生打扮,等着大王回来。” 大王是谁? 西遇不知道,但还是让婢女赶紧去准备燕蒹葭要的东西。 纵然他已是察觉,眼前的燕蒹葭,似乎不再是她。 “不好,”一侧,尚琼猛然一个回神,说道:“霸王别姬。” “尚公子?”西遇侧头不解。 “这出戏是霸王别姬!”尚琼眸底震惊。 霸王别姬,最后,虞姬死了,长剑割喉,香消玉殒。 …… …… ------题外话------ 终于在这会儿登录上了~小可爱们久等了哦~大家新年快乐,在等待的小可爱,请扣1哈哈 . 160霸王别姬(上) 对镜梳妆,美人描眉。女子端坐在铜镜前,神色缱绻,仿佛在等着谁归来一样,看的一侧尚琼等人,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鲜活而艳绝的女子,红衣灼人,含笑对镜。她眉间花钿妖娆,几乎和燕蒹葭,没有一丝相似。 可眼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燕蒹葭啊! 半晌,尚琼才神色复杂道:“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 西遇道:“属下已然着人去宫中通报,想必不久,陛下和娘娘便会派人前来。”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传唤,顿时打破了屋内的一切。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禀方落下,西遇和尚琼便见着一帝一后,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那模样,哪里有半点端庄与矜贵?甚至于,尚琼眼尖的瞧见,燕王的靴子,都穿的一高一低,显然极为慌乱。 “陛下,娘娘。”尚琼与西遇双双行礼,但燕王和萧皇后哪里顾得上说一句免礼?两人冲了上去,径直向镜前的燕蒹葭而去。 “酒酒!” “酒酒怎么样了?” 帝后双双出声,关切的眼中,满是疼惜。 他们二人话音方落下,燕蒹葭却恍若未闻一样,只对着铜镜,愣愣出神。 “酒酒!是父皇来了!”燕王眼眶一涩,不自觉便红了。 “母后在这里,有什么委屈,和母后说。”萧皇后一把抱住燕蒹葭,素来的镇定,一时间消散了去。 可即便如此,燕蒹葭也没有丝毫反应。她仿若丢了灵魂的木偶人,眼神呆滞,光亮不再。 尚琼见此,不由叹了口气,正偏头之际,就见楚青临竟是也跟着燕王前来。 他心中正惊奇,楚青临却率先问道:“公主为何突然如此?” 这话,问的是西遇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燕蒹葭,是出了大问题的。 他今日一早,便是与燕王商议要事,不料有宫人急急地禀报,说是燕蒹葭疯溃了,他听闻此事,心中也甚是焦急,就跟着到了公主府。 “属下有罪,”西遇跪地,朝着燕王道:“公主一早便突然如此,属下也不知公主是如何了。” “你起来。”燕王强压着心头的慌乱,语气镇定道:“太医诊治了没有?” “诊治了。”西遇低头,不敢起身:“但是查不出是何种缘由。” 公主府邸里的太医,早就给她看过诊了,但是一点儿异样也没有诊治出来,这才让人最为心惊。 话音正落下,那头燕蒹葭忽而出声。 一开始,谁也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仔细听去,才发现,她口中喃喃的,皆是一句话。 “大王什么时候回来?” “大王什么时候回来?” “大王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这么一句话,听得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唯独尚琼站了出来,道:“陛下,娘娘,恕罪。” “你知道什么?”帝王不怒自威,道:“不必如此拘礼,尚公子有话便直说。” “公主如此,怕是与戏楼脱不了干系。”尚琼道:“从方才公主的举动与她的言辞来说,当是一出霸王别姬。” 尚琼的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霸王别姬,在场众人皆是听闻过。而燕蒹葭这般打扮与神态,的的确确便是虞姬,虞美人啊! 难得有那么一丝沉稳,尚琼继续道:“为今之计,最好便是将利刃全都收起来。” 霸王别姬,四面楚歌,虞姬自刎于营帐之内端是红颜薄命。 萧皇后一惊,想起方才她见着的那柄长剑,不由吩咐:“快收起来,那把剑!” 燕蒹葭身侧,铜镜的右侧,不正好是一柄长剑吗? 下人赶紧去拿那长剑,谁料正触着,燕蒹葭便尖叫起来。 “滚开!” 她一把推开萧皇后,神色很是令人惊骇。 “那是大王送我的剑!”她径直上前,抢夺了那把剑,护在怀中:“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碰大王送我的剑!” “酒酒,你怎么可以推你母后?”燕王看着燕蒹葭,眼底划过痛心。 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护住了萧皇后。 然而,萧皇后并不气恼,她只冷静的转头,吩咐西遇:“把扶苏找来,西遇别跪了,快把扶苏找来!” “是,娘娘。”西遇颔首,很快起身,消失在屋内。 看着燕蒹葭的燕蒹葭,不仅燕王和萧皇后痛心疾首,那头的楚青临亦然是心情沉重。 可是,燕蒹葭的病症亦或者说是疯溃,并不是病,那么便极有可能是妖邪附体。 想到妖邪之说,楚青临不禁道:“陛下,臣大胆揣测,此事与永明郡主的死,有些干系。如国师所言,永明郡主是死于妖邪,且那日公主与臣等皆是在京锦台看戏!” 他方才说完,燕王便眯起眸子,大手一挥,沉声吩咐:“来人,去把京锦台的所有人,给朕抓来!” “陛下,臣愿前往!”楚青临垂下眸子,拱手道。 他神色冷清依旧,但语气却是不乏心疼。 燕王迟疑:“楚将军,你?” 关乎燕蒹葭,他不敢冒险。万一楚青临是虚情假意,目的是在报复他呢? 君王的多疑,素来只在珍视之物或人的身上才会展露无疑,没有丝毫的掩饰。 “臣爱慕公主。”楚青临心下明白,他抬起眸子,直直对上燕王的眸子:“陛下放心,臣绝不会害了公主!” 他说的直接,倒是丝毫没有忸怩,哪怕是对着他素来揣测许多的君王,亦然挺直了腰板,满眼皆是真挚。 “就让他去罢。”萧皇后在一旁,道:“楚将军是值得信任的。” 那张与燕蒹葭极为相似的脸容,让楚青临觉得格外亲切。他极少见着萧皇后,但是的确如传闻一样,萧皇后心思剔透,非等闲女子。 “多谢娘娘。”楚青临拱手,朝着萧皇后行了个礼。 燕王见此,便道:“那便有劳爱卿了。” 说着,楚青临便就要转身离去。 只是,临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眼燕蒹葭,彼时,燕蒹葭依旧是痴痴的护着怀中的长剑,再度喃喃自语: “大王,怎么还不回来?” 楚青临一路直奔京锦台,他神色冷峻,一下子便命人将京锦台团团围住。 他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将京锦台三十余人,悉数拿下。 原本永明死在京锦台,便让京锦台的班主入了大牢,虽说一直审问不出什么,但还是查封了京锦台。如今突如其来,所有人都被拿下,其雷霆手段,让人咋舌。 戏台的副班主见此,不由告饶道:“楚将军饶命,小的们不知犯了什么错事儿,还请爷明示。” “公主出事了。”楚青临冷冷道:“前两日是郡主,今日又是公主,皆是因为到了这京锦台才出的事儿。你们若是想活命,便将所知悉数招来。” 他嗓音低沉,俊美的脸上,满是刀口嗜血之人的狠戾与漠然。吓得一众人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下。 只是,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一人说话,只副班主道:“将军,小的们冤枉啊,纵然给小的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是不敢做出谋害之事的。” “既是如此,那么便统统下狱罢。”楚青临缓缓说着,便挥手让人侍卫们将一众人都抓起来:“陛下盛宠临安公主,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尔等皆是等着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人群中,一男子忽而起身,跑到他面前,再度跪了下来,道:“将军明查,此事与小的无关,那日公主救过小的,小的怎会谋害公主?” 燕蒹葭救的,不正是戏台子的花旦吗? 楚青临定睛一看,跪下他脚下的男子,身量上,的确很像那日的花旦。 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深邃,楚青临语气淡淡:“单凭这个,就算本将军信你,陛下也不会信你,在未找到主谋之前,谁也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冷飕飕的几句话,轻而有力,听得一众人头皮发麻。 楚青临却仿佛没有看见众人的恐惧一样,只继续语气冷淡的说道:“左右不过是性命,公主若是死了,大家给公主陪葬亦或者株连九族,也是荣幸。天底下能给临安公主陪葬的,又能有几个人呢?” 皇家的手段,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是知晓的。如今依着楚青临所说的,燕蒹葭是在京锦台出的事情,那么如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陪葬乃至株连,也不过天子一句话罢了。 燕王爱女至斯,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动手!”就在他们思绪百转千回之际,楚青临继续吩咐。 “是是副班主!”这时,那名唤张生的花旦再度出声:“小的那日瞧见副班主鬼鬼祟祟,定然是他觊觎班主的位置,才出此下策,想要栽赃班主!” “张生,你胡说什么!”副班主跳了起来,骂道:“你这狗杂碎,莫要胡乱攀咬!我可是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干!” “你分明是觊觎班主的位置!”既是为了保全性命,张生自是不再露怯:“那日你鬼鬼祟祟,在给贵人们准备的茶水里头掺了东西,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题外话------ 接下来,很有趣终于休息一天了 161霸王别姬(中) “你在茶水里掺了东西?”楚青临闻言,凌厉的眸光顿时朝着副班主看去。 那副班主矢口否认,道:“小的没有这般做,还望将军明查啊!小的身为京锦台的副班主,早年受班主的恩惠才苟活至今,小的怎么会如此不识好歹,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情?” 说着,他看向指认他的张生:“张生你个白眼狼儿,若非我当初好心带你来建康,你怎会如此风光,被班主看中,做了楼里当家花旦?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子野心,诬陷我至斯!莫不是此事是你一人所为,就是要除去我与班主,夺了这京锦台!” 说到最后,副班主义愤填膺,瞧着极为委屈,也极为清白。 “你才是狼子野心!”张生气红了脸,白皙秀气的面庞,满是恼怒:“我分明就看见了,你朝着茶水里头下了东西!” “你有何证据就这般咄咄逼人?”副班主道:“你说是我下毒,那你倒是拿出证据啊!空口无凭,怎生冤枉人!” 说着,他又低头朝着楚青临:“将军明查,小的与班主无冤无仇,更是与两位贵人没有仇怨,退一步说,纵然小的要夺班主的位置,那么如此作为又有何利益可图?小的没有理由自毁前程,平白让京锦台背负命案!” 京锦台背负了杀人的命案,哪怕得了此楼,今后也难以再铸辉煌。这个道理,在场众人,皆是明白。 楚青临听着这二人的辩驳,倒是一言不发,直到张生辩驳不过,他才悠悠然道:“可还有人瞧见此事?如实招来,或可幸免。” “将军,小的小的有话要说。”这时,跪在地上的男子,有人颤颤巍巍的出声。 “哦?”楚青临看向说话的男子:“但说无妨。” “小的看见,那日张生冲撞到了郡主。”说着,那人看了眼张生,而后又很快低下头。 “小的也瞧见了。”顿时,又有一人跟着说道。 “张生,你如何说?”楚青临微微挑眉。 风嫆玉死的那日,他是晚于她抵达的,故而并不知道,张生和风嫆玉发生了不愉。 也难怪,张生登台的时候,风嫆玉这般为难。 “那日小的的确冲撞了郡主。”张生面色通红,老老实实道:“郡主兀自进了更衣间,小的那时候正在换衣,污了郡主的眼。只是后来外头说是将军到了,郡主便没有和小的计较,径直出去寻将军了。” 他倒也不是故意,只是风嫆玉突然闯进来,他惶恐不安的,被斥责了几句,好在楚青临来的及时,他才得以喘息。 只是,他没有想到,风嫆玉在台上给他难堪 “就是你,你被郡主责骂,心生不满,对她下毒!”副班主揪住这处,咄咄逼人:“你自己洗脱不了嫌疑,竟是还诬陷我,你真是好不要脸!” “我没有!”张生摇头,凄楚道:“我本就是卑贱之人,怎敢对郡主起这等子心思?更何况,方才楚将军也说了,临安公主今日也出事了,公主那日救我,我怎会忘恩负义,谋害她?” 眼中划过一抹无声的暗沉,楚青临看了眼身后的侍卫,挥舞袖摆:“都收押罢。” 说着,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喧闹,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扶苏很快抵达。这两日他忙于寻真凶之事,故而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燕蒹葭的情况。 只是,踏入屋内的一瞬间,他见着燕蒹葭时,便顿时脸色微变。 “公主何时起这般模样的?”他转头,看向一侧的西遇。、 这是扶苏头一次,顾不得虚礼,没有对燕王和萧皇后行礼,甚至于忽略了眼前的帝后二人。 可这会儿,帝后二人亦然不在乎这等子虚礼,只关心燕蒹葭的情况。 “今晨起来就这样了。”西遇道。 扶苏道:“具体时辰。” 西遇思忖了一番,而后回:“辰时一刻。” 扶苏闻言,朝着燕蒹葭走去,直至走到她的面前,他才停了下来。 微微俯身,他便听到她喃喃自语:“大王为何还不归来?” “公主。”扶苏伸手,在她眼前微微一晃,但是她连眼皮子都不曾掀动。 燕王见他神色凝重,不由问:“国师,酒酒她” “是恶幻。”扶苏抬眼,看向萧皇后。 在场,唯独萧皇后和扶苏知道,什么是恶幻。 “何为恶幻?”燕王道。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后,三魂七魄游离,化为恶鬼。”萧皇后道:“但酒酒身上的附的恶幻,则是三魂合体,离了七魄的虚幻。” “不错,”扶苏点头:“恶幻不同于恶鬼,恶鬼驱逐,也就相安无事。但恶幻非鬼,缥缈虚空,无法捕捉。一旦附身于人,便要夺人性命。正如永明郡主一样。” 永明郡主那日的死,并非中毒,而是恶幻所为。但一般恶幻,附身的那一刻,活人便会亡故。正是因此,风嫆玉死的很是突然,毫无征兆,也难以寻到线索。 但今日,恶幻附身于燕蒹葭奇怪的是,没有夺其性命。 “一般来说,恶幻必定要夺命杀人。于一炷香左右被附身之人身死魂散。”萧皇后沉吟:“可酒酒身上这恶幻,只是夺去她的神智,并未夺她性命,伤她分毫倒是极为蹊跷。” 从燕蒹葭的症状开始到现在,早已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正是因为如此,萧皇后才没有下定论。她如今离了隐世门,能力几乎悉数消散。 “那该如何是好?”燕王眸底难掩忧心,语气自然也跟着有些焦灼:“这他娘的恶幻究竟是为何会到酒酒的身上!” 他娘的西遇屏息,他知道,燕王极少会这般不注重礼节,但今日却是在一众人面前,说了粗话。 “人为。”扶苏沉下眸子:“恶幻千百年难成一个,起初恶幻只是因有人不舍故去的亲人,才招来三魂,但恶幻存在时间极为短促,若是想保持其鲜活,便必须日日以鲜血供养,致使其妖魔化。其过程极为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由此可见,造这恶幻之人,其心不正,意图谋害。” 世人皆恶妖鬼,可笑的是妖鬼不伤人。世人皆不畏苍生,可苍生却要害人。 究竟是苍生可怖,还是妖鬼可怖? 千百年来,终未可知也。 萧皇后叹了口气,看了眼燕蒹葭,道:“眼下之计,只能等楚将军归来,看看这京锦台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是。”扶苏点了点头,矜贵的脸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多时,楚青临归来。带着一身凛冽,踏步入内。 “陛下,娘娘。”他拱手,道:“京锦台有些线索,但未免打草惊蛇,臣暂时只是将他们都收押。” 有些话,如今这样多的下人在,他自是不会挑明。毕竟此事关乎燕蒹葭,必须仔细小心。 燕王心下知晓,颔首道:“有劳将军了。” 说着,他看了眼依旧疯溃而木讷的燕蒹葭,叹息道:“酒酒的事情,就劳烦国师和将军了。她素来是个要强的,可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朕一定要抓住这幕后之人,一泄心头之恨!” 本还是感谢的言辞,可一想到自己孩子如今这样,便觉得痛心疾首。这一幕,落在楚青临的眼底,不由有些讶然,他记忆中,这个帝王一直都是高深莫测,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仿佛片刻之间,苍老了许多。 “陛下放心,扶苏不会让公主出事。”扶苏淡淡道:“只是,公主如今这般,还是需要照看,接下来,扶苏愿意留在公主府,照顾公主。” “国师留在公主府?”楚青临本还晃神,一瞬间便被拉了回来。 扶苏也不看楚青临,只望向萧皇后,道:“我精通此道,除了我,谁还能更好的护住公主?” “国师所言极是。”萧皇后点了点头,虽说她也觉得楚青临不错,是个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但是眼下精通术法妖鬼的,只有扶苏。 越是想着,萧皇后沉重的心情便越是飘散了几分。 是了,梦里的那些,正是预示着,酒酒不会如此早的出事。 想着,她顿时看向一副不愿意的燕王,劝道:“陛下,有国师在,你我也放心一些。” 只是,燕王还未点头说话,那头楚青临却又沉声道:“陛下,臣也愿意留在公主府,照拂公主。以避免某些宵小之辈,对公主不敬。” 何时这二人,对酒酒的事情这般上心了? 燕王眼底划过嫌弃,一个扶苏不要脸,要留在公主府。另一个,楚青临则更不要脸,说人家扶苏是宵小之辈,难道你不是? 不过,这样一来,二人互相制衡一番,也能避免酒酒被这两个不要脸的小子吃了豆腐! 如此一盘算,燕王点头,道:“也罢,既然国师和楚将军皆是有心,就都留在公主府罢。只不过” 话还未说完,就见燕蒹葭忽而眸光一亮,眼底满是欢喜与爱意。 “大王,你终于回来了!” 她顿时径直起身,越过燕王和萧皇后,朝着楚青临和扶苏的方向,扑了过去。 ------题外话------ 你们猜是要扑倒国师,还是楚直男呢? 163霸王别姬(下) “公主!” “酒酒!” “酒酒你干什么!” 一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燕蒹葭,扑向了楚青临的怀中。 那个素日里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青年,一瞬间红了脸容。他一动不动,任由燕蒹葭抱着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王,你终于回来了。”她靠在他的怀中,艳绝楚楚的脸容,满是欢喜:“笑笑等了你好久,好久。” 楚青临方才说:宵小,她便听成了笑笑。 笑笑二字,原是虞姬的名字吗? “公主!”扶苏脸色一黑,禁不住上前,想要拉开楚青临。 可他方触到楚青临的衣领,眼前便掠过一抹亮光。长剑出鞘,利刃抵在他的脖颈上。 “你敢刺杀大王!”她冷冷盯着他,眼底满是嗜血:“好大的胆子!”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他。也是真的要护住楚青临。 深吸一口气,扶苏的理智被拉了回来。 “公主。”他笑了笑:“我是扶苏。” 可他的话,却入不了燕蒹葭的耳,她仿若未闻一样,眸底仿佛淬了冰渣子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这时,她身后的楚青临出声,说道:“笑笑,放下剑。” 他语气很是低沉,但却异常温柔。 “可是大王,这人无礼,竟是要伤大王。”燕蒹葭回头,语气愤愤。 虽说是愤愤,却是有股子女儿家的娇嗔,与方才对着扶苏时的态度,全然不同。 “笑笑,他没有恶意。”楚青临看了眼扶苏,眉梢不动声色的一挑:“放下剑罢。” 燕蒹葭闻言,倒是真的乖乖放下剑。只是,她一放下,收起长剑。便又扑向楚青临的怀中:“大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笑笑听大王的话。” 温言软语,温香软玉,这浓烈的甜糯味儿,让楚青临耳根子愈发红了起来。 一侧的萧皇后见此,却是长吁一口气。 “酒酒这是”燕王不解,看向萧皇后,等着她给自己解释。 “酒酒的神智,回来了。”萧皇后终于脸色放松了些许:“被恶幻附身,大多呆愣失神,一旦有些神智,就说明,她在极力抗争恶幻,与恶幻暂且化而为一。” 恶幻,说白了便是人死后的意识罢了,若是取而代之活人,那么活人便会毫无知觉。 但是还有一种特例:恶幻成了活人的记忆,无法左右其性命。 这样一来,燕蒹葭也算是暂时脱离了随时会死的危难。 只是,恶幻的记忆,大都是执念,执念疯狂,也容易让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燕王倒是极为聪明,一瞬间便听懂了萧皇后的意思,但一侧的尚琼却问出了在场众人的疑问:“娘娘,合二为一是什么意思?眼前的公主,还是公主吗?” “是她,也不是她。”萧皇后耐心解释道:“酒酒如今没了自己的记忆,脑中皆是恶幻生前的记忆。所以她把自己当作了这唤作笑笑的女子。” “可笑笑似乎是霸王别姬中的虞姬。”尚琼蹙起俊朗的眉梢:“若是照着霸王别姬来看,虞姬最后可是会自刎于营帐的。” 燕蒹葭爱戏,尚琼与她是好友,自是有着这般相同的喜好。他也懂戏,更懂霸王别姬! “是,所以楚将军。”萧皇后叹息:“酒酒就交给你了。” 这回,楚青临在燕蒹葭眼中,是西楚霸王,那么就是燕蒹葭的盖世英雄。 “娘娘放心。”楚青临道:“公主臣会保护”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燕蒹葭忽而有些恼怒的回头,看向萧皇后:“大王,她算是什么娘娘?大王分明只爱笑笑一人!” 那张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脸容,对着萧皇后一口一个母后叫的极为乖顺的燕蒹葭,此时忽而变得有些不像她了。 萧皇后眉梢一蹙,深知如今她心系西楚霸王,容不得半点沙子。为避免燕蒹葭体内的恶幻发疯,她赶紧拉了拉燕王的袖摆:“陛下,咱们回去罢,留在这里怕是对酒酒不好。” 说着,两人便很快唤上尚琼一起,离开了屋内。 本来萧皇后还打算叫上扶苏一起,但奈何扶苏眼底揉不得沙子,却是动也没有动,偏生要留在此地。 美其名曰:避免宵小之辈对燕蒹葭有不轨的举动。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此时失去理智的燕蒹葭,对楚青临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直到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燕蒹葭、楚青临以及扶苏三人时,气氛便更是尴尬起来。 楚青临虽说是爱慕燕蒹葭,但是如此情景,实在有些脸红心跳,无法沉静。他僵硬的被她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楚将军在京锦台,查到了什么?”扶苏看了眼燕蒹葭,问的却是楚青临:“现在四下无人,楚将军但说无妨。” “公主身上的恶幻,可是会有异动?”楚青临问道。 若是这恶幻与操纵之人有所联系,那么如今当着燕蒹葭的面说这些,无疑就是走漏风声之举。 “不会。”扶苏道:“如今这恶幻已然是被公主控制住了,才会变成眼下的情况。除非背后操控之人,当着燕蒹葭的面再度操控恶幻。” 楚青临闻言,微微颔首,于是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娓娓道来。 只是,话刚说完,那头燕蒹葭却是有了两分困倦之意。 “大王,妾身有些乏了。”她仰头,眨了眨眼睛,那撒娇的小模样,着实令人心动。 脸色愈发红了几分,楚青临磕磕绊绊道:“去去歇息罢。” 那一头,扶苏似乎面色如常,但谁也没有看到,袖摆下的五指,微微拢起,几根青筋也凸出至极。 “大王不陪着妾身一起歇息吗?”燕蒹葭丝毫没有注意到扶苏的神色,只满眼都是楚青临,眉眼染上娇羞之色。 话音落下,楚青临脸色愈发红了几分。 他轻咳一声,而后道:“笑笑,你先歇息,我与他说些要紧事,晚些时候再来陪你,可好?” 他是正人君子,自是不想如此趁人之危。不过抬眼,瞧着扶苏心中不愉却强装镇定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生出几分得意的情绪来。 那头,燕蒹葭闻言,倒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只嘱咐道:“大王可要快些,妾身等大王回来。” “好。”楚青临颔首,随即便和扶苏一起,出了屋门。 一阵风吹来,扶苏率先掩门,似乎生怕里头的燕蒹葭着凉。 这般举动,皆是入了楚青临的眼。 “楚将军查到什么,但说无妨。”白衣微动,他缓缓说着,宛若谪仙的脸容,没有一丝情绪。 楚青临回道:“今日我去问话,瞧着京锦台新来的花旦,有些异样。” “哦?什么异样?” “我今日并未提及公主何时出事,只说今日出事。”楚青临沉声道:“但那花旦却说漏了嘴,一听便是知悉公主是今日一早才如此模样。” “楚将军打算,如何查问?”扶苏微微一笑:“扶苏以为,此人恐怕不是幕后之人,若是严刑拷打一番,定然会招供幕后指使。” “不错。”楚青临道:“我和国师想的一般无二。现下已然吩咐下去,刑罚伺候了。想来,不多时便会有消息。” 他和扶苏想法一样,若是那花旦就是幕后之人,怕是不会这么大意说漏嘴。 “那便有劳将军了。”扶苏颔首,而后又道:“只是,有些事扶苏还是得与楚将军一说。” “何事?”楚青临挑眉。 扶苏道:“公主这几日,还是劳烦楚将军多照顾一二。” 这语气,仿佛燕蒹葭已然是他的了一样,听得楚青临深觉刺耳。 他也不服输,只淡淡道:“公主之事,于我也是极其重要。国师且放心便是。” 他依旧冷峻,但语气也是含着几分暧昧之意。 扶苏微微弯唇:“楚将军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楚青临眸底微深,扶苏的神色,委实有些让人厌恶。 “公主与扶苏,已然互许终身。”扶苏叹息,似是而非:“本打算这几日与陛下提及赐婚一事,却不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楚青临哪里相信?冷笑一声,便道:“哦?互许终身?本将军倒是不曾听公主这般说过。” “楚将军信不信无妨。”扶苏道:“只是,公主如今有了我的孩子,这几日,也劳烦楚将军多避讳一二,让公主多吃些” “孩子?”楚青临蹙眉:“国师可知,这话不可胡说。” 扶苏神色淡淡:“楚将军若是不信,自是可以请了医者给公主把脉。” 楚青临依旧不信:“早上太医给公主把过脉,可是未曾提及此事。” “公主的事情,谁人敢多说?”扶苏道:“楚将军不信,便唤来医者,给公主把脉,只是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悉,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公主不好。” 他话音落下,忽而有禀报之声传来:“将军,天牢有消息传来!” 转眼,便见侍卫跑了进来,急匆匆的禀报道。 “看来,是招了。”扶苏看了眼楚青临,楚青临颔首,顿时朝着外头走去。 直至楚青临的身影消失,牧清才现身,问道:“师父,公主何时有的身孕?” 扶苏一脸云淡风轻,看了眼天色,缓缓回道:“我胡诌的。” ------题外话------ 牧清哭笑不得:师父的手段愈发幼稚卑劣了。 扶苏:那又何妨?想要抱得美人归要什么脸面? 牧清:看来楚将军还是太老实了! Ps:和浮生烬来一次梦幻联动 164楚将军的悸动 牧清道:“可公主并没有身孕,待会儿楚将军回来,定然是要请了太医诊断一二。届时,岂不是都露馅儿了?” “那又何妨?”扶苏轻笑道:“现下去买通太医,也来得及。” 说着,他缓缓移步,朝着公主府另一侧而去。 牧清跟随上去:“师父,公主若是知晓,怕是会同师父闹脾气。” 他忧心忡忡的说着,实在是过于担心。 师父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丝人生的欢愉,若是无法同燕蒹葭走到一起,怕是 这些,扶苏又何尝不知道? 叹了口气,他幽幽道:“那你且说说看,目前除了这般欺骗,还有什么能阻止楚青临对公主的亲近?” 一瞬间,牧清忽然明白了过来:“师父在害怕?” 怕在这期间,燕蒹葭和楚青临有什么牵扯,更怕燕蒹葭会因此,爱慕于楚青临。 如今的燕蒹葭,虽说是被恶幻所附身,但到底只是记忆混乱。等到她回想起来,这些与楚青临的岁月,岂不是就像在梦中一样?梦醒之后,怅然若失。 扶苏没有回答,只脚下微动,朝着一侧走去。 那一头,楚青临到了天牢之中。绕过阴森森的阶梯,他很快见到了京锦台那个唤作张生的青年面前。 彼时的张生,早已不是先前见着的那般体面秀气,楚青临的手段,自来是雷厉风行。不过小半会儿的功夫,张生已然满身是血,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可即便如此,楚青临却仍旧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冷冰冰的走进来,神色极为无情。 张生抬眼,便见着他那宛若瞧着死人的眼神,吓得心中发憷。 “楚将军饶命啊!”张生咬着唇,疼的冷汗涔涔:“小人并非有意要害公主和郡主,小人只是一时不忿,才被猪油蒙了心” “下的是什么药?”楚青临打断他的话。 张生颤颤巍巍道:“小的只下了一些断肠草,分量极少,不会致死。” 楚青临眼皮子微微一掀,冷然吩咐道:“继续用刑。” “是,将军。”一侧的侍卫闻言,顿时领命上前。 “将军饶命,小的真的没有下狠手啊!”张生求饶道。 楚青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将军!楚将军!”张生嘶声力竭的喊道:“小人招,小人都招!” “用刑。”楚青临漠然道:“本将军已然给过你机会了。” “是,将军。”侍从拿出一根满是倒刺的长绳,他甩了甩长绳,尘土飞扬,若是这一鞭子下去,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楚将军,小的这次真的招!”张生面带恐惧。 但楚青临没有任何反应,侍卫见此,便径直一鞭子挥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动,皮肉绽开,直至骨头。 “啊!”张生惨叫,只一鞭子下来,便让他几乎昏厥,眼见着第二鞭子又挥舞了下来,他大喊:“是一个黑衣人!是他给了我一包粉末,让我偷偷下在茶水里!让公主服下!” 只是,楚青临依旧没有动作,侍卫又是一鞭子挥舞过去。惨烈的喊叫,再次在这森然的地牢里发出回响。 “将军,小的说的是真的!”张生拼尽全力:“小的小的还留着那粉末!” “在哪里?”这一次,楚青临倒是有了反应。 他缓缓回头,朝着张生看去。 本就是普通人,哪里顶得住这般折磨?这一次,张生的眼底,没有丝毫狡黠,反而满是恐惧。 “在副班主的屋内。”张生满脸是泪,气息极弱,道:“小的生怕事情败露,便想着栽赃嫁祸副班主。” 正是因为如此,今日他才站出来,诬陷副班主下毒。只是,他哪里想得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暴露了自己。 “继续打。”楚青临冷冷吩咐道。 说一半留一半,可不是包藏祸心吗? 话音落下,又是狠狠的一鞭子下来,血腥味极为浓郁。 不过几鞭子下来,张生早已被打得气息奄奄。 但畏惧还是让他咬牙出声,道:“在副班主枕头底下!” 楚青临抬手,制止了侍卫再度的动手,只淡淡道:“那黑衣人给了你什么?竟是连暗杀公主的勾当也干得出来!” “难道你不知道,暗杀公主,是死罪吗?”他缓缓转身,看向张生:“株连九族不在话下。” “小的没有家人,更没有九族。”张生虚弱道:“那黑衣人许诺给小人一万两银子。” “不过一万两”楚青临眸底满是杀机:“张生,看来你是不怕死的。” 一万两黄金,虽说是诱人十足,但平头百姓,谁敢干这勾当?怕是有命拿这些银钱,没有命去花! “小的句句属实。”张生惶恐道:“绝对没有说谎。” “张生,你这样胆小之人,也会为了银钱而不要性命吗?”楚青临冷笑道:“你说你没有家人,但本将军可记得,你家中有个羸弱的妹妹,不妨本将军请你妹妹来坐一坐” “将军饶命,家妹并没有参与此事。”张生道:“是小人想拿这些钱,医治妹妹。副班主与小人有仇,小人便想一石二鸟。” 楚青临道:“你妹妹遭受副班主的欺辱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 张生容貌秀丽,他的妹妹亦是如此,故而副班主打起张生胞妹的主意,起了歹心,侮辱了她。 张生咬牙切齿,仿佛身上的疼痛不再:“将军可以杀了小人,但烦请将军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家妹年幼无辜,若是此事泄露,家妹便再不能好好活着了。” 在这个时代,唾沫星子,也能害死人。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冒险一次。京锦台本就是建康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而副班主在京都更是势力颇大,认识的达官贵人许多,他无法为妹妹报仇雪恨,唯有照着黑衣人所说的去做。 很长一段时间,楚青临都没有说话。但是气氛却更为冷沉。 不知何时,他突然出声,询问:“黑衣人身形如何?可有什么特征?你若是好生配合,本将军会为你妹妹伸冤。” 这话一出,张生顿时眸底一亮。 哪怕身上再痛,他依旧强撑住,回想着,说道:“身形高大,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他穿着夜行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只是,他的声音明显是故意压低,不像是寻常人说话的模样。”他是戏台子上的花旦,自是对声色极为敏锐:“不过,小人还是听出,他说话的时候,并不像是建康本地人,有些咬字略微模糊。那人很是谨慎,一万两银票也已然给了小人,不过,他递来的银票上,有股子香味。” “香味?” “是,”张生道:“这香味,应当是他时常用的熏香所致,淡淡的就好像是月麟香的味道一样。” 说到这里,张生抬眼看向楚青临:“除此之外,小人便再无头绪了。” “好。”说着,楚青临就要离开。 “将军,家妹的冤屈” 楚青临回头,看了眼他:“你妹妹的冤屈,本将军会为她伸张的。” 话落,他转身离去。 彼时,扶苏早已离了公主府。等到楚青临前去的时候,只剩下燕蒹葭一人坐在树下,痴痴地等他。 见他出现,燕蒹葭眸底一亮,一袭红衣鲜艳,朝着他扑了过来。 “大王!你可算回来了。天都要黑了。”她扑进他的怀中,温香软玉,极为甜糯。 这是楚青临第一次,有着这样的悸动与雀跃的情愫,他依旧有些僵硬,对着旁人的冷酷,此时悉数化作了柔情。 “公主,”他微微一顿,心下太过紧张,竟是忘了唤她笑笑。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冷哼一声:“大王是看上了哪个公主?” 楚青临一愣,直直望着她,道:“我唤的是你。” “笑笑可不是什么公主。”她不悦的瞪着他:“莫不是大王今日出去,和什么公主厮混,难以忘怀。” 越是这么说,她越是不高兴。心中已然想了一出戏来。 “大王既是喜欢公主,便去寻好了。”她道:“笑笑身份低微,配不上大王。” 说着,她便要转身离去。 楚青临心下一急,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笑笑,莫恼。是我不会说话。我向你道歉,可好?” 他温温柔柔的说着,面色虽是清隽冷然,但眼底的深情却是掩饰不住。 看得一旁守着的侍从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将军吗?分明将军从来都是杀神一般,怎么会对公主生出这样的柔情? 委实叫人心惊胆战的很! “那大王可要去寻公主?”燕蒹葭回头看他。 楚青临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笑笑,你就是我的公主。再没有其他人。” 一边说,他一边耳根子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显然心中极为紧张。 “当真?”她凑近他,一双眸子似水似雾,直直与他对上。 心跳声一阵又一阵的袭来,近在咫尺的暧昧,让人几乎颤栗。 楚青临喉结微微一动,秀美绝伦的脸上满是真挚:“当真。” ------题外话------ 纯情楚直男,在线被撩。 腹黑国师,背后偷偷哭泣。 燕蒹葭:关我啥事?一切都是恶幻的罪过。 165清醒 夜幕降临,在燕蒹葭的要求下,楚青临不得已同她一起,躺在了榻上。 这一度,是他所难以想象的事情,自他爱慕燕蒹葭开始,便从未想过这等子事情。 只是,一想到今日府中太医所说,他的神色便愈发沉了两分。 正如扶苏所说,燕蒹葭怀了身子。 “大王为何皱着眉头?”这时,躺在她身侧的燕蒹葭询问出声:“喜得麟儿,难道大王不欢喜吗?” 今日太医诊治的时候,燕蒹葭也是在场,只是她如今有了虞美人的记忆,便自以为这孩子是眼前的男人的。 望着她无辜的神色,楚青临压下心头的窒息,垂眸:“欢喜。” 说着,他下意识伸手,为她掖紧了被角。 好半晌,她才问他:“大王,这场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不想,孩子出生于乱世,同他们一样,朝不保夕,四海为家。 看了眼床帏,楚青临叹息:“快了。” 说着,他又道:“笑笑,快些歇息罢。” 燕蒹葭闻言,乖乖的点了点头,只是一想到楚青临还穿着衣物,便道:“等我睡着了,大王再出去办事,可好?” 她以为,更深露重,他还有要紧事要商谈。毕竟从前,大王也是时常如此。 “好。”楚青临应了下来。 他自然是不能玷污了她的名声,与她一夜同眠。哪怕只是着衣而睡,也是不行。 四下顿时静了下来,屋外,西遇面色沉沉,屏息而听,满心皆是忧虑燕蒹葭。 现下的燕蒹葭,是当真离不得楚青临的。可这是他家公主吗? 俨然并不是真正的燕蒹葭,公主那等子性子,哪里会这样扭扭捏捏,整日里只想着一个男人,吊死在一棵树上? 好半晌,屋内的呼吸声,终于均匀了。西遇叹了口气,看来屋子里的两个都熟睡过去了。 正想着,屋内忽而响起一声异动。 啪的一声,尤为清脆。随即便是碰的一声,紧接着响起。 “楚青临,你好大的狗胆!” 西遇推门,便见燕蒹葭此时正坐在榻上,声色俱厉。 而楚青临,彼时正扶着床沿,连鞋子也来不及穿。 “公主!”西遇上前,满脸欢喜。 这一声楚青临,俨然是真正的燕蒹葭苏醒。 “西遇,你怎么回事?”燕蒹葭责难道:“为何能让楚青临爬到本公主的床上?!” 自来便有听人说爬上龙床,可是没有听说爬上公主的床的! “公主”楚青临不慌不忙的穿上鞋子,缓缓道:“公主被恶幻附身,失了记忆,将我认作了故人。” 他简单说了几句,若是寻常人,互许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燕蒹葭何其聪慧?她想起方才睡梦中的朦胧记忆,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公主,你可算是清醒了!”西遇急急忙忙道:“今日可是吓坏了所有人!” “公主没有白日里的记忆吗?”楚青临跟着问道。 记忆? 燕蒹葭陷入沉思,试图将朦胧的记忆碎片,拼凑到一起。 一阵晕眩转瞬袭来,她瞳孔一缩,顿时便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沉默良久,她才沉静抬眼,深吸一口气:“错怪楚将军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倒是极为诚挚,全然与方才谩骂的模样,判若两人。 楚青临自是没有恼怒,如今燕蒹葭清醒了,自是极好的。只是心中隐约便有些失落。 正失落着,那头燕蒹葭忽而道:“扶苏呢?” 这话问的是西遇,西遇回道:“国师晚些时候说有事情,便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公主可是要寻国师前来?”说到这里,西遇又道。 “要。”燕蒹葭凝眉:“去把国师寻来。” 西遇闻言,正要领命,却见一旁楚青临没有说话,他生怕燕蒹葭有什么危险,又看了眼她。 燕蒹葭心中明白,便道:“去罢,这儿有楚将军在。不过,先不要惊动其他人,切莫让消息走漏。” “是,公主。”西遇领命,很快走了出去。 直到西遇离开,燕蒹葭才缓缓起身,她理了理自己散落的头发,慢悠悠起身,穿上鞋袜。 很快,她招呼着楚青临,便走到屏风外的桌椅前,坐了下来。 “楚将军,喝茶。”淡淡示意,燕蒹葭兀自倒了杯茶水。 楚青临坐了下来,蓦然开口,问道:“公主可是要与国师成亲?” 一句话,让燕蒹葭还未咽下去的茶,顿时吐了出来。 她呛了一口,咳嗽了两声。见楚青临伸手来拍,兀自侧身避开。 而后道:“楚将军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她忽而想起太医说的,她身怀六甲的事情顿时脸色有些铁青。 放下手中的杯盏,她看了眼屋外,道:“什么时候,本公主府邸的太医,也被国师给买通了。” 她知道,在她醒来之后,外头的小厮定然会去请来府中太医,算着时间,这会儿太医该是抵达屋外了。 这话,自然就是说给太医听得。 屋外薛太医吓的一个激灵,不敢动弹。 但屋内,楚青临是听明白了燕蒹葭的话。 聪明人之间,不过一两句话便能悉知一切。他瞬间松了口气,眼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欢愉之色。 燕蒹葭瞧他还一副喜悦的模样,不由摇头:“楚将军也是聪明人,怎么国师三言两语,便把你给哄骗住了?” 要说这楚青临,初见时厌恶,高高在上,傲气十足。 但日子久了,才发现这厮原来也是可爱的紧,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全然不像扶苏那只老狐狸 本是想着楚青临,不知不觉又绕到了扶苏的身上。燕蒹葭心口一窒,脑海中便浮现起扶苏的脸容。 今日他受伤的神色,让她印象尤为深刻。 楚青临不以为然,只闷声说道:“关心则乱。” 他的欢喜,不过转瞬。 在瞧见燕蒹葭神色恍惚,仿佛在惦记另一个人的模样,他顿时便问:“公主在想国师?” “嗯。”燕蒹葭没有避讳。 她对扶苏的关切与丝丝爱慕,也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可还会变?”他问。 若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她会不会突然就不喜扶苏了?会不会,转而看到他的存在? 只是,楚青临没有等到燕蒹葭的回答,便见一阵风过,扶苏赫然出现。 “燕蒹葭!” 不染纤尘的白衣,有血迹斑驳,他眉目如画,俊朗似月,皎皎生辉。 这是扶苏第一次唤她全名:燕蒹葭。 她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拥入怀中。 炙热的气息,淡淡的莲香,一阵阵袭来。 “你真是可恶!”扶苏抱着燕蒹葭,眉眼温柔到了极致。 分明是埋怨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总是有几分莫名的暖意。 燕蒹葭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显出难得的措手不及。 “扶苏。”她轻咳一声,正要让他先松开自己,不料瞥见他胸口的血迹,不由拔高了声音:“你你受伤了?” 她缓缓拉开与扶苏的距离,远山眉微微蹙起:“怎么回事?” 一边说,她一边抬眼朝着扶苏看去。 倒是忘了方才还与她说话的楚青临。 楚青临眸光微微深邃,却没有出声,只站在远处,微微垂下眸子。 “小伤。”扶苏云淡风轻道:“不值当公主为此担忧。” 分明没有丝毫扶风弱柳之态,但不知为何,竟是让人觉得扶风弱柳至极。 “什么值当不值当?”燕蒹葭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西遇,让门外那厮滚进来!” 门外的,无疑就是太医了。 西遇闻言,很快就拉着太医入内。 燕蒹葭看了眼心虚的太医,道:“给诊治,国师包扎一下。” “是,公主。”太医闻言,胆战心惊的应了一声。 随后,便上前给扶苏看伤势。 那头楚青临见此,出声便问道:“国师怎会受伤?还有人能伤的了国师?” 他这一问,扶苏便立即回道:“公主现下能醒来,便是值得的。” 不过一句话,无疑便是在说,他的伤是为了燕蒹葭而受。而燕蒹葭这会儿的清醒,正是因为他的功劳。 楚青临挑眉,心下对扶苏这般装模作样实在嗤之以鼻,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道:“国师抓住那背后之人了?” “倒是没有。”扶苏道:“但却抓住了操纵恶幻之人,等候公主发落。” “此事乃何人所为?”燕蒹葭问。 “西域有妖僧,近日暗自潜入建康。这妖僧得了幕后之人的好处,操纵恶幻,对公主下手。”扶苏缓缓道:“不过,这妖僧嘴硬,不肯透露幕后之人。” 因着抓住了妖僧,消除了恶幻本体,燕蒹葭才恢复了清醒。这也就是为什么,扶苏能够这样及时的赶到公主府。 那一头,楚青临顿时明白过来,了然道:“国师的手段,的确很高明。” 扶苏装作无计可施,其实他心中都有数。他利用楚青临先去寻张生,迷惑妖僧,而后他兀自去寻妖僧,一举拿下。 到头来,楚青临倒是显得颇为无用了。 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有些佩服扶苏的手段。 楚青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只有佩服,但牧清却兀自站了出来,气恼道:“楚将军只道我家师父手段高,却不知师父受了怎样的苦怎样的胁迫!” ------题外话------ 卑微楚青临,在线吃狗粮 166令人心疼的国师(二更) “莫要多嘴多舌!” 牧清的话还未说完,扶苏便率先制止出声。 说着,他看了眼牧清,牧清咬唇,顿时没有再往下说去。 燕蒹葭看了眼楚青临,道:“今日多谢楚将军,这件事本公主会处理得当,楚将军受累了。” 虽说是道谢,但楚青临哪里不知道,燕蒹葭这是在赶人了。 她想知道扶苏怎么抓到恶幻,又是怎么受伤,但顾及扶苏如此不愿让人知悉的模样,她便只好让楚青临先离开。 楚青临闻言,心知肚明,故而他也识趣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告辞,便极为洒脱的离去。 自然,他无心去听扶苏受了什么苦,什么罪。这些,本就是与他无关。他在乎的,只是燕蒹葭。 如今,燕蒹葭无碍,他也算是功成身退,可以安心离去。 至于情爱一事他这般耿直的人,显然斗不过扶苏这只成了精的狐狸。 直到楚青临离去,太医也很快为扶苏包扎好。 所幸扶苏的伤的确不严重,只是他太过着急赶来公主府,连处理都没有,才导致血渗出来。 等到太医也被燕蒹葭挥退,屋子里只剩下西遇与燕蒹葭主仆和扶苏师徒时,她才缓缓出声,问道:“扶苏,你现在可以让牧清说了罢?” 扶苏却道:“公主不必在意,方才太医也说了,扶苏乃是小伤,并无大碍。”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燕蒹葭又不是没有听到太医说的。伤势的确不重,但刺的太深,也是不容易好。 且扶苏这般越是不让燕蒹葭知晓,燕蒹葭便愈发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哼一声,燕蒹葭道:“扶苏,本公主只是想知道来龙去脉,谁说是关心你受伤的事情?” 说着,她看向牧清;“快说罢,莫要耗了本公主的耐心。” 她不傻,哪里不知道,牧清这般作态,不过就是想给自家师父邀功,小小少年,心机不少,看来是她低估他了。 牧清的心思被戳破,脸上微微一囧,但是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厚脸皮道:“今日午后,公主与师父发生了不愉” “不愉?” 才反问出声,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不知名的记忆。 是了,她回忆起来了,午后她还被恶幻的所操控,的确与扶苏生出一些不愉。 那时她正在屋内等着楚青临归来,但扶苏突然入内,扰了她的清净,又加之这厮对她毛手毛脚,她便提剑想要砍了他。 不过,扶苏也是跑得极快,她自是分毫没有伤到他的。 “师父那会儿并非要纠缠公主,只是想从公主身上,诱出恶幻的一丝气息,寻到背后操控之人。”牧清道:“只是那时公主不知,拔剑相向。” 这话一出,饶是素来厚脸皮的燕蒹葭,也不由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只是转念一想,那时的她并不受自己的控制,便又一脸镇定自若,道:“那你师父是诱出恶幻的一丝气息了吗?” 牧清点头:“师父携着那一丝气息,踏入魑魅山,受千只魑魅攻击,才最终寻到魑魅兽。” 魑魅山,魑魅兽。 那是燕蒹葭在古籍上看过的,传闻建康有魑魅山,魑魅山中有魑魅魍魉数以千计。 而那些魑魅魍魉千年前祸害人世间,为得道高僧所封印入了魑魅山。 久而久之,魑魅之中便生出一种唤作魑魅兽的物种。 有古语曾说:魑魅兽,可识世间魑魅气息,寻根而去,指引迷津。 恶幻亦是魑魅所幻化,故而扶苏寻到魑魅兽,就是为了揪住这操控恶幻的人。 燕蒹葭心中了然,问道:“这伤便是在对付魑魅的时候受的?” “非也。”牧清摇头,一脸自豪道:“师父能力极好,区区千百只魑魅,又有什么?早些时候,师父只身一人入龙潭之中也可安然无恙。” 燕蒹葭讶然道:“龙潭?传闻中的龙潭?” 龙潭虎穴,世间自来便是有这话的,但实际上龙潭乃妖鬼横行的境地,扶苏为何要入这死穴? 一侧的扶苏,悠悠然笑道:“此龙潭非彼龙潭,公主别听他胡说。” “是呀是呀,我只是比喻罢了。”牧清说了那么一句,便又转了话锋回来,道:“不过,公主不知道的是,师父为何受伤。” “为何?”燕蒹葭道。 “师父寻到那妖僧舍然,让他交出恶幻本体。”牧清继续道:“但那舍然不肯,扬言师父若是愿意自伤,方可考虑。” “师父被他所逼,又心系公主,便照着他所说的,执匕自伤,而后与之周旋了许久,才得以夺过恶幻本体,将其毁之。” “师父受了伤,并没有急于医治包扎,反而急急回城中,寻着公主而来。” “牧清极少见着师父这样在意一个人,师父他” 扶苏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牧清,来龙去脉你也说完了,先去守着舍然,不要让他逃了。” “是,师父。”牧清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去,便见一侧西遇还杵在一旁。 “西遇将军何不同我一起?那舍然诡计多端,若是不好生看管,怕是后患无穷。左右公主这里有我师父守着,不会有事。”少年为自家师父操碎了心,也不在乎多操心一些了。 西遇闻言,朝着燕蒹葭看去。直到燕蒹葭冲着他点了点头,他才拱手。 “今日多谢国师。”临离开之前,他真挚的看向扶苏。 若非扶苏,他家公主委实生死堪忧。 今后,他会支持扶苏做这公主府的驸马爷的。至于楚将军似乎并不像国师这样可靠啊! 心中如此想着,西遇脸上便愈发透露了出来,俨然就是将心事放在面上,让人看透。 “快去吧!”燕蒹葭看不下去,扶额:“本公主好着呢!” “是,公主。”西遇颔首,很快便随着牧清离开。 这回,西遇不仅乖乖离去,连带着还自觉的给他们掩上门,生怕有人打搅。 看得燕蒹葭嘴角抽搐,深觉丢人。 回过头,她心中的情绪早已消散,只看向扶苏,道:“你不必见怪,西遇这厮素来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性子。” “没有见怪。”扶苏笑着摇头:“他这样很好。” 很好二字,他尾音拉得很长,暧昧却又温柔,听得燕蒹葭愈发觉得尴尬不已。 正晃神,便又听扶苏道:“公主可还气恼?” “气恼?”燕蒹葭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转瞬她便又想起,扶苏问她气恼的原因。 他擅自买通太医,诓骗楚青临她身怀六甲委实是让人气恼。 扶苏见她神色一顿,一时间竟是揣测不住她的心思。 他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递到燕蒹葭面前。 燕蒹葭抬眼看他,便听他轻声说道:“公主若是气恼,可拿了匕首刺我。” 如玉公子,唇色如春,他素来清雅高洁的容色,此时染上了两分烟尘气息。 似乎是生怕她恼怒,至此不理会他一样。 燕蒹葭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缓缓将匕首从鞘中拉出。 匕首尖锐处,鲜血染红,显然是今日未来得及擦拭干净所致。 她知道,扶苏喜洁,倘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会从容不迫的将这些血污清理干净。 可今日,他的确极为慌乱,连擦拭干净匕首也来不及,便匆忙而来。 不知何时,燕蒹葭已然下意识的蹙起眉梢,看向他:“谁让你这般做的?” 这话问的,扶苏有一瞬间不知如何回答。 燕蒹葭却继续道:“谁让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就算本公主是恼怒,但也没有说要拿刀砍人的道理。本公主难道是疯子吗?” 一边说,她一边狠狠的将匕首丢到火盆子里头,凝眉看向扶苏。 “扶苏并不是说公主残暴,只是公主若是恼扶苏,扶苏不知如何才能让公主消气。”越是说着,便越是感觉说错了。 残暴燕蒹葭眉头一挑,神色难辨道:“扶苏,如何消气总归有旁的法子。你觉得要消气就是得扎你几刀吗?看来,你是觉得本公主是残暴之人。” 说着,她就要起身。 扶苏以为燕蒹葭是气恼的想离开,下意识便拉住她的手,只是这一来二去,便扯到伤口。顿时那血渗透了包扎的棉布,透出鲜红色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燕蒹葭回头,瞧着扶苏。 “公主莫要走。”扶苏抬眼看着她,全然不顾疼痛,急急道:“我并非觉得公主是残暴之人,只是幼时我母亲只要见我受难,便觉得心中畅快许多,所以我才” 受难?何为受难?刺几剑,还是砍几刀?难怪她方才瞥见,扶苏身上有一些短短的,极为细微的刀痕剑伤。 莫不是,那都是为了取悦他的母亲,才受的罪吗? 心中一瞬间,有疼惜划过。 燕蒹葭头一次觉得,扶苏这厮总是笑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原来是这样让人心疼。 他的曾经,又是如何模样?似乎,从认识到现在,扶苏从来没有提及关于他的种种。 ------题外话------ 心疼国师的小伙伴,评论区见 167揭穿(上) “本公主哪里说要走?”烛火之下,她轻笑一声,难得抚了抚扶苏的头:“只是去喝杯茶而已。” 扶苏闻言,随之松了手,直到燕蒹葭喝完一杯茶,他才再度出声:“公主,我的伤口在渗血。” 这语气,不就是在说:我在撒娇,快来哄哄我。 燕蒹葭嘴角一勾:“疼吗?” 她问的极为温柔,扶苏颔首,一张清隽的脸容漫过一丝委屈:“有点。” “方才不是还说无妨?”燕蒹葭戏谑道:“怎么现下又疼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燕蒹葭还是拿过桌上的纱布与瓷瓶,缓缓朝着扶苏而去。 “脱衣服。”燕蒹葭看了眼扶苏,说道。 “好。”扶苏不疑有他,只应了一声,随即便开始宽衣。 他身材的确是顶顶好的,纵然燕蒹葭不是第一次瞧着,也不由有些垂涎欲滴。 兀自正经的咽了口唾沫,她面不改色的上前:“喏,自己再包扎一下罢。” 扶苏抬眼,眸子弯弯:“公主不帮我一下吗?” “本公主不太会包扎。”燕蒹葭回道。 “无妨。”扶苏道:“公主随意包扎。” 他作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看得燕蒹葭深觉无奈。但思及这伤的确是为了自己受的,方才也因着拉着她才伤口裂开罢了,包扎一下又有何妨? 燕蒹葭收回手,淡淡说道:“本公主不太会包扎,等会儿弄疼了你可别大惊小怪。”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为他解开旧的纱布。 直到全部解开,露出里头的血肉。燕蒹葭才下意识蹙了蹙眉头。 “哪里是小伤了”她有些无言以对。 分明伤口很大,而且瞧着这血肉模糊的样子,怕是要好生养一阵子的。 方才包扎的不是她,她远远瞧着倒是不如现在这样触目惊心。 扶苏微微一笑:“皮肉之伤。” 燕蒹葭没有回答,只手下处理着伤口,笨拙的撒上药粉,而后便是很长的沉默。 扶苏望着她,满眼皆是爱意,无法掩饰。 素日里最懂伪装,最会克制的扶苏,此时却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红着耳根子,看着心尖尖上的姑娘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鼻尖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着的阵阵香气。 燕蒹葭的睫毛很长,她的肌肤也极为细腻白皙,宛若上好的瓷器,仿佛一触即破。她唇色极为红润,让人一眼便忍不住欲念横生。只是他得将她养胖些才好。 从前她脸上的婴儿肥如今消了,倒是让人心疼不已。 等到包扎好了,燕蒹葭才抬眼,正巧与之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电光火石之间,她长睫微微一颤,而后便与扶苏拉开距离,出声问道:“国师什么时候,同我说说国师的过去?” 国师又是极为疏离的一声称呼。 “先前与公主说过的。”扶苏淡淡弯唇。 先前? 燕蒹葭挑眉,那时说的是他在凉国的事情,寥寥数语,道不尽往事。 她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是从哪里来,为何从凉国辗转到了如今的燕国?又有何所求,何所愿?他口中的母亲是谁? 像扶苏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凡间俗品。可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提及他的过去。 燕蒹葭睨了眼扶苏:“国师与本公主兜圈子,难不成以为本公主是蠢的?” 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她继续道:“既是不想说,本公主也不勉强。”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点自由还是给的。 放下手中的物什,燕蒹葭推开窗户,看向扶苏:“什么时候去见见那妖僧?” 扶苏不紧不慢的回道:“公主不觉疲乏的话,随时可以。” “就现在罢。”燕蒹葭道:“昏昏沉沉一天了,哪里还会疲乏?” 说着,她缓步转身,似乎就要离去。 “公主。”扶苏喊住她,手中一边漫不经心的穿上衣物。 燕蒹葭回头看向他,烛火跃然,他的模样秀美如竹。 “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他系上腰带,而后起身拿起一旁的披风,朝着燕蒹葭走去。 直到为她系上披风,扶苏才缓缓道:“这回可以走了。” 一夜过去,临安公主燕蒹葭疯溃的消息,不胫而走。 琼楼之下,有百姓议论纷纷。 “没想到,今年这五国大会,竟是如此灾难重重。”一个中年男子摇头叹息。 他身旁的瘦子也跟着附和:“是呀,一个他国的贵人死了,一个是咱们的公主疯了。可不是衰吗?” 有好事者,似乎消息不太灵通,赶紧便凑到跟前:“公主疯了?哪个公主?” “你还不知道吗?”瘦子看了眼四下,而后掩唇,小心翼翼回道:“临安公主,疯了!” “什么?临安公主疯了?”好事者震惊,难以置信:“不会吧?若是她疯了陛下可不得” “嘘,不想活了?临安公主的事情,切莫张扬了去。”瘦子神色慌张:“陛下昨日一早便和皇后娘娘一同,去了公主府,今日又是一大批太医前去。陛下盛怒,可是关押了好几个不中用的太医呢!” “竟是有这回事?”好事者点了点头,而后不解道:“好端端的临安公主怎么会疯?莫不是故意装疯卖傻,逃避追责罢?” 前两日,死了风嫆玉,燕蒹葭本就是因此被禁足在公主府。怎么转眼就疯了?委实不符合常理。 “我瞧着不像是装疯卖傻。”一侧,有四十多岁的大婶,也跟着凑过脑袋来:“咱们这个嚣张跋扈的公主,素来可是没有胆小过的!我七大姑的表弟在公主府里头当差,说是昨日一早,临安公主被妖邪附身,整个人疯疯癫癫,唱的好一出霸王别姬咧!” “霸王别姬?” “什么霸王别姬?” “戏班子里头的那出霸王别姬。”大婶道:“听说公主穿着戏服,把楚将军认作大王。若非国师及时赶到,怕是临安公主已然不是被妖邪附身那么简单了!” 一众人,唾沫横飞。一个个怕的要死,却又忍不住对此交头接耳。尤其说的人愈发多了,众人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多时,便又小心翼翼的非议,到了明目张胆的揣测。 一大批百姓将金锦台围的水泄不通,就是从前金锦台最为繁荣的时候,也不曾像今日这样热闹。 听完一堆故事,好事者隐入小巷之内。 小巷内,彼时正停着一辆轿子。素净而矜贵的雅致轿子,里头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主子,打听到了。”那人低头道:“临安公主十有八九是真的疯了。” “疯了?”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就疯了?难道不是该去死吗?” 恶幻附身,还能活着也是奇迹了。 “听闻是扶苏及时赶到,才救了她一命。只是听闻扶苏信誓旦旦,说是能将她身上的妖邪驱除。” “扶苏?”轿内的人语气徒然生冷:“好一个扶苏,当真是有本事的。” “主子,那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若是等扶苏救了她,这一折腾,岂不是白费了?” 燕蒹葭本就是杀害风嫆玉的凶手,可如今她自己也疯溃了。所有人都觉得,是这金锦台风水不好,邪祟许多。 可如此一来,正是将燕蒹葭的嫌疑洗脱了干净。如若燕蒹葭被扶苏救了,那岂不是白费一遭? “无妨。”轿内的男子冷笑一声:“那就早日送她归西好了。” 说着,他继续道:“去山里头一趟,让大师给她个了断!只要燕蒹葭死了,一切便都值当了。” 阴森森一笑,轿子便缓缓被抬了起来。 夜深人静,地牢之内,僧人入定,本该受尽折磨,却破天荒的等了一夜,还没有人前来。 只除了昨夜燕蒹葭和扶苏来了一回,问了他两句话,两人便好像没事人一样,离开的很是随意。 这一度,让僧人有些不解。 他冥思苦想,直到一夜过去,他忽而转念明白,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罢了。吐出一口浊气,他闭上眸子,摇了摇头。 那一头,僧人诡异的出现在小巷内。他听着传信之人的言辞,面露难色。 “此事恐怕得从长计议。”僧人面色凝重道。 随之,便有男子询问的声音传来:“大师,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定睛一看,这询问的男子,不正是白日那个人群中的好事之人? “燕蒹葭身上的恶幻,被暂时压制,一时间贫僧拿捏不住。”僧人叹了口气,道:“如今只能与公子商议,寻个法子,将扶苏引开。” “好,大师随小的来。”男子不疑有他,立即便点头,为僧人领路。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僧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尤为高洁。 僧人一路跟随,果不其然,到了驿站。 而后,他默不作声,似模似样的跟着男子,入了驿站最暗处。 红砖白瓦,有白色灯笼不合时宜的高高挂起。 照着世俗的规矩,有死人的地方,才会如此,以表祭奠之心。 而此地正是越国驿站。 168揭穿(下) 越国驿站内,彼时正是灯火通明。外头高高挂着白色的灯笼,祭奠死去的永明郡主风嫆玉。 正是时,屋外伺候的小厮见来者,不由上前询问。 领路之人说道:“有事寻公子。” 小厮不疑有他,于是便带着两人入内。 越国风景轩本还在屋内饮酒,不料有小厮通禀,他只以为一人前来,便挥手让人开门。 只是,在见着他身后的僧人时,风景轩不由眯起眸子:“大师怎么今夜前来?” “公子,大师说燕蒹葭身上的恶幻不好拿捏,需要与公子从长计”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风景轩已然冷冷出声:“你不是大师!你是何人?” “七王爷,我诚然不是大师。”那人幽幽一笑,露出一抹高深来:“但七王爷怕是大势已去了。” “你你是燕蒹葭的人!”风景轩徒然站了起来,袖摆拂动,手肘旁边的酒盏瞬间被打翻。 杯盏落下,美酒撒了一地。他沉下脸,看着眼前缓慢撕去伪装的男子。 男子宛若清风明月,露出一张极为清隽的脸容。出乎意料之外的,此人并不是扶苏。 “你是何人?”风景轩维持住镇定,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思绪万千,存着侥幸。 “弥尘。”男子道。 “弥尘?”显然,风景轩并不知道,他是何人。但他很快回神,淡淡道:“弥尘大师,若是你投靠本王,本王可许一切你想要的。” “那倒是不必。”弥尘笑眯眯道:“我对凡尘俗世的一切,皆是不在乎。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让扶苏欠我一个人情。” 易容之术,扶苏也是会的。不过,易容改貌容易,剃光头发却是不易。 恰巧他路过建康,本想凑凑热闹,不料却被扶苏请了去。如此一来,扶苏不必剃头,也可携着众人,将弥尘抓个正着。 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人声鼎沸起来。 那领路的男子神色慌乱且自责,再蠢顿也霎时明白了一切。 “公子,小的” “不必多说。”风景轩冷冷睨了眼他,徒然一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看来身边,的确能人异士许多。只是她本该在那日中了恶幻便死了的,为何还会有如此的例外” “这就是本公主素日里好事儿做多了。”这时,有女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风景轩没有料到,燕蒹葭的人会如此迅速的摆平他的人马。要知道,他的那群死士,也是精心训练出来的。 彼时,燕蒹葭踱步入内,她身侧跟着扶苏,两人倒是宛若一对璧人,惹人注目。 见到风景轩的那一瞬间,燕蒹葭依旧平静且眉目含笑。 她悠悠然勾唇,不紧不慢道:“是不是好奇,本公主怎么会如此快将你的人悉数收拾干净?”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燕蒹葭笑眯眯道:“不得不说,七王爷寻到的这劳什子恶幻,的确够阴狠毒辣。不过一炷香,已然有一大批人倒下了。” 听到这里,风景轩反问出声:“你一早就知道是我?” 一炷香显然弥尘入内之前,燕蒹葭已然种下恶幻,只等着他们发作。 “也不算太笨。”燕蒹葭弯弯唇,云淡风轻道:“你有妖僧,本公主也有国师,不过比起扶苏,你那妖僧显然是差远了。” 说着,她看了眼扶苏,轻轻挑眉。 这般小模样,在风景轩眼底是挑衅、洋洋得意。 但在扶苏眼中,却是极致的俏皮可爱。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看得一侧的弥尘深觉鄙夷。难怪扶苏宁愿欠他一个人情,也不愿意剃头易容,亲自上场。 可素来无情的扶苏,究竟还是栽倒在了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手上。 看来,情爱一事,沾染不得。只偶尔玩闹一下便是了。 弥尘如此想着,那头风景轩已然出声:“公主既是说恶幻毒辣,那为何公主安然无恙?” 燕蒹葭说做了许多善事,但风景轩哪里不知道燕蒹葭素来的为人与脾性? 只是,他不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本是万无一失,为何突然有了例外。 “不是说了么?本公主为人良善。”燕蒹葭嗤笑一声,随即又继续道:“只是,本公主倒是没有料到七王爷竟是一个如此狠毒之人。连血脉相连的风嫆玉,也能丝毫不留情的下狠手。本公主可还是听闻,永明郡主自来便与七王爷关系甚好。” “本王并没有想过要害永明!”风景轩握紧拳头,道:“永明那日本不该去金锦台!是楚青临” “别说的那么冤枉,你那时候,可以收手的。”燕蒹葭冷笑:“恶幻种在茶水之中。那壶茶水,本可以在送来之前,便被倒掉。但你心意已决,宁愿拉着风嫆玉陪葬,也要置本公主于死地。”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眸底满是嘲讽:“风景轩,是你残害同胞,害死了风嫆玉!” 风景轩紧握的拳头,猛然松开。 他垂下眸子:“成王败寇,败露便是败露了。” “无妨。”燕蒹葭微微一笑:“只是,风景轩,你想过没有。若是他日本公主当真要灭越国,又是为何?” “你这是何意?”风景轩凝眉,抬眼看她。 但见燕蒹葭邪肆一笑,扬唇:“因果报应,便是如此,你当是知道。” 何为因果报应?她早些时候并没有要动越国的心思。但风景轩一而再再而三的构陷刺杀,那便是为越国今后的祸端,埋下了种子。 且,若是没有越国皇帝的支持,这整个院子的使团,断然不会如此不为所动。 可见,风景轩要杀燕蒹葭是不假,但他背后的越国皇帝,更是要杀燕蒹葭。 这淡淡的话,自她口中吐出,蓦然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风景轩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果报应?难道,最后害越国灭亡的其实是他自己?他窥探天机,所以遭到反噬? 一时间,越国七王爷巫蛊害人的消息,随之散开。整个建康都知道,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七王爷。 他残害风嫆玉,欲图嫁祸燕蒹葭,嫁祸给燕国。委实令人愤怒,故而,当天夜里,七王爷死了在了驿站之中。 据说那是因为他心中愧疚,无颜面对越国子民,才以死谢罪。 这等消息传到昭和的耳朵里,却是只得了一声轻蔑的笑。 一旁伺候的婢女见此,颇为不解:“公主可是笑风景轩手段不够高明?” “风景轩固然是手段不高明。”昭和道:“只不过,他昨夜死在地牢却不是以死谢罪这么简单。” “难道是燕国?”婢女诧异:“燕蒹葭?” “燕蒹葭?怎么会是她呢?”昭和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看自己画的画作,神色很是平静:“是越国的皇帝,哪怕骨子里留着同样的血,皇权之下又有什么亲情可言?” 一边欣赏自己的画作,昭和一边不疾不徐说道:“风景轩残害血亲,亲手摧毁了越国的祥瑞郡主,同时又构陷谋害燕国的公主。这一桩桩罪下来他若是不死,天下之人,怕是会揭竿而起。” 风景轩不死,不足以平息民愤。两相比较,死一个王爷,显然是无足轻重的。 婢女低眉,回道:“那这五国大会,如此闹腾,怕是也” “五国大会?”昭和笑了笑:“如今这世道,又有什么五国大会可言?天就要变了呢!” 说着,她走至一侧,熊熊炭火,徒然覆上了一幅画。 “公主”婢女一惊,试图伸手去拾起画作,可昭和却挡住了她的动作。 昭和幽幽道:“本就是随意消遣的玩意儿,毁了便毁了罢。” 婢女垂眸,望着那画作不敢吱声。 触目所及,画上的男子姿容极好,宛若仙人临世。他嘴角含笑,温柔且满是爱意。 可婢女跟随昭和多年,她知道,画上的男子,从来没有对昭和露出过这样的笑。反而是不止一次,她瞧见他对着燕国的临安公主露出这般神色。 就在婢女晃神之际,画卷也很快燃烧殆尽。昭和回过头,朝着婢女看去:“修书一封,告诉陛下,五国大会就要结束了。他要的人怕是带不回去了。” “是,公主。”婢女颔首,转身便要离去照着她的吩咐去办事。 只是,她才挪动了一下,便听到昭和出声,问道: “拂屏,你可记得,陛下曾说过,他当年是在何处救了陆引之的?” 拂屏微微一愣,随即思索了片刻,答道:“北螟境地。” “这些年,陆引之的离开,饶是让陛下费了些心思。谁知他倒是极好,摇身一变,成了燕国的国师。”昭和继续道:“不过,陛下这些年的找寻,也不算是白费苦心” 拂屏点头,道:“只是公主,陛下一直不愿透露,那传闻中的北螟境地,究竟在何处。” “陛下不愿透露无妨。”昭和扬唇:“我听闻此次随行来燕国的迟荛将军,就是当年被陛下派遣去寻找北螟境地的那一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拂屏的脸上:“拂屏,我记得多年前你与迟荛是少时玩伴,对罢?” 迟荛如今虽为将军,但昭和哪里看不出来,他对拂屏她的贴身婢女,心中有情。 拂屏唇角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去看昭和:“可公主,若是迟荛说出这等子辛秘,怕是陛下不会放过他” 纵然她于迟荛并无情分,但到底是多年的好友,这些年,迟荛身份愈发尊荣,却从未嫌弃过她卑微依旧。 她委实不愿害了迟荛。 昭和闻言,却缓缓上前,捏住拂屏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向自己:“拂屏,你曾经说过,会忠心于本公主的。” 本公主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尊卑称呼,但了解昭和的拂屏知道。昭和此时此刻,无疑是在施压,是势在必行的笃定。 触及昭和的视线,拂屏躲闪不得。人总有软肋,她的确对昭和忠心耿耿,可 “拂屏,你可知道,本公主为何不像风景轩那般,使尽浑身解数去对付燕蒹葭。”昭和突然问道。 “奴婢不知。”拂屏摇头。 “燕蒹葭夺走了引之,固然是可恶的。”昭和幽幽一笑:“但这两日,本公主想通了,引之那等人啊,心如磐石,坚不可摧。哪怕是燕蒹葭死了,他也不会有丝毫心意回转。” “归根究底,是他不识好歹。所以本公主为何要为了他,和燕国最得宠的公主为敌?” 能引得帝后同为她做戏,才致使风景轩轻信了燕蒹葭放出来的谣言。 在这没有亲缘关系可言的皇家,该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所以啊,本公主想通了。为难燕蒹葭有什么用?该摧毁的当是引之才是。”说到最后,她不由叹了口气:“拂屏,你若是不肯为了本公主,那么本公主只好以身试险,回头来对付燕蒹葭了。” 她知道,拂屏是誓死忠于她的,所以她能拿捏的,就是自己。 以自己作为筹码,逼得拂屏放弃迟荛。 见拂屏神色有一丝松动,昭和继续说道:“你放心,若是迟荛将军肯说出引之那些见不得人的辛秘,本公主定会保住他的性命。” 很长的一段沉默辗转而来。但昭和并不着急,她等着拂屏去权衡。因为她知道,拂屏会乖乖听话,哪怕她心中清楚,如今的陛下已然不同于从前那般对她这个公主倾心对待。 终于,拂屏颤抖着唇开了口。 “拂屏的名字是公主给的,拂屏的命也是公主救的,”她道:“公主所愿,拂屏定然肝脑涂地。” “拂屏,你且宽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昭和叹了口气,道:“虽说如今陛下与我姐弟离心,但我到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若是要保全将军,并非难事。更何况,迟荛将军是陛下的左膀,聪明之人,哪会自断左膀呢?” 信誓旦旦的声音,萦绕在拂屏的耳畔。她微微颔首,而后领命,消失在了屋内。 ------题外话------ 小可爱们:陆引之是谁? 昭和:扶苏。 小可爱们: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昭和:你们说呢? 169宛若国丧 经此一番波折,原本喜庆热闹的五国大会,突然便变了味儿。燕国百姓本还极为欢喜各国的抵达。 如今却是态度大为不同。哪怕是风景轩畏罪自杀,但百姓却一心觉得,这越国欺人太甚。 于是,才到日子,各国使臣便皆是启程回去。燕王明面上倒是没有失了礼节,办了场隆重的宴席,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不过,这般作态在这些个老狐狸眼中,哪里会看不懂? 往年都会多番挽留,盛情待之,今年却极为敷衍。众人心中暗暗思忖,看来这越国与燕国,怕是要交恶了。 只是,相较于他国的离去,凉国却迟迟没有动作。不多时,便从驿站传来消息,说是凉国公主染了风寒,怕是要在建康耽误好些时候才能回去了。 燕王得知此时,顿时派了数名太医前去。太医回禀,说是昭和公主的确是染了风寒,只是这风寒极为蹊跷,汤药不断,几日下来却是不见好的。 彼时,皇宫内,燕王听着太医的回禀,威严的脸容,看不见一丝情绪。 他微微侧眸,看向一侧的燕蒹葭:“酒酒,你怎么看?” 燕蒹葭翘着二郎腿,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慢悠悠道:“父皇这儿的茶甚好。” “来人,给公主府送些菘雾茶去。”燕王大手一挥,见宫人应了声是,他才复又看向燕蒹葭,道:“这下,总可以说了罢?” “父皇不是知道吗?”燕蒹葭不以为然,道:“这昭和看上国师了呗。” “那你怎么看?”燕王继续问。 “什么怎么看?”燕蒹葭迷惑的看向自己的父皇,瞧着这一脸严肃的八卦的男人,顿时忍俊不禁:“父皇,儿臣自来看上什么男子,谁能抢得走?” 她倒是丝毫不避讳,看上什么男子不就是在说她看上扶苏了吗? “酒酒,你当真看上扶苏了?”燕王神色淡淡道。 “自然。”燕蒹葭勾唇,忽而一本正经的问道:“父皇觉得,扶苏怎样?” “酒酒,你真是愈发胡闹了。”嘴里虽说是斥责,但来自父亲的宠溺,却深藏在眼底:“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什么是害臊?” 燕蒹葭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唇角梨涡极深:“父皇又不是外人,自家人嘛,有什么好害臊的?父皇就说说呗,左右这些儿臣不会同第三人说。” 燕王被她缠了一番,顿时看了眼四下伺候的宫人。宫人会意,转而快速离开,留下这一国之君和他的掌上明珠。 见宫人都离去,燕蒹葭再度出声,问道:“父皇可是对扶苏印象不错一些了?” 早些时候,燕蒹葭和燕王是站在统一战线的。父女两都极度不喜扶苏。怎料如今 也真是世事难料。 “好一些了。”燕王叹了口气:“只是,酒酒,你不考虑楚将军吗?比起扶苏那等子羸弱的模样,朕还是更喜欢楚青临那般铁骨铮铮的男儿郎。” “楚青临?”燕蒹葭挑眉,有些惊讶。 显然,她没有料到自己的父皇,其实更喜欢楚青临一些。 顿了顿,她继续道:“父皇那时果然是与楚青临说,要托付儿臣与他。” 早些时候,燕王还不愿承认,如今却是不打自招了。 “你倒是记忆好。”燕王摸了摸鼻尖,掩饰过那一抹尴尬,正色道:“楚青临他父亲与朕曾是生死之交,这世上,除了他没人能当得上与朕兄弟相称。只可惜,他父亲英年早逝否则,如今你也是与楚青临有娃娃亲的。” 早些时候,他真的想与楚家结亲。可惜,为了保住楚青临,他只能将楚家与皇家的关系,亲手斩断。 “这些话,父皇与我说便是,切莫和楚青临提及。”燕蒹葭垂眸:“对他,我当真是无心的。” 她不傻,经历了这么多,怎么会不知道楚青临的心思?既是注定辜负,便最好不要给他任何念想。 燕王叹了口气,“也罢,扶苏虽说有时候颇让朕头疼。但近来自从对你上心以后,便极少和朕唱反调了。如此也算是朕沾了你的光了。” 要说燕王以前对扶苏,实在是厌恶加无可奈何。如今到底是好了一些,上早朝的时候,这厮也越来越规矩了。 说着,燕王又叮咛道:“不过,昭和公主和他怕不是浅薄的交情。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可莫要被蒙蔽,男人总归没有几个好东西。” 燕蒹葭轻笑一声:“父皇且宽心。儿臣又是懵懂不知事的闺阁女子。” “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燕王哼笑:“扶苏如此神秘,早些年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莫要被骗了,到时候还哭着要朕给你报仇。” “父皇怕是忘了,我府中的面首可不是白养的。”燕蒹葭耸肩:“男女情爱,怕是他不如我。” “你就犟着罢。”燕王没好气的看了眼她:“朕还不知道你吗?虚张声势。” “昭和这件事,父皇就不要操心了。”燕蒹葭笑眯眯道:“近来我也无聊,正巧可以陪着她玩一玩。不过” 说着,她语气徒然添了几分冷意与幽暗:“父皇要做好心理准备。” “放心罢。若是这些狐狸想折腾,那么燕国自是奉陪到底。”燕王语气泠然。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燕王抬眼,缓缓开口,让人入内。 燕蒹葭睨了眼,便见一个侍卫踏入殿内。 只是,见着急匆匆的模样,燕蒹葭顿觉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 “陛下!”侍卫跪地,匍匐道:“付都督付都督他薨了!” “什么?你说谁薨了?”燕蒹葭一震,整个人僵在原地。 “付都督他” “不是说北淮军大胜?付兼怎么会?”燕王沉声,呵斥道:“快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南蛮前线来报,北淮军的确大胜,可付都督却遭了敌方偷袭,身重剧毒。敌方不与解药,付都督中毒而亡!” “中毒而亡”燕蒹葭手中杯盏蓦然落下,碎裂开来。 她脑海中忽而浮现那个青年爽朗笑着的模样,那个大大方方的说着欢喜的付兼,对她那般赤诚表白的付兼啊、 他那时临行前,说有股不祥的预感。她笑着打断他的话,同他说,若是待他归来,她亦然心中无所牵挂,那么便一诺千金,试着去欢喜他。 可到底,这般诺言终归是无法履行的。 好半晌,燕王才深吸一口气,道:“可是将他带回建康?” 侍卫道:“张副将领军归来,已然将都督带回。不如将抵达建康。” 张副将燕蒹葭眼底划过一抹沉痛。张淼淼成了副将,她是知晓的。这件事,还是付兼书信一封给她,说她眼光极好,张淼淼的确是天生的将才。 那时付兼还说,让她备好百年的烧云酒,等着他凯旋得胜,庆祝一番。 信笺之中,字里行间皆是少年意气风发,可谁知道,不过寥寥半月下来,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燕王缓缓起身,语气极为沉重:“朕要去一趟淮阳侯府。” 淮阳侯如今只有这么个孙子,付兼死了,他又如何面对淮阳侯?如何对得起淮阳侯? “父皇。”燕蒹葭起身上前,垂眸道:“没见着付兼就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吗?燕蒹葭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不能接受付兼死去的消息。 “是,没有见到付兼一切都有可能是虚报。”说到最后,燕王的五指拢起,全然失去素日里的威严之气。 举国多少英雄少年,多少官胄子弟,付兼却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一腔浩然正气,骨子里便是云淡风轻,通透至极。 可他却如此年轻便陨落了,着实是天妒英才! 正是时,燕王忽而沉重的咳了一声,随即便是一口淤血,喷了出来。 “父皇!”燕蒹葭大惊,脸色瞬间煞白,兀自强装镇定:“传太医!快传太医!” 付兼的死,宛若国丧。令燕国蒙上一片灰色。淮阳侯得知此事,却比燕王更为沉着。征战沙场,活一次便是一次的侥幸。没有谁是真的战神,百战不殆。付家,自来便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次日,天色大变,大雨磅礴,下的不停歇。天气也随之骤冷下来,冻的人瑟瑟发抖。 彼时,皇宫之内。燕王卧床不起,太医说,燕王这是郁急攻心,又恰逢天日骤凉,于是便病来如山倒,整个人萎靡了去。 燕蒹葭在燕王周身伺候着,素日里娇蛮的模样,此时却是全然没有。她的母后萧皇后,昨夜守了一整夜,早上便被她唤去歇息。 如今,见淮阳侯踏入屋内,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转而会意离去。 屋门缓缓被掩上,淮阳侯看向燕王:“陛下怎么比老臣这个亲祖父还焦急?堪堪就给病上了。” 淮阳侯府乃燕王一手提拔的京中新贵,虽说根基不足楚家深厚,却是燕王心腹之臣。 那个人前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却垂下眸子,懊恼而自责道:“老爷子,是朕对不住你。” “陛下何来对不住?”淮阳侯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来:“子忧的死,不是陛下造成的。是南蛮的那些毒蝎子,个个居心叵测,搅得苍生不安。” 燕王摇头,苦笑道:“早些时候,朕同你说过的事情如今是不能作数了。” 淮阳侯叹息,道:“陛下待我付家情深义重,待子忧宛若亲子。早些年,若不是陛下极力掩下子忧的锋芒,怕是这些年他也是不甚好过的。” 淮阳侯府根基浅薄,付兼作为正统一脉却委实是军功赫赫,雷霆手段。若非燕王极力掩盖住付兼的锋芒,这些年,付兼定然是会被京中权贵针锋相对。 就如燕蒹葭一样,不过是公主,却荣宠深厚,势必遭到无穷尽的刺杀。 公主如是,皇子如是,权臣亦然如是。 正是因此,京中出彩的男儿便只剩下楚青临耀眼至极。而付兼,则显得更为寻常。 “子忧是个好孩子,朕记得,他幼时便经常缠着朕,要朕许个公主与他。”燕王眸光悠远,道:“那时候他还小,朕只得应允。只是后来,朕的公主许多,他却又瞧不上了。唯独对酒酒一眼便深陷。朕心里想啊,不愧是朕的子忧,可比楚青临那小子眼光毒辣的。” “出征之前,他便同朕说,莫要将酒酒许给五国之人。若是酒酒没有瞧得上的王孙贵胄,不妨便宜他一次,哪怕是入赘公主府,也是使得。” “子忧自小没了父亲,朕便算是他半个父亲。只可惜,朕护不住他啊!” 付兼和楚青临不同,楚青临有楚家的庇护,付兼却也算是他亲眼见着长大的。且付兼心性极为通透,自小便让人欢喜,从未有过倨傲的模样。 “陛下可知,子忧每次出征前,都会与老臣说什么吗?”淮阳侯语重心长道:“他知道,战场无情,生死有命。他说若是他死了,便告诉陛下子忧,付家的子忧,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所以陛下不必自责,上阵杀敌是将帅之职,保疆卫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陛下无关。” 付兼一心为民,从未效忠过谁。所以,他死了便与任何人无关。 凡他所言,大抵便是这么个意思了。 殿外,燕蒹葭看着凄凄凉凉的大雨,心中尤为寂寥。 北淮军还在归来的路上,是不是没有见着付兼,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呢? 就在燕蒹葭惆怅满怀之际,一声宫人的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楚将军到!” 随即而来,便是一袭墨色纹竹锦缎的青年,映入眼帘。 她缓缓抬眼,就瞧着楚青临手执素伞,俊美的脸容宛如画中拓下一般,烟雨朦胧,他亦朦胧。 朦胧的,险些让燕蒹葭将他看成了付兼。 他踏过烟雨,袖摆随风,如青松一样,笔挺而秀美。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近了,燕蒹葭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楚青临。 只是楚青临。 ------题外话------ 付兼,字:子忧 170怕惊扰了她 “楚将军。”燕蒹葭微微回神,眸底的雾气缓缓散开。 楚青临今日前来,倒是没有着官服,他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小将林深,显然是有事前来。 “公主在神伤。”楚青临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兀自道:“为了付兼。” 燕蒹葭没有回答,只淡淡转移了话题,说道:“楚将军这是……来探望我父皇?” “有些事情,要禀报陛下。”楚青临颔首,如玉的容颜,没有半分情绪:“公主节哀。” 清清冷冷,一如初见时候的楚青临,无情无欲。 说完,他便兀自转身,打算朝着殿内走去。 “楚将军。”这时,身后却传来燕蒹葭的声音。 楚青临回头,看向燕蒹葭:“公主还有何吩咐?” 神情淡漠且疏离。看不出一丝情愫。那日与她说着爱慕的楚青临,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这于燕蒹葭来说其实很好。恶幻所致,她那日缠着楚青临,自觉有些对不住这厮。本还想着说些什么,如今瞧着楚青临这般忘情的模样,她顿时松了口气。 微微一笑,燕蒹葭轻摇头道:“没什么,楚将军自去罢。切莫气着父皇便是。” “公主宽心。”楚青临一本正经道:“君臣之道,我还是懂的。” 说着,他转身,踏步超前走去,没有任何留恋。 燕蒹葭见此,便也很快让西遇撑伞,两人渐渐离去。 只是,直至她没入雨中,走地远了。楚青临身侧跟随着的林深才猛然出声: “将军,您对公主……为何要故作毫不在意?” 付兼和楚青临虽说是同朝为官,皆是将帅。但素来是没有什么交集。且楚青临是个极为冷漠之人,自来便不喜欢管旁人的事情。 可为了燕蒹葭,他不仅派人去探查付兼的情况,还专门入宫觐见燕王…… 林深的话音落下,楚青临的步子便停滞了下来。 他蹙着眉梢,好长时间都没有回答。 林深以为,这一次,楚青临依旧不会回答他。却是不想,那头传来低沉的嗓音。 “莫要再公主面前说着等事情。”清清冷冷的语气,说话的人眼中却划过一丝不为人知的落寞:“公主心中所属并非是本将军。再做纠缠,依着她的性子,怕是会适得其反,与她越走越远。” 林深难以置信,抬眼看向楚青临:“将军……在害怕?” 因为害怕,他缄默……隐藏。只是怕惊扰了她,从此无穷尽的远离。 如此温柔,小心翼翼的心思,竟是……会是他们将军? 那双漠然的眸底,涌入一抹怅然,他缓缓抬眼,看向天边。 云深雾浓,骤雨不停。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响彻整个大地。 “打雷了。”他低低的说了几个字,后半句话散落在雨声和雷声之中,让人听不清楚。 林深盯着楚青临,看着他微微张了张的薄唇,似乎在说:公主……许是会害怕。 …… …… 那一头,燕蒹葭与西遇穿过大雨,徒然听到空中雷声阵阵。 她下意识蹙起眉梢,缓缓看了眼西遇:“快些走罢。” “公主,塞子。”西遇闻言,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对物什,递到燕蒹葭面前:“公主自来是最不喜这雷声的。” 说是不喜,其实是为了维护燕蒹葭的尊严。她虽说自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西遇知道,她初生的那一夜,骤然天雷滚滚,许是如此,她对雷声有些畏惧。 年幼时还是会哭闹一会儿,长成之后,便习惯性伪装成烦躁。 说到底,只是年少时的逞强罢了。 燕蒹葭见此,正要接过来,却见不远处,一双湖色绣花鞋,赫然越来越近。 她看了眼西遇,西遇会意,将其收起。 而后,燕蒹葭抬眼,便见来者撑着一把伞,十七八岁模样,生的一张娇美的脸容。她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微风阵阵,愈发显得神秘而娇媚。 “七皇妹这是还那么怕打雷吗?”燕灵曼轻轻笑着,多日不见,她似乎有些不同以往,俨然不再唯唯诺诺。 “六皇姐变了许多。”燕蒹葭笑眯眯的望着她:“难不成是有什么好事?” “七皇妹说笑了。”燕灵曼似乎并不在意燕蒹葭无视自己的发问,只气定神闲道:“父皇病了,作为子女,我又有什么好事?不知父皇现下是……啊!”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燕蒹葭猛然伸手,扯下她的面纱。 那动作,粗鲁而迅速,快地让她都被惊吓了一番。 “七皇妹这是做什么?”燕灵曼忍着心头窜起的怒意,兀自镇定道:“这般没有礼貌体统,贸然扯下皇姐面纱……” 燕蒹葭面不改色,依旧笑的恶劣:“六皇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本公主,本公主不是自来都是这样没有礼貌体统吗?” 她这话一说,更是惹得燕灵曼暗暗咬牙。 要说不要脸,燕蒹葭是当世第一了。 “六皇姐果然是不同往日了。”燕蒹葭紧紧的瞧着她,突然道:“现在六皇姐的愤怒与怨怼,倒是一点儿掩饰的意思也没有。全摆在脸上了。”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来,燕灵曼道:“七皇妹说笑了。不过是扯个面纱而已,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公主何时与六皇姐说笑过?” 然而这时,燕蒹葭却突然冷起脸来,那张艳绝楚楚的脸,有一瞬间像极了燕王。 威严却又冷然。 燕灵曼心下一颤,转瞬又恢复了过来,笑容一瞬间僵硬之后,便接着自然了许多。 “七皇妹这是何意?” 燕蒹葭缓缓松开手中的面纱,面无表情的盯着燕灵曼:“那日围猎,本公主受了伤。六皇姐却与妙玲珑说,要暗害本公主,又是何意?” 燕灵曼眸底划过一抹杀意,转瞬即逝:“这话是妙玲珑说的?” “是不是她说的,有什么要紧?”燕蒹葭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尤为刺人:“你一个毁了容的不得宠公主,也想对她太傅府的千金下手?” “七皇妹这话,未免……”话还没有说完,她忽而瞪大眼睛,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容。 触到自己脸容的那一瞬间,她心下顿时骇然,生怕摸到伤疤亦或者是伤口。 分明她的脸……是好了的,方才燕蒹葭扯下她的面纱,她就不信她会看不到她恢复了的脸。 直到抚到平整光滑的肌肤,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七皇妹这是在……吓唬我。” “吓唬?”燕蒹葭道:“六皇姐不是很了解本公主吗?” 她意有所指,方才燕灵曼还说她害怕打雷,这会儿她倒是要让她明白,到底什么是了解。 燕燕灵曼蹙起眉梢,有些捉摸不透燕蒹葭的意思,只道:“七皇妹这是何意?” “西遇。”燕蒹葭勾起一抹满是恶意的笑:“匕首。” “你……你要干什么!”燕灵曼瞳孔微微一缩,难以置信的往后退去。 “本公主说你的脸毁了,那就是毁了。”燕蒹葭接过西遇递来的到,语气很轻:“你整日里戴着面纱,想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脸已然恢复罢?” “你疯了吗!”燕灵曼往后退去,摇头道:“父皇若是知晓,是不会放任你这般……残害手足!” “你想残害本公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手足之情?”燕蒹葭冷笑:“你做过多少暗杀本公主的事情,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吗?” “我没有!没有!”燕灵曼矢口否认。 燕蒹葭道:“放心,不会很疼的。这匕首上头,涂了剧毒,这毒虽说会致使你烂了脸容,但是却也是有麻沸散的功效。” 看着一脸嗜血的燕蒹葭,燕灵曼手中的伞落地,她顿时被淋得一脸雨水,狼狈不堪。 “燕蒹葭你疯了!”她咬着牙,转身便赶紧落荒而逃,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雅致不雅致,美观不美观了。 望着她逃跑的背影,燕蒹葭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没脑子。”燕蒹葭愉悦的弯唇,道:“这匕首又不是提前为她准备的,哪里会有什么剧毒?” “公主,为何只是捉弄她?”西遇不解道:“她多次暗害公主,可是没有心慈手软过的。” “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玩儿吗?”燕蒹葭笑容如春,却让人深觉一阵胆寒:“今日和她说的话,她不会忘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六皇姐和五皇姐一样,都是蠢得,喜欢自己找上麻烦。” 西遇沉思,好半晌,突然眼前一亮,道:“公主的意思是……她会去寻妙玲珑?” “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燕蒹葭敛了敛笑意,淡淡道:“西遇,你觉得妙玲珑好欺负吗?” 西遇点了点头:“瞧着……是有些柔弱好欺。” “对本公主来说,她是好欺负的。”燕蒹葭勾唇:“可对燕灵曼来说,她可是不好欺负的。只是可惜,燕灵曼以为她和本公主一样,什么人都能欺负啊!” 说到这里,她幽幽一笑,眸底深深:“你且瞧着罢,过不了两日,她的脸……也是要毁的。” 借刀杀人,才更有趣,不是吗? …… …… 171毁容 两日后,公主府。 烟雨蒙蒙,天依旧没有放晴。 燕蒹葭躺在美人榻上,手中捏着一本画本子,看得正是入神。 身侧婢女伺候,手中蒲扇一摇一晃。 这两日骤雨,还未停歇,天气便热了起来。想来梅雨时节,应是如此。 “公主。”屋外,西遇的声音传来:“辛公子求见。” 燕蒹葭眼皮子倒是没有动,只腾出一只手,摆了摆,表示让西遇进来。 不多时,便见西遇踏步入内,身后跟着秀丽的少年。 那少年两日没见,却是愈发挺拔了许多。眉宇之间,倒是显出几分清绝之色来。 “公主。”辛子阑施然行礼,即便燕蒹葭并不在意,他也依旧礼数周到。 “公主近日倒是有雅兴。”辛子阑笑了笑,道:“看来付兼的死,对公主没有什么影响。” 付兼二字,到底是让燕蒹葭回了神。 她缓缓抬眼,将手中的册子折起一个角,而后递给身侧的婢女:“你们先下去罢。” 婢女应声:“是,公主。” 等到婢女都下去了,只剩下西遇在一侧伺候,燕蒹葭才道:“付兼的尸首,运回来了?” “今日一早抵达建康。”辛子阑道:“侯府带回去安葬了。” “那就好。”燕蒹葭闻言,点了点头。 这话,引得辛子阑不由扬眉,眸底划过一抹惊讶之色。 这一幕,燕蒹葭看在眼底。不过,她却勾唇一笑:“前两日,楚青临去了宫里头。说是他在付兼北淮军中的暗探表示,付兼死的那个晚上,那暗探还瞧见付兼被一个黑衣人掳走了。而后便发现了付兼的尸首。” “如今侯府不声不响的将付兼的尸首领回去,想来这尸首的确不是付兼本尊。” “哦?何以见得?”辛子阑不解,问道:“公主怎觉,侯府这是不声不响的领走付兼的尸首?今日一早,我远远在街上瞧见付家老侯爷,可是老泪纵横,随行护着一路。” “子阑,你这是突然愚笨了不少啊。”燕蒹葭扬唇:“你说我父皇可是也来看付兼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辛子阑豁然开朗起来。燕王如此器重付兼,若是那尸首当真是付兼的,他又怎么会如此安稳的坐在宫中? 想来定是一早便派人前去检查棺材里躺着的,到底是不是付兼。 “不是我笨了,是公主愈发心思玲珑。”辛子阑叹了口气:“近来,公主的确成长了不少。心思手段,都是上位之人该有的。” “又要阿谀奉承呢?”燕蒹葭瞥了眼他,打趣道:“官腔一套一套的,你近来也是成长了不少。看来,父皇让你在朝为官,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自是培养辛子阑的好法子。 这一点,辛子阑心中明白。虽说燕王给他的官职极为低,事情又极为繁琐。明里似乎是将他调离燕蒹葭的身侧,但暗里其实是给他一个机会。 他是罪臣之子,此生能保住性命已然是侥幸。在此之前,倒是从未肖想过为人臣子。 辛子阑叹了一声,由衷道:“公主和陛下,待子阑恩重如山。” “莫说此等生分的话。”燕蒹葭哼笑:“你本就有才,不该被埋没。虽说你如今官职不高,但本公主听闻你近来治理的井井有条,怕是很快就会升官了。” 辛子阑闻言,倒是不再客套。只笑了笑,说了句:“多谢公主赞赏。”便没有再提及此事。 只想了想,又回到付兼的事情上来:“付兼的假死怕是有些隐情。” “楚青临这厮已然派人前去探查,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看看到底是谁掳走了付兼,又意欲何为。”燕蒹葭沉吟:“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这人既是大费周章的将付兼带走,那么便意味着付兼眼下,应是安全无恙的。至少性命无忧,便足够了。” “的确。”辛子阑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到什么,忽而笑起来,明眸弯弯:“公主可知,今日除却付兼这件事,还有一事也颇为有趣。” “哦?什么事情?”燕蒹葭挑眉。 “公主不妨猜一猜。”辛子阑道:“万一猜中了呢?” 燕蒹葭不以为意:“又没有彩头,有什么可猜的?” “前两日得了一本白头吟的孤本。”辛子阑道:“公主若是猜到了,这本书便是公主的了。” 白头吟? 燕蒹葭眼前一亮:“你说的,可是道山人的白头吟?是他亲手抄录的那本?” “不错。”辛子阑道:“我知公主爱戏,这本孤本,可是好难得才拿到手的。只是能否拿捏住,就要看公主揣测的本事了。” “瞧着你这般八卦的模样,想来此事必定是权贵之事。”燕蒹葭思忖着,半晌,忽而眸光一亮:“原来是这件事!这两日倒是忘记了。” “哦?”辛子阑不解:“此事与公主有关?” “说起来,此事还是本公主亲手谋划的。”燕蒹葭笑了起来,一张绝色的脸容,顿时明媚生辉,耀眼动人:“你且说说看,这燕灵曼是不是被太傅毁了容?” “看来这本白头吟,是必须赠与公主了。”辛子阑叹了口气:“公主的本事,愈发见长。” “公主素来料事如神。”一侧,西遇忍不住道:“前两日她便知悉,会有这么一幕的发生。” 西遇的话,不由让辛子阑有些惊讶:“西大统领近来也转了性子了。” 从前西遇不苟言笑,更是不轻易在他们面前说燕蒹葭如何好,如何厉害。西遇本就是内敛之人,极少见他这样毫不吝啬的夸赞燕蒹葭。 “属下素来是这样。”西遇脸色微红,垂下眸子,故作镇定。 这一幕,燕蒹葭自是看得清明。自从她被恶幻附身之后,西遇便时常向她吐露心声,那股子内敛也少了许多。 后来,燕蒹葭问与西遇交好的西窗才知。原来那日她兀自不清醒的时候,西遇偷偷哭了好久。 想来是知晓,世事无常,且行且珍惜这个道理。 燕蒹葭催促着辛子阑,笑道:“你就别打趣西遇了,快说说看,到底燕灵曼的事情来龙去脉,是如何。” “好。”辛子阑不疑有他,便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原来,今日一早,妙玲珑被一封来自临安公主的信函,邀约而出。 那人假借燕蒹葭的名号,给太傅府的小姐妙玲珑送了一封信函。妙玲珑毕竟是深闺少女,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燕蒹葭邀约,又哪里懂得阴谋诡计,诬陷栽赃的手段? 于是,她毫无防备的带着两个小厮,一个丫鬟,便抵达了信中所提的香椿酒楼。 她雅间等候多时,并不见燕蒹葭的身影。 妙玲珑心中不安,正打算从雅间离去,却不料,迎面而来一个大汉,那大汉生的极为丑陋。将她挡在屋内,妙玲珑再怎么单纯,也顿时明白自己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 于是,她顿时大喊起来,可惜,今日带的两个小厮和丫鬟,皆是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拦住了。 大汉冷笑一声,说是奉命前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给他钱的人并没有要他侮辱妙玲珑,只说给她点教训,恐吓一番,再累及她的名声就可以。 但大汉素来是混迹三教九流之地,何曾见过妙玲珑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 心下起了歹心,便欲图不轨。 妙玲珑被困在屋内,左跑右躲,却还是被一把抱住。 她尖叫起来,挣扎着打翻了茶壶和杯盏,可还是没有人来救她。 绝望溢出,就在她想要一死了之之际,妙太傅领着一群人马,及时抵达。 虽说最后,妙玲珑只是被折辱了一番,太傅也封锁了消息。 但酒楼不是自家府邸,消息自是不胫而走,顿时传遍大半个都城。 好在,这几日建康笼罩着付兼故去的阴霾,加之今日是付兼尸首运回都城的日子。于是,妙玲珑的事情,便很大程度的被掩盖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妙太傅还是恼怒至极。他不是妙玲珑,知道此事并非普通。再者,燕蒹葭虽说是恶贯满盈,但却都是堂堂正正,从未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 于是,在妙太傅的盘问和调查之下,终于知道,此事出自燕灵曼之手。 燕灵曼早几日的时候,让妙玲珑去害燕蒹葭,好在妙玲珑不傻,也不想被人利用。于是便没有做出那等子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妙玲珑也没有将此事透露给燕蒹葭。 想来,燕蒹葭是从别处知道了这件事,寻到燕灵曼兴师问罪。如此一来二去,燕灵曼便将事情怪罪到了妙玲珑的头上。 妙太傅膝下就这么个孙女,妙府皆是男儿,这孙女养在他的膝下,他瞧着自是心痛万分。 能坐上太傅的位置,可从来不是靠满腔的才华。他早些年也是见多了这等子腌臜事儿。可如今欺辱到他孙女的头上,他岂能放过? 于是,不过两个时辰。宫中便有隐秘的消息传来,说是六公主燕灵曼因着待宫人苛责至极,遭宫人记恨,于是有宫人不堪如此,便起了歹心,一场大火,烧了宫闱,毁了燕灵曼的脸容。 ------题外话------ 算无遗策,燕蒹葭 172歹毒 而那一头,六公主暂且栖息的大殿内,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 今日的这场大火,烧毁了她一半的面容。比起先前燕灵兰划伤的那么一道口子来说,如今才是真正的毁容。 可先前治她脸上的毒蛛,早已没有用处,如今她已然步入绝望之际,满腔皆是恨意。 正是时候,屋门缓缓被推开。雷声阵阵,她跪坐在地上,眼底划过厉色。 “滚出去!”她头也不抬,眸底满是疯溃:“都滚出去” “滚?”来者微微一笑,语气很是轻柔:“六公主如今这般,可是没有人来看的,只除了……我。” 她尾音拉长,听得燕灵曼不由愣住,而后她抬眼,便见女子衣着素雅,长裙迤地。 雷声在那一刹那,骤然停歇,而后一道闪电疾驰,照亮了这阴暗的屋子,同时也照亮着来者的脸容。 那女子,眉目秀丽而清雅,可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 讽刺她伤了脸容,宛若鬼魅。 “昭和公主来这里做什么?”冷冷一笑,燕灵曼眯起眸子,似乎下一刻就要上前,撕烂昭和美丽的皮囊:“难道是来看我出丑的吗?” “六公主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笑话于你?”昭和不为所动,只缓缓踏入屋内,而后转身掩住屋门:“六公主好歹是个公主,怎么如今住的这样偏僻简陋?” 燕灵曼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诡异:“昭和公主是觉得很熟悉罢?也难怪,听闻昭和公主早些年……可是过得猪狗不如。比本公主现下的光景,可是丝毫不差的。” “六公主说的是,”昭和闻言,不恼不怒,只淡淡笑道:“早些年,我的确过得不好。所以,眼下我才觉得六公主可怜。” 她缓缓上前,幽幽笑道:“你与我,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怜悯的模样,看得燕灵曼心中那根紧绷的线,徒然断裂。 她阴冷勾唇,魑魅般容颜委实可怖:“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扶苏!你看,如今扶苏可还瞧得上你?” “扶苏现在,可是半分都看不上你的!你就算死皮赖脸的留在建康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装病,扶苏就会心疼,就会去看你?” 愈是说到最后,她愈发是笑的疯癫,仿佛在说昭和,可仿佛又像是在说她自己。 “你又何尝不是呢?”昭和笑了笑,依旧高贵:“你爱慕楚青临,可楚青临又分毫看得上你吗?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罢了。” 说着,她忽而止住话头,脸上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不对,我其实和你……很是不同。相较于我,你更可怜一些。” “本公主可怜?”燕灵曼桀桀一笑:“昭和,你为何不看看你自己?你……” 昭和打断她的话:“我留在建康,并非为了等扶苏来看我。更不是要他可怜我。” “那你想做什么?”燕灵曼不信:“别告诉我,你这是真的病了。” “我在等。”昭和眸光悠远。 “等?” “对,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昭和收回视线,继续看向燕灵曼:“我在等一个,能够摧毁他的机会。” “你想对付燕蒹葭?”燕灵曼闻言,下意识讥笑道:“你以为燕蒹葭那么好对付?自她长成到如今,要她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不是燕蒹葭。”昭和幽幽道:“是扶苏。” 她道:“既是得不到垂青,那么便毁了罢。左右除了我,谁也得不到他,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带笑,明明清醒至极。但落到燕灵曼的眼中,却似乎比她自己还要疯癫几分。 或许有的人,疯癫本就融入骨子,只是伪装的好罢了。 可不知为何,昭和的话,仿佛醍醐一样,顿时让她心中滋生一个念头。 她和昭和一样,都是得不到爱的人。 是不是……她也可以,可以像昭和一样。 得不到,那就毁了罢。 眼中,徒然浮现起楚青临冷峻而高贵的脸容。她垂下眸子,有恨意与歹毒,溢出骨髓。 …… …… 屋门,再一次重重的阖上。 屋外,拂屏撑着纸伞,等待着昭和。 见着昭和安然无恙,她终究是放下心来。 “公主可是还好?”拂屏上前,说道:“听闻这六公主疯了,早上都画花了好几个宫婢的脸了!” 要不是她疯了,这偌大的殿宇,怎么会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说着,拂屏继续又道:“公主其实大可不必亲自去与她说话,奴也可以代公主传话,万一她发起疯来,伤了公主,可如何是好?” 昭和闻言,却没有任何厌恶之色,只平淡的说道:“不过是可怜人罢了。原本也并非要管她的事情,只是……她太过执迷。如今大抵是该想通了的。” 昭和的话,让拂屏猛然明白。 原来,她非要与燕灵曼说上几句话,其实是因为,她和公主的经历,尤为相像。 脑海中,顿时回忆起早年她和公主还有当今圣上忍饥挨饿,宛若丧家之犬的画面。 “公主……” 安慰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 昭和看了眼她,不紧不慢道:“不必如此,如今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笑了笑。眸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深邃:“走罢,该是去会会姚贵妃了。” 今日进宫,可不是单纯来‘隆谢’天子之恩。 垂下眸子,她轻飘飘道:“作为凉国的公主,我的姑母,怎可如此……没用呢?” 雷声,雨声,响彻整个皇宫。最是阴诡的天气,只是要去做最为重要的事情。 …… …… 傍晚,小雨骤歇。 燕蒹葭正在槿樱殿,陪着萧皇后下棋。 其实,萧皇后一直是棋艺过人的,早些年也是因为切磋二字,才与当年意气风发的燕王结识。 后来,燕蒹葭在她的教导下,棋艺精进极快。想了想,这两年,她慢慢便落了下风。但纵然如此,她还是能与燕蒹葭走上许多步,有时还能占据上风,赢个两子儿。 可自燕蒹葭南下归来,她发现,燕蒹葭的棋风变了,变得诡诈至极,于是,输棋便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酒酒,你这奇招儿,向谁学的?怎的如此诡诈,叫人琢磨不透?” 燕蒹葭笑眯眯道:“亏得母后教导的好。” “倒是愈发嘴甜了。”萧皇后哼笑一声,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又正色道:“你可知,你六皇姐的事情?” “她毁容了。”燕蒹葭点了点头,笑道:“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怎么会不知道?” 萧皇后看了眼她,道:“此事,与你有关?” “怎么会与我有关?”燕蒹葭嗤笑:“这件事可是太傅做的。说实在的,从前我还以为这老头子顶多是严厉一些,没想到竟是还有这等子狠心?” “你当真与此事无关?”萧皇后狐疑的看着燕蒹葭:“今日你父皇本说了要来槿樱殿,可你毫无预兆进宫,他那头便推诿说有事处理,让宫人禀报说明日再来。” “母后觉得,父皇这是在恼我?”燕蒹葭一笑:“他怀疑,燕灵曼的事情,和我有关?” “这不是明摆着吗?”萧皇后忍不住道:“别说你父皇了,就是太傅也怀疑是你……” “母后也觉得是我?”燕蒹葭不答反问。 “不是觉得。”萧皇后道:“而是肯定。” “肯定?” “肯定就是你设的局,摆的套。”萧皇后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责怪:“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不知你的性子?想来是燕灵曼先前害过你,你才如此作为。” 燕蒹葭闻言,不由一笑:“母后可觉得,我手段歹毒?” “歹毒?”萧皇后摇头:“她如何害你,你从未与我说过,更何况是你父皇。若是她与你无关痛痒,从不曾加害。你这便是歹毒。但我知道,你轻易不会害人,更不会做让你父皇伤心的事情。若非她欺人太甚,你不会动手。” 知子莫若母,大概便是如此。 她一生,只燕蒹葭一个孩子。善恶是非,她知道燕蒹葭懂。也明白,燕蒹葭久久隐忍不出手,不过是给燕王一个面子。 说到底,那些公主、皇子,皆是燕王的骨血。他偏爱燕蒹葭是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确冷血。 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他? 萧皇后的这一番话,到底是让燕蒹葭红了眼眶。那种被信任,可以依赖的感觉,是母亲带给她的安全。 “母后,酒酒很庆幸。”她道:“生在母后腹中,养在母后膝下。早些时候,我可怜燕灵曼,可怜她没有母亲庇护,所以也曾暗中护着她些许,年少时更是见着母亲为她解难。” “这些,母后都知道。”萧皇后笑了笑,摸了摸燕蒹葭的脑袋,道:“酒酒,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啊,怎么会做的不好呢?她本就是心怀悲悯,虽说素来荒唐了些,胡闹了些,但是从来没有害过忠良之辈。 若非如此,燕王再如何疼爱,也不会想要将燕国的百姓,交给一个残暴不仁的女子手中,哪怕这个人是他最爱的孩子。 他是父亲,亦是君王。心怀天下,护住万民,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 …… …… ------题外话------ 人都是多面的。燕蒹葭也是有赤子之心。 173父女 一旁的崔嬷嬷见此,不由出声,道:“公主与娘娘如此烦恼,不妨与陛下说清楚这其中原委?虽说陛下如今是恼了公主,但到底他心中最牵挂的亦然是公主。” 燕蒹葭闻言,却是扬唇,眉眼弯弯:“嬷嬷以为,父皇不知道这其中原委吗?” 他知道,且非常清楚。一如萧皇后对她的了解一样。燕王也是心中清明。 可清明又如何?膝下子女,相互残害,作为父亲,又怎么会不懂? “酒酒,你去同你父皇聊一聊罢。”萧皇后沉静如水的面容,浮现一抹温柔:“无论他是否明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开诚布公,说出口的。” 有些事情? 燕蒹葭眉眼低垂,柔顺的眸光有一瞬间划过晦暗难懂之色。 而后她抬头,笑的异常灿烂: “母后说的是。” 燕蒹葭很快,离开了槿樱殿,坐着歩撵,抵达了燕王的寝宫。 门口守着的薛统领见着来者,立刻便上前,拱手道:“参见公主。” “大统领不必拘礼,”燕蒹葭抬了抬手,而后看向灯火通明的屋内,缓缓道:“父皇可是在里头?用膳了没有?” “陛下方用完膳,正与国师商讨要事。”薛统领道。 燕蒹葭颔首:“烦劳大统领与父皇禀报一声,就说本公主来了。” 薛统领见怪不怪,赶紧应道:“是,公主。” 说着,便朝着一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其前去通报。 往常这般时候,燕王都会很快放下手头的事情,让燕蒹葭入内。 但这次却是出乎薛统领的意料,那侍卫回来,说是燕王与国师商讨之事极为要紧,且让公主先回去,改日再宣召她觐见。 这般说辞,听得燕蒹葭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可那笑却有些阴森森的,看得薛统领和一众侍卫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谁也不知道,这父女两是闹什么脾气,但遭罪的总是旁人。 心下正害怕受到牵连,便听燕蒹葭幽幽道:“既然陛下有要事,那本公主便不打扰了。只是,烦劳薛统领与陛下传话一番。” 陛下? 公主果然是恼了,连称呼,也全然不同了。 薛统领冷汗涔涔,应道:“公主请讲,末将必定为公主一字不漏的传话给陛下。” “告诉陛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微微一笑:“若是陛下二者皆是想要,那便即刻派人前来公主府,取走本公主的项上人头便是。”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两句话下来,皆是大逆不道。 薛统领咽了口唾沫,还未说什么,便听燕蒹葭又道:“一字不漏,悉数说给陛下听罢。” 说着,她决然转身,冷然的脸色,所有的笑意尽数消散。 西遇跟随其后,叹了口气。 看来,公主气的不轻。 可这件事,公主做错了吗?歹毒了吗? 西遇觉得,没有。 只是,她和燕王所站的立场不同而已。 一为父,一为被加害之人罢了。 燕蒹葭走后,薛统领便径直敲门,见到了燕王。 燕王显然,已是料到了薛统领的到访。 素来,燕蒹葭是会再次请求觐见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燕蒹葭没有不顾一切的冲进来,更没有要见他的意思,只留下两句狠话,便走得很是轻巧。 听着薛统领的话,燕王脸色愈发铁青。 直至末了,他才皱着眉头,看向薛统领:“公主当真如此说?” “属下不敢欺瞒。”薛统领咽了口唾沫,心下苦不堪言。 早知如此,今日这当差一事,就推脱给旁人,告假不来此地自找苦头了。 燕王深吸一口气,怒道:“真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说!” 父女两,皆是置气,谁也不比谁气的轻。 这一切,看在一旁的扶苏眼底,化作无声的笑意,让他整个人,在燕王的眼中,显得尤为碍眼。 仿佛被看穿了一样,燕王冷哼一声:“国师似乎尤为高兴。” “陛下误会了。”扶苏垂下眸子,避重就轻道:“扶苏只是觉得,陛下和公主的性子,实在是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燕王冷冷的说着,听得一旁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唯独扶苏,不慌不忙,神色如常道:“公主也是这般性子,倔强而心软。方才陛下只是想看公主焦急,想让公主服个软。可无奈,公主对此事也极为委屈。”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不是不知道,当初公主独自在外,遭受过许多暗杀。对方哪一次,不是势必要取公主的性命?若是那时公主一个不留意,那便是万劫不复。” 燕蒹葭所说的鱼和熊掌,其实就是指她的性命与其余公主皇子的性命。皇室贵胄,本就是你死我活,鱼死网破般关系。 纵然燕蒹葭不过是个公主,但她亦然是其他人眼中的刺。她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不得安歇。 这些,扶苏不必道明,燕王亦然是知晓的。 只是,他语气很是温和,嗓音弥弥,眼含笑意,缓缓说着那些话。一字一句,皆是入了燕王的耳朵里。 蓦地,燕王瞥了眼扶苏,道:“国师今日,原来是来给酒酒做说客的。” 虽说是嘲讽的语气,但那一声酒酒,俨然是软下了几分态度了。 扶苏见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燕王毕竟是个皇帝,一时间拉不下面子,也是正常。 如此想着,他也没有否认,只笑眯眯望着燕王,神色极为从容。 摇了摇头,燕王道:“罢了,国师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先回去罢。” “那扶苏便告退了。”他起身,芝兰玉树,行云流水,很快便消失在了殿宇之中。 一旁,薛统领进退两难。瞧着扶苏都离了,他更是想走。 奈何燕王不说话,他又怎么敢行动? “薛绍。”燕王低沉的声音响起。 薛统领一愣,赶紧上前,俯首道:“陛下。” 燕王问:“临安公主走的时候,神色可好?” 这一问,薛统领不由又是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燕王竟是这样快便消了气。 稳了稳心神,薛统领道:“公主离去的时候,神色很是不愉。连步撵也没有坐,便兀自走着离去了。” 燕王下意识扶额,依旧俊朗的面容,划过一抹无奈之色:“看来是气的不轻。” “是。”薛统领答。 “差人送去幽州今日进贡的绸缎与迦南香。”燕王沉吟道:“顺便再挑两个秀丽的宫人,给她送去。” “宫人?”薛统领诧异抬眼。 燕王沉稳道:“刚进宫的,还未进内廷的。” 刚进宫,还没有进内廷??? 薛统领嘴角一抽,这这不就是指未净身的宦官吗? 燕王看了眼迟疑不定的薛统领,冷道:“还不快去?” “是,是陛下。”薛统领很快,领命离去。 瞧着薛统领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燕王嘴角缓缓浮现一丝诡诈的笑。 那模样,竟是和燕蒹葭算计他人的时候,一般无二。 那一头,燕蒹葭气恼不已的离去。 本就心下不愉,谁料还与燕灵兰撞了个正着。 燕灵兰一看见燕蒹葭,便忍不住讥笑道:“七皇妹这是去哪儿呢?这样不悦?怕不是吃了闭门羹才如此的罢?” “燕灵兰,你是有什么毛病?”燕蒹葭懒得与她周旋,嘴角的笑意尤为森冷:“怕不是想让本公主找人给你整治整治,最好像六皇姐那样。” “燕灵曼?”燕灵兰瞳孔微微一缩,立即明白过来:“是你放的火?烧毁了燕灵曼的脸!” “这般惠人清誉的话,你无凭无据,怎能说是本公主所为?”燕蒹葭幽幽道:“难道你不知道,是她待下人极度苛责,才招致祸事降临。” “就是你,好你个燕蒹葭!”燕灵兰道:“难怪乎父皇不待见你,救你这般心狠手辣,残害手足” “啪!”话还未说完,燕灵兰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子。 燕蒹葭神色淡淡,收回自己的手,玩味一笑:“怎么回事,这大冷天的,还有蚊虫乱叫?” “你!”燕灵兰看了眼身侧的宫人,恶狠狠道:“你们都瞎了吗?” 燕蒹葭莞尔一笑:“燕灵兰,若是你再这样咋咋呼呼,本公主不介意让人砍断你的舌头。” 分明是在笑,但燕灵兰还是被她眸底的冰冷,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好大的胆子!父皇若是知道,定然饶不了你!” “走罢。西遇。”燕蒹葭不以为然,径直越过燕灵兰,缓缓超前走去:“委实是太聒噪了。一国公主,真是不成体统。” 杀人诛心,她说的轻巧,可却讽刺至极。听得燕灵兰气的发抖。 可身侧的宫婢却是死死拉住她,冲着她摇了摇头:“公主,娘娘说了,不要同七公主发生争执。” 燕灵兰气恼的甩开宫婢的手,咬牙切齿道:“珍儿!你是本公主的丫鬟,还是母后的?” 说着,她转身,看了眼燕蒹葭离去的方向,恶狠狠道:“好你个燕蒹葭,咱们来日方长!如今你毁了燕灵曼的脸,也失了父皇的心,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虽然燕蒹葭否认,但她知道,燕灵曼的毁容,定然与燕蒹葭脱不开干系! ------题外话------ 猜猜看,燕王为什么笑的那么奸诈? 174救赎 燕蒹葭前脚刚踏入公主府,燕王差人送来的宫人,便紧随其后而来。 于是,便是在正厅,与那几个清隽少年郎,彼此遇见。 几个少年郎,怯生生的瞧着燕蒹葭,眼中有畏惧,忌惮,还有好奇。 不过,倒是没有一个人,对来到公主府有丝毫怨怼与鄙夷。 他们同外头的人不一样,皆是生来低贱卑微,如今是因着家中贫寒,需要钱财,才不得已入宫,哪怕是当个宦官,也总比穷困潦倒,饿死路边来的好。 “奴参见公主。”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弱秀美,率先回过神来,行跪拜之礼。 “奴参见公主。” “奴参见公主。” 于是,紧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少年,匍匐在燕蒹葭的面前。 燕蒹葭挑眉,瞧着那为首的少年,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言玉。”他低眉顺眼,缓缓回道:“柳言玉。” 虽说这少年,弱弱,瞧着似乎是个胆怯之人。但言谈之间,却是十分得体,全然不像是出身贫寒之辈。 “言玉。”燕蒹葭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柳言玉闻言,只毕恭毕敬的道了声谢赞,便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薛统领瞧着,心下不由嘀咕。看来公主是看上这少年了。 但燕蒹葭却难得多问了几句,道:“你读过书,识的字?” “奴的确识得几个字。”柳言玉道:“早年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后来染上了赌,家中便一日不比一日了。后来父亲死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为了家中弟妹,奴才不得不进宫” 分明燕蒹葭只问了一句话,但柳言玉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来路与清白,说了出来。 “倒是个聪明的。”燕蒹葭挑眉,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外头便传来一道轻笑的声音。 “呵,公主当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这温温柔柔,清淡无痕的声音,仿若玉珠落盘,惹得一众人都忍不住侧头看去。 夜色深深,便见一人白衣胜雪,金靴矜贵,从月桂树上,翩然落下。 “国师。”薛统领正色朝着扶苏行了个礼,随即西遇一行人,也跟着施然行礼。 扶苏缓缓摆手:“各位大人,无须如此,我不过是俗人一个,当不得此大礼。” 说着,他从容而来,眸光却紧紧锁住燕蒹葭,薄唇笑意倾泻。 “公主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扶苏微微一笑,依旧如松如竹,叫人为之侧目。 “倒也不是。”燕蒹葭轻咳一声,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你唤做言玉?”扶苏转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接着道:“是陛下送你来的?” 想也知道,能差遣的了薛统领送美男前来公主府的,除了燕王,这世间便没有第二个人了。 “是。”言玉依旧温吞而柔顺。 扶苏盯了言玉一会儿,忽而说道:“看来,陛下看走眼了。” 这话,可谓大逆不道,听得薛统领咽了口唾沫,不知该不该劝说扶苏,谨言慎行。 然而,下一刻,燕蒹葭却紧跟着说道:“是看走眼了。” “此人是属下挑的,公主和国师实属冤枉了陛下。”薛统领强装镇定,又补充道:“虽说属下也只是听命行事,但挑人一事,陛下没有兀自躬亲。” 言下之意便是:我是奉命行事,所以挑选美男子入公主府一事,不是我心之所向。 倒是能撇的干净,燕蒹葭嗤笑一声。 扶苏却看了眼她,继续说道:“此人乃是奸细,拉下去严刑拷打,必定能说实话。” “奸细?”薛统领一个激灵,刀剑刹那便出了鞘,朝着言玉的脖颈而去:“好大的胆子!竟是要暗害公主!” “奴没有!”言玉被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动弹不得:“奴不是奸细,也没有要害公主。公主明鉴啊!” “能入宫做宦官的男子,大多数是家境贫寒,已然到了无法存活的地步。”扶苏淡淡道:“若非是宫外的一些活计不足以养活一大家子,正常男子谁人愿意入宫?” “国师明鉴,奴家中的确贫寒,父亲欠下的那些债,奴实在还不了” “那你做过什么?可去过码头,搬过货物?” “搬过。奴搬过的。但奴身子骨实在羸弱,搬货也不足以补贴家中” “哦?”扶苏打断他:“你做了多久搬货的活计?” “”这话一问,言玉便有些哑口无言,答不出来,但他极为机灵,正要答出声来,却听那头燕蒹葭笑出了声。 “你是谁派来的?倒不像是个有脑子的主能派来的。”燕蒹葭盯着他,冷声道:“扶苏方才说的,只是其一。无论你搬过多久的货物,你指头和虎口处,可是半点老茧都没有。” “再者,你的确很是注重仪容,连身上穿着的衣物,都与旁人有些不同。”她继续道:“连头上束发的玉簪,都是几十两的货色。一个穷苦到只能入宫为宦官的男子,会戴着这样昂贵的物什?” 这话一出,薛统领便立即怒目圆睁,若是此人当真在公主府害了燕蒹葭,那么他定然逃脱不了嫌疑。毕竟人是他相看挑选的! “说,你是何人派来的!” 薛统领呵斥道。 本以为这羸弱的少年会求饶,却没有想到,他深吸一口气,忽而咬断口中的毒药,倒地暴毙而亡。 这一幕,看得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燕蒹葭还未说话,扶苏却是再度出声:“薛统领还是带着这些庸脂俗粉,赶紧回宫禀报陛下罢。否则,公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恐怕统领很难交代。” 这话一出,薛统领自是听命。 很快,他便领着一众人,再次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而死在厅堂中的言玉,无人关心。只燕蒹葭吩咐了一下,便有人前来处理。 眼不见,心不烦,燕蒹葭和扶苏便踱步到了花园之中。 挥退了四下之人,燕蒹葭才缓缓看向扶苏:“你倒是来的及时。” “公主瞧得上那个言玉?”扶苏问道。 “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燕蒹葭嗤笑:“不过是见他可疑,才多问两句。” “若是今日没有可疑呢?”扶苏问道:“公主可还会多问两句?” 他静静地望着燕蒹葭,等着她的回答。可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却有几分不悦之色,赫然浮现。 想来,这厮是在吃醋了。 “你这是吃醋了?”燕蒹葭扬唇,戏谑道:“真是好大一股醋劲儿。” 扶苏闻言,却仍旧执拗的说道:“公主还未回答我的话。” 他像个少年郎,秀美的面容,染上一丝烟尘气息。不像从前那般,悲天悯人,犹如谪仙。 “不会。”燕蒹葭笑着答道:“我自是不会多问。原本父皇送来的这些人,我就不打算收下。” 扶苏继续道:“那公主可有丝毫,因为他的姓氏亦或者容貌,对他多问两句?” “姓氏?容貌?”燕蒹葭不解道:“何意?” “柳。”扶苏垂下眸子,掩住眸底的一抹情绪:“我记得公主曾唤过一个叫做柳生的名字。” 那日梦中呓语,他听得真切。的的确确,就是柳生。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男子,且还是个粉面白脸的男子。 “噗!”瞧着扶苏那股吃味的劲儿,还有极为不悦却又努力隐藏的模样,燕蒹葭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怕是误会了。”燕蒹葭笑道:“柳生是公主府中养的狼犬,因着在柳树下拾到,才起了名字,唤作柳生。” 她比划着,继续道:“如今,柳生是有这么大了。长得极为结实。” “柳生是只狗?”扶苏难得露出错愕的神色。 没想到自己吃醋了这么久,惦记了这么久,竟是如此荒唐? “的确是只狗。”燕蒹葭笑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眉眼弯弯道:“不过,方才那件事你倒是不怕,惹怒我父皇。” 扶苏闻言,会心一笑:“公主这话,何意?” “何意?”燕蒹葭哼笑:“扶苏,你别以为旁人看不穿,我和父皇也会看不穿。既是我挑明了话,你便不必再遮遮掩掩。” 扶苏望着燕蒹葭,眸底璀璨至极:“公主的聪慧,当世无双。” “下次不要这样了。”燕蒹葭缓缓道:“你要什么,可以同我说,不必这样费尽心思。” 没有责怪,也没有恼怒,燕蒹葭说这话的时候,极为疼惜。 是啊,他有什么,皆是靠谋算,自来便是这样。似乎只有谋算,才能求仁得仁。 可如今,燕蒹葭却和他说,不必谋算? 当真,可以不必谋算吗? 见扶苏神色晦暗,燕蒹葭忍不住上前为他拂去发梢上的尘埃:“从皇宫一路过来,翻墙翻的很累罢?” “人人皆说,公主嗜血冷漠。”扶苏忽而笑道:“其实公主很是温暖。” 她是光,是他的光,这一刻,扶苏觉得,自己好似被她救赎了。 他蓦然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鼻尖传来燕蒹葭身上甜糯的香气,他轻笑道:“公主,我当真是松不开手了。” ------题外话------ 扶苏到底谋算了什么事情?你们猜猜 175方天镜(上) 巍峨皇城,夜深人静。 薛统领复命之后,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然而,燕王闻言却不怒反笑:“看来,朕是小看了国师了。” “陛下?”薛统领抬眼,有些不解。 “你还看不出来吗?”燕王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瞅了瞅薛统领:“这件事,可是和扶苏脱不了干系。” “陛下是说那柳言玉的死是国师所为?”薛统领有些摸不着头脑,惑然道:“可臣亲眼见着,国师分毫没有动,是那柳言玉自己服毒自尽” “榆木脑袋。”燕王撇了眼薛统领:“下去罢。” 这模样,显然是懒得与他说道了。 薛统领也不是真傻,见燕王一副兴致勃勃,想要与人分享的模样,便道:“臣愚笨,还望陛下点拨一二。” “罢了,告诉你也是无妨。左右你以后当差,可是要防备着扶苏的。”燕王挥手,继续道:“那柳言玉,你是如何挑的?可是按着入宫不久,家世清白去挑?” “臣的确是如此挑选的。”薛统领点头。 若是进宫久了,他还真不敢给燕蒹葭挑去,毕竟入宫愈久,愈是不单纯。 燕王道:“那么,既是入宫不久,谁又能从中动手脚,将他安排成探子,且还是如此容易露馅的探子?” “无疑,是有人知晓你要去挑选宫人,才临时起意的。那么能够做到此事的,无非是宫中之人” “臣明白了!”薛统领眼睛一亮:“今日国师去公主府去的尤为及时,且还是国师挑明也就是说,是国师安排了手下之人去收买并威胁柳言玉,让他暴露并服毒自尽,演一出戏来!” “不错,总算是开了窍了。”燕王点了点头,眸光有些幽深:“你该是知道,能够在那么短促的时间,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哪怕朕知道是他所为,也无法拿出证据可见此人心思深沉,谋算过人。” “可臣想不通,国师为何要做这般事情?”扶苏自来是个心气平和之人,不会无端做这种事,惹怒天子。 那么,又是为何呢? 正冥思苦想,脑海中忽而浮现起,扶苏看向燕蒹葭的目光。 那神色,那眸底,分明是有些别样情愫的。 “原来是为了临安公主!”薛统领恍然大悟。 燕王挑了面首送入公主府,那是给扶苏一个警告,警告他,对待未来的老丈人切莫如此不知好歹,不知礼数。 但扶苏也是个面慈心恶的,他转身给燕王回了一份大礼,意在告诉他,若是再如此不知好赖,就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不得不说,这两人皆是狠角色。但对此,燕王却丝毫不觉恼怒,只眉眼温和,似乎有些欣赏扶苏? “国师这般青年才俊,当世无双的人物,没想到也会为了朕的酒酒,如此费尽心思。”燕王忽而一脸自豪,感慨道:“看来,朕的酒酒,的确是万里挑一,顶顶好的。” 薛统领:“” 陛下这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头还父女不和,这会儿连带着乘龙快婿,也一并夸赞了一番,实在是叫人费解啊! 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四皇子燕然,此时正经历了一场逃亡。一盏茶之前,有刺客从林中飞驰而来,不过片刻,便血流成河。 这般光景,燕然不是没有料到,毕竟身为皇子,便是要做好如此的觉悟。 他本就已然将粮草送往西北,交给了付兼,但如今却身陷囹圄,被困在此地。 三两日便是有一波刺客刺杀,实在令人头疼不已。偏偏一旁的小卉子见此,笑话似的瞧着他,道:“四皇子知道被暗杀的苦了吗?” 先前他暗害燕蒹葭,如今也算是偿还了罪责。实在是大快人心。 瞧着燕然如此狼狈的模样,小卉子委实心中欢喜。 燕然淡淡睨了眼小卉子,道:“如今我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已然寥寥无几,卉姑娘又何必掩饰?” “掩饰?”小卉子耸肩,不解道:“我有什么可掩饰的?” 她方才那番风凉话,难道不是光明正大? “不过,你比起公主,可是差远了。”小卉子道:“当初四皇子派人暗杀公主,公主可是从容应对。” “从容应对?”燕然笑了起来,语气却很冷:“她手中有父皇派遣的帝隐,自是无所畏惧。再者说,她那时候,可也是如丧家之犬一样,四处乱窜。” “你和公主不愧是兄妹,连说的话也是一般无二啊!”小卉子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圆乎乎的脸,瞧着委实可人。 “哦?”燕然挑眉。 小卉子学着燕蒹葭的语气,似模似样的说道:“这番暗杀下来,燕然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定是如狗一样,四处乱窜。想来,是极为有趣的。” 她学的倒是很像,只是配上那张软软乎乎的小脸,却是异常滑稽。 燕然听着,气的忍不住笑了:“燕蒹葭是让你来杀我的罢?怎么忍这么久,还不动手?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你不想活着?”小卉子答非所问道。 “活着?”燕然俊美的脸容,划过凄冷之色:“成王败寇而已,生死又有何惧?” 高位之人,权利之争,不过在于成王败寇罢了,一步棋差,满盘皆输,死得其所。 “你当真是嫉妒公主,嫉妒到没有丝毫理智了。”小卉子捧着脸,看着燕然:“公主丝毫没有要与你争斗的意思,为何你们都要杀公主?公主是女子,又不会夺皇位” “你怎知不会?”燕然道:“父皇如今正是健壮,如此宠爱她,她自来谋略过人,当得储君一位。” 正是因为她有能,有机会,才是人人得而诛之。哪怕她再荒唐,再荒淫,又如何?父皇不还是一样,疼宠至极吗? “你们这些人呢,真是想得太多,自己给自己增加烦恼。”小卉子叹了口气:“不过,我们公主倒是很是大度,只说给你点教训,却没有” 她话还未说完,四下忽而风起云涌,淅淅沥沥的大雨,骤然而下。 小卉子错愕道:“怎么下雨了?” 话音方落下,她便眉头一蹙,眼中有暗芒划过:“又来!” 又来? 燕然心中了然,看来是又有刺客了。 “燕蒹葭倒是好谋算,势必是要取走我的性命了” “胡说什么?”小卉子回头,瞪了眼燕然:“公主可是要我保护你的!” 一声落下,四下黑衣密密麻麻而来,雨声,剑声,融为一体。 燕然的手下,很快便被斩杀殆尽。 雷声轰隆隆而来,黑衣人长剑刺来,燕然躲闪而过。随即将其屠戮。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身后之人一剑刺穿肩胛骨。 血色蔓延,又是一个恍惚,他腹部吃痛,再度被刺了一剑。 倒下的那一刻,他恍惚间看见小卉子如闪电一般,大开杀戒。 那一刻,他缓缓闭上眸子,眼中浮现起母亲的脸容。 仿佛是年少的时候,他极尽讨好,可母亲却未曾给他一个笑脸,转而将他推开,憎恶的眼神,让他四肢皆是冰凉。 他说小卉子可悲,可他呢?他难道不可悲吗? 这世上,谁又是真正爱他的呢? 雨声,渐渐淹没他的思绪,他陷入黑暗之中,整个人没了生机。 建康城中,一切回归平静。 第三日,楚青临收到一封信函,信函没有署名,却是一个神秘人,提及他要寻找的唤为方天镜的古镜。 心下微微一动,楚青临便随之赴约,朝着信函中约定的朝天楼而去。 朝天楼是建康城中,寻常百姓会去的酒楼,且这酒楼还有包厢,也是一些人寻花问柳的地方。 只是同青楼不一样,朝天楼市井且庸俗,富家子弟亦或者一些贵胄子弟,都不会踏入半步。 但这些,于楚青临来说,并没有什么。他要寻的是方天镜,便很快踏入包厢之内。 店小二似乎认得他是谁,唯唯诺诺,倒是没敢说什么。 只是,楚青临入内之后,才发现,已然有人落座其中,似乎是等了他良久。 “你是何人?”楚青临问道。 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屋内坐着的,似乎是个少女,只是那少女脸上覆着轻纱,隐约间并瞧不见那女子的脸容。 “楚将军认不得我吗?”女子微微一动,随即垂下眸子:“也是,如今我这般楚将军自是认不得我。” 女子自怨自艾的模样,并没有让楚青临的态度有丝毫转变。他语气依旧矜贵冷漠,道:“方天镜,你有?” 女子终于按奈不住,柔弱道:“楚将军,我是六公主,燕灵曼。” “六公主?”楚青临蹙眉,俊美的容色,划过一抹讶然。 “听闻六公主不日将要大婚,”楚青临道:“似乎不便与本将军私底下见面。只是,六公主既是以方天镜邀约,想必是知晓此物。” “楚将军,我有方天镜。也可以赠与你。”燕灵曼泫然欲泣,道:“只是,楚将军可否允诺我一件事?” 176方天镜下 “允诺?”楚青临闻言,神色冷漠道:“公主有何所求?” 其实他对这六公主,基本是没有印象的,且对她的事情,同样是一无所知,甚至于他都不知道,燕灵曼昨日毁容的事情。 他素日里很是忙碌,哪里功夫管这么些个王孙贵胄的流言蜚语? “曼儿爱慕楚将军许久,从年少时便爱慕楚将军”燕灵曼垂下眸子,羞涩的说着心里话:“曼儿” 她话还未说完,楚青临已然蹙起眉梢,冷然打断她的话:“六公主请自重,六公主已然婚配,切不可如此胡言乱语。” 说着,他缓缓起身,就要离去。 “楚将军!”燕灵曼从怀中拿出一方铜镜,道:“难道你不要方天镜了吗?” 楚青临回头,正瞧着她手中捏着那古镜。 方方正正,就如书中所描述的一样。 见楚青临狐疑,燕灵曼便道:“这是真的方天镜,楚将军莫要怀疑。我若不是拿了真的,怎敢与你谈条件?” “六公主的条件是什么?”楚青临淡淡道。 见他如此,燕灵曼顿时觉得有些希望:“楚将军若是能娶我我便将这古镜赠与你。” 楚青临眉梢蹙的愈发紧了:“六公主是忘了,自己还有婚事在身吗?” 他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恬不知耻的女子。 “那是被迫定下的,”燕灵曼道:“我知道我如今配不上楚将军,将军若是介意,我愿为平妻,皆是将军可再娶一个朝中大臣的” “六公主还是莫要再妄言了,”楚青临转头,不再看她。只冷冷道:“方天镜,我不要了。” 说着,他便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眼前忽而一暗,整个人顿时没了气力。 他甩了甩头,似乎就要倒下。 “楚将军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怨不得我了。”燕灵曼忽而如鬼魅一样,缓缓起身,朝着楚青临走去:“这是最好的西域迷香,今日楚将军怕是走不得了。” 既是得不到,那么便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好了。 只要能在他身边,终有一日他是能够看见她的好的。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楚青临走去,直至走到他身边,她才伸手拉住楚青临的胳膊。 “楚青临,我是真的爱慕你的。”她一把将他抱住,即便面纱下的脸容尤为可怖,她依旧情意绵绵,倾身朝着他抱了过去:“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分明是柔情蜜意的话,但楚青临却冷沉着脸容,似乎一句话也不愿意同她说。 他嫌恶似的,将她推开,可无奈的是,自己的的确确中了这迷香,整个人昏昏沉沉。 他提气,便听燕灵曼道:“我知道你会运气,但这迷香,愈是运气,便越是发作的剧烈。” 她知道楚青临的性子,这些年的爱慕,楚青临不知她,但她却极为了解他。他自负,极容易大意行事。尤其她写了信函与他时,刻意用自己的笔迹。 如此一来,楚青临瞧着笔锋婉约是个女子,便更容易放松戒备。 转瞬之际,她又再度倾身前去,满心的欢喜,一朝就要实现。 楚青临眯起冷峻的眸子:“六公主就是想这么糟践自己?” “糟践?”燕灵曼轻笑:“这怎么是糟践?不日我若是嫁给李溯,才是糟践了自己。” 话音落下,她哀怨道:“你为何就不肯待我温柔一些?燕蒹葭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她。” “燕蒹葭不会如你一样。”楚青临垂下眸子:“她和你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燕灵曼眸底划过怨毒:“她不过是千人枕,万人尝的婊子。她府中那些面首,你难道不知道吗依我看来,你是不了解她,才会被她迷惑。” “是你不了解她。”楚青临道:“你若是真的了解她,便不会这么说了。” “我不了解她?”燕灵曼嗤笑:“她不过是个贱人!是你被那狐媚子迷了眼,迷了心智!我一心只有你,你看不见我,她丝毫不在意你,你却对她死心塌地,果然,你也是有眼无珠啊!” 越是恼怒,她便越是大胆的扯开楚青临的外衣。 奈何,楚青临此时,没有丝毫力气,只脸色惨白,冷冷望着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你为何这样看我?”燕灵曼心中一跳,为什么事到如今,楚青临还是这样镇定? 楚青临闻言,却不再回答。 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燕灵曼心中一瞬间便慌乱了起来,手下便更是笨拙的解开楚青临的衣物,直至连里衣都被她扒开。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忽而传来脚步声,她本就做贼心虚,凝神细听之际,屋门忽而彭的一声,发出巨大的响动。 她吓了一跳,下一刻,便见一人,赫然出现。 来者是燕蒹葭,出乎意料。 燕灵曼死死盯着燕蒹葭,一时间忘了动作。 “还不去把你家兄长拉过来?”燕蒹葭看了眼身侧楚元绽,语气嘲讽:“你是想等着他被玷污了,再作反应?” 楚元绽满脸震惊的站在燕蒹葭身后,直到被燕蒹葭这一出声,方才回过神来。 而后,他迅速便要上前,将楚青临拉走。 然而,他这迟钝的回神,也同样是让燕灵曼打定了主意。 “楚青临是我的!”也不知燕灵曼哪里来的气力,死死拽住楚青临的胳膊,不让楚元绽拉走他。 “六公主非要如此不要脸吗!”楚元绽涨红着脸,骂道:“我兄长不喜你,你便要用强的手段,你可真是” “你知道什么!”燕灵曼道:“如今楚将军已然是玷污了我的清白,不管如何,他都要对我负责!” “这是你玷污了他的清白!”楚元绽怒道:“你这般女子,兄长根本不屑!” 燕灵曼不怒反笑:“不管是谁玷污了谁,如今木已成舟,他与我衣衫不整” 一边说着,她突然大喊起来:“非礼啊!来人啊!楚将军意图侵犯六公主!快来人啊!” “你这个疯女人!”楚元绽哪里见过这等子如此恶毒的女子?他心中一慌,顿时没了主意。 “快来人啊!楚青临非礼六公主!” 楚青临额头冷汗涔涔,如今却是一丝力气没有,可耳边听着燕灵曼的高声呼喊,他咬着牙,艰难挤出三个字:“打晕她。” 这话,是吩咐楚元绽的。 楚元绽一听,赶紧上前,一掌过去,将燕灵曼打晕。 可这会儿燕灵曼早已喊来了一众人。 脚步声咚咚咚。似乎愈发靠的近了。 燕蒹葭看向楚元绽:“毛头小子,真是一点用没有。” 她白眼一翻,随即指了指一侧的屏风,道:“拉他进去,不要作出声响。” 楚元绽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燕蒹葭的话,急急忙忙便拉着楚青临,朝着屏风内走去。 彼时,楚青临虽说没了气力,却还是深深的看了眼燕蒹葭,矜贵而冷峻,全然没有被人算计的模样。 两人躲在屏风后,不多时,便听到一众巡逻的侍卫,来到雅间之内。 映入眼帘的是燕蒹葭神色悠闲的模样,而后再往一侧看去,则是燕灵曼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人,是燕蒹葭拉着趴在桌子上的。这一点,楚元绽很是清楚。方才他拉着楚青临进去,便瞧见燕蒹葭拉起被打晕的燕灵曼,摆出这般姿态。 “属下参见临安公主。”侍卫上前,拱手道。 一边行礼,一众人一边偷偷的望向燕灵曼。 燕灵曼此时依旧蒙着面纱,倒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六公主。 只方才听着喊叫,似乎是在说六公主。 “何事这样慌慌张张?”燕蒹葭先发制人,淡然的捏着杯盏,挑眉问道。 领头的侍卫拱手,道:“属下方才听到有喊叫的声音,这才赶来。” “喊叫的声音?”燕蒹葭神色一顿,随即一脸恍然的模样,笑了起来:“不会是什么非礼的话罢?” “正是。”领头的侍卫应道:“属下方才听到似乎是六公主的呼救声” “六皇姐?”燕蒹葭嘲笑一声,道:“六皇姐过两日便要出嫁,怎么会出宫?” 侍卫们面面相觑:“可属下们方才的确听到” “那是本公主的婢女,喝醉了胡言乱语,”燕蒹葭抬了抬下巴,看了眼燕灵曼,示意道:“喏,就是她。本公主在这里,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本公主还会安然无恙的坐着?” 这话一出,侍卫们便没有异议了,虽心中狐疑,但奈何燕蒹葭都这么说了,自是无法辩驳。 于是,领头的侍卫拱了拱手,道了声公主恕罪,便很快领着一众人离去。 临离去之前,他还毕恭毕敬的为燕蒹葭阖上屋门。 “出来吧。”燕蒹葭淡淡道:“都走了。” 楚元绽驾着楚青临走出屏风。这会儿楚青临服了楚元绽带来的药,倒是精神头好了许多。 然而,楚元绽却还是一脸纳闷,似乎有些想不通。 “怎么,什么事情难为了你这驴脑袋?说来听听。”燕蒹葭毫不客气道。 楚元绽扶着楚青临坐在椅子上,而后一把推开燕灵曼。燕灵曼本就昏迷不醒,被他这一推,立即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咚的一声,似乎哪里磕着碰着,发出格外清脆的响声。 “燕蒹葭,你别以为你帮了我兄长,便可以这样肆意谩骂我!”楚元绽不服气道。 少年仰着下巴,一副气势磅礴的模样,似乎在说:你再说我,我就趁着你六皇姐昏睡,再给她两脚。 燕蒹葭几乎一眼,便看穿了楚元绽的心思。她似笑非笑的挑挑眉,道:“你尽管动手,宰了她本公主也不拦着。” 楚元绽闻言,有些气不过道:“你你真是” “蛇蝎心肠?”燕蒹葭打断他的话:“还是你要说本公主不顾念亲缘关系?” 她淡淡凝眸,勾唇道:“早知道本公主该是要顾念亲缘关系,让你兄长娶了她才是。你说对罢,驴脑袋的楚家小子?” 驴脑袋,可不是吗?遇到这么点小事,就吓得目瞪口呆,动作迟缓。果然啊,世家子弟,大都不堪一击。 说着,她便缓缓起身,似乎懒得搭理楚元绽。 正起身,便听楚元绽忽而瓮声瓮气道:“公主,我错了!对不住。” “错了?”燕蒹葭一笑,复又坐了下来:“看来,不算无可救药。” 楚元绽闻言,倒是不再表露出不服气的模样,那头,楚青临却道:“今日,多谢公主。” 他脸色很是苍白,素来英勇的模样,这会儿却像个病弱的贵公子,意外的让人深觉赏心悦目。 “有力气了?”燕蒹葭嗤笑一声,调侃道:“看来,楚将军为了方天镜,可真是舍得下血本。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就羊入虎口了。” “谁知道这六公主如此不要脸”楚元绽在一旁嘀咕。 “你家兄长就知道。”燕蒹葭笑眯眯道:“不然,本公主怎么会说他这是舍得下学本呢?” “怎么会?”楚元绽惊讶道:“兄长吩咐我,若是他一盏茶还未出现,便让我去搬救兵,他今日并未带其他人。” “他若是不知此事有蹊跷,你以为今日来的只是官兵?”燕蒹葭睨了眼楚青临,见楚青临神色淡淡,心下更是明白了这厮的算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青临这招倒是有些胆色。 他虽不知道燕灵曼会做出这等子事情,但他明白,既是挑了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儿,自是有些猫腻。 这客栈之中,四下雅间,恐怕皆是楚青临的人乔装打扮的,若非如此,这般动静,早就引来了好事之人围观,哪里还等的到楚元绽的援兵? 今日若是燕蒹葭不出现,楚青临的人已然是早就入内应援了。 至于楚元绽不过是个幌子,迷惑对方的棋子罢了。 “公主的意思是隔壁雅间的都是兄长的人?可兄长分明是让我”楚元绽脑子到底不傻,被燕蒹葭这么一点拨,顿时明白过来。 想到这里,楚元绽不由问道:“不过是六公主,兄长何必要这样辛辛苦苦的筹谋防备?” 在他看来,燕灵曼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不足为患。 “不然怎么说你驴脑袋?”燕蒹葭嗤笑:“你家兄长,是既想得到方天镜,又想揪出背后之人,这才将计就计罢了。如此贪心,自是要辛苦筹谋,牺牲少许的。” 说到牺牲二字,她嘲弄的看了眼楚青临。楚青临知道她说的是牺牲色相,却只是垂下眸子,神色异常镇定。 经燕蒹葭这么一说,楚元绽彻底明白过来。可与此同时,他忽然被燕蒹葭的聪慧与谋略,折服了。 他寻到燕蒹葭帮衬,也是机缘巧合,正巧便见着燕蒹葭在这一带闲逛,才有如今这一幕。 可燕蒹葭,毫无头绪的被他拉来救场,短短时间便洞悉其中利害 难怪乎,世人皆说,燕蒹葭若是女子,这燕国的天下。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不要这么崇拜的看着本公主。”燕蒹葭瞧着他这般眼神,不由嘴角抽搐:“本公主不缺弟弟。” 楚元绽看燕蒹葭,此时此刻就像是在看楚青临一样,委实让燕蒹葭觉得别扭至极。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让楚元绽向往常一样,气的跳脚。 这少年忽而直起腰板,拱手俯身:“公主,先前是我鼠目寸光,不懂是非,听信谣言,误会了公主。” 少年郎的不服气,此时早已烟消云散。 从前她觉得燕蒹葭配不上他的大英雄兄长楚青临,但眼下他突然觉得,天底下,除了燕蒹葭,再没有人能配得上楚青临了! 这个嫂嫂,他认定了! “不必行如此大礼。”燕蒹葭哪里忍得了他这般反常的模样?只转移了话题道:“眼下最重要的正经事。” 这般说着,楚元绽心中更觉燕蒹葭深明大义了。 见他点了点头,燕蒹葭不再看他,只望向楚青临,道:“别以为你这般故作哑巴,欠本公主的人情便不算了。” “算。”楚青临淡淡道:“我欠公主一个人情。” “哼,知道就好。”燕蒹葭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随即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燕灵曼,道:“接下来的事情,楚将军自己处理罢,本公主就不搀和了。希望你能顺利取得方天镜,不过届时,你若是要寻扶苏为你开启宝镜,可以唤本公主一起,也好让本公主开开眼界。当然,你若是介意,便权当本公主没有说。” 说着,她缓缓起身。 楚青临凝眸,看向她道:“公主放心,不过往事,给公主看看又有何妨?” 那双漆黑的眸底,一如既往沉静如水。没了往日的那般炽热,似乎他对她的的确确没了情愫。 点了点头,燕蒹葭心满意足,朝着这两兄弟挥了挥手,她便打开屋门,扬长而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楚青临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想要的,他似乎都拒绝不了。 从何时开始,他也变得这样没有原则,这样好说话了? ------题外话------ 其实楚直男不傻只有遇到燕蒹葭的事情,才会犯傻 177皇子受难记(上) 楚青临布了一张网,彼时正是收网的好时候。 他很快服了解药,恢复了过来。 至于燕灵曼他只是将她迷晕,命人夜半时分,送入李溯的屋内。 李溯自从被燕蒹葭伤了手,便整日低迷不已,消沉在烟花之地,醉卧美人膝上。 对于他的放纵,他父亲管得住初一,管不住十五,临到末了,也就由着他去了。 故而,要将燕灵曼丢进李溯的屋内,可谓易如反掌。 楚青临要对付的,自是燕灵曼身后那只操纵着一切的手。燕灵曼一个不得势的深宫女子,怎么会知晓他在寻方天镜这等子隐晦的事情。且就算知晓,她怎么可能会有方天镜。 那么毫无疑问,她如今的破釜沉舟,俨然是受了旁人的教唆。 楚青临料到,必然有人接应燕灵曼,于是便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那背后之人的确极为隐蔽,他的手下费了半日的功夫,才抓到几个探子。 那几个探子,身手极好,听着说话的口音,倒不像是燕国人。 小将林深好不容易从为首之人那儿夺来方天镜,那人便趁其不备,撞上刀口,自尽了。 是夜,楚青临亲自审问,只觉几个探子像极了赵国的人,却再也没有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几个探子一早服了毒,时候一到便都被毒死了。 这样一来,线索便顿时断了。 林深有些庆幸,叹道:“没想到这背后主使之人如此狡诈,好在咱们得了这方天镜。否则这一场怕是要徒劳了。” 楚青临闻言,依旧冷然,似乎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林深不解,问:“将军,可是这方天镜是假的?” 分明将军是寻了这宝镜许久的,怎么如今不见喜色? “是真的。”楚青临敛眉:“但你不觉得,得来的太容易了吗?” “是有些蹊跷”林深颔首:“就好像这几人是来送死的。” “这些人,怕不是赵国人。”楚青临眯起眸子,道:“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燕灵曼的计俩,顶多是上不得台面,但要说天衣无缝,绝对不是。 所以说,背后之人虽说施以援手,但却是早就料到会是如今的结果。那么为何平白无故送来方天镜,难道只是为了诬陷赵国? 翌日,李溯自睡梦之中醒来。昨夜大醉一场,他脑中有些不甚清醒,只记得昨日好像楼里的老鸨送了个雏儿来。黑灯瞎火的,他没有看清楚便就这么过了一夜。 睁开眼睛,李溯朝着身侧的女子看去。就见那女子躺在身侧,睡的比他还沉,仿佛昨夜喝了不少酒。不过他仍旧记得美人儿昨夜的热情。 但下一刻,女子转身的一瞬间,他顿时吓的脸色刷白。 “来人!”他大喊:“快来人!这贱人是怎么回事!” “公子!公子!”小厮赶忙推门进来,就见李溯站在榻前,脸色黑沉。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小厮小心翼翼问道。 “把老鸨给本公主带来!她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公子吗!这贱人脸都毁成这个样子,也胆敢送来!” 小厮闻言,愣了愣,上前一看。 不看则已,看了他也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气。 那女子脸上尽数毁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生的什么模样。委实叫人惊吓不已。 而彼时,燕灵曼也因这喧闹而悠悠醒来。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将军。” 而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溯等人。这些人,一个个厌恶的看着自己,她一瞬间心惊肉跳。 她颤抖着嗓音,尖叫起来:“你是李溯!怎么是你!你对本公主做了什么!你这下贱胚子,你你怎么敢!” 李溯生的什么模样,她自是知晓。在知晓自己的成亲对象是他之后,她便派人画了他的肖像,至此,她对这张脸容深恶痛绝。 “公主?你是哪门子公主?”李溯一听到公主二字,便眯起眸子,眼底有杀意浮现。 他最恨的便是燕蒹葭,燕蒹葭是公主,故而连带着这一国尊贵的公主二字,他都恨得牙痒痒。 忽而,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宫中失火的事情,六公主,他的未婚妻,燕灵曼毁了容了。 “你这毁了容的丑八怪!是你下贱,爬上本公子的床!”歹意从心中横生,李溯立刻大喊:“快来看啊,六公主燕灵曼不要脸,还未成亲便跑来青楼,爬上本公子的床!” 他喊得愈发肆意,这消息便愈发引得一众人前来观看。 一时间,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燕灵曼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场面顿时混乱。 六公主燕灵曼不知廉耻的事情,很快传的风风雨雨。连在公主府里头悠闲逗猫儿的燕蒹葭,也知悉了此事。 但到底皇室要面子,燕王着人将李溯和燕灵曼都带回了宫中,回去以后,李溯只道自己醉了酒,脑子不清醒,才将榻上的舞姬认作是六公主。 帝王的施压,很快压下了这件事。 但到底众人千口,谁又能真正堵得住如此唾沫星子? 燕灵曼接二连三出这等子事情,娴妃自是难逃罪责。 燕灵曼是养在她膝下的,燕王少不得要责罚她这个作母妃的。 但比起燕王的责备,娴妃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燕灵兰。 燕灵曼出了这样的丑闻,作为姐妹,燕灵兰的自是也跟着名声变差。 前有燕蒹葭养面首,后有燕灵曼不知廉耻。这样一来,燕国公主的名声,便奇差无比。原本还爱慕燕灵兰的一些公子哥,更是避之而不及。 如今,坊间生出闲言碎语,只道:嫁人当嫁楚家郎,娶媳莫娶天家女。 对此,燕蒹葭却笑得花枝乱颤,她抱着猫儿,宛如方听了谁人逗趣一样,眉眼皆是春华。 “公主竟是还笑得出来。”景逸坐在一侧,温润如玉道:“这可于圣上来说,是极为恼怒的事情。” “那又如何?”燕蒹葭哼笑:“天家的威严,素来与本公主无关。” 景逸明显觉察出来,吹了吹手中的茶,问道:“公主这是和圣上恼了,还未和好?” “如今他这六公主又闹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来责怪本公主就不错咯。”燕蒹葭说着风凉话,道:“不过啊,这燕灵曼委实傻得厉害,本还能多蹦跶几日,如今怕是想苟活也活不得了。” “公主的意思是娴妃娘娘会动手?”景逸道。 “你且看着吧。”燕蒹葭道:“娴妃可不是省油的灯。”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一侧候命的西城,吩咐道:“也该是时候,送这封信给娴妃了。这女人,素来也是乖觉,没必要让她疯了乱咬人。” “是,公主。”西城接过燕蒹葭的信函,很快便踏步离去。 景逸看了眼西城离去的背影,不由道:“公主这是打算大发慈悲了?” “大发慈悲?你觉得本公主是这样好心的人?只不过是先前本来打算让这燕灵曼拉着燕灵兰下水的。”燕蒹葭叹息一声,道:“可惜燕灵曼这么沉不住气,她在燕灵兰身边安插的那个宫女都没有派上用场,自己就已然搭进去了” “可公主自己出手,不也一样吗?”景逸笑道:“我记得公主可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怎么突然” “懒得动手,不行?”燕蒹葭白了眼他,恶狠狠道:“莫要用这般戏弄的神色瞧本公主,小心玩火自焚!” 这时,一道声音从不假山后头传来:“公主是极为孝顺的,嘴上不说,但就燕然和燕灵兰的事情来说,绝对是仁慈的。” 不见其人,但知其声。 燕蒹葭冷笑一声:“辛子阑,你倒是愈发是和景逸一丘之貉了。” “公主冤枉。”辛子阑绕过假山,走上前来:“子阑的话,不过是就事论事。” “好你个就事论事。”燕蒹葭白了眼他。 辛子阑敛了几分笑意,接着道:“探子来了消息,几日前,小卉子和燕然于临州遭遇埋伏,如今下落不明。” “小卉子那姑娘,自来是机灵的。”景逸在一旁,说道:“且就她的武艺能拿捏的住她的,没有几个人。” 燕蒹葭闻言,嗤笑一声:“放心,本公主没有担忧,你二人不必这样着急忙慌的宽慰。小卉子是我手底下的人,她有几分能耐,本公主心中有数。” “那公主,可要派人搜寻?”辛子阑眸底划过一抹深色,道:“若是寻到,可需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燕蒹葭笑了笑:“你道本公主不想?” 景逸道:“公主是怕陛下” “你何时见本公主怕过谁?”燕蒹葭轻蔑一笑:“只不过,有些责任,怕是要有个人来担当的。” 景逸接着问:“可若是燕然还对公主有歹心呢?” 他知道,燕蒹葭所说的,是国之重任。燕蒹葭原本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却是因着为燕国的考量,突然转了性子。 “你二人当真是多虑了。”燕蒹葭笑了笑,目光悠远起来:“你们以为,本公主当真是仁慈的吗?” “公主还有后招?”辛子阑眸底一亮:“是小卉子?” 燕蒹葭闻言,却没有回答,只幽幽然道:“天机不可泄露。” 建康雨后晴光,可同一片天空下的临州,此时却是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天雷滚滚,宛若惩戒一般,恶狠狠的劈向参天大树之上。 树枝落下,狂风不止。 如此造势,林中走兽飞鸟皆是不见踪迹,想来早已感知,躲在某处等待着上天平息了怒意。 林中山洞,有一男一女点燃篝火,正相对坐着。 显而易见,男子是燕然,女子则是小卉子。 彼时,两人皆是极为狼狈。可比起燕然的奄奄一息,面色发青,小卉子却像是只在泥沼中耍闹了一番,她依旧面色红润,白白嫩嫩的小手扯着一只烤乳鸽,正吃得欢乐。 见燕然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她忍不住瞪了过去,道:“你你看什么看!” “这只鸽子是我拾到的,而且而且你伤的那么严重,只能吃清淡的,不能吃如此肥腻的”一边说,她一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烤乳鸽。” “卉姑娘误会了。”燕然扯了扯嘴角,露出苍白的笑来:“我并不饿” “咕咕咕” 他话还没有说完,肚子却不识趣的叫了起来。气氛一瞬间尴尬,连素来镇定的他,也忍不住面色一僵。 “我就知道你饿了,你想诓骗我!”小卉子护住烤乳鸽,一脸戒备:“你和二狗一样,狡猾的很!” “二狗?”直觉告诉他,他这一问不该出口。 “春光阁后院的黑狗。”小卉子愤愤道:“它狡猾的很,刚来阁里的时候装乖,趁我不备从我手上偷走了我的烧鸡!” 燕然嘴角抽搐,也不知是胳膊和背上的伤口太痛,还是被小卉子这一脸纯真的模样,说着侮辱人的话给无言了。 他识相的不再说话,闭上眼睛,觉得有些无力。对小卉子无力,对如今的情形更是无力。 见燕然闭上眼睛,又一副虚弱的模样,她想起公主的吩咐,不能让燕然死了 万一他今夜饿死了呢? 罢了。 “喏,给你好了。” 稚嫩而清脆的少女声,宛若银铃,闭上眼睛的时候,听着格外惹人欢喜。 燕然缓缓睁开眸子,便见眼前啃了几口的烤乳鸽,巴掌大小,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卉姑娘这是” “我怕你饿死。”小卉子蹙着眉头,红彤彤的小脸,在篝火之下,显得格外诱人:“快吃了吧。否则等会儿我要是忍不住,你可是抢不过我的。” 小姑娘别扭的模样,落入燕然的眸底。 他知道她对吃食的执着,尤其当下,除了西北风什么也没有。 可为何,她愿意将吃的让给他? 就在燕然愣神之际,小卉子忽而道:“哦,我忘记了,你手快断了,动不了。” 说着,她突然站起身,坐到他的身侧,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撕下一块肉,递到燕然面前:“喏,张嘴。” ------题外话------ 有喜欢燕然的小姐妹吗 178皇子受难记(下) 昏暗的山洞之内,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外头风雨骤然,似乎没有停下的趋势。 可这一刻,对燕然来说,却意外的让人深觉内心平静。 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比起还在都城的时候,如今她的确是消瘦了几分。 她小脸泛着红润的色泽,瞧着他的眸子里满是璀璨,宛若星辰落入她的眸中。 “四皇子。”樱桃小口,润泽饱满。她皱着眉梢,圆圆的小脸有几分稚气与无邪:“四皇子……发什么呆啊?” 大抵是他没有回答,她不由改了称呼,径直叫他的名字:“燕然!” 小卉子晃了晃手胳膊,眼前的肉也跟着晃动着。 “吃不吃?”她道:“不吃的话,我可自个吃了!” “吃。”他张嘴,即便落魄,也依旧矜贵如初。 可小卉子不懂男女之情,只胡乱塞了过去,笑道:“好吃吧!” 燕然缓缓咀嚼了几下,道:“好吃。多谢……” 同一时间,小卉子与他齐声说道:“多谢卉姑娘。” 见燕然顿住,小卉子冷哼一声,像极了孩童:“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真是没有一点儿心意,我都听腻了。” 嘴里说着这话,但她却还是撕下几块肉,递到燕然的嘴里:“再吃点罢,可别饿死了。” 燕然不再说话,只盯着小卉子,一口一口的被她喂着。 他自诩是生的不错,建康多少闺阁女子见着他,无不红着脸颊,不敢与他攀谈。 可如今,他这般目光熠熠的瞧着她,她不仅没有丝毫娇羞的模样,反倒是平静至极,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眼馋的神色。 当然,眼馋的不是他,是送到他嘴里的肉。 “卉姑娘吃吧。”燕然恢复了些许气力,才开口道:“我饱了。” “你和公主可真像。”小卉子露出笑意来:“都是胃口极小呀。” 话是这么说,她却显得尤为开心,也不顾燕然瞧着,顿时大口咬了下去。 “真香!”她砸吧着小嘴,满嘴油光:“你不知道,吃肉要这么吃,才是最痛快的。要是再来点儿苏州青蟹,淮安陈酿,啧啧,简直美极了!” “不过,公主不能吃蟹,更不能吃蟹饮酒……”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警觉的看向燕然:“你可不要想什么卑鄙法子害公主!不能吃蟹是……是公主不喜欢,可不是她吃不得。” 燕然淡淡瞥了眼小卉子,道:“她不能吃蟹,我一早就知道。” 小卉子闻言,鄙夷道:“你要懂得感恩,若非公主让我救你,你早就死了。” “她让你救我?”燕然冷笑:“刺杀我的,难道没有她派来的人吗?” “你这人好不要脸。”小卉子狠狠瞪着燕然,气鼓鼓道:“就许你派人杀公主,不许公主派人杀你?更何况,公主只是吩咐让那些人好好收拾你,并没有要娶你的性命,反倒是你,一心想要害公主。” 见燕然一脸不信,小卉子继续道:“你以为,公主真要杀你,还需要派人?只要我趁你不备,往你脑门上一拍……” 她挥舞着手,绘声绘色道:“阎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话,倒是让燕然沉默下来。 他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看向小卉子,道:“卉姑娘说她不杀我,可你我都知道,燕蒹葭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她放任我活着,难不成是要等着我恢复元气,寻她报仇吗?” “这个公主没有告诉我。”小卉子蹙着眉梢,揣测道:“不过我觉得,你与公主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也是陛下的子嗣,若是你死了,陛下会伤心的。公主定是不愿陛下伤心才……” “父皇的子嗣,只有她燕蒹葭一个。”燕然语气徒然有些冰冷与抵触:“从小到大,父皇可是未曾真正把我们这些皇子公主看在眼里。无论燕蒹葭如何欺辱我们,他都是听之任之。” 素来温润的眸子,此时没有一丝温度,他看向小卉子,冷笑连连:“帝王是没有心,没有子嗣的。唯独有的那份真情,也只是在燕蒹葭身上。” “你果然是嫉妒公主的。”小卉子不解道:“不管你觉得陛下如何,我不是陛下,你也不是,谁也不能真正明白他到底在意不在意你。但即便陛下不将你放心上,你母亲也会不将你放心上吗?终归都是有人将你放心上的,你又何必如此愤恨?” 可这话,却是让燕然笑了起来。 那笑,小卉子看不懂。 不是嘲讽,不是喜悦。 他似乎有些落寞的让人心疼。 “你不懂。”良久,他才缓缓说道:“这世上,没有真正待我好的人。一个也没有。” 他闭上眸子,一副疲倦的模样。看得小卉子不知如何是好。 四周似乎一瞬间寂静无声,也不知是他的心寂静消沉了,还是外头的风雨停歇。 正在燕然有些困意袭来之时,耳边忽然响起小卉子的声音。 “我会尽量待你好的。”她闷声道:“但前提是,你可不准再打我们公主的主意。” 倒是三句不离燕蒹葭。 燕然嗤笑,燕蒹葭就这样好吗?一个个皆是趋之若鹜。 如此想着,他竟是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瞧着燕然那模样,小卉子只摸了摸鼻子,她起身,看了眼外头,见风雨停歇了,才又摸黑出去。 这小小的烤乳鸽,根本不够她塞牙缝啊。还是再寻些吃食重要。 不多时,她寻到了一些果子和野味,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等着弄好一切,她本想要叫醒燕然,但奈何燕然睡的沉,脸色也由惨白变成了泛红。 想来是发烧了。小卉子嘟囔着说了一句,却是没有理会燕然。仿佛刚才说的那句:我会尽量待你好的。 不过是她的一句戏言。 等到她吃饱了,她才擦了擦手,慢悠悠朝燕然走过去。 “燕然!”她摇了摇他的身体,不由暗戳戳的想:这厮倒是清瘦,明明宫里头锦衣玉食,怎么竟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燕然被她大力的晃着,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身子发烫,眉梢紧紧蹙了起来。 小卉子伸出手,戳了戳燕然的脸容。 触感很是嫩滑,她又戳了戳自己的脸。 果然还是自己比较有弹性的。听公主说,有弹性才老的慢。 “燕然,你醒醒。”小卉子又摇了摇他,然后不客气的伸手,捏住他的脸颊:“燕然,再不醒,你就要烧糊涂了。” 她这般用力的一捏,燕然似乎疼的立即有了反应。他艰难的睁开眸子,素来坚定的眸底此时一片混沌。 “母妃。”他茫然无措,宛若孩童:“母妃,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母妃? 小卉子愣住,这家伙……是把她看作是他的娘亲了? “你小子……怎么侮辱人啊!”小卉子皱眉,语气有些恼意:“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你的母妃了?” “母妃,你就这样讨厌我吗?”燕然黯然神伤,迷迷糊糊的眯起眸子:“母妃,你既是如此厌恶我,又何必生下我?” 那张矜贵妖冶的脸容,此时虚弱而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爱美之心,哪怕是小卉子也不可免俗,尤其是这般人畜无害,可怜巴巴的燕然。 “真像柳生。”小卉子嘀咕道:“柳生一个月大的时候,也是这般可怜巴巴的。” 公主府的那条狼犬,也曾是她看着长大的。 不过当初她也没有想到,如今的柳生已然长成凶猛的兽儿了。 如此想着,小卉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燕然的脑袋。 然而下一刻,便被燕然一把抓住。 “母妃见着我,是不是日日夜夜,都觉得膈应?”他自嘲一笑:“是我害了他,母妃恨我也是应该的。” 害了他? 小卉子圆圆的瞪着眼睛,显然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燕然,他是谁?”小卉子问。 若是能抓住燕然的把柄,然后告诉公主,想来这家伙是不敢再暗害公主了。 只是,燕然并不理会,只自顾自的喃喃呓语:“母妃是不是很气恼,当时的那碗药,没有把我药死?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有用绳子勒死我?”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雷声好大好大……母妃套在我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我还记得那是什么感觉。” “母妃……母妃恨我,也是应该。毕竟,母妃那样在意他,可我就偏偏不让母妃称心如意……凭什么母妃和他能够称心如意?而我却步步艰难?” 那恨恨的声音,让人竟是有些心疼。小卉子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他抓着她的手,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不知何时头也靠在她的肩膀上,仿佛是她抱着他一样。 想挣脱,但小卉子此时心中又微微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她难得褪去少女的稚嫩,伸手抱住他。 “燕然,你可着实比我还可怜的。”她猜不出他口中的事情是什么,但却隐约明白,他背负的的确尤为沉重。 也难怪,他方才说出世上无人真心待他的话。 似乎感受到一丝温暖,他闭上眸子,像个孩童一样,唤道:“母妃,不要离开我。” “然儿会乖,会听话的。” “母妃,不要讨厌然儿。” …… …… ------题外话------ 接下来好玩的来了~ 179逆转时光 皇城之中,富丽堂皇。 素来风轻云淡,拨弄花草的娴妃,此时也不由沉着面容,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娘娘,这是方才不知被谁投入偏殿的信函。”婢女俯首,双手捧着一封信,眉眼低垂:“请娘娘过目。” “信函?”娴妃放下手中的剪子:“可看查到是何人所为?” “查不到。”婢女道:“连屋里头洒扫的婢子也都没有瞧见是何人所为。” 娴妃伸手,淡淡道:“拿来本宫瞧瞧。” “娘娘。”婢女递上去,娴妃指尖微微曲起,而后缓缓打开。 信函外头,没有任何署名。但她出身书香门第,自是一触就知道这纸并非寻常百姓用得起的。 信函之中,无非就几个字,内容不多,但却是让娴妃黑了脸色。 “好大胆的贱人!”她眯起眸子,深吸一口:“看来是留不得她了!” “娘娘,可是这信有什么问题?”婢女上前,问道。 娴妃冷冷道:“燕灵曼这贱人,竟是把心思打到了兰儿身上!” 信函之中,不过是只言片语。 只道:燕灵曼安插了眼线在燕灵兰的身边。 但娴妃不傻,能在后宫中稳稳端坐十几年的女人,哪会不懂她安插眼线是何用意? 涂着蔻丹的指尖愈发紧的攥住手中的信,娴妃垂下眸子,冷冷道:“去吧,查一查,兰儿身边哪个贱婢和燕灵曼相交甚笃。” “是,娘娘。”婢女顿时明白过来:“奴婢这就去查。” 说着,婢女很快走了出去。 这时,娴妃身边另一个心腹婢女,走了出来,低眉道:“娘娘,这信会不会……有诈?”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这般计谋,在深宫内院,并不少见。 “不会有诈的。”娴妃轻蔑的笑了笑:“燕蒹葭既是敢这般明目张胆,显然是要借着本宫的手,除去燕灵曼这个贱人。” “临安公主?”婢女有些诧异。 “除了她,谁还有这般心思关切燕灵曼的死活?”帝王独宠皇后,其实也是极好的。 至少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寂寥,便没有旁的什么阴谋诡计。 世家大臣,不需要她们这些个后妃来巩固圣恩,自然而然,便没有几个人有心思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而燕蒹葭倒是也极为从容。做的隐晦又明目张胆,哪怕她想要将自己和燕蒹葭拴在一条船上,也是没有证据。 婢女有些不解,道:“娘娘既是知晓临安公主此番所为,有为何要为她所用?” “为何?”娴妃一笑,摇头道:“为了兰儿,即便知道被利用,又如何?” 燕蒹葭啊,不过是算准了她作为母亲的一颗拳拳之心。 可那又如何?燕王本就对她没有什么恩宠,责备也好,怪罪也罢,终究于她来说也是无甚所谓的。 …… …… 两日过去,宫中再掀波澜。 听闻,六公主燕灵曼因着那场大火毁了容貌,心中郁结,便自我了断了。 还有人说,燕灵曼是因着被李溯所侮辱,毁了名节,才自我了断。 但不管如何,今晨宫人推门入内,要给燕灵曼送吃食的时候,便见着她悬梁自尽,早已没了气息。 一国公主,如此死状,也是令人唏嘘。不过她自来不太为人所知,故而很快,便被繁华的建康,遗忘彻底。仿佛从未来过这世上一样。 燕王对此,倒是有些神伤。本以为他会追究伺候的下人,亦或者调查一番此事原委, 不料,他却只是让人厚葬了燕灵曼,追封为普宁公主。之后,便再没有如何。 “也难怪乎,人人皆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啊。”百姓在茶楼,议论的正欢。 一侧坐在窗边,络腮胡子的大汉,忍不住道:“哎,你们说。如若死的是临安……” “嘘嘘嘘!”同桌吃酒的青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不想活了?敢说这等子话。” “就是那位。”大汉收敛了几分,使了使眼色道:“如若这次死的是她,你说陛下可还会如此不在意?” “那还用说?”青年忽而神神秘秘道:“你怕是不知道,听闻这两日那位还在府邸宴夜夜笙歌呢!好歹她和六公主也是姐妹,怎么能这般无情?” “陛下竟是不恼?”大汉震惊了一下。 “陛下多宠那位,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年看了眼四下,而后捂着嘴,道:“不过有个事儿你怕是听了会更震惊。” “何事?” “听闻咱们国师和楚将军,都要入赘公主府了。” “什么?!”大汉大惊失色:“当真国师和楚将军都要入赘公主府?” 这般大嗓门的话一出,顿时入了茶馆里其他人的耳朵里。 一众人面面相觑。青年赶紧拉住大汉,脸上满是惶恐和尴尬: “老兄。你倒是别害我啊。” 这话要是传入那三位的耳朵里,怕是他也要不好过的。 正是时,一人从茶馆外头路过。 “入赘?”那人笑了起来,僧袍飘然,斗笠下的俊秀脸容,划过一抹玩味:“师兄原来,也到了这般地步么?” 他一晃而过,不再驻足。朝着隔壁的酒楼而去。 直到抵达二楼雅间门口,他才在下人的指引下,踏入雅间之内。 屋内,楚青临罕见的穿着一袭白衣,芝兰玉树一般的眉眼,此时显得异常温顺与好看。 只是一开口,便又是低沉冷然,与从前一般无二。 “弥尘大师。”楚青临道。 弥尘一笑,淡淡道:“楚将军今日难得有兴致,可是邀我品酒?” 一个和尚,开口便是喝酒。俨然和他此时的身份,有些格格不入。 听得一旁跟随左右的林深,有些诧异。 似乎是察觉到林深的神色,弥尘笑着看向林深,道:“林深将军不必惊讶,我虽是佛门弟子,但却也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这是弥尘第二次见着林深。 林深是楚青临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作为副将,亦然是年少有为。 他虽长的也是玉树临风,极为挺拔英武。但一站在楚青临身边,便显得有几分过于普通了。 “弥尘大师见笑了。”林深冲他拱了拱手,表示歉然。 楚青临也不与他周旋,只道:“弥尘大师,我今日寻你来。只因这方天镜。” 说着,他又补充道:“当然,这酒肉,自是早早就给弥尘大师准备好了。” 说着,便立即有店小二端着一盘又一盘的佳肴入内。 不多时,桌面上便琳琅满目,皆是美味。 “上好的女儿红。”楚青临兀自给弥尘斟了一杯。 他虽素来冷然,不食人间烟火。但这点礼仪还是晓得的。 “楚将军客气了。”弥尘闻言,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瞧他手肘边的那块方天镜,而是先抿了口酒。笑道:“果然是上好的酒。听闻楚将军从前搬了许多酒去公主府,不知临安公主可是如我一样欢喜?” 弥尘蓦然提及燕蒹葭,让楚青临有些意外。 不过瞧着他眼中的戏谑,楚青临便道:“弥尘大师是听了外头什么传闻?竟是有这般闲情逸致。” 弥尘笑眯眯道:“我入建康,不过是应你的邀约,左右没什么大事,好奇一番你三人的事情,应该不过分罢?” “三人?”楚青临挑眉。 “还有一人,是师兄。”弥尘道:“方才路过茶馆,听闻将军与师兄都要入赘公主府……” “这等荒唐的话,弥尘大师也信?”楚青临道:“不过是坊间之谈,流言蜚语而已。” “若当真有此等趣事,楚将军可莫要瞒着,我虽为出家人,但却对红尘俗世很是感兴趣。”弥尘满是戏谑,道:“尤其是楚将军与师兄的事情。” 这话,让楚青临有些无言,只觉弥尘实在无聊,连这等子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这般关怀。 见楚青临这般,弥尘脸上的笑愈发深了几分。而后他道:“不与楚将军玩笑了。这方天镜,可拿来与我瞧瞧。” 楚青临闻言,顿了顿便将方天镜递给弥尘。 “这方天镜,委实来的太过轻易,”楚青临道:“我怀疑里头有什么不妥。” 弥尘看了看,道:“瞧着有些怪异,倒是没有圣物的光辉。” 说着,他将方天镜放在桌上,而后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片刻,他便睁开眸子,道:“这镜子的确是真的方天镜,不过被人施了咒术。” “咒术?”楚青临问:“什么咒术?” “一旦你用这镜子窥探前世今生,便会坠入深渊,不可逃脱。”弥尘道:“想来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引你入内。一旦你的意识被这古镜所拖拽,便再也无法苏醒,永远被困于镜中世界。” “这背后之人,可真是歹毒!”一旁,林深忍不住啐了一声,颇有些恼怒。 若非今日楚青临谨慎,寻了弥尘前来,怕是要中招的。 “不过无妨,我可以将这咒术化解。”弥尘道:“只是……” 他看向楚青临,没有接着往下说。 “只是什么?”楚青临道。 弥尘回道:“只是,施咒术之人极为狡诈,若是解了这咒术,这方天镜便会破裂,自此再无用处。” 一时间,楚青临沉默下来。 显然,背后捣鬼的人,是要逼他就范。那人定然知道,这方天镜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而他,费尽心思得到的物品,怎会容易取舍? 瞧着楚青临沉默,弥尘却显得很是轻松。 他打断楚青临的思绪,说道:“楚将军倒也不必如此忧心,这施咒之人,定然没有想到我与楚将军的交情,更是不知在解咒这方面,我的本事可不比师兄小。”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楚青临沉思的节骨眼,俨然是想着要寻扶苏帮衬。 楚青临看向他:“弥尘大师的意思是……” “扶苏虽然在术法上,略胜我一筹,但他自来不是为了救人而修习仙术。他这厮,会的只是那些攻击的招儿。”弥尘缓缓说着,难得语气有几分自傲:“解咒的术法,我比他强多了。” 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仙法修习,都有攻守之分。扶苏学的是攻,他学的是守。 虽然他一直不愿意修习这等子无用的术法,但当年师父执意要他修习。哪怕他抗拒,也是无用。 “那依弥尘大师来看,如何才能解了这咒术?”楚青临道。 “这就要看楚将军愿不愿意冒险一试了。”弥尘道。 “如何冒险?”楚青临继续问。 “我这般解咒,就像是……”弥尘思忖着,想到了一个更为明了的说法:“就像是以毒攻毒,在此咒术的前提下,我再下个溯回术。” “溯回术是什么?”林深眨了眨眼睛,显然觉得这术法听起来,有些玄乎。 “你可听过,光阴倒转?”弥尘问:“溯回术,便是指光阴倒转,让人回到过去……” “这术法,原本唤作逆转术。此术法乃是先人所创,目的在于逆转时光,逆天改命。” “只不过,这般术法,人人皆是觊觎,百年前为得此术法秘籍之人,不可计数。” “有争夺,便有遗失。一来二去,逆转术便失了真传。演变为如今的溯回术。” “和最早的逆转术不同,溯回术只能借生于拥有灵性的古镜之中。你可知,镜花水月,皆是虚妄?” 林深似懂非懂,问道:“所以,溯回术让人归去的曾经,是虚妄的?假的?” “亦真亦假。”弥尘慢悠悠道:“虚妄是假,但陷入其中的人却都是真的。入了其中的人,会改变彼此的命运,这样一来,有些事情便也随之改变。幻象之中的一切,一环扣一环,便也就成了前世。” “真真切切的前世。”弥尘忽而定定然看向楚青临:“只是,命数之所以被称为命数,便是有其不可逆的因果。人终究,是逃不开这般因果的。” 弥尘的话,让林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太懂是什么意思,而彼时楚青临也有些不甚明白。 只是,不日的将来,他终归是明白了弥尘今日所说的一切。 所谓因果,终究是不可逆的。 …… …… ------题外话------ 归来~ 180酒酒我甚是欢喜你 听着弥尘的话,楚青临忍不住扬眉,淡淡问道:“那弥尘大师所说的,冒险……又是如何?” “这溯回术,不过是给了你一个苏醒的可能。你若能在镜中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制造前世,那么便能从中醒来。”弥尘道:“不过,多数人都会深陷其中,甚至于在镜中的前世老去、死去。这些,都是你要承受。” 简言之,便是能不能自其中醒来,皆是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此外,”弥尘突然继续出声,道:“你还需要求得一个人的帮衬……不对,是两个人。” “谁?”楚青临问。 “一个是我师兄。”弥尘道:“溯回术的阵法,需要他来加持,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支撑。” “那另外一个,是何人?” “临安公主。”弥尘道。 “公主?”楚青临道:“我不需要她的帮衬。” “楚将军这是担心她?”弥尘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来:“看来,楚将军是个痴情种。” “只可惜……”他继续道:“若是没有公主,那这溯回术是不可能成功的。” “临安公主的母亲萧皇后乃是祭司,她传承了母族的血脉,这世上据我所知,只有她才能真正开启溯回术的法门。” 弥尘的话,再一次让楚青临陷入沉默之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弥尘道:“你且放心,有扶苏在,燕蒹葭是不会有事的。她体内有祭司的血脉,镜中世界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梦。三人之中,只有你需要冒险,旁的人都是无恙。况且……这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楚青临冷峻的眸光落在弥尘的脸上。 但见弥尘满眼笑意,神色自若道:“你与我交情匪浅,我知你深陷情劫,难以自控。但你要知道,你若是与燕蒹葭一同入了镜中世界,你便是可以创造一个与她独有的前世。那前世之中,或许你能与她修成正果也未可知。” 弥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可楚青临却依旧没有回答,知蹙起眉梢,难得有些失神。 “你若是要考虑君子修养,那便一切作罢。这不过是一石二鸟,你要知道燕蒹葭之所以与扶苏生出情愫,或许是因为当初那黄粱一梦。”说着,弥尘又道:“自然,你若是心有芥蒂,那便算了。左右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过是尽了友人之情谊。” 笑了笑,弥尘将手中的方天镜放下。而后继续抿了口酒,神色很是怡然。 …… …… 是夜,漫天繁星。 公主府中,燕蒹葭端坐在摇椅之上,乘着微风,闭目听丝竹管弦之声。 这两日,她府中的确是‘夜夜笙歌’,但这个夜夜笙歌,可不是外人以为的那般荒**乱。 而是真真切切的笙歌。她只是静静然听着,偶尔哼唱几句,委实是雅致。 燕灵曼的死,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只是同燕王之间的置气,还未全然和好。 恰逢她父皇又死了闺女,她自是也懒得进宫言和。 当初燕灵曼三番两次要她死,她燕蒹葭自诩不是圣人,能留着她的性命到如今已然是‘手足情分’。 只不过,经此一事,燕灵兰那头倒是消停了下来。 对此,燕蒹葭很是愉悦,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麻烦精,终于舒心了些许。 正哼着小曲时,忽而身侧的西遇道:“公主。” 这一声叫唤,让燕蒹葭不由睁开眸子,幽幽叹了口气:“又是扶苏这厮?” 虽说是疑问的语气,但她那模样,俨然就是肯定。 “是。”西遇忍不住道:“国师惯常是喜欢翻墙的。” “西遇大统领误会了,”身后,传来扶苏那漫不经心的含笑声,极为温柔:“只不过深夜造访,扶苏是怕惊扰了公主府。” 不是惊扰公主,是惊扰公主府。 这话说的,也是没脸没皮。 西遇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着,却是面不改色。不再说话。 那头,扶苏已然上前一步,走到燕蒹葭的面前,一阵清莲香味飘散开来,让人深觉好闻。 燕蒹葭看向他,懒洋洋道:“扶苏你这天天串门公主府,怕是闲的很啊。” 说着,她挥了挥手,让一众奏乐的女子都退了下去。 扶苏看了眼瞬间空荡荡的院落,笑着说道:“公主似乎半点都不挂念我,分明我已然两日没有来公主府了。” 他语气仍旧温良,可却莫名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嗔怪。 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那秀美似画的脸容,西遇不由有些汗颜。 他自是不想当看客,只拱手向燕蒹葭道了一声,便兀自退下。 总归如今他是笃定,扶苏不仅不会让燕蒹葭身陷囹圄,反而还会保护她。 “你瞧,西遇都受不得你这般肉麻的劲儿了。”燕蒹葭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受得了就行。”扶苏一脸认真,道:“旁的人,无甚所谓。” 饶是经常听这厮说这样的话,燕蒹葭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红了脸容。 谁让他生的绝世倾城,姿容无双呢?大抵好看的人做什么都会让人心动。 燕蒹葭不自然的撇过头,道:“你倒是惯会胡说八道。今日找本公主,何事?” 瞧着燕蒹葭脸色微微划过的那抹红晕,扶苏眼底笑意愈发浓郁了几分。 但他还是很快敛了敛神色,道:“今日是愿娘节,外头很是热闹。” 传闻古时建康,有一女子唤作元娘,她说的话都极为灵验,于是邻里街坊络绎不绝,扰的她只好闭门在家,拒不见客。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踏破门槛,日日叨扰。 为此,元娘想出一个法子,她立下规定,凡是有愿望之人,可在每年八月十四于朝暮河放下花灯。 她会在朝暮河那头将所有花灯都一一拦住,拆开信函。给放了花灯的人一个愿望成真的机会。 于是乎,古时的元娘节,流传至今便成了愿娘节。 “今日是八月十四?”燕蒹葭闻言,立即兴奋的瞪大眸子,难得露出几分小姑娘的欣喜之色。 她素来喜欢凑热闹,扶苏又怎么会不知道? 微微点了点头,他道:“现下天色正好,不如一起去凑凑热闹?” “好!”燕蒹葭应了下来,正要起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瞬间便又顿住。 “怎么了?”扶苏问。 “扶苏,你不是……不喜欢凑热闹的吗?”她定定然瞧着扶苏。 从前对扶苏知之甚少,如今燕蒹葭倒是愈发了解,扶苏这厮瞧着很是随和,骨子里的喜好却是遮掩不住。 他不喜重口的吃食,不喜甜腻的吃食,同样的,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对于人与人之间的触碰,他似乎尤为嫌恶。 扶苏弯弯唇角,轻描淡写道:“可公主喜欢。” 这过分的讨好,不知为何,燕蒹葭竟是觉得有些心疼。 她道:“你若是不喜欢,就不去好了。左右凑热闹而已,一次没去于本公主来说,无甚所谓。” 他迁就她,她也愿意迁就他。有些时候,感情是互相的。 这话一出,扶苏哪里不知道燕蒹葭所想? 眸底闪过动容之色,扶苏摇头:“如今我已然不觉有什么为难,正巧我今日,也有愿想要许。” 燕蒹葭来了兴致,问道:“哦?堂堂国师,竟是也要许愿?” “国师也是人。”扶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有七情六欲。” 尤其……是遇到燕蒹葭之后。整个世界,仿佛更有生机了。 燕蒹葭仰头看了看扶苏,而后道:“好吧,不过你要等一会,本公主换个衣裳。” “好。”扶苏颔首。 只是,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到燕蒹葭出来的时候,扶苏不由有些惊艳。 与往日不同,燕蒹葭特意今日穿了女装。 一袭娄金纹纱裙,腰上是云锦束带,柔软优美,容色艳丽绝伦。 哪怕今日她穿着很是素雅,也让人深觉楚楚绝色,让人沉沦。 “可以走了。”燕蒹葭瞧着扶苏那直勾勾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再看下去,本公主就要忍不住骄傲了。” 扶苏道:“公主今日倒是有些特别,往日里……” 正要说往日里极为随意,就见燕蒹葭瞪了眼自己,道:“女为悦己者容,没听过?” 她说着,大步走上前,掩住内心的紧张与羞意。她再如何大胆肆意,到底是个女子。难得今日天色正好,如此良辰美景,打扮一下也不过分罢? 扶苏闻言,立即紧随其后:“从前只在书中见识,现在倒是真真切切明白了。” 他嗓音低低沉沉,温柔而又缱绻。燕蒹葭以为这厮是在调侃自己,谁知侧脸一看,他脸上倒是漫过些许少年郎神色。 燕蒹葭忍不住问:“扶苏,你从前没有欢喜的姑娘吗?” 怎地,如此单纯?分明是只老狐狸,如今却是情窦初开的模样。 扶苏耳根子一红,心知燕蒹葭是在说他于情爱之中实属青涩。 扶苏面不改色,淡淡转移了话题:“公主,再迟街上的花灯就都卖完了。” “怎么,不好意思说嘛?”燕蒹葭缠着他,又道:“我瞧着,你不会是第一次喜欢姑娘家罢?” “哎呦喂,果然是这样!咱们国师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会第一次喜欢姑娘家?” 扶苏:“……” 燕蒹葭:“可你素日里撩拨人的情话一套一套的,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扶苏:“自学。” “哈哈哈!” “扶苏,你可真是聪慧!” “聪慧过人!” 扶苏:“……” 这话可不像是在夸他…… 正是时,一侧冒出牧清。只听他道:“公主,这些都是师父在话本子里学的。” “哦?话本子?”燕蒹葭戏谑道:“我以为国师一职应当是日理万机才是,怎么在你这儿如此闲散了?” 扶苏看了眼牧清,蹙眉:“牧清。怎么愈发多嘴多舌的。” “师父,我再也不敢了。”牧清一吓,赶紧躲开。 扶苏睨了眼牧清,道:“去寻自己的乐子,莫要再跟着我与公主了。” 牧清依依不舍:“师父……” 扶苏:“还不去?” “好吧。” 直到牧清这小子委屈的离开,燕蒹葭才一边走,一边看向扶苏:“生气了?” 扶苏没有回答。 “果真是生气了?”燕蒹葭停下步子,挡在他的前面,而后仰头看向扶苏:“同你闹着玩儿。若是真的无意伤了你的自尊,我道歉,如何?” 一边说,她一遍伸出手指,在扶苏意料之外,戳了戳他的脸。 真嫩。 怎么会像个二十多的老男人的脸呢?完全就像个小姑娘嘛。 扶苏低头,看向燕蒹葭:“公主莫不是心里头又在非议我了。” 被戳中心事,燕蒹葭一笑,掩饰过去:“怎么会?我是真觉得你极为有趣,极为可爱。” “可爱?”扶苏嘴角一抽。 “是,可爱。”燕蒹葭一脸认真:“这世上,我只觉得你可爱。或许……是因为欢喜?” 说着,她又戳了戳扶苏的脸,心中不由暗道。 真是好英俊的一张脸啊,以前只觉美人危险,如今却忍不住想要招惹。 正思索,扶苏一把握住她的指尖,倾身向她靠了过去。 燕蒹葭一愣,倒是连闪躲都来不及,便瞧着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温热的呼吸,丝丝缠绕,暧昧的气息,蹭的一下,达到了极致。 燕蒹葭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做……做什么?” 些许结巴,她此时心跳骤然而起。 咚咚咚,脑中一片空白。 “酒酒,我甚是欢喜你。”他嗓音温润低沉,让人欲罢不能:“你呢?” 她心下紧张,不由左顾而言他:“我……我们是不是要迟了?” “不迟。”他似乎并不意外,只倾身上前,薄唇落在她的眉间:“有我在,酒酒想要的,都能得到。” 哪怕是天下,也可夺来给她。 他的眸底,如此深邃,他的珍视,如此坦然。 那一瞬间,燕蒹葭陷入其中,忽而明白,何为情爱。 她弯唇一笑,嫣然而明媚。 “你说的哦,我可是记下了。” …… …… ------题外话------ 甜甜的恋爱谈一谈,马上就要……(此处静音,涉及剧透~哈哈) . 181人情 建康的愿娘节,不负盛名,极为热闹。 燕蒹葭和扶苏一路而来,沿街买了点儿吃食,而后又买了两盏河灯。便到了朝暮河。 素日里的朝暮河,极为安静,这会儿却挤满了人。有小商贩在桥头桥尾卖着花灯,也有手捧花束的小姑娘,上前搭话。 许是今夜太过繁盛,燕蒹葭又轻装出门,沿街倒是没有几个人多看他们几眼。卖花的小姑娘不认得燕蒹葭与扶苏,便也就大胆的迎上前来。 “哥哥姐姐,可是要买花?”小姑娘生的极为白净,手捧着花束,递到燕蒹葭的眼前:“这花儿是晚间刚采的,可好看了。” 燕蒹葭挑眉,正要拒绝。怎料扶苏却率先一步,掏出了银两:“全部都要了。” 他轻柔道:“都送给这位姐姐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是很有几分财大气粗,世家公子哥的做派。 卖花的小姑娘见此,乐的满脸笑意。赶紧收了银子,将花束一股脑的塞到燕蒹葭手中。 嘴里还说道:“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好的相公。” “相公?”燕蒹葭嘴角一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姑娘闻言,看了眼扶苏一眼,见扶苏一脸笑意如春,嘴上便更是讨巧的说道:“哪儿都像。” 说着,她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燕蒹葭瞧着手中的花束,不由叹了口气:“为何要买这些花?倒是难打理。” 活的花,公主府满园皆是。这摘下来的,怕是容易枯萎。 “酒酒不喜欢么?”扶苏问:“我见公主府的花园里,栽种了许多花,连着酒酒的寝殿外,也是满满当当……” 牧清虽说今日多嘴多舌了一番,但就对女子的了解,却是不比他来得少。 从前牧清便研究着与他说过,燕蒹葭喜欢听戏,喜欢琴瑟之音,想来面上虽是纨绔,但骨子里却是个极为文雅的性子。 但凡文雅的女子,大都极为喜欢花哨的那一套。 燕蒹葭哪里知道,他与牧清还攀谈过这等子事情?且牧清还说……她喜欢花哨? 燕蒹葭闻言,不由眉眼舒展,愉悦道:“你观察的倒是细致入微。” 说着,她捧起手中的花束,凑近了闻了闻。 “可是芳香?”扶苏问。 燕蒹葭:“有点臭。野花的那种臭味儿。” 扶苏:“……” 着实有些……不浪漫了。 …… ……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到朝暮河畔。燕蒹葭蹲下身子,忽而觉得裙摆牵扯,不好动作,一个脚下不稳,晃晃悠悠便要摔着。 扶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小心。”扶苏道:“你还是抓着我好了。” “抓着你的手?”燕蒹葭诧异的看了眼扶苏。 “有什么不妥?”扶苏不解。 燕蒹葭:“一手抱着花,一手抓着你,那这河灯,还放不放了?” 扶苏默然,而后看向燕蒹葭:“言之有理。” 燕蒹葭哼笑,戏谑道:“那你说我是放下花,还是放下你?” “不能放下我。”扶苏从容打道:“暂且放下花罢。” “也好。”燕蒹葭二话不说,立即放下手中的花束,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厮的浪漫用在了无用的地方。 等到放下花束,燕蒹葭才腾出手,正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想抽回自己被扶苏抓着的胳膊,便觉扶苏抓的极为牢。 “咳咳,”燕蒹葭轻咳一声,低声道:“我已经蹲稳了,能不能先专心玩河灯。” 扶苏一愣,正想说燕蒹葭刚才不是说放下花,不放下他吗? 可脑子一转,忽而觉得,燕蒹葭说的……言之有理,一手被他抓着,倒是很难很妥当的放河灯。 想了想,扶苏道:“好。” 说罢,他也随之放手。 燕蒹葭被他这毫不犹豫的一放,心里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大乐意。 这般矫情劲儿,搞得她有些郁闷。但她还是很快将这等子心思甩开,专心放起河灯来。 河水脉脉,有无数河灯亮着烛光,朝着同一个方向飘了过去。 那明黄的光晕,璀璨如星河,让人心中升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燕蒹葭侧眸,朝着扶苏看过去。 他的侧颜映衬着河中的光辉,皎洁如月,清雅如风。他一如既往穿着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那眉眼极为温顺柔和,长长的睫毛,就像是羽毛一样,挠的人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燕蒹葭仔细的看了看扶苏的脸容,委实秀美的不像话。 鼻梁高挺,肤如凝脂。微抿的红唇,唇珠饱满,似乎每一刻都含着笑意。 委实让人……垂涎不已。 “酒酒。”扶苏终于忍不住,看向燕蒹葭:“你再这般看下去,天就要亮了。” 毫不意外,他正对上燕蒹葭那‘色眯眯’的眸光。 可偏生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惹人怜爱。 “抱歉抱歉。”被抓个正着的燕蒹葭倒是不以为意,只咽了口唾沫,笑嘻嘻道:“着实是你生的太好看了。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正说着,后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一声什么东西被压碎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来者头戴斗笠,长袍朴素,一看就是僧人模样。 弥尘笑着弯唇,朝着燕蒹葭和扶苏双手合十,微微俯首:“二位贵人,好久不见。” “你踩着我的花儿了。”燕蒹葭蹙眉,随即一把扶住扶苏的手胳膊,站了起来:“要怎么赔?” 扶苏与燕蒹葭,皆是站了起来,他拂了拂燕蒹葭褶皱的裙摆,而后看向弥尘。 “花儿?”弥尘愕然,随即低头一看。 果真,自己脚下踩着一大片花束,此地过于昏暗,唯一的光亮都在河中,他的的确确没有留意,便踩着了。 “阿弥陀佛,贵人息怒,小僧确不是有意。”弥尘诚心道了声歉然。 不过花束而已,隐约瞧着并非多么名贵。 “息怒可以。”燕蒹葭却是不买账:“但佛门弟子,破坏他人物品,倒是没有只道歉一声便想了事罢?” “那公……”弥尘正要说,公主想小僧如何赔罪,却不料被燕蒹葭打断了话语。 “一千两。”燕蒹葭伸手,朝着弥尘道:“这花是半个月前从洛阳运来的,今夜我才拿到手中。历经了几番周折,废了不少人力物力,既是弥尘大师与扶苏乃同门师兄弟,多的钱我也不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正色,仿佛所言的一切皆是真实。 弥尘一愣,低头看了看那被踩扁了的花束。黑乎乎的,倒是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花。 “当真要这么多银两?”弥尘问。 这话问的是扶苏,好歹师兄弟一场,扶苏倒是不会拿此事说谎。 扶苏闻言,面不改色,应道:“是。你也知道,酒酒府中,一向奢靡,就这么几朵花儿,光是从洛阳运来,也耗费了有一万两了。这花极难养活,珍贵……” 弥尘见此,叹了口气:“罢了,既是小僧犯了错在先,这些银两是该有赔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燕蒹葭面前:“这是小僧赔的银钱。” 燕蒹葭挑眉,将银票收入囊中,而后看向弥尘,道:“如今这世道,做和尚,也能这么有钱?” 弥尘:“……” 自然不可能随便一个和尚都那么有钱,他这也是这些年辛辛苦苦得来的。 不待弥尘说话,燕蒹葭便又道:“不过,弥尘大师修养极好,当真是令我佩服。” 这话,无疑是将他能说的话都堵了。 心下微微烦躁,但那股情绪倒是转瞬即逝,弥尘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便开口,道:“楚将军可是将事情与二位贵人说了?” “事情?”燕蒹葭挑眉:“何事?楚青临没有与我说。” 而后她又看向扶苏:“可与你说了?” 扶苏摇头:“不曾。” 他和楚青临自来是相看两相厌,白日里早朝,互不对视,下朝了更是各走各的。 “没说?”弥尘表情微微有些讶异:“怎么会,难道他不打算……”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扶苏便笑着打断:“师弟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直言便是,何故绕弯子?” 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燕蒹葭跟着附和着点了点头。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装什么呢?有话直说便是。明摆着今日他前来,就是想与她和扶苏说事情的。 被这两人呛了呛,弥尘倒是没有恼怒。 只是,他心下有些诧异,真真切切的诧异。分明扶苏最会与人绕弯子,最喜欢打太极,怎么今日……竟是这样直接与陌生? 敛了敛心中想法,弥尘也不再周旋,只道:“楚将军寻到的方天镜……是真的。不过,被人施加了咒术,如今是需要二位贵人协助,才能借此镜窥探过往。” “何种咒术?”扶苏淡淡问道。 “婆娑术。”弥尘答:“我用溯回之术,注灵力与镜中。如此方可有些许回转的余地。” “助力楚青临有什么好处?”扶苏道。 弥尘悠悠笑道:“我记得,当初公主似乎欠了楚将军一个人情。” 此次,不恰好是还清人情的时候吗? …… …… ------题外话------ 更得比较晚,见谅。明天早点更~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前一阵子不登微博,发现微博被盗号了。 182诅咒 还人情,是的。 是该还人情了。 那日京锦台,她被恶幻所侵蚀。的的确确有对不住楚青临的地方,左右此事若是不会危及性命。帮一帮也是无妨。 对此,燕蒹葭很快应承下来。不过,她倒是没有要求扶苏也一并应承。她与扶苏,终究是两个个体,她不会因为感情二字,去要求他必须如何。 只不过,燕蒹葭应承之后,扶苏自是没有推拒。但他提出,要先检查一番那方天镜。 倒是说不清,是不信弥尘的修为造诣,还是不信弥尘这个人。 等到弥尘走后,燕蒹葭和扶苏在回去的路上。 扶苏问燕蒹葭:“酒酒许的是什么愿?” 燕蒹葭看了眼前方,答道:“国愿。只望着这愿望能够成真,让燕国安好。” 她如今心系是,是燕国。这几日不知为何,梦中所见的国破梦,愈发真实。一遍又一遍历史重演,让她已然有些焦虑。 她比谁更清楚,燕国不能亡。一个国家的覆灭,必将带来生灵涂炭。 且她亦有私心,只望着一切如故,岁月静好。 说着,她侧头看向扶苏,问:“那你呢?许的什么愿?” “酒酒安好。”他认真的凝视着她,缓缓道:“我只要酒酒安好。” …… …… 是夜,繁星如海,月色皎洁。 扶苏的话,飘入燕蒹葭的梦中,一夜好梦。 次日,燕蒹葭醒来,便去楚家堵住了楚青临。 见燕蒹葭前来,楚青临心中便明白过来,随之便见扶苏也跟着来了。 拗不过燕蒹葭执着,楚青临便应了下来。燕蒹葭说还人情,他还能说什么?左右她本就是不愿亏欠旁人的那般性子,而恰巧,他楚青临就是她所认为的:旁人。 楚元绽如今是极为崇拜燕蒹葭的,故而一听燕蒹葭来楚家,便欢喜至极。 只是,等到他听了禀报来迎,却是听守门的侍从说,几人已经走了。 为此,楚元绽极为难受。问及侍从,侍从却说不知几人去了哪里。但瞧着方向,似乎是朝着公主府而去。 楚元绽一喜:“兄长是和公主一同去的?” 虽说如此未免有伤名声,但……思及这是兄长的一个好机会,楚元绽便觉得,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守门的侍从回:“不错。只不过随行还有一人。” 楚元绽不乐意道:“啊?还有一人?” 谁这么没有眼色,去破坏气氛? 侍从道“国师。” 楚元绽脸色大变! “小爷,是……是有什么不妥吗?”侍从紧张询问。 “不妥!大不妥!”楚元绽咬牙:“公主是兄长的!国师如此实在横刀夺爱,令人深觉可耻!他堂堂一个国师,要怎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要与兄长争夺……” “小……小爷。”侍从讷讷道:“以小人之见,将军与公主……并非是去私会,而是要办要紧事。所以国师在,或许……” “要紧事?”楚元绽眼睛一亮:“什么要紧事?怎么不唤我一起?” 见元绽这般,侍从不由有些诧异,暗道将军可谓料事如神,竟是将小爷的所言所做猜的这样准确。 想了想,侍从按照楚青临交代的那般,恭恭敬敬回道:“小爷,将军说小爷不要凑热闹,好好安抚老祖宗就可以。” “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楚元绽心下愈发好奇。 “小爷还是听将军的,莫要插手。”侍从道:“否则若是坏了将军的事情,怕是……” 他话还未说完,楚元绽便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他也不稀罕掺和,左右哄着祖父祖母这般小事,他最是拿手。 说着,楚元绽摇摇晃晃进了府内。 …… …… 那一头,燕蒹葭、扶苏、楚青临一行人,很快入了公主府。 楚青临不想惊动楚家长辈,故而只好去公主府开启方天镜。 等待弥尘被邀来的时光,分外折磨人。尤其对楚青临来说,求而不得,还要看扶苏这厮对她温言软语,实在晦气。 好在,弥尘似乎也是早有准备,很快便抵达了公主府。 只是,他见着几人时,第一句话不是旁的,而是对着燕蒹葭道:“公主昨夜诓骗小僧。” 昨夜? 楚青临了然。想来昨夜是弥尘去与燕蒹葭说方天镜的事情罢。 一旁扶苏笑了笑,从容道:“师弟若是说诓骗,该是要连着我一起责怪才是。” 那双弯弯的眉眼,满是宠溺的看了眼燕蒹葭。但杀人诛心,这话便意味着,昨夜他是与燕蒹葭在一处的。 如此一句话,不过是对着楚青临说的。 燕蒹葭哪里会看不出来,她轻咳一声,装作装样道:“证据?” 弥尘叹了口气:“那花儿并非洛阳运来的,我昨夜折回,拿着那花束在烛火下照了照,不过是寻常的野花。为了那野花,公主诓骗了小僧一千两,实在……黑心。” “黑心?”燕蒹葭笑眯眯道:“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花就是昨夜的花?昨夜有问题你便早该拿来本公主瞧瞧才是,时间都过了,银两也给了,若是你随意拿野花赖上本公主呢?” “你!”弥尘有些气恼,但很快便平息下来:“无妨,左右就当小僧花钱买个教训。只是,小僧不知,公主为何平白无故诓骗小僧?小僧想来是与公主无冤无仇的。” “莫要再说这等子话了。”燕蒹葭扬唇,笑的张扬:“本公主可没有诓骗你。” 话虽这样说,但扶苏心里知道,燕蒹葭这样做,是为了他。那花是他赠与她的,突然被人踩了,她自是不悦。 扶苏兀自这样想,却是不知,燕蒹葭其实只是想恶趣味罢了。她临安公主,自来便是嚣张可恶的存在。 弥尘气不过,但见一旁静默的楚青临,这才回过神。 敛了敛神思,弥尘道:“罢了,罢了。” 这是不与燕蒹葭计较的意思了。 “方天镜,师兄可是看过了?”弥尘看向扶苏。 “看过。”扶苏道:“你已然施咒了。” 施咒? 楚青临看了眼弥尘,那日他并没有应下,没有想到,弥尘竟是悄无声息施咒了。 “是啊。”弥尘笑了笑,“我知道,公主和师兄,定然会帮衬楚将军的。” “不知何时,弥尘大师与楚将军关系这样要好了?”一侧的牧清,忽然出声。 “没大没小。”弥尘看了眼牧清:“你该是要唤我师叔才对。” 牧清:“……” 本就与师父面和心不和,装什么大尾巴狼? “从前是旧交。”楚青临缓缓回道。 如今他有求于人,自是不好太过为难弥尘。 弥尘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现在开始罢。”扶苏颔首。 说着,一众人便很快出去,此为双咒阵法,自是不能让闲杂人等扰乱心神。故而,牧清和西遇也很快跟着出去。 一时间,屋内便只剩下燕蒹葭四人。 弥尘一早就施咒,以至于扶苏不过念咒几句,设下阵法,便有幽蓝色的光晕自镜中氤氲而出。 幽蓝色的光芒愈发冉冉,燕蒹葭按照扶苏说的,指尖对准铜镜,祭司的血脉,此时让她浑身透出绯红之色。 弥尘垂下眸子,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一切似乎都朝着正常的轨迹去走。 可谁也没有看到,弥尘站在最外围,眸底忽而划过一抹阴郁的光。 而后,他掌心忽而一转,有银针朝着燕蒹葭的后颈处猛然而去。 扶苏和楚青临瞬间下意识伸出胳膊,想要为燕蒹葭挡住这一针。 “我就知道。”弥尘一笑,嘴角泛着诡异:“一切算的恰好。” 我的好师兄,这就是你的死穴。 一刹那,阵法因扶苏和楚青临的动作而碎裂。 坐镇之人若是心绪顿起,自是会破坏法阵。而破坏法阵的后果便是……堕入法阵的漩涡,被法阵吞噬。 外头,牧清和西遇闻声已然瞬间破门而入。 但到底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扶苏的脸色已然开始渐渐苍白,似乎整个法阵都在吸食他的术法。 “师兄,这就是你的弱点啊。”弥尘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神色与之前全然不同:“你救她,就是消耗自己,你的心魔……就我所知,可不比在场的人来的好对付。” 扶苏说不出话来,但彼时西遇已然要一剑朝着弥尘刺过来。 敢危害公主的人,他定要千刀万剐! “切莫轻举妄动!”牧清却在紧要关头,按住他的肩膀:“你若是现在动手,法阵必定会爆裂,那么公主也……活不了。” 西遇沉住气,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损八百,伤人一千。”少年的眉梢拧了起来,极少的露出老成的模样:“他此刻必须要撑着法阵,否则这法阵会先吸食他的修为。要动手的话,必须三日后,三日后他方可金蝉脱壳。” 想要引得扶苏下套,空手套白狼可是不奏效的。所以,必须要冒险,将自己也赌进去,只有这样才能让扶苏放下对他的戒备。 这就是弥尘的想法。显然,他今日的的确确成功了。 “师弟这些年,伪装的可真好。”扶苏勾唇:“看来师弟是与我仇怨极深的。” 一边说,他一边看了眼楚青临和燕蒹葭。 楚青临倒是还好,只面色隐忍,却说不出话来。 燕蒹葭却不太好,她身子弱,又是女子,没有术法武艺傍身,很快便被这术法波及的昏迷过去,早已被拖入镜中世界。 “想套我的话?”弥尘冷笑一声:“师兄还是先去对抗你的心魔罢!别怪师弟没有给你机会,你若是当真能够在三天内从容面对那一切,我输得心服口服。只是,你若是在镜中杀了某些重要的人,那人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忽而痴痴笑了起来:“你瞧啊,是不是很痛苦?没了心中挚爱,是不是会生不如死呢?” “从前师兄不懂情爱,不知……现在能不能体会那彻骨的痛。” “原来你是为了她啊。”扶苏轻笑,那么的残忍:“你是那样欢喜月隐吗?可你当年并没有告诉我……她也没有说欢喜你,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杀她的时候,她到死……可是没有提及你半分的。” “或许,这一切是你自以为是的爱而已。月隐,从未欢喜过你。” 月隐,月隐。 弥尘眼底划过痛苦之色。 “你懂什么是爱吗?扶苏。”他嗤笑道:“你若是真懂爱为何物,便不会有这般可笑的念头了。” 他垂下眸子:“我是爱月隐,但我爱她,与她是否欢喜我无关。她活着,欣喜,康健,我便安心了。” 爱,不是求而不得便摧毁。是心有所愿,望她一世顺遂,仅此而已。 他抬眼,眸底满是怨恨:“扶苏,我真希望,你像杀了月隐一样,杀了燕蒹葭。” 亲眼见着最爱的人赴死,会是怎样的痛楚……扶苏啊,你也该要去尝一尝的。 …… …… 带着最后一丝理智,楚青临终于撑不住,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弥尘对扶苏的诅咒,让他心惊。可最让他心惊的是,他竟是以为弥尘是真心将他看作故交的。 为此,他因心中执念,也是害了燕蒹葭了。 燕蒹葭……她,现在如何了? 忽而如溺水一般,楚青临自黑暗之中醒来,一口气瞬间吐了出来。 四肢百骸,似乎都动弹不得。 他觉得自己伸展不开手脚,仿佛被什么困住了一样。 正思索间,扶苏便感觉一盏烛火亮了起来。 于黑暗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黑魆魆的影子。 那影子一动,他便觉得自己仿佛也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很是不稳。 莫非,他被困于影子之中? 倒也不像……那烛火瞬间,跳动了一下。 外头一阵风吹了进来,烛火颤颤巍巍,跃然而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 但他却还是静静然,没有丝毫动响。 他试图说话,发现嗓子发不出丝毫声音。 脑海中突然想起,弥尘昨日与他说的,他若是进入镜中世界的第一层,便可以见着他想见的过往。但见证过去的同时,他可能不是人,而是困于物中的虚幻。 就在这时,忽而一道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姑娘,你醒了。” 这是……谁的声音? …… …… ------题外话------ 这两天乖乖更新,快夸我哈哈 . 183往事(1) “姑娘,你醒了。” 男子低沉的嗓音,让楚青临微微一顿。随即,他顺着昏暗的烛光看去。 银铠披身,那青年留着络腮胡子,因着常年征战在外的缘故,皮肤显得略微黝黑,只瞧着鼻子还算挺拔好看。 因着络腮胡子长满了脸容,他此时看起来相貌粗犷,似乎下一刻便要举起弯刀砍人一样,让人觉得些许惊骇。 不过,他的容貌却是没有令女子感到诧异,甚至是半点惊惧亦然没有。 “你是何人?”女子清冷至极,嗓音却是极为好听。 “救你的……”男子思索了一下,道:“恩人。” “恩人?”女子看向他,冷冷道:“我让你救我了?” “没有。”男子回道。 不过这一次,女子没有再追问。而同一时间,楚青临也终于发现,他不是困在影子身上,而是困在了那女子头上的发簪之上。 正是时,外头传来士兵的声音。 “将军!建康来报!” 将军……建康? 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从建康来的将军,除了那位,还有谁? “姑娘,我去去就来。”男子看了眼仍旧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女子,道:“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问侍女。” 说着,他便要走出去,只是末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便又折回两步,对女子道:“行军打仗,一切从简,姑娘海涵。” 说着,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很长一段时间,楚青临没有听到女子有任何响动。似乎女子在沉思什么,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女子才动了动,缓缓就要起身。 “姑娘小心。”随行的侍女赶紧上前:“奴来伺候姑娘罢。” “不必。”女子冷冷拒绝,一把推开前来的侍女。 但她的力道不大,也不知是没有劲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女子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一处的铜镜上。 侍女见此,以为她好奇,便道:“这是将军为姑娘准备的铜镜,将军说虽是简陋了些,但姑娘许是用得着。” “姑娘真是好福气。”一旁另一个侍女,跟着说道:“将军从没有为哪个女子准备如此周到呢。就连我们两,也是将军连夜让人从小爷的帐中调来的。” 这些,女子都恍若未闻,她依旧冷漠着一张脸容,走到镜前。 铜镜斑驳,却依稀可见她的脸容。 十六七岁的少女,美艳不可方物。 琼鼻精巧,眉眼若画。她肤白如凝脂,玉足落地,仿佛玷污了她的圣洁。 女子简单洗漱了一番,便露出愈发雅致的脸容。 和建康的闺阁小姐不同,她冷若冰霜,一双桃花眸子,却甚是勾人心魂。 即便不施粉黛,也让人深觉极美。如高山雪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姑娘生的真好看。”侍女不由发出惊叹。 女子没有回答,她垂下眸子,掩过内心的情绪。 但楚青临却隔着铜镜,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那是……他的母亲,南幽若。 他早年没了父母,但府中却留有母亲的一幅画,听祖母说,那是父亲当年为母亲画的肖像。 母亲笑起来很美,只是听祖母说,她本性清冷,很少展颜一笑。 而那画,便是母亲展颜一笑的模样。 …… …… 建安五年,楚天遂剿灭北部的反贼,不多时便旗开得胜。 于归途之中,楚天遂所见皆是百姓颠沛,而后他恰巧救了一个江湖女子,那女子便是南幽若——楚青临的生母。 后来,两人暗生情愫,南幽若便嫁入楚家。楚家老爷子和老太君对门第并不看重,且对南幽若这般飒爽的性子很是欢喜。 于时,成亲第二年,南幽若诞下男婴,唤作青临。 只是,所有的这一切,皆是楚青临自旁人的口中得知。 如今亲眼所见,似乎并非如此。 他母亲瞧着很是清冷,从前听祖父母说,他与母亲的模样很是相似。 如今瞧着,与其说是模样相似,不如说是气质相似。可这样的母亲,怎么会是性子飒爽之人? 如今,他在母亲南幽若的玉簪上,终将亲眼所见母亲和父亲的故事。 而方才那人……被唤作将军的男子,或许就是他的父亲——楚天遂。 …… …… 往后的几日,楚天遂都没有再出现,随行的侍女倒是嘴碎,絮絮叨叨便将楚天遂的行踪透露了出来。 北部霍乱平息,起义的羌族也被灭了。 但百姓却仍旧颠沛,恰逢前几日大雨冲刷,山洪爆发,死了好些人,塌了好多房屋。 楚天遂这几日,昼夜不停,便就是领着士兵帮衬着百姓重建家园。 初闻此事的时候,南幽若眼底便划过嘲讽,她罕见的开口问道:“你们将军带兵灭了羌族,怎么如今又当起好人,来帮助羌族的余孽重振家业?” 余孽二字,她咬的很重。听得楚青临心下渐渐明白。 燕蒹葭说,他母亲南幽若,正是羌族留下的血脉。 侍女闻言,以为这姑娘终于是对这话题感兴趣了,不由回道:“将军仁慈,说是谋反霍乱的是羌族部落首领所为,底下的羌族百姓何其无辜?” “是啊,”另一个侍女搭话道:“我们将军虽瞧着冷酷寡言了些,但却是极好的人。他从不滥杀无辜,所降服的俘虏也尽数放过。” “那羌族的公主、王室呢?”南幽若冷笑一声,道:“我可是知道,他将他们统统杀了的。” 她亲眼所见,岂会有假?族中兄长姊妹,父汗母妃,都惨死于楚家军的刀下。 侍女回道:“那是……他们不肯降。” 一时间,静默随之而来。长久的沉默,让两个侍女有些面面相觑。 南幽若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复而开口,语气依旧冷然:“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将军?” 似乎是见那两个侍女有些怀疑,她便又补充道:“他救了我,我要同他道谢。” “估计要过几日。”侍女答:“将军这些时日,太忙了。奴连将军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 “姑娘若是想见将军,过几日奴去给姑娘禀报一声。”另一个更为机灵的侍女道:“奴随军这几年,倒是没有见过将军对哪个姑娘这样用心呢!” 一应物品,悉数给她准备着,就连素日里的吃食,也尽挑好的,让烧火房做给这姑娘吃。 然而,南幽若闻言,却没有回答。 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但那神色,终归不是欢喜的模样。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日。 这一日,天色阴郁。 南幽若身子骨基本好的差不多了,便出了行军的帐篷。 两个侍女不敢让她独自一人,便死死跟在后头。 南幽若有些怅然,回头看了眼那两人,道:“你们放下,我不会寻死的。” 这般紧张的看着,可不是怕她寻死吗? “姑……姑娘说笑了。”两人讪讪的对视了一眼,随即故作不在意一般,却还是紧随其后。 南幽若见此,倒是没有再继续如何,只淡淡开口,随意的问道:“你们随军这么久,可是想念家中父母,亦或者兄弟姊妹?” “我们便是姊妹。”那年纪大一点的侍女道:“我们老家发了洪水,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家人便都死了,小爷和将军救了我们,将我们养活到现下……” “是啊,家人都没了,那我和巧儿姐姐便是成了姊妹了。”另一个侍女道:“比亲姊妹还亲!” “倒是极好。”南幽若少的叹了口气,她垂下眸子:“总比我这个四海为家的人好。” “姑娘是哪儿人呢?” “怎么会被人追杀,伤的这样重?” 侍女忍不住问。 “四海为家,无父无母,江湖中人罢了。”南幽若道:“江湖仇怨许多,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侍女叹息道:“姑娘这么好看的人,竟是也舍得下手,着实不够怜香惜玉。” 正说着,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几人回头看去,便见青年长身如玉,一袭靛青色衣袍,偏偏络腮胡子瞧着,不甚文雅俊逸。 “奴见过将军。” “奴见过将军。” 侍女双双行礼,而后便见南幽若扬了扬眉梢,道:“将军安好。” 她没有行礼,似乎不懂如何行礼。正如她所说,‘江湖儿女’并不懂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 “你们退下罢。”楚天遂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好听,不过对上那张粗犷的脸容,倒是显得有些不搭。 侍女闻言,双双退下。 “听闻姑娘要见我?”楚天遂问。 “想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南幽若回道:“那日醒来,是我对将军无礼了。望将军海涵。” “姑娘言重了。”楚天遂回道。 只是,这一话落下,倒是突然没话说了。 南幽若似乎没有料到,楚天遂的话是这样的少。 半晌,南幽若忽而说道:“将军可否再收留我一阵子?” 楚天遂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头南幽若继续道:“仇家追杀,万不得已,只有求楚将军庇护。” 分明是该娇娇柔柔,我见犹怜的哀求,可南幽若却是一如既往的冷然,说出来的话也如命令一般,气氛顿时有些诡异起来。 …… …… 184往事(2) 可即便如此,楚天遂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便再没有话说。 气氛有些静然,南幽若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这个时候是该道句谢。 她蓦然便道:“多谢将军。” “无妨。”楚天遂明显有些愣住。 半晌,他忽而道:“认识这样久,还不知姑娘大名?” 大名?难道不是芳名? 半点没有京都贵胄的气息啊。 楚青临摇了摇头,深觉自己的父亲,委实是有些莽夫之状。 “南幽若。”她瞧着并不介怀,只回道:“我叫南幽若。” 楚天遂点了点头,又道:“我……我是……” “我知道。”南幽若打断他的话:“你是楚将军。我知道你。” 南幽若说完,便见楚天遂不知为何,诡异一笑。 看得南幽若有些诧异。 不过,两人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南幽若便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瞧着南幽若离去的背影,被困在簪子里的楚青临不由思索了一番。他如今……该是脱离了簪子,到了楚天遂的物件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楚天遂抬腿,楚青临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一路随着楚天遂,到了军帐之中。只是,此时军帐之中却是有一人正在等候。 楚青临定睛一看,那人翘着二郎腿,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他作小兵的打扮,吊儿郎当,一看便是京都之中贵胄公子来的。 只是,楚青临认得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尤为熟悉,可又极度陌生,不正是他三叔,楚天姚吗? 年轻时的楚天姚,几乎和楚元绽一个模子刻出来。人皆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大概便是如此。 只是,如今的楚天姚,瞧着天性明媚,可到底后来,却是变得极度阴郁寡言。 楚青临正思忖,便见楚天姚兴奋的站了起来,凑到楚天遂的身侧,问:“二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楚天遂淡淡抿唇,瞧着兴致不高。 楚天姚倒是机灵,看着楚天遂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看来是姑娘家没有给你好脸色看啊!” “你懂什么?”楚天遂冷哼,语气执拗:“你才多大,自是不明白这些男女之……” “二哥,不明白的是你吧!”楚天姚抬了抬下巴,嘚瑟道:“你大概是还不知道父亲让我这次必须随军的原因罢?” “我知道。”楚天遂道:“你顽劣不堪,父亲让你跟随我磨砺一番。” “二哥果然好骗。”楚天姚笑了起来,少年那般好胜的模样,委实夺目:“我那是因为被好几家姑娘相中了,她们非我不嫁,父亲才打发我来军中。” 言外之意便是,怕他毁了楚家清白的名声。 楚天遂嫌弃的看了眼自家弟弟,淡淡道:“看来你年纪不小,倒是会拈花惹草,若是再任由你在建康耍玩下去,怕是我楚家一世英名不保。” 浪荡公子哥,可不是英勇武将世家所需要的。 “二哥莫要教训我了,我今儿个可是诚心诚意来帮二哥的忙的。”楚天姚讨饶道:“今日二哥若是信我,他日我定是让二哥抱得美人归。” 这般信誓旦旦的说辞,听得楚青临有些无言。心下以为,依着他父亲的性子,定是不屑一顾。 只是,他终归是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下一刻,便听楚天遂道:“你……当真有把握?” 满脸胡子,冷漠寡言的硬汉,竟是……这样好骗? 楚青临拧眉,不知该说什么。 “当真有把握!”楚天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二哥你听我的,准没有错!” …… …… 次日,楚天遂在楚天姚的出谋划策下,显示刮了满脸的胡子。 其实他这胡子,也是留了许久的,楚天遂自来钦慕关公,关公有美须,他自是也想蓄美须。 但为了某个姑娘,他还是眼都没有眨一下,便刮了胡子。 直到收拾好了,他才拿了铜镜来瞧一瞧。 这一瞧,倒是让镜中的楚青临有些喟叹。 等刮了胡子,他换上轻装,又寻上了南幽若。 彼时,南幽若正在用膳,乍一见来者,她倒是有些认不出来。 “这位是……?”南幽若迟疑道。 “这是我们将军。”楚天遂身侧的士兵,率先答道:“天下兵马大将军楚将军。” 士兵威风凛凛的报了楚天遂的名号,楚天遂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南幽若。 南幽若一愣,一时间却是惊讶无比。 楚天遂昨日见她时的模样,和今日再见时的模样,实在是判若两人。 昨日是莽夫,今日则是公子如玉。清清冷冷,极为矜贵雅致。 “当真是……楚将军?”南幽若问。 “是我。”楚天遂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一分笑意:“前几日委实忙碌,顾不得梳洗,让姑娘见笑了。” 看来,楚天姚说的没有错。女子大都喜欢小白脸,他只要装的像小白脸,那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没有没有。”南幽若语气温和了两分:“楚将军容色无双,是我眼拙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南幽若,各位温柔,看得楚天遂不由一愣一愣。愈发显出两分呆样。 “将军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呢?”南幽若问。 “倒是没有什么,”楚天遂道:“昨日百姓送了些糕点,不知姑娘吃过没有这儿的特色糕点,所以带来给姑娘尝尝。” 说着,楚天遂便从身后士兵的手中,拿过一包糕点,递到南幽若面前。 南幽若倒是不推拒,只忽而一笑,道:“多谢将军。” 那笑容,委实绚烂美好。 楚天遂耳根子微微泛红,瞧着愈发像个笨拙的少年。他眸底璀璨,有星光熠熠。 似乎是情窦初开,不知如何应对心上人。 …… …… 那日之后,楚天遂接连着,日日都去寻南幽若。 今日是说有稀罕的水果,明日则是说有好酒。再后日便是此地蚊虫许多,给她带来驱虫的药草。 总之,他的理由十分多,每日都是换着花样,尤其捧着吃食到她面前的时候,南幽若一度怀疑,是她瞧着过于没见过世面,还是一副贪嘴的模样? 终于有一日,南幽若问道:“将军为何日日给我送吃食?” 她的本意是说,为什么不是旁的什么新奇玩意儿,而是吃的?难道她瞧着很贪嘴? 可楚天遂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如此问,他便急急回道:“幽若姑娘是不喜欢这些吃食吗?若是姑娘不喜欢,我明日便换些旁的口味的,姑娘喜欢辣?还是说……” “楚将军。”南幽若终于忍不住,被眼前这个青年所逗笑了:“我是在问,难道我看起来,像个贪嘴的?还是说我瞧着没见过世面?为何楚将军日日都是送些吃食?” 这一问,倒是让楚天遂顿住了。 他错愕的瞧着南幽若,见她笑容艳艳,不由如实回道:“我自小便跟着父亲在军中度日,姑娘大概不太清楚,军中的吃食大多没有都城那般精细,有时候行军打仗,遇到不顺遂的,便只能忍饥挨饿。” “我并不是觉得姑娘贪嘴,亦或者是没见过世面。”他认真的瞧着南幽若,眸底很是深沉:“我只是……想将最好的,都给姑娘。若是姑娘不喜欢,我可以换些旁的。就是不知,姑娘喜欢什么?” 他和楚天姚不同,不是生活在富贵里头的。楚家三个儿子,他排行老二。他的兄长楚天泉,早年身子羸弱,练不得武,故而便从了文。 而作为嫡次子的他,自然而然成了楚家的指望。 楚家自来从军打仗,武将世家。想要传承,其实不易。所以,他早几岁,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便被父亲严格训练,十岁跟着行军,长大之后更是极少回建康。 所以,他自以为最好的,自是都想给她。 南幽若瞧着眼前的青年,不由有些动容。 她不是看不见他眼底的炙热,也不是看不见他那极为直接而又懵懂的态度。 这样的楚天遂,不知为何,竟是让她有些许恍惚。 可……心中的理智再次将她拉了回来。 南幽若避开楚天遂的目光,问道:“楚将军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为何? 楚天遂一愣,随后脸色泛红,答道:“我心悦姑娘。” 他是直接的人,直接的性子。心悦便是心悦,欢喜便是欢喜。 南幽若道:“那我若是不喜欢楚将军呢?” “我知道姑娘不喜欢我。”这一回,楚天遂却是道:“姑娘可有欢喜之人?” 反被问了那么一句,南幽若凝眉,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 “左右姑娘没有欢喜的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天遂红着脸,强装镇定:“当然,如若姑娘实在不喜欢,我……我也可以不出现在姑娘面前。”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呢?可无论是战场上的尸横遍野,还是皇宫里的天子威严。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他心中颤栗。 “我可以。”南幽若垂下眸子,道:“试着欢喜将军。” 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楚天遂在那么一瞬间,满心震惊……同时也满心欣喜。 …… …… 185往事(3)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南幽若同楚天遂回了建康,一日日过去,她眼中的笑意也愈发多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每每夜深人静时,她还是时常一人坐在窗前,远远望向西北的方向,而这些寂寥,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将军凯旋,平定霍乱。 楚天遂回了建康,赏赐不断。那时还是青年的燕王与他情同手足,很是为他的凯旋而欢喜。 只是,出乎楚青临意料的是,燕王更为欢喜的是,他的父亲楚天遂领回了一个女子。 两人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燕王的‘擅自’做主,给楚天遂赐了婚,同时为了配得上楚家的地位,也给南幽若一个诰命的封号。 对此,当时朝野都在传,燕王厚爱楚家。忠臣良主,实在叫人艳羡。 彼时的燕王岂会看不出,楚天遂对南幽若的欢喜之情?他一个榆木疙瘩,如此讨好一个姑娘家,可不是爱到骨子里了? 为了避免这厮拖拖拉拉,燕王才下了圣旨。自然,楚天遂更是心中欢喜。 如楚青临所想,是年,楚天遂便和南幽若成亲了。楚家老太君和老太爷,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那两年,是楚家最热闹,最鼎盛的时候。 不久之后,楚天姚也跟着娶了媳妇儿,但依旧是不太着调。 南幽若很快,怀了孩子。 十二月底,燕王微服楚家,毫不戒备的在楚家醉了一晚上。 当天夜里,楚青临看着燕王醉醺醺的模样,说着将来自己要是生了公主便要将公主嫁给楚天遂的儿子,絮絮叨叨的,委实不像是一朝之君。 楚天遂诧异,就问:“陛下怎么知道,幽若怀的是个男孩?” 燕王笑了笑,道:“朕的眼光,一直很好。弟妹一定怀的是男孩儿,且这个男孩儿,将来定会如你一样,成为天下兵马大将军!” “陛下厚爱。”楚天遂起身,拱手道:“臣权当陛下此言,是个许诺了。” 许诺什么? 许诺的是,将来若是当真生个儿子,是要与公主成亲的。 “不过天遂,你若是生了闺女,这个许诺便作罢了。”燕王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如此虚礼,只眯了眯眼,抿了口酒道:“你知道为何吗?” “臣知道。”楚天遂颔首。 如何能够不知道呢?毕竟相识这么多年,肝胆相照。 “你明白就好。”燕王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天家男子,皆是薄情寡义,嫁不得,嫁不得啊!你的闺女,自是要配上这世上一等好的郎君!” 他清楚的明白,天家的皇子,瞧着身份显赫,但是也最无情,终究不是良配。 燕王继续道:“所以啊,说好了,若是我生个闺女,你生个小子,便结亲!” 楚天遂笑了笑,答道:“臣,遵命。” …… …… 次年,南幽若的确生出了一个男娃。燕王得知后,特意亲临楚家,给孩子赐了个名字——楚青临。 南幽若因着自小习武的缘由,身子骨很好。所以生完孩子,她很快恢复过来,这一点倒是同建康之中旁的闺阁女子不同。 就这样,楚家愈发热闹了起来。 楚天遂和南幽若两夫妻,自从有了孩子,便更是甜蜜万分。 楚天遂对南幽若极为体贴,他会在她极度疲惫的时候,主动抱过孩子,不让她受累,也会学着去做一些北方的吃食。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人人敬佩的大将军……谁也没有想到在内宅之中,会为了自己的妻子,老老实实的请教师傅,如何做好北方的吃食,如何熬汤更为滋补。 许多人说,南幽若如此快恢复的原因,是因为楚天遂悉心照料。但楚天遂闻言,却是摇摇头,只道自己让她受罪了,她本是身子骨极好的…… 渐渐地,楚青临牙牙学语。只是他却是开口的极晚,还未学会唤爹爹,娘亲。北部霍乱便再度生起。叛贼未灭,复又卷土。 于是,楚天遂夫妇带兵前往北部。然而这一次,楚青临知道,楚天遂没有回来,只有南幽若一人,领着丈夫的尸首,面容宛若缟素。 如他所想,出征不过两日。楚青临本是让南幽若在建康等待,但南幽若却极为坚持。说是要陪着他,患难与共。 楚天遂拗不过妻子,于是便带着南幽若领兵前往。 那年的硝烟,一幕幕落在楚青临眼底。他生平头一次如此的畏惧硝烟,怕是只是亲眼见证自己所不愿意看见的历史。 历史终究还是重现了。 眼见着楚天遂已然打了胜仗,但却于归途之中,染了风寒。 那夜,天色清明。月色皎洁,让人不由便回想起故土。 南幽若独自站在帐外,望着天边升起的明月,思绪沉沉。 彼时,身后有一人疾步而来。 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平平的男子。 他径直走到南幽若的跟前,跪道:“公主,药已经煎好了。” 公主? 哪国的公主? “嗯。”南幽若缓缓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公主可是……下不了手?”男子劝道:“公主可莫要忘了,楚天遂屠我羌族,杀我王上……公主当年委曲求全,不正是为了今日吗?” “我知道,不必你来提醒!”南幽若冷声道。 “公主莫要再迟疑了!”男子却继续道:“迟则生变,此时正是好时候,明日我们的人会趁其不备,攻打过来,公主可莫要等燕狗的援军抵达……” 南幽若转身,不再去看男子,只漠然道:“今夜,我会让他偿命的。你自是不必操心!” 一番对话,楚青临心中再明白不过了。 南幽若很快,入了营帐。她接过下人端来的药,悄无声息下了毒。谁也不会怀疑,将军的枕边人,那个巾帼女子,会做这般事情。 楚天遂在她的呼唤下,缓缓睁开眸子。 只是,他似乎悉知在心,只是挥退了一众人,独独剩下南幽若和自己。 “幽若。”他虚弱的靠在榻上,低沉的嗓音,很是温柔。 “将军。”她一如当年,所有的称谓都是冷淡。可彼时,她眼中的柔情,又是让人难以忽视。 他看向她,眸底满是憧憬:“你这些年与我一起……可是欢喜过?开心过?” 南幽若顿住,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的沉默,让他以为那是否定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轻飘飘道:“不开心吗?” 她凝眉,想驳斥他的话。 可下一刻,他却是又道:“也罢,是我欠你的。若是能让你开心……” “将军,你今日为何……” “幽若,喂我喝药,可好?”他笑了笑,俊秀的苍白容色,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好。”南幽若愣愣的应了一句,随即沉默下来,一勺一勺,将这致命的毒,喂给他喝。 她脑子有些混乱,也不知是想着什么,整个人与往日极为不同。 可就在这时,粗糙的掌心忽而落在她的脸庞上,随之而来的是温温柔柔的安抚:“幽若,莫要伤怀。” 她抬眼看向楚天遂。 便见那青年……他的夫君,一如既往的对她笑着,满眼皆是爱意:“此生遇见你,我很是欢喜。” 鲜血,自他的嘴角溢出,她蓦然有些恍惚,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没有说话,脑子里嗡嗡作响。 “幽若,好好活着。”他仿佛洞悉一切,只交代道:“活得欢喜一点。将来你若是遇到心仪的人……便与他在一起罢。莫要……莫要再委屈了自己。从前种种是我自私了……我……” 自私的将心仪的人绑在自己的身边,明明知道,她是这样恨自己……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每每说一句话,他便溢出一口鲜血,直至最后,他闭上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愣愣的坐在他面前,看着他仿佛睡下的容颜。 从前的无数个夜晚,她看着他沉睡的侧脸,想着……终有一日她要杀了她报仇雪恨。 可到了今日,他真的死了。 她心中却又滋生起怪异的感觉,就像此时此刻。她半点动弹不得,连去确认她是否还活着的勇气,也丝毫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心下一片冰冷,犹如坠入冰窖。 楚天遂,死了。 …… …… 而后的事情,如他所知的一样,他的父亲楚天遂死了,北部乱兵又起,楚天姚起兵而去。却毁了双腿。 他的这双腿。毫无疑问是羌族人所为。楚家一派萧条,缟素漫天。 楚老爷子派人前去探查,查不出丝毫,北部险峻,最后只得了一个揣测。 楚家树大招风,帝王容不下楚家。 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才最是合理。 楚家猜忌燕王,君臣离心,也算是进了羌族之人的圈套。 那之后,南幽若服毒自尽而亡,死前留下的只言片语也是与燕王‘谋害’楚天遂有关。 燕王背了黑锅,却没有迁怒于楚家,照样给死去的楚天遂一个追封,只道楚天遂为国捐躯,只字不提风寒一事。 此外,他还封赏了楚天姚。 但楚天姚性子倔,婉拒了。并领着家中妻子,离开了建康。 至此,一切真相大白。 楚青临垂下眸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想过,恨了多年的燕王竟是最护着他的那个。从前那些未解之事,突然也在一瞬间,悉数明白过来了。 …… …… ------题外话------ 阿楚的事情解决了,现在来看看,国师的曾经~ 186扶苏的过往(1)二更 另一头,燕蒹葭坠入虚空。 她意识极为清晰,就连坠入黑暗之中时,弥尘与扶苏的谈话,也听得极为清楚。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探究月隐是谁,便倏地一下,被拉入一片光明。 光芒极为刺眼,燕蒹葭蹙眉,好不容易睁开眸子,便见一处山洞漆黑,而她正对着的,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亮。 她站在洞口处,看了看洞口外的光景。 阳光普照,外头却是白雪皑皑,一片苍茫。 燕蒹葭有些不解,自己这是……入了楚青临父母的幻境? 可此处,分明是雪景。四下没有一人,连一个活物似乎也是没有。 她正思索,便见阳光照了过来,透出她的身子,照到了另外一侧。 她讶然的伸展五指,自己的身子就像几乎是透明的,只隐约看得到些许轮廓。 正是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燕蒹葭警觉的转身,就见那黑漆漆的洞口,传来铁链的声音。 “谁?”她张了张嘴,发出声音。 但黑暗的那头,并没有人回答她。 只时不时的,依稀有铁链拖拽石头的声音响起。 燕蒹葭暗道,自己如今这虚无缥缈的身子,许是对方更害怕她的。 如此想着,她便兀自走上前去。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光,她才眯起眸子,看到那铁链发出的方向。 是个孩子。 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但乞丐似乎还要比他好一些,至少乞丐不必如丧家之犬那般,被铁链捆着脖颈。 燕蒹葭倾身上前,仔细打量。 那孩子蜷缩成一团,似乎冷极了,只靠着冷硬的墙壁,瑟瑟发抖。 “小孩?”燕蒹葭忍不住出声。 但孩子没有回答她,寂静的山洞,除了寒风与积雪,便再无其他。 燕蒹葭眉头蹙起,忽而便见,自己脚下的石块凸起。可她挪动步子,却是丝毫不觉脚下膈应。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个想法,试着伸手,想去触碰那铁链。 只是,她根本触之不及。径直便穿透了铁链,犹如幽魂。 果然,她此时是虚妄的存在,无形无影。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法干涉。 燕蒹葭百无聊赖的站了许久许久,也不觉腰腿酸疼,只无知无觉,却是离不开这孩子周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坐了下来,打起了瞌睡。 直到一声犬吠,将她从睡梦之中唤醒。 燕蒹葭眯了眯眼,便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差不多两尺大小,嘴里咬着肉块,朝着蜷缩的孩子跑来。 而后,它蹭了蹭孩子,似乎是给他温暖一般,将他从昏昏沉沉之中拉回了现实。 “火耳,你回来了。”孩子头发披散,嗓音稚嫩,有些男女莫辨。 火耳,倒是个好名字。 那唤作火耳的犬儿,将口中叼着的生肉放在孩子的面前,似乎是在告诉他,快点吃了。 俨然,这不是第一次。 孩子很快拿起肉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鲜血淋漓,看得燕蒹葭有些不忍直视。 一个鲜活的人,怎么会吃生的肉?且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 饶是心狠手辣的她,也有些不忍了。 可这样的不忍,只是开头。 等到男孩吃完了,燕蒹葭才发现,孩子脸上满是淤伤,显然是被人用鞭子抽过。 一个划痕,一个划痕,都尤为深刻。 接下来的几日,孩子慢慢恢复过来。燕蒹葭还是看不清孩子那张脸容,他委实是太过脏乱。 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脏乱又能如何?她看着孩子与那唤作火耳的狗,亲密的玩闹,看着火耳给孩子找吃食。 冰天雪地之中,这是唯一的一抹温暖。 燕蒹葭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将一个孩子绑来此地。 私心里想着,将孩子绑在此地,如此残忍对待的,定然是与孩子父母有仇的大汉。但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如此环境,孩子竟是还能这样快的恢复身体。若是换作其他人……哪怕是个大人,也早就死了罢? …… …… 也不知过了几日,山洞外终于传来一阵响动。 燕蒹葭还未看向洞外,便见孩子那脏兮兮的脸容上,突然浮现起一抹期盼。 期盼? 燕蒹葭愣住,难道这孩子还在期盼有人能够救他出去? 正思索间,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冷厉而又嘲讽的声音。 “你可真是生命力顽强!” 燕蒹葭回头,便见一女子,华服绚丽,贵气而又尊荣。 她身披昂贵的鹤羽大氅,金丝缠绕,头上朱钗鲜红,两相碰撞,便发出清脆的声音。 燕蒹葭闻不到味道,却仿佛可以从这女子的每一步,都感知到暗香浮动。 建康贵人,多数是如此打扮。 这女子,显然也是非富即贵。 再顺着视线看去,燕蒹葭微微一怔。 那女子,委实是美丽清绝。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容,当得世上一绝。隐约之中,叫燕蒹葭觉得好生熟悉,仿佛这女子,她在哪里见过。 孩子一声呼唤:“娘亲。” 有些小心翼翼,有些期盼,令人难以置信。 他对这个母亲,还是依恋的。毕竟不过稚童……哪怕这个女子这样待他,他还是期待被爱。 只是,下一秒,便听‘啪’的一声。 她一耳光,恶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那么狠辣,那么的无情。 “我说过,从此以后,不要叫我那两个字!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女子严厉的呵斥着,力道极大,孩子一瞬间便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自然而然,落下了泪水。即便看不清脸容,也明白他此刻是极为伤心的。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女子却丝毫不觉心疼,只怒道:“你还活着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最恶毒的咒骂,出自一个母亲的嘴。 这女子,丝毫不像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似乎巴不得这孩子死去。 她忽而狠狠拽住孩子,摇晃着他,神情有些癫狂:“给我笑!笑!听到没有!笑给我看!” 孩子惊惧,却显然不是头一回如此。 下一刻,便见他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娴熟的笑来。 他一笑,那女子忽而便温柔了下来。眼中的癫狂与愤怒,一点点消散了去。 “阿斐,你的脸太脏了,我来给你擦一擦。”女子温柔俯身,拿着绣帕,一点一点给孩子擦去脸上的污泥。 可早就干了的污泥,怎会容易擦拭干净? 她手下却丝毫不轻柔,依旧自顾自的擦拭着,实在擦不干净,她便发狠了用力。孩子的脸都磨破了,她也丝毫不觉不妥。 似乎是习惯了这般对待,孩子不哭不闹,只挂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脸上那殷红的一块又一块,并不是他的脸容。 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心中‘咯噔’一声。瞧着孩子渐渐干净的脸容和那极为熟悉的笑,她忽而认出来。 眼前的孩子……与扶苏生的……何其相似? 几乎就是幼年时的扶苏啊!这个唤作阿斐的孩子……怎么会是扶苏,怎么可以是……扶苏? 燕蒹葭捂住自己的嘴,终于接受了自己的揣测。 那女子,为何她会觉得眼熟。是因为扶苏与她,的确极为相像。母子之间,神韵最是难以模仿。 弥尘所说,幻境心魔。 想来,这就是扶苏的心魔。 “阿斐……”女子美丽而端庄,她静静的望着年少的孩子,叹息着,一遍又一遍的叹息着。 “娘亲。”孩子笑着,半点不忍打破这样的温馨。 只是,他想要的温暖,不过须臾。 下一刻,便见女子忽而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朝着他狠狠的挥了过来。 燕蒹葭下意识上前阻挡,可那涂着蔻丹的五指,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孩子的脸上。 ‘啪’,一声重响,孩子被甩在地上,一头撞上石头。 鲜血自他的额头溢出。他惊恐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迎接他的,即将又是一场暴戾。 “你为什么冒充阿斐!你不是阿斐!你不是我的阿斐!你这怪物!怪物!” “阿斐不会这样笑,阿斐那么乖,你不是阿斐!”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阿斐?” “为什么!” “你该去死的!代替我的阿斐去死啊!为什么死的是阿斐,不是你!” 长鞭狠狠的落在孩子的脸上、身上,她似乎发了疯,一边打,一边喃喃自语。直到他被打的血肉模糊,她才停下手来。 “你的命,可真硬。为何每次都能活下来?” 她冷冷的看着他,每一句话都像是细长的针,朝着他飞驰而去。 是凌迟罢? 燕蒹葭眼眶通红,被自己的母亲毒打,听着这样恶毒的话,她曾好奇的,扶苏的过往。 竟是这样的荒凉。 她发泄完了,便径直走出山洞。 只是不巧,正遇着回来的火耳。 火耳嘴里叼着肉,似乎极为畏惧女子,下意识瑟瑟缩了缩身子。 女子的目光,徒然冷了几分。 “我就说呢。那些人死了,怎么经常被野狼啃食。”她嘲弄的笑了笑,背对着山洞,说出来的话却犹如万剑穿心:“原来是被你吃了。” 阴森森的一句话,让人背脊寒凉。 燕蒹葭朝着扶苏看去,果不其然,便见幼年的他整个人僵在地上,一动不动。 …… …… 187扶苏的过往(2) 那夜,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少年,一夜未眠。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犹如烂泥,无人在乎他的死活。 火耳照旧给外出,但直到第二天,火耳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少年终于忍不住,扯动铁链,想要出去寻火耳。 可无奈的是,铁链于他是枷锁,他根本挣脱不了。他竭力想要冲撞出去,却只扯的自己的脖颈被擦破,溢出鲜血。 “火耳!” “火耳!” 他对着山洞外,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用尽气力,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直到声嘶力竭,再爬不起来,出半点声响。 第五天他终于又饿又累。趴在地上,没了声音。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让他再度挣扎着,抬头去看。 只是,人影率先一步入了他的视野。 来者,不是火耳。 耳畔没有朱钗的声音传来。俨然来者也不是他的母亲。 可……又会是谁? 正思量,便见一男子着侍卫衣物,手提食盒,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认得出来,是母亲的贴身侍卫。 似乎是见他如此狼狈,心中不忍。 “太子爷,小的……小的给您送吃食来了。”那侍卫说着,又补充道:“娘娘心疼太子爷,这才让小来。” 侍卫小心翼翼,又心有不忍。到底面前的只是个孩子,如此未免太过悲惨。 侍卫忍不住喟叹道:“太子爷莫要怪罪娘娘,娘娘也是太思念……” 说到一半,他便再没有说下去。侍奉贵人左右,最是忌讳多嘴多舌。 他很快止住自己的话头,服侍着少年起身,而后将食盒中的吃食端出来给他。 对待少年,他是极为毕恭毕敬。半点没有因为他此时的落魄,而有轻视之色。 燕蒹葭瞥了一眼,有菜有肉,还有浓汤。瞧着很是丰盛。 她不太明白,扶苏既然是太子,为何会这样被自己的母亲对待?而他的母亲,又是哪国的娘娘? 反反复复,如此不寻常的脑子。怎么还能让扶苏的父亲容忍下去? 而她口中的阿斐……又是谁?扶苏的兄弟吗?为何燕蒹葭觉得,真相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许是饿极了,他很快将这丰盛的一顿,吃的干干净净。似乎是习惯了自己母亲的反复无常。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让侍卫帮忙寻找火耳。 沉默,让他看起来比许多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 侍卫奉命,很快收了食盒,离开了山洞。等到他离开了,扶苏才缓缓爬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亦然没有丝毫动作,只愣愣盯着石墙,发着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外头的风雪,呼呼往里吹。 燕蒹葭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少年扶苏,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 她自己是在糖罐子里长成的,所以她无惧人言,不怕天下人如何议论她,如何非议她。 可是,她从不知道,扶苏……竟是也这样苦吗?他往日的高高在上,从容如云,原来皆是伪装。 就在她沉浸其中时,洞口处忽而传来响动。 有枯枝被压踩的声音,让她心下一紧。她与少年扶苏一样,第一时间朝着洞口处张望。 然而,来的依旧不是火耳。 燕蒹葭眼中划过失望之色,她知道,现如今火耳就是扶苏的希望。 这世上,无人爱他,唯有火耳。 可火耳,不是人。 来者是个男子,他着一身黑袍,他戴着厚重的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少年大概是认得这男子,只看了眼便垂下眸子。 男子倒是不以为然,只冷冷道:“你还不愿意吗?” 粗糙的嗓音,低沉而浑厚,听着声音,仿佛四十岁年纪。 少年没有说话,只垂着眸子,恍若未闻。 “你还对你母亲有期盼?”男子不慌不忙,嗤笑一声:“真是个傻孩子。” 他见扶苏依旧没有出声,不疾不徐道:“你若是为我所用,我会为你报仇的。” 报仇? 燕蒹葭一愣,就见扶苏亦然抬眼看向他。 “你不知道?”男子道:“也是,你怎么会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而诡异的笑了一声,那嘲讽的语气,实在让人心中不安。 下一刻,便听他道:“你知道你母亲下午派人送来的吃食,是什么吗?” 少年仰着头,在黑暗之中,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就听他张了张嘴,道:“我亲眼看见你母亲杀了你的那只忠心耿耿的狗,让人煮了送来给你呵。” 一瞬间,少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黑衣男子故作叹息:“你可以问问她,你知道的,她从来不屑与你撒谎的。” 五指拢起,少年的眼底,一片混沌:“带我去……见她。” 他不信,娘亲知道的,火耳是他和父亲一手养大的。 娘亲绝对不会如此残忍杀害火耳,绝对不会! 可纵然不信,他还是觉得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我带你去。”黑衣男子二话不说,身侧的长剑出鞘,一剑过去,铁链被震碎,而少年却是毫发无损。 当真是好功夫。 他一把拉起‘自由’了的少年,洞外大雪不知何时已然停下。 燕蒹葭跟随其后,才发现,现在的扶苏,即便年少,还是轻功极好。他跟着黑衣人,一路飞檐走壁,面无表情,燕蒹葭不知他此时内心的想法。 但从他的速度来看,心中当是急切。 燕蒹葭一路看过去,才知道此处山洞,位于皇宫,但她从未去过这里的皇宫。 位于北方的国家,时值深冬,白雪皑皑……五国之中,只燕国的深冬是这样的光景。 可此皇宫,显然不是燕国的皇宫。 除了燕国,还有哪个国家? 燕蒹葭瞳孔猛然一缩,徒然便明白了一切。 “西川的皇城,可真是富丽堂皇。”一声赞叹,从那黑衣人的口中溢出。 西川……那个多年前被灭的西川国。 当年,西川国与凉国比邻。 那时候的凉国,还不叫凉国,叫西凉国。 后来,西凉国灭了西川国,两国合并,便成了如今的凉国。 西川与西凉,虽是比邻,但西川不如西凉强大,国土不足西凉广阔。 偏生这样的小国,富足至极。树大招风,自然而然,西凉灭了西川,吞并了西川的富足。 燕蒹葭记得,传言西凉灭西川时,西川早已颓败不堪……后人只说西川政变,有西凉的奸细潜入皇室,才那么快被入侵瓦解。 西川灭亡的时候,燕蒹葭还未出生。而如今,她踏足西川皇宫,扶苏瞧着也有七八岁模样……那么扶苏到底如今多少岁了? 燕蒹葭兀自沉思,那头扶苏已然与黑衣人潜入暗夜之中。 她恍惚了一下,见四下人影皆是没有。不由心下一动,她闭上眸子,脑海中回想起少年扶苏的模样。 果不其然,她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像是被拉了一把。等到她睁开眸子的时候,便是瞧见昏暗的寝宫,极致暗沉。 一阵风过,烛火被点燃。 燕蒹葭终于看清,是个女子的寝宫,暗香浮动,轻纱薄雾,木质地板,似乎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可少年走的每一步,都像鬼魅一样,无声无息。 半晌,少年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娘亲。” 女子睡的很浅,被他这么一唤,顿时清醒过来。 她睁开眸子,看向少年。 怪异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从容的模样,几乎和扶苏长成以后一样,那么的肖像。 “谁放了你?”阴冷的质问,让人心寒。 女子盯着少年,眸底满是厌恶。 少年没有回答,只异乎寻常的冷静,问道:“娘亲,你杀了火耳,是吗?” “火耳?”女子冷笑一声:“你说的是那只狗啊!好吃吗?我听说,你吃得很是满足。” 一字一句,犹如恶魔,重重的敲在他的心上。 可出乎燕蒹葭的意料,少年的脸容,没有丝毫变化,她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榻上的女子,语气很是温柔:“娘亲不是知道吗?火耳是我和父亲一起养大的,为何娘亲要杀它?” “啪!”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狠狠落在少年的脸上。 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涂着蔻丹的指尖划过他的脸,有一道血痕蓦然出现。 “谁准你提阿斐的!”她恶狠狠的望着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遏住他的脖颈:“是你害死阿斐的!你这怪物!我早该让人杀了你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黑暗之中,那双漆黑的眸子,诡异的出现幽蓝色与暗红色的光。 “哈哈哈!你生气了?你终归是生气了!”女子癫狂的笑了起来,松了手中的力道:“我就知道,杀了那只贱狗你会生气!阿斐都死了,你也该去死的!” “娘亲,你这样的思念父亲,是吗?”少年忽然笑了起来,那双异瞳眸子,渐渐有嗜血透出:“既是如此,我送你去见父亲罢。” 毫无征兆,他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捏住女子的喉头。 女子不为所动,美丽的脸容,满是笑意:“你要杀我,是吗?像你杀阿斐那样,要杀了我是吗?” …… …… 188扶苏的过往(3) 是啊,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天夜里,也是这般暗夜深沉,他如恶魔一样遏住阿斐的脖子,毫无感情的,一瞬间将其拧断了。 “你早就不是我的皇儿了!”她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我的皇儿……是被你杀了!” “娘亲,是我的错吗?”他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温柔:“你与父皇想长生不老,便就是要付出这个代价!” 他缓缓道:“如今,你们当真就要长生不老了。你可是欢喜?”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他蓦然手上一用力,眉眼弯弯,拧断了自己的母亲的脖颈。 为了长生不老啊,拿自己的儿子炼丹。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变成怪物,最终却还是怪他是魔鬼。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为何要如此残忍待他? 女子美丽的双眸,没有一丝震惊。她甚至来不及露出恐惧的表情,便没了气息。 可彼时,少年早已被最后的一根稻草,压的没了良善。 这世上,终究是没有人真正爱他的。 既是不爱,那便去死罢。 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的身后,幽幽然道:“我知道,你能成就大事的。寂家的人,自来没有什么亲情与爱。” 是了,扶苏……是西川皇族,末代最后一个帝王——寂羡渊。 这一刻,饶是燕蒹葭也深深被震撼了。 寂羡渊,西川最后的一个帝王。据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皇与母妃,是暴戾残忍的无道昏君。 他继承大统之后,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宫人与朝臣,其残暴,不比当年的纣王辛。就连他的手足兄弟姐妹,也被他屠戮殆尽。 只是,他不近女色,只喜屠戮。 有人说,他如此屠戮,只是为了炼丹。 杀人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可谓举国唾骂,人人咒怨。 寂羡渊长生不老了吗? 自是没有。史书上,记载着他的最后一笔是被人烧死在西川皇宫,连着他的炼丹炉,皆是成了灰烬。 寂羡渊啊,若是如今活着,该是有多大了? 三十有余了罢。可扶苏……有三十吗?显然,他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难道,他真的长生不老了? 燕蒹葭不知道,但她所知晓的扶苏,不是那样。 纵然是那般暴戾,也不会蠢到被人算计了皇位,灭了国。 越是了解扶苏,燕蒹葭便越是看不清。 他的神秘,实在让人无法参透。 似乎是见少年不说话,黑衣人忍不住开解,道:“你也不必伤怀,那两人拿你炼丹,将你变成现下的模样,你如今杀了他们,又有什么?” 显然,少年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见他回头,看着黑衣男子,不疾不徐道:“你要我做的,我会去做的……现在,你该消失了。” “当真?”黑衣男子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如今你已然是大统唯一的继承人,你当真舍得下西川的繁华国都?” “毁了这西川国而已。”他凝眸,面无表情道:“有何舍不得?” 他从来,觊觎的都不是权势。 “真是不懂你啊!”黑衣人发出一声喟叹,而后便很快离开。 寂静的深夜,燕蒹葭看着少年扶苏站在榻前,赤着脚,静默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的遗体,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忽而转身,油灯被挥落。 他木然的离去,身后,大火蔓延,骤然席卷了整个大殿。 富丽堂皇啊,摧毁不过一瞬间。 他一步一步,朝着外头走去。宫人尖叫的声音,刺耳至极。可他却恍若未闻,冷静的朝着外头走去。 火光冲天,不过片刻便烧到了天边。 “太子疯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 “太子杀人了!” “娘娘死了!” “啊!” 糟杂的声音,没入耳内。 彼时,少年回头,看了眼漫天的大火。 倏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那么的温柔如玉,悲悯而绝尘。 …… …… 那场大火之后,听人说西川太子寂羡渊毁了容。 年少时那个惊才艳绝,少年温润的寂羡渊,突然消失了。 时年十一岁,他继承了西川的大统,成了西川国的君王。西川帝王,不过十一岁小少年。 本以为世家大族会架空这个皇帝的权势,谁也没有想到,寂羡渊雷霆手段,率先一步拿捏了世家贵胄的血脉。 次年,在世家大族想扶持其他皇族之前,他将那些兄弟请进皇宫,一杯毒酒,屠戮了西川国的皇室。 如此举动,让人惊骇。他全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似乎是愚蠢之人才会做出这等子事情。 可偏生,在他的拿捏之下,西川朝堂上下,无一人敢与之抗衡。 风云变色,君不是君。显然,一朝的覆灭,大抵就是在等一个反抗之人,揭竿而起。 …… …… 幻境之外,凉国驿站。 昭和坐在桌前,品着香茗,面露笑意。 这时,外头进来一个侍卫,行礼之后,侍卫双手捧上信函。 道:“公主,陛下的信。” “皇弟?”昭和扬眉,随后示意身侧婢女拿过信函。 婢女很快拆开信函,将信递给昭和。 昭和缓缓展开,好半晌,见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婢女不由问:“公主,可是陛下又催促公主回国?” “慎言。”昭和冷然看了眼婢女,婢女顿时吓的噤声。 而后昭和微微一笑,问道:“弥尘那边如何了?” 一侧的暗卫上前,拱手道:“回公主,他已然得手了。” “好。”昭和笑容顿时灿烂:“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执念愈深之人,便愈发容易利用。” 暗卫又道:“几人现在还在僵持,不过扶苏与临安公主,皆是入了幻境,公主,我们可是需要从中破坏……” “不必。”昭和摆手,淡淡凝眸:“那几个可都不是吃素的,眼下只要得手,就可以了。” 扶苏啊扶苏,这世上除了她昭和,还有谁愿意接受你那满是屠戮,杀父弑母的曾经呢? 燕蒹葭是在爱意中长成的,自是不懂这般扭曲的人性。 如今她看到了你的心魔,可还敢与你深交? 一个没有人性的嗜血怪物罢了,有什么资格如此嚣张?世人,终归是会再度狠狠抛弃你的! 一旁送信的侍卫道:“那公主,陛下那边……” “在燕国待了许久,也该是时候要回去了。”昭和弯唇。 “公主难道不想等弥尘那边的事情全部了结?”婢女有些不解:“若是此次能够带上陆大人回咱们凉国,或许……” 陆引之,陆大人。当年扶苏在凉国的名讳。 “带他?”昭和眼底漫过一丝不屑:“为何要带他?我只是要他痛苦而已,他既是不愿臣服于我,那便像蝼蚁一样……一只蝼蚁而已,只要遭受最爱之人的背叛,便会乖乖回到我的身边,为我所用。” “可公主,若是燕蒹葭接受了他呢?若是燕蒹葭不嫌弃他的过往……” “嫌弃?”昭和嗤笑一声:“这可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啊。” “那是什么?” “是畏惧。”昭和眸光晦暗,盯着那婢女,道:“若是你身边有弑父杀母,残暴阴毒之人,你还敢将他留在身边?难道你不怕,有一日你不如他的意,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反噬杀主……将你抽皮剥筋……” 不过几句话,听得那婢女冷汗涔涔。 如果是她,敢吗? 不,一定是不敢的。 昭和不疾不徐的看向暗卫道:“你留在燕国,若是扶苏从心魔中逃出来,便将这信函给他。” 说着,她自桌上拿起一封信函。信函上的署名,宛若腾猨过树,逸虬得水,遒劲有力,瞧着便不像是女子的字迹。 若是被抛弃,大概回到凉国是扶苏唯一可以报复燕国,毁灭燕蒹葭的途径了。 她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暗卫见此,不由一愣,虽摸不准昭和的心思,但还是接过信函,沉声道:“是,公主。” …… …… 幻境之中,燕蒹葭早已从震惊,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她心中的疑惑,一个个被揭开。而眼前的扶苏,也在一点点长成,人前他戴着黄金面具,人后褪下伪装,便清晰可见少年眉目柔美,慢慢和扶苏的脸容愈发相似。 光阴如梭,很快扶苏便十六岁了。这五年的时光,对燕蒹葭来说,是急速的前进。对扶苏来说,却是漫长至极。 朝臣每年都在提议推选秀女,但他都一一回绝了。瞧着他如此残暴,朝臣自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兀自一人,住着偌大的殿宇,时常不让宫人伺候左右。 那孤寂的模样,让燕蒹葭心中极为疼惜。 那个黑衣人,自五年前出现之后,便再没有出现。 而五年后的今日,一个黄昏的午后,他蓦然再度出现。 危楼高台,他如风一样,涌入皇城之中,而后站在扶苏的面前,淡淡道:“五年了,西川什么时候覆灭?” “等不及了?”扶苏回头,看向他:“如果等不及,你可以亲自动手。” 他说着,语气从容,面具下的脸容,似乎透出一股笑意。 …… …… ------题外话------ 心疼国师的请扣1 188扶苏的过往(4) 黑衣人愣住,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看着少年帝王脸上那与他别无二致的黄金面具,他只觉心中怪异。 扶苏淡淡回道:“聪明人说话,何须遮掩?” 这话的意思……黑衣人挑眉,蓦然笑了起来: “以为是个狗崽子,没想到是个狼崽子啊!” 从头至尾,他与扶苏不过见过四次。没想到,扶苏竟是如此聪慧,不仅将他的心思摸了个透彻,而且还如此有耐心的,拖了五年。 直到他实在忍不住,来寻他。 “从前,西川有个帝师。”扶苏悠悠道:“听闻帝师精通术法,修为上乘。保了西川不受西凉攻占。” 西川本就是西凉的囊中之物,早几代帝王励精图治,但却敌不过西凉侵吞的野心。 后来,他的父亲继位。只是比起前几代帝王,他的父亲庸碌无为。若非有帝师,恐怕西川早就是西凉的领地。 扶苏喟叹一声,眼中满是悲悯:“只是可惜,帝师耀华六年前故去,听说是功德圆满,羽化成仙。” “狗屁成仙!”似乎是被他的语气所惹怒,黑衣男子冷声道:“狗屁帝师!世人有求之,则高高在上。世人无求,则屠戮斩杀!世上的情分,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帝师该不是你罢?”扶苏见此,莞尔勾唇:“可我听闻,帝师年岁过百,是个白须老者。” 黑衣人哼笑:“你想套我的话?” 少年坦然一笑,眼底划过意味深长之色:“套话?你说的太过生分了。只是你我旧识叙叙旧罢了。” “我若是不愿与你叙旧呢?”黑衣人回道。 “本也就没有指望你能说,”他缓缓道:“左右我已然知悉,帝师的确已然亡故,你么……想来是帝师的门下之徒。” “既是都知悉,你这般又是为何?”黑衣人冷笑:“你可莫要忘了,当年你答应我的……” 扶苏扬唇,反问之:“我若是不愿履行承诺呢?” 这话,不就是刚才黑衣人说的吗? 只是,与他不同的是,扶苏并不稀罕他的回答。可他却极为在意扶苏的许诺。 “你倒是耐心极好。”黑衣人眯起眸子:“五年了,就是在这儿等着我罢?” 他话音落下,便见扶苏神色淡淡,显然是他猜对了。 这晦气的小子,是寻他有事。但他自来行踪飘忽,他找不到他,自是要谋划一番。 沉下眸子,他也懒得再与扶苏兜圈子:“说罢,你想要什么?” “教我术法。”少年脸上那黄金面具,泛着一丝光:“传我武艺。” 黑衣人沉吟:“你要我传授你武艺我能理解,但是术法……你为何会想要修习术法?” 这话,无疑便是默认了扶苏方才说,他是帝师门下之徒的想法。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要借我之手灭亡西川,想必一则是因为你修仙练道,不能残害黎明百姓。”他顿了顿,继续道:“二则……西川若是此时易主,定然是有违天道。我替你违背了天道,逆天而行……教我术法保命,也不算过分罢?” 他说的很是平静,却又异乎寻常的肯定。 听得黑衣人不由愣住。这些事情只有他和死去的师父知晓,扶苏的话,让他几乎就要怀疑,扶苏的师父收的关门弟子。 只是,师父死的时候,扶苏方才襁褓婴孩,显然不可能是师父的弟子。 心思百转千回,他抬眼看向扶苏,兀自一笑:“你这小子啊,可是聪慧至极的。若非我与西川有仇,倒是愿意看看你将来要如何强盛西川国。” 少年闻言,下意识弯唇,笃定道:“你答应了。” “是。”黑衣人道:“不过,给你一个时限,三年内,西川必须易主。” “好。”少年抿唇,不疾不徐道:“一言九鼎,这次绝不食言。” 黑衣人颔首,道:“自是不能再食言,但你要知道,我只传授你三年,三年之后,西川亡国,你我便再无瓜葛。如何?” 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收徒,尤其是扶苏这么个反骨之人。他可是亲眼见着他弑父杀母啊! “丹舟仙人如此说,我自是愿意如此做。”少年语气温和,面具下的脸容,让人看不真切。 他怎会不知,眼前的人,对他心中戒备……可这世上,谁又能在见着那些画面,知晓他的为人后,还毫无畏惧,全心全意待他? 可扶苏的话,却是让燕蒹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黑衣人……不,应当是说丹舟仙人离去,她才终于恍然。 扶苏口中的丹舟仙人,是燕国已故多年的老国师! 当年她也未曾听老国师说门下有扶苏这么个弟子,原来是因为……他心中不愿承认这样的弟子。 燕蒹葭如此想着,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扶苏的脸上。 那黄金面具,宛若山海,将她和此时的扶苏隔开。她看不透他的思绪,也无法靠近他半分。 淡淡的月色,有微光洒在他的身上。瞧着无比的落寞与寂寥。 燕蒹葭下意识,走到他的面前,倚栏而坐,与他面对着面。 只是,他看不见她而已。 “寂羡渊。”燕蒹葭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你的真名这样好听。” 她支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他。 他看着天边的月,而她却头一次这么静静然的望着他。 “寂羡渊。” “寂羡渊。” …… …… 她玩闹似的,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可他还是一脸落寞,让人心疼。 燕蒹葭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而后转身,忽而朝着高台,大声道:“寂羡渊!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喊完,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刹那,她便见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四目相对,一瞬间令人心跳乱了。 她正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忽而想到此时他是看不见自己的。 于是,她朝着他扮了个鬼脸,嘻嘻哈哈便先他一步,朝着楼台走下去。 只是,燕蒹葭不知道的是,在她下楼的那一瞬间,少年忽而开口,语气有些茫然。 “是……仙子?” …… …… 是夜,格外寂寥。 虽说如今没了五感,犹如孤魂,但燕蒹葭还是犯了困意。 陷入睡梦之际,她脑中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为何她不知饥饿,却知困乏? 只是,没有人给她这个回答。 她陷入梦中。在幻境中的这些‘时日’,犹如白驹过隙,丝毫没有很深的岁月之感。 她每每困倦,都是一觉醒来。不像真实的世界,总会做梦。 可今夜,她趴在案几上。忽而便进了更深一层的幻境。 是的,更深一层的幻境,她能明确知道,自己所处不是梦境。 拨开云雾,她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楚青临。他正靠在一棵桃花树下,整个人瞧着尤为寒冷,眉眼都落上了冰霜。 燕蒹葭上前一步,率先伸手,扫了扫他的脸容。 将冰霜扫落,她才唤道:“楚青临!醒醒!” 见他没有反应,燕蒹葭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脸。可他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她用更大的力气,狠狠打了几下。 但即便如此,楚青临还是沉静的闭着眸子。 那张素来冷峻的脸容,此时矜贵而乖觉,像只憨憨的小老虎,倒是有几分可爱。 这般想法才冒起来,燕蒹葭便赶紧挥退自己的臆想。暗道,若是让扶苏知晓,怕是又要同她生气了。 正回神间,她便听楚青临忽而蹙起眉梢,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 那神色,委实是悲戚不已。 “楚青临,快醒醒!”燕蒹葭喊了一声。 只是,楚青临没有回她,身后却传来一道少年低沉而又阴冷的声音:“你是谁?” 燕蒹葭回头,便见扶苏一身明黄色龙袍,脱下黄金面具的他,显得异常俊美。 “扶苏!”燕蒹葭讶然道:“你怎么……” “扶苏?”少年眯起眸子,神色有些陌生:“你是何人?如此唤孤,可知罪?” 他冷冷呵斥,一国之君的模样,倒是霸气。 一如燕蒹葭先前所见的,他威胁那些宫人时,便就是这样的语气。 “寂羡渊?”燕蒹葭迟疑了一下,还是唤了一声他的真名。 “好大的胆子!”少年不怒反笑:“你不怕死?” 瞧他如此,燕蒹葭心中暗道,扶苏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还尚且是稚嫩,眼下瞧着也是唤不醒楚青临,不妨逗弄一番这厮? 左右看了他这些年的‘成长’,她也是对他了如指掌的。 “为什么要怕?”燕蒹葭站直身子,笑眯眯道:“臭小子,你也不看看,你是在谁的地盘。” “难不成是你的地盘?”少年狐疑,明显不信:“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仙人,你还看不出来?”燕蒹葭故作高深,道:“你若不信,可以唤一唤,看看是不是能将宫人唤来。” 她这话一出来,少年顿时拧眉,他逡巡了一眼,四下的确空荡荡一片,就连唯独的一棵桃树,也落着无数的花瓣。 深秋的时节,怎么会有盛开的桃花? “想必你是明白了罢。”燕蒹葭点了点头:“你的世界正是深秋,这棵桃树,便是我仙界的树。” 她一本正经,道:“而我,此次将你招来,就是为了问你一件事。” …… …… . 189仙子 “你要问孤王何事?”扶苏镇定自若,似乎是想看看,眼前的少女,想耍什么花招。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燕蒹葭走来。 同一时间,他的视线亦然是落在她身后的楚青临身上。 那个青年……又是谁? 燕蒹葭挑眉,问:“你可认得我?” “不认得。”他看了眼她身后的楚青临,道:“包括你身后的人。” “其实你我早就认识。”燕蒹葭弯唇:“至于他……” 她回头,看了眼树下的楚青临,悠悠道:“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不是仙子?”扶苏嗤笑:“他是人,你是仙子?如何识得?书上都说,人神有别……” “你素来都是话这样多?”燕蒹葭勾唇:“我记得,你在宫中可是阴沉的很,莫非那是你的伪装?” 宫中? 扶苏蓦然眯起眸子:“你监视孤王。” “还需要监视?”燕蒹葭莞尔:“本仙是神,偶尔天上无趣,便看一看凡间的热闹。只是不巧,这些时日看到了你这里的热闹,便也就起了好奇之心。” 扶苏闻言,眸底没有一丝温度:“孤王这里的热闹,可是好看?” “不好看。”燕蒹葭耸肩。 “是太残暴?”扶苏继续问。 她摇头:“不是。” 他不解,问道:“哦?那是为何?” “你并不欢喜。”她一笑,眉眼艳丽:“杀人对你来说,没有丝毫乐趣。” 扶苏一愣,随即一脸不信:“你这样了解孤王?不是才看了几日的热闹?” “你可知,天上一日,人间千年?”她笑眯眯道:“我陪了你许久,怎么不知道,你是如何性子?” 她满面春风,如不知世事的少女,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可偏生,眼前的少女就是这样特别,一眼让人忘却不了,且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陪我许久?”他眸底有一刹那,满是纯粹。 这世上,有人竟是默默的陪着他吗? 这……可能吗? “对啊。”燕蒹葭继续哄骗:“你是不是瞧着我颇为熟悉,但是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见扶苏神色漫过一抹将信将疑,她知道他到底还是上当了。只是,她没有骗他,她的的确确陪了他许多年。只是他看不见她,不知她的存在。 燕蒹葭继续道:“几年前,你还年少,我救过你一命。那时候不小心现了真身,但这么多年过去……你自是不会记得。” “何时?”扶苏道:“你若是救过我,我定然不会忘记。” “你还是稚童的时候,”燕蒹葭思索着,似模似样道:“大概……两岁?” 两岁……那的确是记不得了。 扶苏有些不敢置信,但又觉自己的确觉得眼前的女子眼熟……难道这世上,当真是有仙子? 燕蒹葭一笑,终究还是个少年。吃得盐没有她吃得米多,就是好骗的。 瞧着素来老谋深算的扶苏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燕蒹葭便觉心情大好。 至少这时候的扶苏,是个寻常少年,不必那么深沉伪装。 正想着,她便瞥见空洞的一侧微微晃了晃。 她心下明白,是这扶苏的‘梦境’要醒了。 于是她道:“你也该回去了,今日召你来就是与你说,你欠我一个恩情,旁的也没有什么。” “回去?”扶苏扬眉,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忽而耳边传来尖叫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回到你该回去的世界。”风过耳,扬起她额前的碎发,她轻笑一声,眸底璀璨一片:“有缘再见……寂羡渊。接下来的日子,我希望你活得自在一些,欢喜一些。可莫要让我白白救了你一命啊。” “你……你到底是……谁?!” 他眼前一黑,短短一句话,被风吹散,而后他整个人陷入暗沉,无法挣脱。 耳边,再一次传来清晰的声音。 “刺客!有刺客!” “保护王上!” “快保护王上!” 他猛然睁开眸子,而后坐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脑海中,少女的笑声,萦绕在心头。 是梦? 可为何,梦境这样清晰?那少女又是谁?为何会如何眼熟? 仿佛在某一个瞬间,他见过她。 正在他想得入神之际,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王上,有刺客!” 又是谁派来的刺客?这一波接着一波,不是在给他造下杀孽吗? 他习惯性的扬唇,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还少吗? …… …… 那一头,瞧着扶苏消失,燕蒹葭终究是叹了口气,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几句话,却是让扶苏牢记多年,辗转难忘。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燕蒹葭回神,回头看向楚青临。 楚青临这厮,倒是睡得安稳,丝毫不为所动。 她有些不懂,为何在此时见到他,又为何楚青临会以这般模样? 想了想,她还是伸手,想要再给这厮一巴掌,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他。 不过,她还未动作,楚青临便蹙起眉梢,突然道:“蒹葭!” “楚青临?”燕蒹葭仔细看去,这厮倒是没有醒来,像是做了噩梦一样。 见楚青临又喃喃说着什么,燕蒹葭有些不解。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她根本听不到。 微微扶额,她还是决定俯身去听。 “不要跳!” “蒹葭!” “活下去!” …… …… 燕蒹葭一愣,不要跳?跳什么?为何他的语气如此绝望? 然而,她来不及思索,便见他身后靠着的树晃了一下。燕蒹葭心下一惊,难道是这层幻境也要崩塌了? 果不其然,楚青临身后的树,开始骤然倒下。 朝着楚青临的方向,狠狠砸了过来。 燕蒹葭迅速牟足了劲儿,一把拉过楚青临,避免这厮被树砸死。 她记得很清楚,扶苏与她说过,在幻境中,千万要记得,不要受伤。谁也说不准,哪一层幻境是真,哪一层又是假。 只是,她堪堪瞧着烟尘散尽,四下空洞便又开始骤然晃动,犹如无形的墙壁,缓缓倒下。 她拉着楚青临,实在躲避不了,便听‘轰隆隆’,震耳的响动。 下一刻,无形的石块落下,她眼前一黑。 顿时陷入昏沉。 头疼欲裂,让她几乎作呕。 “酒酒……酒酒!” “酒酒许的是什么愿?” “国愿。只望着这愿望能够成真,让燕国安好。” “那你呢?许的什么愿?” “酒酒安好,我只要酒酒安好。” 脑海中,有什么人,什么事情,似乎在一瞬间被掏空。 今夕何夕,故人谓谁? …… …… 幻境之外,西遇看着燕蒹葭瞬间煞白的脸,不由捏紧手中的长剑。 若非理智拉着,他着实要一剑砍了这臭和尚不可! 他咬牙切齿,见弥尘兀自镇定的支持着法阵,不由道:“弥尘,你与国师有仇,便寻国师的仇,为何要牵连我家公主!” 牧清:“……”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伤感情。 “大人见谅,我也是无奈。”弥尘谈笑如常:“扶苏这人,自来没有什么弱点,不巧的是,他如今的弱点正是你家公主。” “你若是害了公主,你以为陛下会放过你?”西遇威吓道:“天大地大,只要你在燕国的领土,绝对不要想安生下去!陛下是极为宠爱我们公主,你也不是不知道!” “大人觉得我会怕?”弥尘轻笑一声,随即看向扶苏,眸底满是怨毒:“我本就打算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只要为她报仇,一切又有何妨?生死而已,早晚罢了。” 这些年,他故作放浪形骸,不过是为了迷惑扶苏。 他知道扶苏的手段,若是扶苏看出他心中记恨,必定会对他斩草除根。 他没有扶苏那样强大……没报仇之前,他不能死。 “到底月隐是谁?对你这样重要?”牧清忍不住道:“师父从未与我提过……” “扶苏杀过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会一一与你提及?”弥尘冷笑:“你跟着他才几年?你怎知他是如何的冷心肠,如何杀人如麻?” “师父当年收他为徒,也是被逼无奈。师父曾透露,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是……月隐。至于扶苏……他算什么?” “月隐是……”牧清瞪大眼睛:“她竟是你们的师妹?” “师姐,她是我的师姐。”弥尘闭上眸子,眼底忽然出现那个女子的笑容。 她唤着他:师弟。 那么的令人怀念。 “我不喜欢叫她师姐,她只比我年长三岁而已。那些年,在寺中,是她陪着我,后来她惹怒了师父……被逐出师门。”弥尘道:“我本以为是她和师父的误会,没想到……是为了一个江湖中认识的男子。” “后来我才知道,她出去历练的时候,遇到了扶苏。她为了扶苏,回来偷师父的东西,却是被师父发现了。师父盛怒,让她自此不要同扶苏有丝毫瓜葛……可她不听,爱入骨髓,痴缠罢了。” “我那时规劝过她,她一意孤行,离开了师门。可半年后,我下山寻她……却亲眼见着扶苏拿着一瓶毒药,要她喝下去!” 那时候的月隐,为爱所痴狂,丝毫没有犹豫,便将毒药一饮而尽。 他亲眼见着,她死在他的面前,而扶苏,他放了一把火,斩草除根,连半分怜悯也没有。 …… …… ------题外话------ 接下来,你会发现,步步惊心~ . 190前世幻境 彼时,第二层的幻境之中,又是另一番天地。 建安二十三年,燕国一派繁华。 初秋的风,侵入人的五脏六腑,颇有些凉意。 人人皆是知晓,燕国独宠临安公主。这临安公主,倒是乖张,素日里混账事儿做的不少,百姓私底下议论纷纷,都是在说着临安公主的荒唐。 可即便如此,昨日楚将军楚青临旗开得胜,抵达建康,却是第一时间,向陛下请旨,求娶临安公主燕蒹葭为妻。 一时间,建康嘲讽的声音,更是从四面八方,朝着燕蒹葭和楚青临而来。 当事人的燕蒹葭,这两日醉了酒,倒是不知道自己被楚家小子求娶的事情。 她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撑着剧烈疼痛的头,晃晃悠悠起了身子。 婢女上前,伺候着洗漱穿衣。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揉揉脑袋:“怎的本公主头这样的疼?” “公主昨日喝了酒。”婢女低眉,回道:“现下是晌午了。” 喝酒了? 燕蒹葭一愣,随即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清晰。 是了,她的确喝酒了。昨日和尚琼斗鸡,赢了之后便去永安坊喝酒了。 许是兴头上,一晚上喝了许多,后来径直便断了记忆,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了。 叹了口气,燕蒹葭看向婢女:“准备好醒酒汤了?” “是的。”婢女道:“西遇大人已然吩咐,都给公主准备好了。” 西遇这厮,的确是越来越上道了。 燕蒹葭暗自点头,不多时便穿好衣物,开了屋门。 西遇见她出来,上前一步,道:“公主,陛下召公主入宫。” “入宫?”燕蒹葭凝眉:“本公主喝酒的事情……被父皇知晓了?” 这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不过她对此已然司空见惯了,左右便念叨几句,也就算了。 “属下以为,陛下不是为了这件事。”西遇垂眸。 “不是为了这件事?”燕蒹葭思忖:“不是这事儿,还能是什么事情?” 西遇道:“属下以为……是楚将军的事情。” “楚将军?”燕蒹葭下意识道:“哪个楚将军?” 西遇叹息:“楚家……楚青临。” 公主这是喝酒喝的,什么事儿都记不清了。 “哦!是他啊!”燕蒹葭恍然大悟:“楚青临他回来了?听闻他旗开得胜,没想到回的这样快!” 对于楚青临,她的确是印象深刻。 为了辛子阑,她扬言自己看上楚青临,只是这几年楚青临征战在外,一直没有空与她计较这些流言之事。 莫不是他实在忍无可忍,去父皇那儿告她的状? “公主想的,都不是。”西遇哪里不知道燕蒹葭的心思?做贼心虚大抵便是这样。 “那是什么?”燕蒹葭不以为意,坦然一笑:“莫不是他真的看上本公主了?” 这话,实属是调侃。她什么名声,她心里清楚的很。 “是。”西遇回:“楚将军向陛下求娶公主。” “公主?哪个?”燕蒹葭伸出细腻的指腹,对准自己,愕然道:“你说的是……我?” “是。”又一个肯定,让燕蒹葭彻底震惊。 “他……脑子坏了?”燕蒹葭吃惊道:“本公主记得,建康都在说本公主的不是,他不会不知道啊……” “这个……属下不知。”西遇摇头:“属下只知道,楚将军昨日一回都城,陛下便召见他。他此次得了功勋,陛下嘉奖,照例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临安公主,燕蒹葭。” 照着回禀的人演绎,楚青临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临安公主燕蒹葭,臣钦慕公主已久,望陛下赐婚,其余的赏赐,臣都不要。 “走!进宫瞧瞧!”燕蒹葭闻言,心下实在好奇。 她说着,便头也不回,踏步前去。 身后西遇追上来,劝道:“公主不急于一时,不妨先喝一碗醒酒汤?省的晚些身后公主头疼难受。” “无妨无妨。”燕蒹葭摆手:“出了这等子大事,本公主哪里还喝得下醒酒汤?” 西遇闻言,不由叹息。 心下担忧,燕蒹葭这会儿进宫,怕是晚些时候要身子不适的。 本来身子骨就不好,真是让人操心的很。 …… …… 同一时间,楚青临已然回了楚家。 他求娶燕蒹葭的事情,已然传的整个建康,街知巷闻。 自然,楚家两个老祖宗亦然是知晓的。 故而,昨日楚老爷子一番怒骂,他也是认了。那毅然决然的模样,惹得老爷子又是一顿责罚。 跪了一夜的祠堂,还是老太君心疼孙子,便让人放了他。 对此,楚青临心里早已有数。 但他决计是不会后悔,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 这一回,他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哪怕一切皆是虚幻,又有什么关系? 他方踏出祠堂的门,便瞧见楚元绽站在门口,迎了上来。 “兄长!”他靠近楚青临,道:“你为何想不开,要求娶临安公主?我听人说,她劣迹斑斑,时常流连那等子不雅的场所,素日里像个男儿郎一样,抛头露面,游街看戏……” 他本是不知道临安公主的为人,但因着楚青临的求娶,便急急着人去打听。不打听倒是还好,一打听,他便觉得临安公主,实在是个纨绔。 楚青临闻言,抬眼看向他,问:“她府中,可养面首?” “什么?”楚元绽愕然:“她府中还养面首?怎么打听的人没有与我说!” “我在问你。”楚青临正色道:“如今知道了,她只不过顽劣了点罢了,毕竟年纪尚小,贪玩一些也是寻常。” “兄长,她那可不是贪玩一些!”楚元绽道:“你是不知道,她还打人、闹事,建康好些贵胄府中的公子哥,都被她带着下人揍过!” “你被揍过了?”楚青临看了眼楚元绽。 “我自然是没有!”楚元绽道:“我才到建康几日呀,她都不认得我……” 楚青临闻言,点了点头,便忽而叮嘱道:“你近日到建康,莫要与大理寺卿府邸的公子结交了。” “啊?”楚元绽震惊:“兄长怎知我与李溯他们结交?” “我说,不要与他们结交了。”楚青临冷冷道:“李溯不是什么好人,他为人不正,品行不端,不是值得结交的人物。” 楚元绽忍不住反驳道:“可……李溯待我极好,寻常日也带我去建康有趣的地儿……” “你若是与李溯等不端之辈结交,终有一天是要吃苦头的。”楚青临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规劝,只丢下一句话,便踏步离去。 那冷然的姿态,看得楚元绽有些摸不着头脑。 …… ……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燕蒹葭急匆匆抵达,到了燕王面前后,才敛了神色,径直开口,问:“父皇,听说您召见儿臣。” “酒酒,你过来。”燕王朝着燕蒹葭招了招手,缓缓道:“朕问你个事情。” “父皇且说。”燕蒹葭上前一步。 “你觉得,楚青临如何?”燕王道。 “咳。”燕蒹葭干咳一声,果然是关乎楚青临的事情。 “儿臣觉得,楚将军不错。”燕蒹葭沉吟着,回答道:“不过,儿臣对楚将军的印象只停留在年少时的模样,倒是不知道,如今他成了如何模样。” 燕王闻言,不由道:“你既是不知他生的什么模样,为何要放出风声,说你将来要让他称为公主府的驸马?” “这……”燕蒹葭故作为难,想了想,才道:“其实儿臣那时年岁还小,不知何为驸马,只偶然惊鸿一瞥,觉得楚将军甚是好看……父皇也是知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胡闹!”燕王瞪了眼她:“又来诓骗朕!你是朕养大的,朕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指定又是为了辛家那小子罢!” 燕蒹葭上前,笑眯眯道:“父皇莫要气恼,儿臣那是儿戏之言,当不得真。” “你不当真,人家已经当真了!”燕王摇头闭眼,显然很是无奈:“楚家那小子,昨日求赏姻缘,这赏赐的,正是你与他的姻缘!” “朕还以为,他是脑子有问题,特意多问了两遍。”燕王顿了顿,继续道:“谁知,他张口闭口,都是爱慕二字。只道你放出风声,自是要为他的名声负责!” 脑子有问题? 西遇站在燕蒹葭身后,不由嘴角抽搐。 为何在知悉楚青临求娶的时候,陛下和公主的反应,竟是一模一样? “那父皇如何说?”燕蒹葭眨了眨眼睛,期待的看向燕王:“父皇没有允诺罢?” “没有。”燕王没好气的瞥了眼燕蒹葭:“你母后不点头,朕能贸然应下?” “也是,也是。”燕蒹葭长舒一口。 “只是,”然而,下一刻燕王又道:“朕同他说,若是临安公主愿意,朕可以赐婚。” “父皇觉得儿臣会愿意?”燕蒹葭瞪大眼睛。 燕王回道:“不会。” 燕蒹葭继续道:“那父皇为何不直接拒绝?” “你这般名声,整个建康谁人敢娶?”燕王恨铁不成钢,道:“且万一这件事,你母后是同意的呢?” 燕蒹葭:“……” 所以,赐婚一事,不在于她喜欢不喜欢,而在于她母后喜欢不喜欢楚青临做她的女婿? …… …… ------题外话------ 这是前世哦,燕蒹葭还没有预知梦的能力,没有记忆的时候。 191三月之约 燕蒹葭被燕王气得不轻,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她抬脚,便打算去瑾樱殿寻萧皇后,想来只要萧皇后不同意,自己便能继续逍遥快活一阵子。 只不过,她还未抵达瑾樱殿,便与一人遇到。 那人白衣如雪,眉眼如画,一张温润的脸容,满是笑意。 燕蒹葭觉得有些眼熟,随即视线又落在那男子身后的少年郎脸上。 不知为何,似乎在哪里见过。 “临安公主。”男子率先一步,笑眯眯的上前,道:“好久不见。” “你是……?”燕蒹葭有些讶然。 他认得她,那是正常。毕竟她这般打扮,如此招摇阵仗,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排场比宫中皇子都要大。 可燕蒹葭却不认得眼前的人,只心中飘忽不定。深觉眼前之人,有些危险。 “扶苏。”他笑了笑,道:“早年与公主见过。” 扶苏? 燕蒹葭脑海中,忽然浮现起这样一张脸容来。 是了,她想起来了,眼前的男子,正是扶苏。 燕国国师,扶苏。 扶苏几年前救了她母后的性命,而后闭关了许多年。如今看来,是出关了。 扶苏见燕蒹葭一脸恍然,不由温和笑道:“没想到,公主长的这样大了。” “国师倒是分毫不变,依旧年轻的很。”燕蒹葭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打算离去。 不料,扶苏却是再度出声,道:“公主是要去寻皇后娘娘?” “是啊,”燕蒹葭挑眉:“国师莫不是也……?” 显然,扶苏这是无功而返。可为何无功而返,燕蒹葭不得而知。按道理,她母后其实还算是很喜欢扶苏的。毕竟扶苏救过她母后的命。 “公主很是聪慧。”扶苏笑吟吟道:“扶苏去寻娘娘,不过已然有人先拜访了娘娘了。” “哦?”燕蒹葭问:“谁?” “楚将军。”扶苏意味深长的勾唇,似乎是要看燕蒹葭的表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他也是方才听说,楚青临求娶燕蒹葭,且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燕蒹葭闻言,只点了点头,淡淡道:“多谢国师提醒。” 意料之外的反应呵,扶苏弯唇,摆手:“公主客气了。” 说着,他便见燕蒹葭与他告了声辞,便很快朝着瑾樱殿而去。 瞧着那浩浩荡荡的阵仗,少女离去的背影。他眸底微微一顿:“临安公主……惯常喜欢着男子服饰?” 问的,是他身侧的牧清。 牧清道:“是。她素来性子野,要是生为男儿郎的话,恐怕这燕国的皇位,就要落到他的手上了。” 扶苏闻言,没有动作,只继续问:“她如今……年方几何?” “该是有二八年华了。”牧清沉吟着回答,而后好奇道:“师父今日怎么对临安公主感兴趣?” “没什么。”扶苏摇头,随即看向天边,缓缓道:“走罢,凉城黑云笼罩,怕是有邪祟作乱。” …… …… 与扶苏言别,燕蒹葭便朝着瑾樱殿而去。 她此时心中皆是对于楚青临的疑问,分明她与楚青临不熟,或者说楚青临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模样,为何要求娶她? 正到瑾樱殿门前,便见着嬷嬷上前,她没有多与之寒暄,只让她通禀自己要见萧皇后,那嬷嬷便进屋去禀报了。 不多时,她踏入瑾樱殿,一路而去,绕过假山与庭院。终于见到楚青临。 她其实有一两年没有见着楚青临了,那时她还是小姑娘,偶尔惊鸿一瞥,只心下觉得那少年很是俊秀清贵。 再后来,她将其抛之脑后,只为了辛子阑,才故意放出风声,说是自己看上楚青临了。 如今远远瞧着楚青临的背影,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酒酒,”萧皇后率先瞧见她,便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喝茶。” 树影婆娑,秋日的傍晚,极为惬意。 楚青临与萧皇后二人,彼时正坐在凉亭之内,对弈棋局,相对饮茶。 燕蒹葭上前,金靴落地,枯叶卷起。 刹那间,便瞧见楚青临回眸,朝着她看来。 四目相对,一时间,两相愣住。 漫天的霞光,照在她的眉眼上,小姑娘看起来很是艳丽,还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容,瞧着极为惹人怜爱。 他忽然有些心疼,在现实之中,她下了一趟幽州,便褪去青涩,整个人瘦了许多…… “母后,楚将军。”燕蒹葭缓缓道了一声,就当做是问安。 “酒酒,真的如此没有礼数?”萧皇后瞪了眼燕蒹葭,而后看向楚青临,道:“楚将军见谅,酒酒被陛下宠坏了。” 这话一出,燕蒹葭不由愕然的看了眼自己的母后。 母后从来是不拘礼数的,如今这样……莫非是的确要让她嫁给楚青临? “娘娘言重了。”楚青临清冷着一张俊秀的脸容,不疾不徐道:“公主如此,甚好。” 萧皇后平静道:“可楚将军,你要知道,将来酒酒定然还是要见楚家的长辈的,若是礼数不到位,怕是不得楚家长辈的欢喜。” “无妨。”楚青临依旧面不改色:“今后她不必去应付任何人。” 这般维护的话,出自楚青临的口。萧皇后听着眸底含笑,燕蒹葭听着极为愕然。 她的视线,再一次落在楚青临的身上。 “楚将军。”她蓦然出声:“你为何要求娶本公主?你难道不知道本公主的素来作风?” 她补充道:“本公主每日里斗兽走马,吃喝嫖赌……不对,当是说吃喝赌,样样具备……” “我知道。”楚青临颔首。 “如此也不改初衷?”燕蒹葭问。 “不改。”楚青临回答,铿锵有力。 “你若是娶了本公主,便不得纳妾。”她继续道:“从此便是入赘公主府……” “好。”他再一次回答,眸底温良。 他的神色,极为真挚。人都说铁汉柔情,大概便是如此。 即便隔着老远,他看着燕蒹葭的眸底,也是满是温度,与看旁人时,全然不同。 萧皇后忽而拍手,笑道:“好,楚青临,你这个女婿,本宫认了。” “母后!”燕蒹葭看向萧皇后,无奈道:“儿臣对楚将军并不了解,也心中无意……” “你先前可是说,对他有心思的。”萧皇后睨了眼燕蒹葭:“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燕蒹葭欲哭无泪:“这不……当时随口一说。本以为楚将军人中龙凤,定是看不上儿臣这样……” “酒酒,你也不小了。该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了。”萧皇后叹息一声:“你这样,往后要如何……” 话说到一半,萧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燕蒹葭心中明白,这些年她虽不学无术,但还是被父皇逼着学习了为君之道。 所谓君王之道,岂是她一个公主能学习的? 俨然,父皇的心思昭然可知。 这一点,楚青临自然也敏锐的捕捉到了。但是他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燕蒹葭,等待燕蒹葭的反应。 “罢了,不如这样儿臣与母后各自退让一步。”燕蒹葭叹了口气,徐徐道:“三月为限,若是儿臣对楚将军当真有了几分真情,那便缔结婚约。如何?” “你倒是心思玲珑。”萧皇后摇头,没好气道:“这想法是不是早就有了?” 在这儿等着她呢,早就将形势利弊,以及心思斟酌的很是明白。 “母后可是应允?”燕蒹葭没有否认,只笑眯眯道:“母后若是应允,儿臣也愿意妥协。” 妥协? 一旁楚青临忍不住扬眉,他倒是愈发觉得,燕蒹葭当真是小狐狸。 她心中清楚,自己如今还不知情爱,而楚青临……是个良配。所以她很清醒,给自己一个情窦初开的机会。 若是最终还是无法欢喜,也能作罢。 不得不说,燕蒹葭做事,的确滴水不漏。她算计的很好,理智的让人害怕。 “你问母后有什么用?”萧皇后道:“你倒是问问楚将军愿不愿意。” “楚将军可是愿意?”燕蒹葭偏头,笑颜如花:“三月为期,合则来,不合则去。” “好。”楚青临道。 他的应承,太过轻易,听得燕蒹葭不由凝眉。 也不知是自己算计了他,还是他算计了自己。 萧皇后见此,倒是欢喜至极。还不等燕蒹葭多说什么,她便催促着两人赶紧去用膳,培养一下感情。 燕蒹葭无奈,随着楚青临便离开了瑾樱殿。 路上一众宫人对此,颇为震惊。燕蒹葭扶额,只觉楚青临太过抢手。 正想的入神,燕蒹葭忽而眼前一黑,径直朝着一侧倒去。 西遇眼疾手快,奈何还是没有楚青临快。 楚青临一瞬间将她拦腰抱住,眸底划过焦急之色。 “公主!”他的嗓音,低低沉沉,身上一股清香,隐隐约约,扑鼻而来。 他看向一侧的西遇,沉声问道:“公主怎会这样?” “公主昨夜喝了许多酒,今日午后还未醒酒,便进宫了。”西遇垂眸:“眼下怕是……饿了。” “饿了?”楚青临一愣。 “快带本公主吃些东西罢!”燕蒹葭虚虚弱弱道:“东街那家醉鸡!” 说着,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 ------题外话------ 西遇一脸尴尬:……公主,咱这样太丢人了! 燕蒹葭(蜜汁自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楚青临(眸底含笑):公主如此……甚是可爱。 192对楚青临的觊觎 东街的醉鸡,燕蒹葭并没有说到底是哪一家。西遇本以为,楚青临要问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楚青临抱着燕蒹葭出了宫门,便带着她策马而去。 那一番操作,俨然是惊呆了西遇。随后他紧急跟上去,便见着楚青临策马的方向,正是东街隐匿巷子里的叫醉鸡店。 正讶然间,便见燕蒹葭闻着香味,自个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娇羞着楚青临的怀抱。而是:“楚将军下回骑马,可否稳一些?此番实在是颠簸的本公主差点吐了。” 西遇再一次感叹于自家公主的大气。而后便见楚青临点了点头,宠溺的道了个歉,表示下次会注意。 西遇见此,不由腹诽:下次?还想着下次?公主自是要安康顺遂,哪里还有下次昏厥? 燕蒹葭到底还是吃上了醉鸡,一顿进补之后。她终于恢复了元气,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吃饱喝足,她才悠悠打了个嗝,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楚青临见此,不由多看了两眼。 燕蒹葭睨了眼他,慢悠悠道:“楚将军既是要求娶本公主,自是要习惯本公主的真面目。” “真面目?”楚青临清隽的脸容,划过一抹淡然:“公主这是率性而为。” 燕蒹葭:“” 本想吓跑这厮,让他嫌弃自己的不雅。谁知道他是这样的鬼反应? “你当真是楚青临?”燕蒹葭不由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脸容。 和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从前她远远一瞥,便觉少年无双,但到底还是没长开的少年郎。如今的楚青临冷然而清绝,周身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如刀削一般的五官,俊美的不像话不愧是建康闺阁女子人人趋之若鹜的存在,他冷冷的一眼,都让人忍不住魂牵梦萦。 越看,燕蒹葭便越发觉得楚青临很是好看,很是耐看。这般气质,饶是见惯了美男子的她,也下意识被迷了一番。 “公主觉得,我不是楚青临?”他似乎恍然未知,只倾身上前,靠近她的脸容。 近在咫尺,唇齿间的气息,也一时间朝着她扑面而来。 燕蒹葭心下一跳,赶紧偏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道:“仔细一看,倒是不假。” 诶,美色误人,这楚青临可真是好看。 瞧着燕蒹葭的反应,楚青临下意识一愣。他本来靠近,就是想让燕蒹葭看仔细他的脸容,确认他是否是假的。 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举动,委实是轻浮了些。 “公主见谅。”他耳根子一红,垂下眸子:“我我不是有意的。” 燕蒹葭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楚青临,你这是害羞了?” “咳,没有。”楚青临矢口否认。 “没有?”燕蒹葭伸手,软软的小手,毫无征兆摸了摸他的耳朵:“红红的,热热的。你不害羞,耳朵怎么这样红?” 楚青临下意识偏过头,脸色突然一瞬间赤红起来。 一旁的西遇:“” 你们这是一人耍一次流氓? “楚青临,你也太可爱了罢!”燕蒹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公主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呢!当年本公主远远瞧着,你可是” 一时得意忘形,她竟是说漏了嘴。 “公主偷看我?”楚青临问。 “咳。”燕蒹葭掩饰道:“没有。就是好奇去看了一下。” 楚青临忍俊不禁,道:“所以,那时候公主说要让我入赘公主府?” 他记得,燕蒹葭在幻境之外,与他说过。她之所以放出风声,是为了辛子阑。 但是如今,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 “人嘛,总是爱美。”燕蒹葭毫不掩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生的好看,觊觎一下也是可以,不是吗?” 没有预知梦能力的燕蒹葭,如纸鸢一样,轻松且跳脱,她的心思不再那么深沉,一切也顺风顺水,显然活得自在许多。 她缓缓说着,随即拿起杯盏,就要饮茶。 “公主如今,不必觊觎了。”下一刻,便听楚青临认真道:“今后我就属于公主了。” “噗咳咳咳!”燕蒹葭一个猝不及防,被他的话呛得径直喷了一口茶水到他的脸上。 西遇:“” 公主啊,皇室的礼仪体统何在? 楚青临一脸关切:“公主,可是还好?” 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伸手,去拍燕蒹葭的背。 只是,他素来手劲儿大,这一拍,差点给燕蒹葭拍出伤来。 见燕蒹葭脸色一白,西遇赶紧上前,抓住楚青临的手:“楚将军可否怜香惜玉一些!公主身子骨弱,使不得这般大力拍打。” 这话一出,燕蒹葭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而后他看向燕蒹葭,果不其然,她那张巴掌大小的脸,已然惨白。 他眼底深邃,直直看着燕蒹葭:“公主” 眸中的歉疚,一眼可见。 见不得美人如此神伤,燕蒹葭摆手道:“无妨,无妨。” “公主可是好些了?”楚青临紧紧盯着她。 “好多了。”燕蒹葭扯了扯嘴角,冲他一笑。 那笑容,委实甜腻如糖,看得楚青临再次红了脸容。 他寻常时候,几乎不接触女子,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他亦然是看也不看。 如此神态,看得燕蒹葭忍俊不禁,她笑着问道:“楚青临,你为何要娶本公主?为权势?” 与当朝最得宠的公主缔结婚姻,的确受益匪浅。 “权势?”楚青临抿唇:“我如今,也算是权倾朝野了,不是吗?” “权倾朝野?”燕蒹葭笑了笑:“也是。” 他倒是直接,丝毫没有谦虚之意。 “那你为财?”说着,燕蒹葭摇了摇头:“本公主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公主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楚青临反问道。 “为什么?”燕蒹葭陷入沉思,随即道:“总不会是为了本公主罢?” “是。”楚青临道。 “啊?”燕蒹葭瞪大眼睛。 “我说是。”他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是为了谋得公主的心,仅此而已。” “本公主有什么好的?”燕蒹葭扶额:“要说名声,本公主是名声狼藉,要说端庄娴雅,本公主也丝毫不沾边你如今第一次见着本公主,怎会” “说起来公主或许不信,我不是第一次见着公主了。”他眸底深邃,满是情深:“从前是我错过公主,对公主抱有偏见,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我想自私一回。” 看着他极为真挚的眼神,燕蒹葭忽然有些信了他的话。可为何这些事情,她都不知?什么时候错过? 燕蒹葭本打算自己回府,但楚青临执意,于是燕蒹葭也就没有推拒。 西遇跟在后头,本以为楚青临会耍什么花招,于是他一直提防着这厮提出什么赏花赏月的建议。 没想到,这厮极为老实,转眼就真的把燕蒹葭送回公主府了。 次日,楚青临依旧一早前来,说是要领着燕蒹葭用早膳,西遇以为,这厮终于要露出大尾巴了。 谁知,吃了早膳,他又很快把燕蒹葭送回了公主府。到了晚上,又领着燕蒹葭吃了晚膳。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西遇紧紧盯着,如老妈子一样看着,但楚青临却自始至终都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 鉴于这厮极为老实,西遇便也就放心了许多。 晚膳之后,燕蒹葭吃得太撑,楚青临将她送回来之后,她便站在门前,迟迟不进里屋。 西遇不解,问道:“公主可是舍不得楚将军?” “不是。”燕蒹葭没有丝毫犹豫,依旧观望了一番:“你瞧着他走远了没有?” 西遇看了看,随即道:“当是走远了。” “走远了就好。”燕蒹葭道:“收拾收拾,咱出去一趟。” “公主?”西遇一愣。 “去永兴赌坊!”燕蒹葭挑眉笑道:“难道你想带楚青临去赌坊?” 楚青临? 西遇摇头,楚青临如此正直的一个人,大抵是极为不屑去赌坊的。 但 西遇看向燕蒹葭:“公主,你为何突然这样在意楚将军的想法?” 燕蒹葭素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可今日她明显是躲着,等着楚青临走了才出去。 如此行径,实在不像是燕蒹葭一贯作风。 “你以为呢?”燕蒹葭睨了眼西遇:“这两日他对本公主可谓是百依百顺,若是本公主说要去赌坊,那厮定然要跟去。他如果跟去本公主还玩什么!” 楚青临何等人物?从前他在建康任职,也是干过抄家的事儿。 沿街一条赌坊青楼,对楚青临三个字,可是格外害怕。 “原是这样”西遇汗颜,暗道自己果然想太多了。 燕蒹葭直起腰板,大摇大摆道:“走罢,莫要辜负好时光!” “公主,等等我!”西遇跟上前,问:“可要唤上尚小公子?” “唤他?”燕蒹葭摆手:“他家那老子,这两日可是盯得很紧,还是不要叫他了。本公主听说,这两日他已然被带入营帐中训练,他日怕是要上阵杀敌,报效燕国的。” 她说着,笑容满面,大踏步便朝着永兴赌坊的方向走去。 ------题外话------ 高举公主和阿楚大旗的小伙伴,在哪里你们的楚直男,终于要代替国师上线了 193国师的东风 永兴坊今夜,格外热闹。燕蒹葭领着西遇抵达的时候,喧闹声响彻整个屋内。 一瞧见燕蒹葭过来,便有眼尖的小厮上前,周到的服侍。只是,与往日里不同,今日永兴坊的小厮,除了平日里的讨好,更是多了几分担忧。 燕蒹葭瞧着,心下极为明白,她知道眼下自己与楚青临走的近的消息,可谓是街知巷闻。故而,他们自然是担忧楚青临会骤然而至,坏了坊内的生意。 为此,燕蒹葭寥寥数语便安抚了下来,随后她走到一旁的大桌前,静默着看了一会儿。 等到庄家打算开宝唱盅之时,她示意西遇将一锭金子放在赌桌一隅。 众人回头,便见少年金靴宝饰,端是矜贵无双。 眼前的人,永兴赌坊常客皆是认得,不是临安公主燕蒹葭,又是何人。 众人想要行礼,燕蒹葭摆了摆手,制止了。 “出来玩的,自是不必虚礼。”她如此说着,随即看向庄家,笑眯眯道:“开罢。” 唱盅完毕,开宝在即。 “大!竟然是大!”有人惊呼。 “不愧是临安公主,竟是猜的这样准。” “早知道我也跟着下注了!” “哈哈!还好我眼疾手快,跟着下了注!”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颇多。 燕蒹葭只笑了笑,等着庄家和小厮将金银钱财清点完毕,才又晃晃悠悠,转身离去。 看她离开这桌,众人皆是不敢跟上前,那庄家更是长吁一口气。 接着,燕蒹葭逡巡了一圈永兴坊,每每到一桌,便下一注,不多时便赢得盆满钵满。 那些人,虽说不是每局都赌对,但偏生就是神奇,连赌错几次后,她下了一把千两银票的,竟是当真赌对了。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输少赢多,自是满是钱财。 西遇本拎着一个小荷包,如今显然是装不下了。 “公主可还是要继续?”西遇问。 “继续。”燕蒹葭笑眯眯道:“你去换些银票来,方便一些。” 她指了指大堂中间换银票的柜台,示意西遇过去。 “是。”西遇颔首。 随即,他转身离去。 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几步,便听人群中一阵躁动,一股杀气,忽而扑面而来。 西遇脸色一变,转身就要朝着燕蒹葭而去。 四面八方,有黑衣人提刀前来,光影交错,显而易见是奔着燕蒹葭来的。 一国公主,承受着皇子……或者说储君该有的恩宠,无论在哪里,哪一世,都是众矢之的。 燕蒹葭见此,倒是不慌不忙。她身侧同一时间,涌出无数暗卫。那些素日里隐匿的帝隐,此时倾身相护。 “莫要误伤百姓了。”燕蒹葭手中折扇,缓缓撑开,而后笑道:“其余的……都杀了罢。” “是,公主!” 帝隐纷纷应声。 一时间,血腥味、刀剑相触的声音,响彻整个永兴坊。 耳边传来刺人的尖叫,燕蒹葭掏了掏耳朵,叹息:“真是烦人,想好好玩乐一番,也要打搅。” 帝隐的杀伐,一向果决。 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尸横遍地。 燕蒹葭端坐在桌前,自在的饮着茶。 “公主,刺客已然悉数击杀。”西遇上前,缓缓说道:“公主为何不留活口?” “何须审问?”燕蒹葭一笑,“不过是那些好皇兄们的手笔罢了。” “也是时候,要一个个收拾他们了,尤其是……四皇兄。”她放下手中杯盏,眼底划过邪佞:“你去把为首刺客的首级……送到他的府邸。” 这个‘他’,正是她方才提及的,四皇子,燕然。 “是。”西遇俯首,心中明白,九子夺嫡,终有死伤。 公主自小熟读为君之道,这君主的杀伐,必然是要果决万分。 燕蒹葭睨了眼满地的尸首,幽幽道:“万事俱备,就等东风乍起了。” 正是时,忽而有一道声音,温温柔柔,传入她的耳内:“不妨,我送公主一阵东风,如何?” 燕蒹葭抬眼,朝着一侧看去。果不其然,来者是扶苏。他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大堂之中,彼时的大堂,除了满地的尸体,便是燕蒹葭的手下。寻常百姓和永兴坊的小厮管事,早就逃的不知所踪了。 她勾起唇角,微微笑道:“国师怎的也会来这般三教九流之地?” “公主今夜前来,不是要寻永兴坊的主人吗?”扶苏弯唇,眉眼如画:“在下不才,正是永兴坊主。” 燕蒹葭闻言,不由眉心舒展。 扶苏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此次前来的用意。虽说她看似贪玩,但实际上却是故意赢得这整场的赌注。为的,就是引出永兴坊坊主。 如此三教九流之地,最是人多眼杂。而她要的,正是如此四通八达的人脉。 “哦?国师竟是永兴坊坊主?”燕蒹葭似笑非笑,眸光如炬:“看来是本公主有眼不识泰山了。” 扶苏道:“公主可还是打算逼扶苏妥协?” 她俨然一早知道,有人伏击。所以她故意来到永兴坊,让西遇离去,兑换银票。为的就是让潜伏的杀手搅乱永兴坊的安宁。 永兴坊大乱,便是燕蒹葭无声的威胁。经营赌坊的生意,大多是为钱。想要安安稳稳挣银子,就是得为她所用。 燕蒹葭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但此计谋碰上扶苏这等子老狐狸,一眼便知行不通。 “威胁?”燕蒹葭虚与委蛇,道:“国师误会了,本公主怎么会威胁国师呢?国师与我,也算是今日一眼之缘,既是有缘,怎会威胁?” 扶苏闻言,一笑置之:“既是公主不想威胁,我便也愿意送公主一阵东风。” “哦?”燕蒹葭挑眉:“为何?” 她倒是不信,扶苏会无条件的帮衬她。 “眼缘。”扶苏缓缓抿唇,薄唇弯弯,道:“我与公主,颇有眼缘。” “若是如此,本公主自是欢喜。”燕蒹葭笑眯眯道:“只不过,国师所求为何?尽可相告。” “扶苏不求任何。”扶苏淡淡道:“国泰民安,足以。” 国泰民安? 燕蒹葭眸底划过一抹深意,扶苏的意思是……他卜卦演算,她若称为燕国的君王,则会国泰民安? 不得不说,如此‘助力’委实过于诱人。 燕蒹葭勾唇,笑颜如花:“多谢国师,只不过……这份恩情,本公主还是承受不起。” 说着,她看了眼身后的西遇:“走罢,留几个人下来,处理干净此地。” “是,公主。”西遇闻言,紧随其后。 “给国师添麻烦了,他日本公主定当备上厚礼。”燕蒹葭低眉,道了一声别,便踏步离去。 她走的很是干脆,几乎没有多看扶苏几眼,两个人的对话也不过须臾而已。 望着她那洒脱离去的身影,扶苏的眸底划过一抹深邃。 如此心如磐石,不为所动吗? 他忍不住从容一笑,那么……便是要诱其上钩,才更有趣,不是吗? …… …… 暗夜深沉,燕蒹葭回了公主府,便很快倒头睡下。 翌日一早,她便被西遇的禀报声,乱了清梦。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像个小姑娘一样,只等着眸底清明之后,便又极为冷然:“怎么回事?” “公主,楚家公子在外头候着。”西遇道。 “楚家公子?”燕蒹葭蹙眉:“楚青临?” “不是楚将军。”西遇道:“是楚家小公子,楚元绽。” 楚元绽? 燕蒹葭无奈,楚元绽是谁?她怎么没有丝毫的印象?建康有这么一号公子哥? “公主可是要见?”西遇问。 “见,怎么能不见?”燕蒹葭淡淡道:“让他等着罢,本公主洗漱打扮,也是要一些时候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西遇知道,所谓的‘一些时候’,定然不少于一个时辰。 西遇应了一声,便到了前厅。 他淡淡的转述了燕蒹葭的意思,便听那头的楚元绽冷哼道:“公主真是好大的架势,我等了这样久,竟是还让我接着等。” 西遇闻言,只面无表情,道:“公主说了,楚公子若是等不住,可以自行回府。” “我等的住!”楚元绽咬牙切齿,瞪了眼西遇。 只是,他这一等,便是一个上午。整整两个时辰,燕蒹葭都没有出来。 楚元绽气恼万分,到底少年郎心性,到了这会儿已然坐不住了。 “燕蒹葭简直……简直欺人太甚!”楚元绽道:“若是不打算见我,便直说,不必这样……” 正是时,身后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这是楚家的哪位公子,等不住了?” 楚元绽抬眼,看向来者。 只见她一袭少年郎打扮,紫金长靴映入眼帘,随即再往上看去,秀美绝伦的脸容,雌雄莫辨。她着一袭金丝纹麟的紫袍,瞧着极为尊贵。 风乍起,她嘴角碎发纷飞,而她却笑吟吟的望着他,瞧着很是邪魅。 “这是……楚家的哪位公子哥?”燕蒹葭手中折扇阖起,而后看向一旁的西遇:“怎么本公主从未见过?” 这话,无疑是羞辱。 “楚家,楚元绽。”他道:“我父亲是楚天姚!” ------题外话------ 国师: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公主:这人脑子……有病? . 194我会……誓死护着公主 楚天姚啊! 燕蒹葭攒出一个笑来,从容道:“楚天姚是谁?” 楚天姚是谁,她自是清楚,只是如今,倒是还想逗弄一番这少年郎,看看他气的跳脚的模样。 果不其然,少年郎心性不够,转瞬便怒道:“燕蒹葭,你不必知道我父亲是谁,我……”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便听燕蒹葭淡淡打断:“掌嘴。” “什么?”楚元绽一愣,然而下一刻,他只觉脸颊吃痛,啪的一声响动,让他眼前恍惚。 “你……你打我!”楚家捧在心尖上的公子哥,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时候?”燕蒹葭看了眼抽完楚元绽巴掌,转瞬到她身侧的西遇,而后缓缓道:“楚家小公子,不懂礼数,胆敢直呼本公主的名讳……” 她尾音拉长,抬眼看向楚元绽:“看来,你是觉得楚家素日里没有错处,便要上赶着让本公主挑出楚家的错处,好治一治楚家以下犯上的罪!” “你……你不要吓唬我!”楚元绽瞪大眼睛,捂着疼痛不已的脸颊,急急道:“我兄长楚青临可是大将军,不过是唤你的名字,如何算是以下犯上?” “不错。”燕蒹葭似笑非笑:“楚青临的确是大将军,但你……算老几?” 没有封号,五官无职的小儿罢了,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想来是楚家人保护的太严实,以至于如今还如此胡闹,不直接进退。 “你……你……”楚元绽恼怒万分,指着燕蒹葭,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想要手指头了?”燕蒹葭挑眉,眸光冷然:“如此无礼指着本公主,本公主不介意让人断了你一根手指,以示警告。” 楚元绽见她神色极冷,不由吓了一跳,他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指,低声嘀咕道:“真是歹毒!” 燕蒹葭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只问道:“说罢,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兄长,楚青临。”楚元绽道:“听说他要娶你!” “他要娶本公主,与你何干?”燕蒹葭扬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楚元绽,心下倒是有些纳闷。 楚元绽道:“是不是你逼迫他,他才如此忤逆祖父的意愿……” “你觉得,本公主要如何胁迫他?”燕蒹葭嗤笑:“他要求娶本公主,是他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不乐意,自是可寻他去说。” 说着,燕蒹葭缓缓抬手:“西遇,送客!” 西遇闻言,也不顾楚元绽如何吵闹叫嚣,只两下子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扛走了。 看着西遇离去的背影,燕蒹葭摇头,看向一侧的暗卫:“去给楚将军去个口信,就说他手足兄弟正在公主府外头,让他自己送回去。公主府可没有帮他看人的道理。” “是,公主。”暗卫闻言,拱手离去。 半个时辰过去,燕蒹葭正好用完膳食,打算更衣进宫。 楚家的事情,她已然不打算继续理会,本就是无关紧要,她如今要做的,是去看看她的皇兄们那失望的表情。 整理好,燕蒹葭便踏上马车,她看了眼还立在公主府外,被点了穴道的楚元绽,便头也不回,进入马车之内。 马车轱辘轱辘,很快便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抵达宫门口。 燕蒹葭兀自闭上眸子假寐,直到听到马车外头传来西遇的声音,她才缓缓睁开眸子。 西遇低声,道:“公主,楚将军似乎……在等您。” “楚青临?”隔着马车纱帘,燕蒹葭凝眸。楚青临怎么会在宫门外?此时难道不是往公主府去接他家那不争气的弟弟吗? 就在这时,外头楚青临低沉的嗓音,清冷传来:“公主。” 纱帘晃动,燕蒹葭便见着楚青临隔着纱帘,站在马车之外。 她抬手,素手勾起纱帘,便瞧见楚青临站在外头。 青年眸底深邃,五官俊逸秀丽,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袭白衣,倒是有一股不染纤尘,高高在上的谪仙气息。 他望着她,翩若惊鸿,让人一眼惊艳。 燕蒹葭还未开口,楚青临便率先说道:“公主今日倒是与素日里不同。” “不同?”燕蒹葭挑眉:“哪里不同。” “公主难得穿襦裙。”他缓缓垂下眸子,道:“不过,很是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临倒是面不改色。 但燕蒹葭还是看到,这厮耳根子泛红,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忍俊不禁,笑道:“楚青临,你才与本公主见过几面?本公主素日里其实还是惯常穿襦裙的。” 前几日,她只是一时兴起。但并不代表她日日都穿衣袍,作男子打扮。 她话音落下,楚青临明显愣了愣。似乎是想到现世的燕蒹葭,他忽而恍然大悟。 是了,现世的燕蒹葭,不是从小作为储君教养,所以她所作所为便更是放浪形骸一些,也更无畏人言。 但幻境中的她,是未来燕国的女帝,自然做事不同。 见楚青临沉默,燕蒹葭不由道:“楚青临,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公主。”他回道。 “等本公主作什么?”燕蒹葭一笑,娇艳如花:“你不打算将你家元绽弟弟带回去?” “他得罪了公主,便是要受着责罚。”楚青临漠然道:“就让他站着罢。楚家无法为他撑起一片天,他也该学会自己承担。” “倒是个心狠的。”燕蒹葭嘴角梨涡深深,笑眯眯道:“不过你来寻本公主作什么?你怎么知道本公主要进宫?” 他面不改色,薄唇微启:“公主昨夜,去了永兴坊。” 陈述的是一个事实。 燕蒹葭挑眉,正觉得纳闷,便听楚青临道:“临安公主于永兴坊遭遇刺客,并将刺客的首级送往四皇子府邸。” “街知巷闻了?”燕蒹葭看向一侧的西遇。 西遇错愕,似乎并不知道。 楚青临代而答之:“不久前,刚传遍建康。” 燕蒹葭陷入沉思,能有这般本事的,且对她所作所为悉知的,便是国师扶苏。 可扶苏……到底为了什么? “有心之人为之。”楚青临缓缓道:“我已然派人去查。” “大抵不用查了。”燕蒹葭舒展眉梢,笑了笑;“那人既是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传遍建康,那么便是有些本事的。” “公主心中,可有揣测?”楚青临问。 揣测? 燕蒹葭敛眸,轻笑:“能有什么揣测,这建康,与本公主为敌的人物,可不在少数。” 对于楚青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帝王之术,首当其要的便是决不能轻信旁人所言。 而楚青临,便就是她心中的旁人。 楚青临闻言,倒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颔首,而后道:“今后我会护着公主的。” “护着?”燕蒹葭一笑:“楚家的人,可也是容不下本公主的。” 楚家,无论再如何与君心相离,到底是保卫国土的将士。 楚家老爷子深知燕蒹葭乖张,其实私下并不赞同燕蒹葭成为储君。虽说如今楚家不站边,但……楚家最后终归是要选择一个站边的。 而燕蒹葭明白,他们站的边,大概会是燕然,不是她燕蒹葭。 “无妨。”楚青临道:“楚家是楚家,我是我。” 他忽而弯唇,难得露出一抹温柔:“我会……誓死护着公主。”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临那张俊逸的脸容,极致柔和。饶是见过无数美男子的她,也不由愣在原地。 如此情深的楚青临,究竟是为何? 那一刻,燕蒹葭忽而有些好奇,他为何会如此痴迷于她? …… …… 燕蒹葭入了皇宫,燕王询问了一番关于昨夜的事情,便安抚着让她回去了。 但由于没有证据证明昨夜的行刺是燕然的手笔,燕王自是无法追究。 燕蒹葭对此,并不以为然,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她心中更为在意的,是扶苏。 如今扶苏将事情闹大,似乎是给了她一个绝对的优势。但燕蒹葭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楚青临没有皇命召见,故而还在宫门口等着燕蒹葭,他倒是老实规矩,但有一人却率先截住了燕蒹葭的路。 燕蒹葭彼时正朝着御花园走去,她本打算与瑾樱殿给萧皇后请安,不料一人远远瞧见了她,便随之朝着她走了过来。 等到走到燕蒹葭的面前,她才弯了弯唇,笑不达眼底:“消息……是国师放出去的?” “是。”这一回,扶苏难得没有与她绕弯子,只道:“我说过要送公主一阵东风的。” 的确是东风,这东风一吹,燕然的心思昭然可知。想来他脸上伪善的面具,戴不久了。 不出意料的回答,燕蒹葭笑着问道:“国师送我东风,可是要求什么?” “扶苏早已远离世俗,心中无所求。”他从容回道:“无所求,无所欲,只是与公主有缘。” “缘?”燕蒹葭眸底划过一抹深邃:“我与国师,几日前方见第一面,昨夜是第二面,何来的缘?” “天机……不可泄露。”扶苏幽幽然道:“不过,公主若是当真心中不安,可许一诺与扶苏。” …… …… 195金丝雀 清风拂来,吹起他的衣袂。 扶苏就这般定定然瞧着燕蒹葭,眸底含笑,甚是温良。 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拒绝的诱人气息。他生的极好,阳光下如玉的脸容,犹如不可捉摸的风,神秘至极。 可即便如此,燕蒹葭还是极为清醒。 她只稍稍一顿,便笑着回绝:“国师这阵东风,不是本公主所求。无所求,无所欲,今后便也不劳烦国师了。” 一句无所求,无所欲,俨然就是将扶苏方才说的话,悉数奉还。 扶苏闻言,不禁叹息。 “这缘,公主是决定舍弃,是吗?”他轻笑着,分明语气飘飘然,却带着一丝难以窥见的危险。 他这是……在威胁她? 燕蒹葭听出来了。 她笑了起来,似乎遇着如何有趣的事情一般,偏头看向扶苏:“国师这是……要卷入红尘俗世了么?” 她勾着唇角,朱唇泛着红润的光泽,让人委实想要一亲芳泽。 扶苏的眸光,自她的红唇移开。而后不疾不徐,道:“公主可以这般理解。” “顺你者昌,逆你者亡?”燕蒹葭接话道:“国师以为……自己是谁?如此有能耐吗?” 她燕蒹葭,自来就是这样,天之娇女,不肯俯首。 扶苏越是这样威胁,她便越是要与之抗衡。更何况,对她来说,扶苏……又算什么? “那公主,便拭目以待罢。”扶苏从容说着,而后忽而伸手,朝着燕蒹葭而去。 燕蒹葭下意识躲闪了过去,却听扶苏缓缓道:“公主的发梢上,有落叶。” 将手收了回来,他笑意满面,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如此善于伪装之人……燕蒹葭有一瞬间,觉得后悔了。 她不了解扶苏,可从这一刻起,似乎开始了解他了。若是此人为她所用……或许是一把利刃。 见她神色如常,扶苏似笑非笑,道:“公主似乎对扶苏,很是戒备。” 燕蒹葭回道:“国师与本公主,不过两次见面,本公主对不熟之人……大都是这般态度。” “是么?”扶苏敛眸,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戛然而止:“朝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扶苏便先与公主拜别了。” 说着,他缓缓离去,神色淡淡然,让人颇为不解。 燕蒹葭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梢。但眼下,她来不及多虑,便也随之匆匆离去。 …… …… 接下来的几日,建康风平浪静。但朝堂之远,却是有大事发生。 听闻凉城出了妖魔祸乱之事,死了许多人。 为此,燕蒹葭不以为然。处庙堂之高,则忧虑其中谋算与争斗,至于妖魔之事,自是有一国之国师去处理。 果不其然,第三日,扶苏便匆匆前往。随行之人,还有燕然。这件事,一度让楚青临有些讶异。 他记得,在现存的世界中,随行的是燕蒹葭。只是那时候燕蒹葭为何前往,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而这一次,燕蒹葭没有随之前行,反倒是燕然跟着下了凉州。此番凉州之行,想也知道这是凶险万分。 燕然为何此次会如此热忱于凉州之事? 楚青临稍稍理了理思绪,便都明白了。 始作俑者,还是燕蒹葭。 燕蒹葭要除了燕然而后快,储君之位,她势在必得。且燕然前两日还派了刺客前去,她自是不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掀起朝堂的风云,逼迫燕然不得不请命,前往凉州。 于是,楚家的盛宴,依旧如约展开。只是此次扶苏去凉州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 …… 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 建康高门望族,皆是踏入楚家大门,参加设宴。 其中有一人,是收了楚青临寄送的拜帖。而此人,正是临安公主燕蒹葭。 没了李溯的事情,楚青临以为,此次的设宴,不会再出什么纰漏。 只是,没有想到,楚老爷子见此,却是甩下脸色。 理由是什么? 俨然与朝堂之事有关。 听闻燕蒹葭一月之前,奏请建立汴京运河与堤坝,而被派去监造运河的官员,正是得罪过燕蒹葭的朝中元老,阵元老将军。 汴京运河,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汴京的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壮丁与赋税,让百姓苦不堪言。 国库派去赈济的银两,山高水远,一时又遭遇山匪……不得不说,燕蒹葭的奏折,让朝中一众老臣骂声不断。 但为何燕王会准奏? 其中不乏年轻的朝臣,认为燕蒹葭此番提议意义非凡。 汴京时常遭受水患灾害,每隔几年便会出现这般民不聊生的场面。归其缘由,还是地理位置太过平坦,又靠近海河要害。 若是尽早修筑运河与堤坝,必然是利国利民。今后汴京运河也会称为沟通南北的要塞,给贫瘠的汴京带来昌盛与繁荣。 虽说赞同的臣子不少,但楚家正是老臣之心,只觉燕蒹葭是在胡闹,根本不关心黎明百姓……于是,宴席这日,燕蒹葭备了厚礼,想试着拉拢一下楚家。不料还是被楚家老爷子甩了脸色。 可燕蒹葭不是燕然,她没有那等子伪装的心思,当即便带着寿礼,兀自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至此,楚家和燕蒹葭的梁子,便结下了。 一场新派与老派的争斗,也就此拉开序幕。 同样身为楚家人的楚青临,没有站在楚家的立场上。听闻,当天他与楚家老爷子大吵了一架,便离开了楚家。 建康的百姓都说,楚青临这是鬼迷了心窍,竟是被燕蒹葭迷的团团转。但无论怎么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站在燕蒹葭的身后。 渐渐地,燕蒹葭也接受了他。一切似乎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一月之后,扶苏归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与扶苏一同回来的,还有燕然。 他一路遭到重重追杀,却还是命硬的活了下来。这一点,就连燕蒹葭都有些讶异。 自从几个月前开始,燕蒹葭已然被允参与朝堂政事,故而她也如众位皇子一般,着正服,早起上朝。 此刻,她正站在百官之中,瞧着燕然消瘦的面容,难掩眉眼中的诧异。 可在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时,她视线落在那人的脸上。 一瞬间便都明白过来了。 是扶苏……护住了燕然。 看来,他是决意要站在燕然的身后了。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燕蒹葭没有说话。 但那双眸子,却紧紧盯着扶苏。 那般眼神,落在扶苏的眼底,却是极为有趣。他兀自勾起唇角,笑的温良从容。 如此局势,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呢? 怕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罢? 散朝之后,燕蒹葭没有挡住燕然的去路,亦然是没有拦住扶苏。她懒得与之攀谈,便也就绕过他们,径直与楚青临走到了一处。 “公主今日可要去赛马?”楚青临侧眸,高大的身姿挺拔至极。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娇娇软软,却意外的满眼坚毅果敢。要说奇女子,燕蒹葭当得世上第一人。 “赛马?”燕蒹葭抬眼看了看楚青临,不由调侃:“楚青临,你这是愈发不上心朝中之事,整日里只想着与本公主吃喝玩乐。怕不是接替了尚琼的位子,打算一直这样跟着本公主了罢?” 和楚青临一起,燕蒹葭格外直接。她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楚青临性子耿直,她也就习惯了如此与他打交道。 反倒是扶苏……那人过于危险,燕蒹葭实在不愿与之多说。 “军中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楚青临垂眸。 身后林深闻言,不由笑眯眯凑上前来,道:“公主不知道,这几日我们将军昼夜不休,就是为了腾出点时间,陪公主吃喝玩乐。怕是在这么下去,要吃不消……” “林深!”楚青临冷冷瞥了眼他,示意他闭嘴。 林深赶紧捂嘴,但眼中的戏谑却是显而易见。 燕蒹葭看向楚青临,瞧着他好一会儿,突然道:“难怪乎你这般憔悴了许多,今日不赛马,你回去好好歇息,等你精神头足了,本公主再邀你游船,如何?” 她语气很是缓和,不像素日里与旁人那般高高在上。 楚青临待她极好,为了她也与楚家人闹翻了,他本就不是那等子擅长结交之人,没了楚家的支撑,朝堂上好些人便也就跟着见风使舵,不再巴结他了。 “公主这是……关心我?”楚青临有些错愕,似乎难得见燕蒹葭这般温柔。 “不然呢?”燕蒹葭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哼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坏了身子,本公主可是瞧不上的。” 这话越说,便越是有几分调戏的意味。 楚青临冷峻的脸容漫过一丝不自然之色,但内心显然很是受用。 …… …… 比起燕蒹葭与楚青临这一头的温暖,扶苏那一头,却是有些冷清寂寥。 彼时,牧清出现在扶苏的身后,有些不解的问道:“师父可是与临安公主有仇?” 他看得出来,自家师父……这是要对付临安公主了。 可……为何?分明之前,师父是要帮衬临安公主的…… 扶苏闻言,不由一笑:“无仇。” 他兀自说的云淡风轻,让人不解。 “那师父是打算站在燕然的这一侧?燕然那厮装模作样……他……” 扶苏忽而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你知道,想要驯服一只金丝雀,需要做什么吗?” “要先折断她的羽翼,再将她关起来。” “等到她彻底没了脾性,便算是驯服了。” …… …… ------题外话------ 病娇国师上线中~前方高能! 196赏景 牧清不懂自家师父所谓驯服金丝雀的说辞,可这些时日,他愈发是看不懂师父的想法。 但师父想做的,他自是竭力为其达成。 燕然回建康之后,一改往日的儒雅温和,变得有些锋芒毕露起来。 夺储之争,愈发如日中天。谁也没有料到,一国公主,与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没有人看得清,高高在上的燕王,究竟是何种打算。他似乎没有很明显的偏向谁。 半月过去,建康暗潮涌动。 但一道惊雷却还是乍起一池春水。 燕国的临安公主与楚家楚青临,定下婚事。 赐婚的是燕王,求娶的是楚青临。 这一次,燕蒹葭应允了。 她对楚青临,似乎已然上心。 是夜,燕蒹葭邀楚青临游湖,只是,楚青临还未来。她便率先见到了扶苏。 依旧是一袭白衣,蹁跹而如玉。 他携一袭风华来,不染纤尘,落在画舫之上,不知不觉,已然站到了燕蒹葭的面前。 “好巧。”燕蒹葭弯起眉眼,笑着看向扶苏:“国师今日当真是好兴致。” “公主也是好兴致。”扶苏缓缓道:“瞧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楚青临。”她毫不避讳,径直便道:“国师呢?莫不是在等心上人?” 她戏谑一笑,露出嘴角的梨涡,瞧着很是惹人怜爱。 似乎是今夜她心情格外好,扶苏几乎不曾在朝堂上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原来,等着楚青临,便是这样叫人欢愉,是吗? 眼底划过无声的漠然,他摇了摇头:“公主今日心情,委实很好。” 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自是心情极好。”燕蒹葭道;“国师不在红尘俗世之中……不,国师如今已然是在俗世之中了。不过,国师想来还不懂。” 不懂什么?燕蒹葭没有说。 但听在扶苏的耳朵里,却是在说他不懂俗世情爱。她和楚青临是俗世情爱,而他只是俗世。 轻蔑的笑意,不自觉便露了出来。今夜的扶苏,显得格外寂寥,格外有烟火气息。 这一下,倒是勾起燕蒹葭的好奇,她挑起秀丽的眉峰,道:“国师今夜倒是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扶苏问。 “像个哀怨的妇人。”燕蒹葭忍不住继续道:“莫不是被心上人抛弃了,心中苦闷?” 哀怨的妇人? 扶苏闻言,忽而倾身上前:“扶苏是不如公主春风得意的,听闻陛下赐了婚,公主与楚将军……” 他靠的很近,近的燕蒹葭有些不自然。心下油然生出一股莫名……这扶苏,怎么像是吃了味儿的少年郎一样? 燕蒹葭知晓自己几斤几两,倒是不觉他会欢喜自己。那既然不是……莫非是欢喜楚青临? 心下冒出这样的想法,燕蒹葭徒然明白过来。 “国师知道的,有些事并不可强求。”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扶苏的距离:“男女……天下情之一事,并非予取予夺便可得之。” “公主在这画舫中,等着楚将军。”扶苏道:“但我以为,楚将军今夜……未必能来。” “国师使了手段?”燕蒹葭抬眼看向他。 正是时,画舫晃动,身后西遇问:“公主,时辰到了。” 先前他交代了船家,时候到了便要让画舫动起来。本身今夜,燕蒹葭便就是为了赏月。听闻今夜天象有异动,将会有飞火流星划过,若是掐准了时间,于湖中心观赏,想来是极为美妙的。 “罢了,不等了。”燕蒹葭摆手,叹了口气。 见不得那般美景,也算是楚青临没有福气。 “公主不担忧楚将军?”扶苏却问道。 “担忧?”燕蒹葭兀自一笑:“楚青临虽说如今没有了楚家这大靠山的支持,但到底也不是黄毛小儿,他若是当真无用到连国师的算计都躲不过,那便也是命了。” 更何况……燕蒹葭如今笃定扶苏是爱慕楚青临的,那么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伤害楚青临,她眼下要担忧的,该是她自己才对。 “公主自来都是这样豁达,扶苏甘拜下风。”他幽幽一笑。 但这‘自来’二字,却是让燕蒹葭忍不住挑眉。扶苏这口气,怎么搞的和她很熟一样? 但那一头,扶苏却转了话锋,只淡淡道:“今夜天象有异,飞火流星,很是美好。扶苏没有那等子闲情逸致,去算计楚将军。” 言下之意便是,他只不过是来看风景的,意外碰上燕蒹葭也是凑巧。 楚青临来不了,可是与他无关。 他话音落下,便见燕蒹葭忽而露出了然的神色。 看来,扶苏今夜也是来这儿赏景的。至于楚青临……为何不能来?无非便是被楚家的人给拦住了。 今日她和楚青临的婚事定下,显然楚家当家的是不会就这么放任自流。 见燕蒹葭显然沉思,扶苏不由出声,道:“公主觉得,楚将军会为了公主,背弃楚家?” 他缓缓一笑,又道:“今夜楚将军没有来,想必公主是知道的,楚将军该是被请回楚家了……” “旁人本公主不敢说,但是楚青临……”她忽而一笑,美目流转:“他会。” 会为了她抛却楚家。 是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怎会不知楚青临是极为独立的?他要做的事情,他要娶的人,谁也阻拦不了。一如他在战场上一样,一往直前,哪怕粉身碎骨。 扶苏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转瞬便掩饰了过去:“公主与楚将军,当真是郎情妾意,叫人艳羡。只是不知,这般岁月静好,还有多长时间。” “国师这是何意?”燕蒹葭挑眉,看向扶苏:“这莫不是诅咒?” 燕蒹葭向来是极为直率的性子,这与扶苏接触的那些人,统统不一样。他忍不住多看了眼她,笑道:“不是诅咒。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神神叨叨的……”燕蒹葭偏头,不去看扶苏,暗自翻了个白眼。 正是时,一阵轰鸣声自身后响起。 燕蒹葭回头,便见烟火绚丽,由下而上,炸裂开来。 星火点点,蔓延开来。临河远眺,如流火一般,让人惊叹。 一声又一声,闷雷般的响动,却带来极为华丽的盛况。燕蒹葭的脸容,满是笑意,倒映在烟火绚烂的光中,显得倾城而动人。 她抬眼望着,眸底皆是欣赏。却是不知,身侧之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也不知扶苏在想什么,就这般静默的望着她。 似乎是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燕蒹葭偏头看去,便见扶苏眸底温软至极,俊秀的脸容,宛若皓月。 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羞,她就这般冷静的问道:“国师这般盯着本公主做什么?” “这烟火,似乎是专门为公主放的。”他左顾而言他,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移开。 “自然。”燕蒹葭颔首。 “哦?是楚将军?”扶苏扬眉。 “怎么国师三句话不离楚青临?”燕蒹葭哼笑:“莫不是爱慕楚青临,所以才处处为难本公主。” 燕蒹葭的话问出口,扶苏顿时有些错愕,似乎没有想到燕蒹葭会说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他和楚青临? 荒唐!实在荒唐! 他敛了敛心中情绪,从容道:“扶苏不曾为难公主,只是这烟火似乎也只有楚将军……” “这烟火是本公主让人放的。”燕蒹葭眼中漫过得意之色:“江南运来的最新一批烟火,全建康只本公主有!今日国师沾了本公主的光,赏了美景。四皇兄府邸,可是没有这等子好东西的。” 骄奢二字,明晃晃的刻在她的眼中。 扶苏终于明白,为何楚家这一流老臣看不上燕蒹葭了。自古明君,大都从简,但燕蒹葭不同,她一贯是享受着丝竹管弦,享受着华美骄奢。所以她的做事风格,显然得不到老臣的欣赏。 只是,这般情绪,扶苏没有表现出来,没有料到燕蒹葭却是看得清明:“国师是觉得本公主不是明君的料子,对吧?” 燕蒹葭轻哼:“本公主的确喜好享乐,但前提是国强民盛。国师以为,江南为何给本公主这第一批烟火?为何不给其他皇子,不给父皇?” “那是因为,本公主让江南繁盛起来了。这世间万物,银钱虽说是俗物,但正是俗物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吟诗作赋,空谈清高,是吃不饱饭的。” “这古来君王的从简,在本公主这儿是行不通的。”燕蒹葭笑道:“只有会充盈国库,繁盛百姓,才是要紧。” 这一刻,扶苏突然觉得,燕蒹葭不再是那个纨绔的小姑娘,她胸中有山河,有黎明百姓,还有治世之才。 这样心胸广阔,坦荡而务实的燕蒹葭……若他是燕王,想来也会立她为储君。 “公主这番话,实在让扶苏钦佩。”扶苏道:“只是公主觉得,就凭这番话,便能让扶苏舍弃四皇子而追随公主吗?” “国师如此清醒,实在叫人头疼。”燕蒹葭扶额,轻笑:“罢了罢了,国师这样聪慧,是劝说不动的啊!” 既是劝说不动,那今后……只好兵戎相见了。 …… …… 197送别 那夜的烟火,极为美好。 那夜的流星,到底是失了约。 两个本要赏流星的人,最终还是一起看了场浪漫至极的璀璨。只是,绚丽转瞬即逝。 美好消散,余下的却是硝烟的气息。 次日,楚青临摆脱了楚家的束缚,来到了燕蒹葭的面前。 早朝过后,燕蒹葭回到公主府,才下马车,便见楚青临伫立在门前。 微微一愣,倒是楚青临率先朝着她走来。 燕蒹葭张了张嘴:“你怎么……” “公主。”楚青临上前,道:“昨夜是我不好,有事耽搁了,没办法赶过去。” 一边说,他一边上前,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着燕蒹葭下来。 燕蒹葭不疑有他,便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柔弱无骨的小手,格外细腻白皙。和他那一双行军打仗的粗糙手掌比起来,委实娇弱。 心下微微一顿,他敛了敛眸中的情愫,抬眼看向燕蒹葭。 相较于楚青临,燕蒹葭显得很是淡然。她扶着他下了马车,而后看向楚青临,道:“本公主知道,你这是被楚家所禁锢,出不来也是正常。” “那公主昨夜,可是尽兴?”楚青临问道。 “昨夜没有流星。”燕蒹葭扬唇:“不过,好在本公主提前放了一场烟火盛宴,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那便好。”楚青临颔首,清隽的脸容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失落。 分明是该他感到抱歉,昨夜没有应约。可燕蒹葭如此轻松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让他生出一丝惆怅。 似乎对她来说,他即便不出现……也是无所谓的。她半点没有因为他的失约而扰了兴致。 如此可有可无的自己,当真是得了她的青睐吗? 楚青临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是有了这般细致的情绪,但燕蒹葭却看在眼底。 她轻笑一声,打断他的思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倒是没什么。”楚青临难以启齿,便掩饰过去。 燕蒹葭倒是没有多想,她点了点头,道:“今日你祖父托人为你告假了。你可知道为何?” “出征。”楚青临沉下思绪:“祖父为了延迟婚期,的确是费尽心思。” 出征西南部。 今晨天未亮,便有捷报抵达建康。西南部叛贼集结,所以朝堂要派人前去支援。 而支援的将军,除了楚青临其实还有旁人,但楚老爷子为了拖延燕蒹葭与楚青临的婚事,径直便上报燕王,楚青临愿为国效忠,出征西南。 只是,楚老爷子并不知道,他的这般决定,是噩梦的开端。 楚青临有现世的记忆,自然知道,如果他不出征,那么这次出征是付兼。但付兼……少年英才,死在了这场战役。可知此次西南之路,凶险万分。 “你可是打算前去?”燕蒹葭道:“父皇还未下令,所以你若是不想去,兴许还有转机……” “公主会等我吗?”楚青临蓦然出声。 他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燕蒹葭,有那么一瞬间,燕蒹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忽而觉得有些悸动,眼前的青年……是这样的好。 “我会等你。”她坚定的回道:“楚青临,你若是要去,我拦着你,但你必须平安回来。” “好。”楚青临点头:“我会活着回来,迎娶公主。” 话音刚落,便见少女倾身而来,靠在他的怀中。 “楚青临,我知你心悦我。”她道:“我情窦开的晚,但如今……也算是开了一些。我要你完好无损的回来,不只是活着。” 青年胸膛,让人心安。 他身上气息极暖,这一刻的温暖,委实让人无法从中回神。 她想,对于楚青临,她到底是心中欢喜的。所以在知道他要远赴战场的时候,心中突然那么慌乱。她几乎一整个早朝,都在思考如何为楚青临推辞这场战争。 从前楚青临于她而言,只是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可现在楚青临是她在意的人…… 倒是楚老将军,竟是也不心疼自家的孙儿,还偏生是将他送往战场。 “公主。”这样的燕蒹葭,是楚青临不曾见过的,她的身子娇娇软软,在他看来是那么的小。 燕蒹葭……他果然啊,是这样的欢喜她,欢喜到这一刻他突然心生怯意,是不是做一次逃兵也无妨呢? …… …… 三日后,楚青临踏上征途。 举国瞩目,燕蒹葭站在城楼下,听着燕王凯旋得胜的愿景,听着文武百官说的那些好听话。 她心下无感,只盯着那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军,一瞬不瞬。 她的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记住他的模样。 直到一声号角响起,她从恍惚中醒来。便见楚青临也紧紧盯着他,燕王见此便让众人一同离去,给她和他留下一些叮嘱片刻的时间。 等到众人散去,燕蒹葭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递到他面前:“迦南弘福寺求来的平安玉,随身携带。” “好。”他道:“我会随身携带的,昨日我在公主常去的酒肆存了些银两,公主若是无聊了想要玩乐,可以去。” “还有锡山楼……公主想听曲儿了,便自去,雅间都给公主准备好了。” “东城的徐记肘子,公主若是想吃,可直接派人去买,我已经与掌柜的打好招呼,公主若是去了,不必等候太久。” “西城芙蓉糕,每三日都会送去到公主府上,公主若是腻了,可自行吩咐他们晚几日送。” “还有朝暮河的画舫……”说到一半,他忽而见燕蒹葭紧紧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怎么了?可是不喜欢?”他急急道:“公主若是不喜欢,我晚些再让人去安排,公主莫要生气。” 那般捧若至宝的语气,让燕蒹葭蓦然鼻尖的酸涩有些酸涩。楚青临……分明是他要涉险,他要去吃苦,却一一为他安排了那么多。 他总是这样,不吭一声,为她付出这样的多。 哪怕是她的父皇,也未曾这样对她。这世上要她死的人何其多,偏生有楚青临,愿为他舍弃一切。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从前是多么老顽固的一个人啊,现在却是为她准备好了一切玩乐。 如此想着,她却兀自又笑了出来:“你真的是比本公主的父皇还啰嗦。” 她笑颜如花,宛若芙蓉的面容,美好至极。 “公主不生气便好。”楚青临见她笑,便松了一口气。 她道:“快些回来,你若是太晚,本公主才要生气!” 少女情怀,便是如此。 算计了大半生,如履薄冰的朝堂诡秘,让她对眼前的青年,心生依赖。 “好。”楚青临道:“我会很快回来。公主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莫要消瘦了。” “知道了,楚老爷爷!”燕蒹葭戏谑道:“本公主会乖乖听话。” 分别来的很快,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却转瞬就要离去。 号角声,再度响起。 是催促离别。 燕蒹葭与楚青临,随着这一声号角,彻底分开。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别,到底是多久。 燕蒹葭站在城楼上,直至楚青临背影渐渐消失,她才叹了口气。 瞧着燕蒹葭这般依依不舍的模样,一侧却是有人出声。 “皇妹似乎对楚将军很上心?” 燕蒹葭抬眼,便见燕然笑意从容,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扶苏。 “皇兄对国师也很上心?”燕蒹葭讥笑一声,而后淡淡抬眼,眸底情绪散开:“上心不上心,就是看眼前的人是否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言外之意便是:皇室之人大都无情,只要有利用价值,便是无情也是可以伪装出几分情意的。 瞧着燕蒹葭那漠然的模样,俨然与方才全然不同。 燕然不由挑眉,不知在想着什么,眸底微微划过暗芒,便道:“皇妹说的是,只是人到底是有七情六欲的,国师当初救我,我便是看重这份恩情。” 说着,他侧眸看了眼扶苏,那般模样,似乎两人成了至交一样。 燕蒹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两人,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妹笑什么?”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整的有些毛骨悚然,且她还一副‘很懂’表情,实在是……膈应人的很。 “我笑皇兄和国师,的确很是投缘,”她四两拨千斤的说着,语气却是暧昧:“人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皇兄和国师这般缘分,着实是难得,让人艳羡不已呢!” 果然…… 燕然眼皮子一跳,这燕蒹葭又是在说些肮脏的话了! 张了张嘴,燕然正要说什么,却听燕蒹葭忽而道:“皇兄和国师聊着,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朝着一旁沉默的扶苏挑了挑眉梢,便很快离去。 瞧着燕蒹葭离去,燕然忍不住看向扶苏:“国师莫要气恼,她这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扶苏沉默的态度,还是让燕然有些摸不准。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扶苏。一切的熟稔,不过是装给燕蒹葭看的。 “无妨。”扶苏幽幽然一笑:“公主年少贪玩,说些不正经的话也是寻常。” 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眉眼很是从容。 只是,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是何种情绪。 他就像是天边的云,一望无际,令人捉摸不透。 …… …… ------题外话------ 像楚青临这么好的大狗勾,你喜欢吗~ 198燕王病重 西南的战事,如火如荼。边塞的硝烟,却传不到天子庙堂。 可即便如此,朝堂也依旧诡谲。 楚青临离去的第一个月,燕京如故。 楚青临离去的第二个月,燕京如故。 楚青临离去的第三个月,燕京变天了。 他离去之后,燕蒹葭根本没有思念他的空档,因为不久之后,燕王……病倒了。 因何病倒?谁也不知道,只是突如其来,陷入昏迷。 皇宫里的太医一波又一波的前来,一波又一波的被斥退。燕王依旧没有好转。后来,萧皇后伺候在榻前,昼夜不舍,终于他醒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醒来的时间还是极为短促。 于是,陛下病倒,便有人呼声立储。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老臣一派,皆是拥护燕然。但拥护燕蒹葭的,也不在少数。 一朝为臣,根深蒂固。旧势力顽固至极,不多时,支持立女太子的人越来越少。 秋日的一个午后,燕王精神好了起来。 他没有多作迟疑,便写下一封诏书。 燕国储君,燕蒹葭。 太子……是燕蒹葭。 她成了燕国史上,第一个女太子,也是第一个如此异类的储君。 有人欢喜有人愁,老臣们纷纷上奏,倒是丝毫不顾帝王日渐衰弱的身子骨是否经受得住此番折腾。 可燕蒹葭却是在意的。 她算计了大半生,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储君。本应该力排众议,力挽狂澜。但是这一刻,她却是停下了争权夺势。 谁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她真的无情吗? 不,她是父皇的心头肉,同样的父皇也是她的定海珠。 如今父皇病重,不知病因,她怎么也不会还周旋于权势之中,置之不顾。 久病床前,储君伺候在左右,不让旁人靠近。 本该是歌颂孝义,却成了文官笔下口诛笔伐的对象。 她伺候在左右不假,但是她也阻止了其他皇子公主的探视。 于是,便有人觉得,这燕王所立的储君,其实是被逼迫而为之。 一时间,朝堂风云莫测。 天色连日阴沉,似有风雨涌入。渐渐地,民间四处便有了谣言。说是燕蒹葭乃妖邪转世,为谋夺燕国天下,暗害燕王。 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当是诛杀,决不能留存于世,祸害燕国。 对此,燕蒹葭充耳不闻。但有人还是在深夜,踏足皇城,动摇她的心。 那天夜里,万里皆是乌云,天色极浑浊,几乎就要落下阵阵大雨。 燕蒹葭守了大半夜,疲乏之际,便听到外头传来喧闹之声。如此深更半夜,着实让人不悦。 燕蒹葭很快开门,朝着外头看去。 “公主,是国师。”西遇道:“国师深夜来访。” 深夜来访……是看望燕王? 显然不是。哪有臣子如此不知礼数? 那么,便是来寻她的了。 眸底沉沉,燕蒹葭看了眼西遇,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忽而便道:“让国师进来。” 说着,她落坐屏风前,等待着扶苏的到来。 不多时,扶苏携一袭寒风而来。 明眸如画,从容若风。 他玉面含笑,似乎全然不在意此时的情况。 “国师终于肯来了。”燕蒹葭笑了起来,示意他坐下。 他逆着光,挡在门前,实在有些伟岸,恍惚间她就像是瞧见了楚青临一样,实在叫人惦念。 扶苏闻言,缓缓落坐。而后他道:“这些时日,是扶苏闭关,不知陛下的情况……” 这些时日,燕王倒下,他正巧便在之前的两天,闭关修行。 如扶苏所说,他闭关是为了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国大军祈福。 可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燕蒹葭垂下眸子,道:“无妨,如今国师出关,可是来给父皇驱邪的?” 说着,她似笑非笑的抬眼,看向扶苏。 驱邪。 建康的百姓皆是在说,燕王如此,乃邪祟所致。 而扶苏此行,不正是要证实她燕蒹葭是邪祟的传闻吗? “是否邪祟所致,还是要等扶苏看上一看。”他道:“只是,公主……不,如今该是要唤太子了。太子这话……似乎是误会了扶苏。” 说着,他起身,如玉的身姿挺拔至极。 屋门没有关,寒风吹了进来,他衣袂浮动,若误入尘世间的神祇。 他绕过桌椅,越过屏风,朝着昏睡中的燕王而去。 西遇上前,挡在他的面前。 “国师,没有征得殿下应允,国师不得靠近陛下半步。” “太子可是应允?”扶苏幽幽然一笑。 “让他去罢。”燕蒹葭挥手。 而后,西遇退了一步,扶苏便径直上前。 燕蒹葭起身,紧随其后。 她没有说话,只瞧着扶苏上前,看了眼四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符咒,符咒跃然而起,诡异的朝着燕王身侧扑去。 西遇正要说什么,燕蒹葭阻止了他,而后她静静然看着。 眼前的一幕,极致诡秘,符咒在贴上燕王的一瞬间,便有暗黑的烟雾,冉冉升起,随即‘嚯’的一声,符咒无火自焚,消散了去。 空气中,没有半点火星子的味道。 燕蒹葭蹙起眉梢,望向扶苏。 “殿下也看见了。”扶苏不紧不慢转身,看向燕蒹葭:“陛下的确不是染上怪病,而是中了咒诅。” “咒诅?”燕蒹葭诧异:“何种咒诅?” “歃血咒。”扶苏道:“有人以血肉为媒,祭祀了妖邪,以此给陛下下咒,中咒者会在妖邪的吸食下,慢慢死去。” 歃血咒燕蒹葭不懂,但是她知道,扶苏既是知晓,便懂如何解咒。 “国师以为,如何才能破除咒术?”燕蒹葭问。 “此咒,不好破除。”扶苏摇头:“况且陛下如今已然被妖邪吸食了过多气血……” “不好破除便是能够破除。”燕蒹葭语气难得有了一分莽撞与焦急:“国师且说如何破除。” “以血肉为咒,那么便是要以血肉解开。”扶苏缓缓道:“所以殿下若是能寻到帝王之血,便能暂缓陛下如今的情况。” “帝王之血?”燕蒹葭凝眉。 “帝王的……心头血。”扶苏轻笑。 心头血? 若是想取一国之君的心头血……那么便要灭一国,取其项上人头! “好你个扶苏!”燕蒹葭眸底有杀机迸发,就见她动作极为利落的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刀,转瞬抵住扶苏的脖颈:“是你!” 若是说她先前不确定,那么如今便是心中清明万分了! “殿下何必动怒?”清雅而秀美的脸上,似乎并不以为然:“风大,切莫让陛下着凉了。” 眉间尽然皆是悲悯,他望着她,近在咫尺。 燕蒹葭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转瞬缓缓吩咐:“西遇,你出去。” 扶苏这是要与她谈条件了。 “是,殿下。”西遇听命,很快离去。 屋门被掩上的一瞬间,扶苏眼底闪过无声笑意:“殿下当真是聪慧无双,可惜了。” 可惜? 可惜什么?谁也不知道,哪怕是此刻的燕蒹葭,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什么。 “父皇这咒术,是你做的。”她冷冷盯着他:“国师就这么笃定,皇室还有亲情吗?” “皇室没有亲情。”扶苏淡淡道:“但殿下有就可以了。” 这一次,他没有否认,坦诚的让人讶异。 “国师所求为何?”燕蒹葭道:“是帮衬四皇兄夺得储君之位?” “储君?”扶苏突然笑了笑,眉目如画:“殿下不是早就知道,扶苏并不在乎这凡尘俗世吗?” 燕蒹葭追问:“那国师在乎什么?想要什么?如此行为又是为了什么?” “越国的皇帝从前与我有些过节,”扶苏忽而伸手,为她拂去鬓边碎发:“我要殿下……替我斩草除根。” “国师自己便有如此大的能耐,既是能算计的了父皇,便也能算计得了越国的君王!”燕蒹葭不屑一顾的避开他的触碰,嗓音冷到骨髓:“如此大费周折,何必呢?” “有趣啊。”他轻轻笑了一声:“只杀了越国的皇帝怎么够呢?他一人得罪我,我便要他整个越国陪葬。”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脸上那股子漠然,叫人不寒而栗。 “疯子。”燕蒹葭手中的匕首愈发近了他的脖颈一步:“国师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人得罪他,便要整个越国陪葬?如此荒谬!如此癫狂! 利刃毫不意外,将他的脖颈轻轻划破,有些许猩红若隐若现。 “殿下是不是在想,若是我死了,一切便能恢复如常?”扶苏幽幽然说道:“殿下是聪慧的,若是我死了,陛下和娘娘都要跟着我陪葬……” 说着,他缓缓握住她那执着匕首的手,将其愈发靠近了自己几分,直至猩红滴下:“殿下若是想一个人坐拥偌大的燕国,也是可以动手。皆是,殿下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你对母后也下手了?”燕蒹葭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扶苏。 “不,我怎么会对娘娘不敬呢?”扶苏弯唇,倾身靠近燕蒹葭的耳畔,低声呢喃:“只是,我的人已经在槿樱殿候着了,我若是出事,娘娘……也是要随着的。” 他的语气,温柔至极,可却让人心生寒凉。 …… …… 199厌恶 燕蒹葭闻言,立即便松了持着匕首的手,正要下意识离开此地,前往槿樱殿之际,她忽而动作一顿,仰头看向扶苏。 她忽而嗤笑出声,嘲弄道:“国师这招攻心计,真是用的极好。” 原来,他此刻要的是让她彻底臣服……他在告诉她,最好任由他摆布,否则他可以随意伤害她身边的人。 就如此刻,他分明是在骗她。 但是她却在一瞬间,信以为真。 因为他是扶苏,是个极为危险的存在。 诚如燕蒹葭所想,扶苏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只欣赏的看着她,眉眼弯弯:“殿下很聪慧,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说着,他缓缓越过她,一边走,一边说道:“眼下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罢,这些时日不见,殿下消瘦了许多……” 仿佛是心疼的语气,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站在他的身后,犹如被毒蛇缠住了一样,浑身动弹不得。 直到他初到门边,就要开门离去。 蓦然,她出声道:“扶苏。” “殿下?”他缓缓回头看向她,眸光依旧温柔:“殿下可还有何要吩咐?” “你就这样笃定,可以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燕蒹葭死死的盯着他,眼底满是厌恶。 是的,厌恶。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厌恶眼前的人。也没有哪一刻可以做到如此的直白表现。 真是希望……这疯子去死啊! “殿下的眼神,我很不喜欢。”他笑容愈发从容,不答反问:“殿下若是想不被玩弄,可是打算违背自己的内心?” 他的的确确,方才是骗她的。骗她说,槿樱殿,萧皇后身边有他的人。 但这并不为意味着,他没有能力除掉萧皇后,反而说明他要动手只是分分钟而已,如今的吓唬不是玩笑,而是……威吓。 这一点,燕蒹葭不会不知道。 可若是她执意要违抗他的想法,那么便要亲眼见着自己的父皇母后死去,且无能为力。 “国师知道我的内心?”燕蒹葭猛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半晌,她才幽幽道:“国师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又全然不知……才会如此揣度!” “殿下是何意思?”扶苏静静然望着她,眼底有出乎意料之色,一闪而过:“难道殿下……有悲悯之心?” “从前或许没有。”燕蒹葭付之一笑:“但现在,有了。” 扶苏扬眉:“哦?” “父皇曾说,为君主者,该是要殚精竭虑,为国之安泰而疲乏。君臣为下,百姓为上。我们所思所想,皆是要以黎民为重。”她不紧不慢,缓缓说道:“天下非君主之天下,亦非贵胄之天下,而是民之天下。” “若是为了父皇母后,引起战争,屠戮越国,那么必然有我燕国的百姓舍身在前。” “那么,即便救了父皇又如何?”她释然一笑:“若是父皇醒来,知我此般,定是不会苟活。” 活着固然重要,亲人固然重要。 可如今她是以一国之储君的角度去思去想,那么一切便没有黎民安生更为重要的了。 “殿下竟是有如此想法?”扶苏望着她,忽而便道:“看来,陛下的确没有看错。殿下比四皇子,更适合坐这储君的位置。” 说着,他不再回头,只兀自开门离去,消失在了燕蒹葭的眼前。 寒冷的风,吹了进来,屋外似乎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让人无法心安。 …… …… 燕蒹葭摸不准扶苏的心思,但是她已然调整了心情,开始整治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几日下来,她以雷霆之势,处理好了谣言的事情。 没有人想到,她竟是能够如此釜底抽薪,处理的这般完美且迅速。 但显然,事情还没结束。 冬初,第一场大雪落下,燕国四下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如狂风一般袭来。 先是建康四处,有妇孺病倒,而后便随之蔓延开来。速度之快,短短两三日,便席卷了好几个城。 燕蒹葭派了好些人手去探查,却是一无所获。 太医院的太医纷纷前去诊治,也依旧无人能确切说出,到底这些百姓染了何等怪疾。 人人都说,是邪祟。 那关于燕蒹葭是邪祟的传闻,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潜伏在越国的探子来报,说是越国已然联结凉国,打算趁燕国之乱势,攻打而来。 国之乱,民不聊生。 燕蒹葭头一次,如此的愤怒。 她没有任何拜贴,便踏上了国师府邸。 站在那质朴的牌匾前,她脑海中皆是扶苏的脸容。 不是惦念,而是杀意。 扶苏的卑鄙,扶苏的癫狂,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他或许没有能力让整个燕国颠覆,但是他有能力制造恐慌。 燕国的百姓,虽说染病,但却只是四肢无力,卧榻不起,目前为止,还未曾有一人当真因此而殒命。 正满怀杀意之时,身后传来扶苏的声音。 “殿下深夜造访,可是来寻扶苏?” 温其如玉,君子似月。 她回头看向他,就见扶苏眉目疏朗,凝眸伫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从容笑着,便叫人神魂颠倒。 可那又如何? 燕蒹葭眼底划过厌恶之色,径直走了过去。 “扶苏,你好大的胆子!”她一开口,便是问罪。 “殿下这是何意?”扶苏偏头看着她,似乎有些不解。 燕蒹葭冷笑:“百姓染的怪疾,是你所为!” “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听闻,修仙练道之人,若是害人,是要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的!” 一字一句,皆是咒骂。 扶苏听闻,忽而笑了起来。 “殿下今日前来,就是要说此事?” 他风轻云淡,继续道:“我还以为,殿下是要来求饶的。” “求饶?” 燕蒹葭讥诮道:“同你求饶?你不是要报复越国吗?那便等着我将越国皇帝的项上人头给你取来!” 她信誓旦旦,眉目坚毅。 那股子劲儿,不知为何,竟然让扶苏觉得有些可爱。 哪怕此时此刻,她眸底全是恶意与杀伐,哪怕她恨不能杀了他。 可至少她的情绪,终于是有温度的。 而这份恨意,也是对他一个人的。 似乎是想起了久远的回忆,他眸底很是温柔,很是悠远。 可是下一刻,他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人如置冰窖。 他道:“殿下该是要快点动手了。否则兵临城下那日,燕国就亡了。” …… …… 燕蒹葭的离去,毫无征兆,就如她来的时候一样。 直至她背影消失,扶苏身后的牧清才缓缓出声:“师父为何不否认?” “否认什么?”扶苏站在国师府门前,不动声色。 牧清道:“明明百姓的事情,不是师父做的!她那般诬陷人,可是好赖不分的!” “如今,谁做的又如何?只要帮我达成心中所想,就可以了。”扶苏淡淡道。 “师父当真要掀起越国与燕国的战事?”牧清道:“若是真的要那么做,何必救建康那些染了怪病的……” 这两日,建康怪病骤起,扶苏其实便察觉不太对劲了。 所以他一直忙碌于此事,昼夜不歇。 可做了好事,他不仅不说,反而还被诬赖……怎能让人不气愤? “你查到是谁了吗?”扶苏看了下天色,而后动身,朝着国师府走去。 “还未……”牧清摇头。 “那就是了。”扶苏轻叹一声:“找不到是谁,她怀疑我,又无法自证清白,那何必澄清?” 一边走,他一边幽幽道:“不过,早知道她会是这般反应的话,此事由我来做,也不是不可。” 那稀松平常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哪怕是一直跟随左右的牧清,亦是看不清他的想法。 …… …… 正如扶苏所说,两日后,怪病消散,民心也渐渐安稳了。 接下来的几日,扶苏有意无意,和燕蒹葭提及灭越国的约定。 本来燕蒹葭打算耍赖一番,将此事拖延下去。 毕竟两国交战,岂是儿戏? 必须要有一个交战的由头,才能真正开战。 可这个由头,扶苏挑起来了。 他借由祈福纳福的说辞,让百姓坚信,只有举国同庆的喜庆事儿,才能彻底祛除晦气。 所以原本因燕王病倒而被取消的五国大会,如约举行。 冬初,大雪纷飞,其余四国徐徐前行,朝着燕国进发。 自请帖下到其余四国之后,燕王便渐渐苏醒过来。 扶苏没有失约,但却没有真正治好燕王的病。如扶苏所说,燕国铁蹄踏上越国的国土之事,便是燕王的病真正痊愈的时候。 于是,她开始谋划一切。 势必要在越国动手之前,出其不意,领军前往。 楚青临离去的第三个月,边关终于传来捷报。 楚家军大获全胜,不日将启程归来。 一时间,整个燕国笼罩在欢喜之中,连带着燕蒹葭,眸底也染了几分喜色。 这是几个月来,她最欢喜的一刻了。 但在百姓眼中,却是国师庇护,天佑燕国。 只要照着国师所说的去做,来年定然风调雨顺,安平顺遂。 扶苏渐得民心,一时权势滔天。 …… …… ------题外话------ 宝贝们,你们还在看么~ 200楚青临归来 楚青临的归来,比燕蒹葭所想的,要快上许多,在其余四国还未抵达建康之时,楚青临已然凯旋归来。 只是,楚青临受了重伤。 燕蒹葭亲自前往将军府,便被小厮引入屋内。 时隔三月,再见楚青临。 燕蒹葭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怜惜。 那青年依旧俊美,只是彼时受伤,躺在榻上,是那么虚弱,那么惨白。 见她前来,楚青临就要起身,燕蒹葭及时止住他的动作,道:“好好躺着,莫要动弹。” 她深吸一口气,假装没有看见他满身缠绕的纱布。 楚青临这次,的确是伤的很重。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是那么疼惜,几乎下一刻,就要红了眼眶。 燕蒹葭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确欢喜眼前的青年,还是物是人非,三个月前的楚青临,三个月前的燕国,与现下是那么的不同。 但楚青临却还是强撑着要坐起,燕蒹葭拗不过他,只好伸手将他扶着坐起。 楚青临深深的望着她,见她怀着沉重的心情,眉眼皆是疲倦,消瘦的脸容,犹如含苞初放的花蕾,倾城至极。 “公主……如今该是要唤殿下了。”他低沉的声音,如水静默,让人心安。 “唤我酒酒。”她却一笑,云淡风轻:“我的乳名,酒酒。” 她不愿与他太过生分……是了,如今除了楚青临,还有谁能让人这样信任,这样的温暖? 他薄唇扬起,冷清的脸容有温柔划过:“酒酒。” 他的嗓音那么好听,低低沉沉,叫人怀念。 “你可还好?”燕蒹葭垂下眸子,细细看着他的伤,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小伤而已。”楚青临难得扯了扯薄唇,攒出一个笑来:“酒酒不必担心。” 他笑起来,很好看,冰雪初融,大概便是这般。 “胡说!”燕蒹葭道:“你若是小伤,那这世上便没有大伤了。” 说着,她侧眸看向身旁伺候的太医:“楚将军这伤势,如何?” 太医不敢隐瞒,只道:“楚将军伤了筋骨,腹背挨了好几刀,又加之回京太匆匆,伤病没有养好,如今……怕是要休养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燕蒹葭瞳孔微微缩了缩,显然很是担忧:“可是能恢复如初?” 看来,这场战役,的确凶险万分。 “好生休养,是能够恢复的。”太医惶恐不安回道。 燕蒹葭深吸一口气,看向楚青临:“就这样,你还说小伤?身子骨要是不养好,就别想做太子妃了。” 太子妃三个字出来,让本还心中沉闷的楚青临不由笑了起来。 如今燕蒹葭成了太子,他的确不能再当驸马了。但太子妃这个说辞……还真是有些荒唐无稽。 他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也终有一日要称为太子妃…… 正想着,便听燕蒹葭又道:“终于是笑了,会笑便好。” 她哪里不知道,最初楚青临的笑只是为了让她不要担忧,可他眼底的担忧也是那么明显。 “楚青临,你不必为我担心,左右如今的朝堂,如今的燕国,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她缓缓说着,语气很是温柔,这一度让太医有些讶然。 那个杀伐狠辣的太子爷,似乎在楚青临面前,成了一只猫儿。 太医想的入神,不设防便被楚青临挥退了。 不多时,屋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青临见人都走了,才对燕蒹葭道:“酒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么会……” 他如今方才回来,只知道燕蒹葭举步艰难,朝堂重臣都在反对,却不太明白他离去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燕蒹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隐瞒。 很快,便将这些事情,都与楚青临说了。 说到最后,便见楚青临眉目沉沉:“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燕蒹葭扬眉,不解道:“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楚青临摆手,只道:“我以为国师立场不明,至少不会对你不利。” 扶苏……在现世之中,分明是那么的欢喜燕蒹葭,为何如今突然变了?且似乎在燕蒹葭口中,是个势必要与之为敌的存在? “他是立场不明,”燕蒹葭冷笑,一提到扶苏,她便满眼厌恶:“他就是一个疯子,估摸着是不想帮衬谁,只想找个可以利用的人!” 瞧着燕蒹葭提起扶苏的神色,楚青临一时间,竟是有些喜悦。 但这抹喜悦只一瞬间,他便有些唾弃自己的卑劣想法。 他是偷了扶苏在燕蒹葭心中的地位,才有了如今的欢愉……他如此不堪的想法,又有什么可窃喜的? “那酒酒的打算呢?”挥散心中的想法,楚青临抬眼,深邃的眸底倒映着全是燕蒹葭:“酒酒若是要攻打燕国,我愿……” 燕蒹葭打断他的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愿成为一把利刃,不顾一切为我夺来越国帝王的首级?” “楚青临,你就不能爱惜一下你自己吗?” “我不是懦夫,如今我是燕国的储君,便是要做好随时为燕国牺牲的准备。” “眼下你自身难保,还想如何?为我粉身碎骨吗?” 他的伤,是那么的重,休养一年半载,绝非儿戏,且瞧着刚才太医那遮遮掩掩的模样,明摆着他还是提前得了楚青临的吩咐,往轻了去说。 谁料,楚青临闻言,只淡淡摇头,清隽的眉眼满是笃定:“粉身碎骨,又何妨?” 是触动罢,有那么一刻,燕蒹葭指尖轻颤。 她是何德何能,遇到这样好的青年。他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切切实实去做了。 如今他伤痕累累,却还是在为她着想,如此的宠溺她。 这三个月来,父皇昏迷,母后心焦力竭,她独自撑起一片天,每日里忙碌不断,从不敢去惦念楚青临。 因为她知道,她一想起楚青临,便会有软弱的心油然而生,想起他曾说的话。 “公主只是个小姑娘,不必如从坚强。” “我会誓死护着公主。” “公主莫怕……有我在。” …… …… 他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如今他又要为她夺来一切……她忍着鼻尖的酸涩,忽而温温柔柔上前,圈住他的脖颈,深怕触到他的伤口。 小心翼翼,好像又回到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模样。 “楚青临,你不必粉身碎骨,燕国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负担。哪怕是有朝一日,我为燕国而死,你也要好好活着。”她轻声道:“你和我不同,你前半生都在为国殚精竭虑,如今该是要轮到我了。” 少女娇软,气息温热。他心动一刹,缓缓伸出手,克制着自己的悸动,只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不会死。”他道:“我会与你一起,守着燕国。” 少女,终究是长大了。 三个月前还只在乎权势,在乎玩乐的她,此时心怀天下,装下了一个国家,她成长的太快,几乎是被逼着,拖拽着往前行走。 可他却那么的心疼,这一世,她到底是不能一辈子无忧无虑。 …… …… 燕蒹葭很庆幸,自己在楚青临回来的第一日便去看他。因为接下来的几日,四国使臣抵达,她忙碌至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扶苏刻意不让她有片刻闲下来的时间,他时不时的前来,一番威逼,两人时常闹得不欢而散。 但这厮就是脸皮子极厚,今日气的她口不择言,面红耳赤,明日他还来,且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后来,燕蒹葭渐渐看出来,扶苏是故意的。 他很享受她被气着的模样,简直是变态! 期间,燕蒹葭抽空又去看了一回楚青临,见楚青临情况大好,她很是欢喜。但回府的路上,又是遇见扶苏,委实让她厌烦不已。 五国大会开始后,燕蒹葭便发现,扶苏时常有意无意的冲自己示好,且众目睽睽之下,委实让人纳闷。 后来,燕蒹葭才发现,凉国的公主昭和,对扶苏有爱慕之心。 燕蒹葭让人查了一番,却是无从知晓这二人是怎么搭上的,但有一点倒是弄明白了。 扶苏是故意待她好,以引起凉国昭和公主的嫉妒。 女人的嫉妒,是要人命的。尤其身居高位的女人,更是难以容易引起灾祸。 腊月十八,越国永明郡主风嫆玉,死在燕国。 凉国的风嫆玉,死在戏台子前。 倒是极为凑巧,风嫆玉是越国骄纵宠爱的郡主,死前到处惹事儿,听闻还打骂了戏台子的一众人。 后来,燕蒹葭闻讯赶去,与风嫆玉拌了几句,谁料风嫆玉便就这么死了。 京兆尹来查,说风嫆玉是中毒而亡。 这时候,越国使臣便跳出来,说是燕蒹葭所为。 问罪便问到了燕蒹葭的头上,燕蒹葭不为所动,在府中等着查清事实。 但次日,便又听闻燕蒹葭得了疯症,彼时燕王身子骨才堪堪好了一些,便只能被迫去操持这些事情。 燕蒹葭疯了,风嫆玉死了……这般怪异之事,众人只道燕蒹葭是因为要躲避杀人的罪责,才装疯卖傻。 但谁也没有料到,几日后,一切被调查出来,真相大白,原来是越国栽赃手段。一时间,昭告天下,越国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但更有深邃之意,便是越国为何要做这等子事情? 而后,越国使臣交出解药,所有人才知悉,原来燕蒹葭的疯症,并非燕蒹葭故意而为之。 这一切,都看在扶苏的眼中。 燕然为此上门,想要请扶苏帮衬着,借此机会要了燕蒹葭的命。 如此他也算是渔翁得利,不必再与之争斗的如此辛苦。 但扶苏却是拒绝了他,只道四皇子认不清事实,便打发了他离开。 后来,燕然才明白,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燕蒹葭引君入瓮在前。 她一早便知道,风嫆玉要被作为诱饵,所以祥装不知……可事实上,她已然掌握了一切的证据,只等着事情顺遂进行。 至于她的疯症……越国之人以为那是他们得了手,其实只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他们轻敌而已。 一场好戏,刚刚开始。 在那之后,燕蒹葭‘恢复神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短短半个月,把此事的谋划之人,一同连根拔起,将凉国昭和公主也一并牵涉其中,于是,凉国与越国的谋划,便被公之于众。 凉国要勾结越国,趁着燕王病弱,攻城夺地,灭亡燕国。 这般令人惊骇的消息一经传出,便让整个燕国的百姓,为之愤恨,当年凉国换血,若非燕国仁慈,不想生灵涂炭,凉国如今早就是燕国的领土了! 如今,燕国还未大乱,凉国便想着要勾结越国掀起战乱,其心可诛啊! 就在民愤激昂之时,凉国皇帝却算计深沉,他想渔翁得利,便将此事推到昭和公主身上,扬言此事是昭和公主狼子野心,背叛了凉国。 于是,凉国国君气得病倒,只道凉国从此再无昭和公主,便彻底昭和划清界限。 凉国皇帝的做法,实在是让昭和震惊,也让全天下大多数人笃信,此事的确是昭和串通越国,歹毒至极。 要知道,昭和是凉国皇帝在这世上,如今仅存的唯一血亲,他姐弟二人,好不容易相互扶持,熬到现在,定是有着深情厚谊。 更何况,凉国皇帝年岁尚轻,膝下没有子嗣,只昭和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他又怎会自断手脚,让自己从此孤军奋战? 但天下人信他,燕蒹葭却是不信。 凉国皇帝,到底是城府极深,野心极大,且心也极恨的。为了权势,他的确可以轻易便放弃亲缘。 这让燕蒹葭不寒而栗,但皇家自古便是如此,何来亲缘可言? 正月初八,年关将至,本该喜庆热闹的燕国,变得肃杀而冷冽。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越国野心昭然,且还收留了昭和公主……越国与燕国的边塞要地,就在这一日血染疆土。 燕国与越国的战事,于建安二十四年,终于拉开了序幕。 …… …… ------题外话------ 楚大狗勾也太可了~ 201战场残酷 建安二十四年,燕国与越国,于边塞长汀正式开战。 付兼率领北淮军而去,如今楚青临还在养伤,自是无法出战。但越国却是倾尽国力,有备而来。 长汀不多时,便沦陷失守了。 付兼倒是极为沉稳,他知道,长汀早就被越国盯上,越国选择在长汀动手,便是因着早就设下埋伏。 如今能撑住三月,已然不易。 三月后,燕国大军退居而守湘阳。湘阳粮草充裕,地势险峻,如付兼所想,不过半月,便打了两场胜仗。 付兼乘胜追击,第四个月,夺回长汀,并一举拿下越国一座城池。获大捷,实属振奋人心。 两大国交战,必倾其所有。越国与燕国皆是能人异士许多,于是,燕国与越国的战事,这一打,便是足足打了两年多。 建安二十六年,燕蒹葭亲征,领着三万精兵,支援燕国大军。此战极为凶险,她随着楚青临带领大军前去,支援燕国前线。 长期的作战,士兵已然没了初初的激昂,所以此行她必须前去,以鼓足士气。 立秋,鹿溪之战如火如荼。燕蒹葭再一次,见到了阔别多日的付兼和尚琼。 相较于付兼的老练,尚琼似乎也成熟了许多,他这两年,拼杀战场,不再和从前那般少年心性,一时间倒是让燕蒹葭有些陌生。 见着他前来,尚琼很是惊讶,于是几人在帐前说了几句话,便开始安排明日的战役事宜。硝烟之地,不如都城那般安逸,这是燕蒹葭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战场。 鹿溪之地,两军隔着一江,各自占领要塞。 九月初七,天灰蒙蒙的一片,似有骤雨落下。 连续几天,燕军马不停歇的挖着上游的水渠,筑临时堤坝,打算蓄水,等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随便便可水淹越军。 期间,楚青临趁夜色带人袭击越国营地,真真假假,让越国疲于应付。于是,越国开始死守,以图谋划。 九月十七,堤坝修筑成功。淅淅沥沥的小雨也紧跟着下了。 九月雨季,连着便下了四五日的雨,一会儿大雨倾盆,一会儿小雨如梭,到二十二日这天,终于迎来了两国这是两年多来,最大的一场战役。 是日,细雨迷眼,雾气蒙蒙,天色暗沉,几乎看不见人影,瞧着似乎再过两日便可放晴。 天色黑沉沉,又有雾气,越国大军隐约便听到燕军似乎就在江岸边,叫喊声一片,震动天地。越国主将排兵布阵,似乎也已然做好准备。 然而,就在越国大军到了江岸之际,却不见燕国多少人马。 正是时,一声号角,越国主将脸色一变,暗道中计,于是他忙一声喝令,让越军撤退。 只是,燕国大军此番,便是要等着越军撤退,因着他们修筑的堤坝乃是在计算范围之内,等着他们撤退,便开洪放闸水淹越军! 越军中计,便见洪水奔腾而来,犹如猛兽一样,在暗夜迷雾之中,将他们吞噬。 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叫声响彻天地,越军大骇,然而洪水吃人,将他们卷入漩涡,顺流而下。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燕蒹葭摆手,燕军号角声响起,连连三声,嘶喊声哗然,燕军大举进攻。 这一仗,燕国大军主帅付兼与燕国太子燕蒹葭以及副帅楚青临于战场厮杀。 这是第一次,世人悉知,原来养尊处优的燕蒹葭,竟是会武艺。 就连楚青临,也一时间有些惊愕。 然,尚琼一席话,让他明白一切。 这一世的燕蒹葭,自小被教养的方式皆是以储君为准,所以她学计谋,也学骑射,只是骑射之流,是她在府中暗自学习,并不想让世人得知。 要知道,暗流涌动的朝堂,储君争夺的皇室,多一个不为人知的能力,便是多一个保命符。 那日,大战得胜,燕军越过江河,抵达越国守城门之下。楚青临斩杀越国主将头颅,挥军直下,越国副将临时当担起主将的职责,号令关闭城门,弓弩手位居城中高地。 然而,有了楚青临和燕蒹葭带来的援军,燕军气势恢宏。 燕蒹葭立于高头大马之上,手握长枪,冷厉的眉眼,满是肃杀。 她高举长枪,沉声道:“尔等越国宵小,不思黎民苍生,擅自打破五国和平盟约,让天下受尽屠戮之苦。越国帝王,为争权夺势,杀忠臣,害无辜,于前年偷袭我燕国长汀,此等不义之行,必遭天下人唾弃!今日鹿溪,我燕军必然一雪前耻,驱逐尔等外族,取越国昏君首级!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如此慷慨激昂的话音落下,燕国士兵纷纷高举武器,三呼: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驱外族,杀昏君,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士气大振,一时间冲破云霄。 当机立断,她身先士卒,纵马疾驰,迎着越国飞驰的羽箭,无畏无惧! 身后楚青临等见此,也跟随其后,瞬间,厮杀之声,响彻大地。 如楚青临所想,燕蒹葭的的确确是天生的将才,天生的帝王。若非她生是女儿身,此番坐镇帝王之位也是无可厚非,至少那些迂腐顽固的老臣,不会这般反对。 呐喊声,厮杀声,笼罩着大地。血肉横飞,苍凉一片。 战争,素来是这样无情而残酷,这远比都城中的算计,来的更为冲击人心。越国副将见大势将去,瞧着燕国大军已然要攻破城门,一时间心如死灰。 为将者,功成身退自然是好,可既是上了战场便是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 他今日不会降,虽死而不从。 但,在临死之前,若是能够杀了燕蒹葭……这燕国未来的女帝,便是他死得其所!如此骁勇善战,谋断过人的帝王,一旦于今时战场上见了血,只怕将来势不可挡! 心下有了决断,越国副将顿时拉满强弩,眸底满是杀意。 沉住气息,羽箭刹那便朝着燕蒹葭而去。 “小心!”楚青临拥护在她身侧,拉过燕蒹葭,便见羽箭疾驰,直直越过她,落在地上。那力道之大,几乎半根羽箭没入泥土。 不可想象,若是没有楚青临的这一拉一拽……恐怕燕蒹葭必是被她射穿心口,一击毙命! 楚青临抬眼,冷眸中满是戾气与嗜血。 那越国的副将,他认得。乃越过庞家军领帅庞元,越国的庞家军,素来以弓弩闻名,而庞元更是越国的第一神射手! “杀!”楚青临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弓箭手,射杀庞元!” 他要以彼之,还之彼道! 一时间,燕国弓箭手便纷纷对准了庞元射去。 庞元大惊,正要躲避,却心思一转,忽而动作极快,拉满长弓,又是一箭,朝着燕蒹葭射去。 他料想,楚青临此时分身乏术,又加之他以为弓箭手都对准了他,他便只要多藏,决计不会拿命射杀燕蒹葭……可越是这样,便越是能让他得逞! 他今日,便是要以身殉国,势必要燕蒹葭的命! 一命换一命,古往今来,不是没有,只如今他若是功成,便是值了! 如庞元所想,他射出羽箭的那一刻,自己也同时被飞驰的燕国长箭射中。痛觉一瞬间似乎消失了去,只余下他的执念强撑着他死死站着。 远处,他那倾尽全力的长箭,即将触及燕蒹葭的心口……战场杀神的楚青临也顿时面色惨白。 然而,一人却似乎一早便有预料那般,飞身而来,扑在燕蒹葭的面前,挡住了致命的羽箭。 庞元震惊的瞪大眼睛,一口气再也撑不住,口中喷出一口血,便轰然倒了下去。 天……要亡越国啊! 他闭上眸子,眼前是哪个替燕蒹葭挡了一箭的身穿紫金盔甲的少年郎……那个替代了燕蒹葭死去的少年郎,那长箭没有射穿燕蒹葭的心脏,却是入了少年郎的脖颈。 少年郎应声倒下,被长箭贯穿的脖颈,鲜血喷溅,极为骇人。 他无法躲避,胸腔,腹部,前腿,皆是被羽箭贯穿。 少年郎瞬时跌坐在地上,却还是死死挡在燕蒹葭的身前,强撑着一息,不让自己倒下。 硝烟四起,金戈铁马,浓郁的血腥味,自她的喉头涌出,燕蒹葭强压着那抹心惊胆战,毫不犹豫冲上去,将尚琼一把拉起。 楚青临见此,当即便令盾甲护住他们。 “尚琼!”燕蒹葭咬牙,见着少年郎从她手中滑坐下去,顿时蹲下身子,将他抱住:“尚琼,睁开眼睛!” “公主……”少年满脸是血,艰难的抬眼,喉头好痛……真的好痛。 可是他知道,他若是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他意识有些模糊了,嘴里唤着公主,似乎回到了早些年的时候,青梅竹马,天真烂漫。 “公主,我……我好困,好……困。”惨白而干燥的嘴唇上满是鲜血,他看着年少时便护着他的燕蒹葭,不知为何,一口血便喷涌上来,溅了燕蒹葭脸上和身上到处都是。 “公……公主,对不住,我……不是……不咳咳咳……”他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他很了解公主,知道她是极为喜洁的。 燕蒹葭心如刀绞,咬牙道:“尚琼……你不许睡!给本公主睁开眼睛!” “公主……”低低的声音,仿佛将她拉回了年少的时候,少年被揍得鼻青脸肿,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公主,莫要伤怀。”尚琼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来:“我娘说,人……人是终归要有一死的……” 死……对于燕蒹葭来说,第一次如此的真实。 “闭嘴!”豆大的水珠,落在尚琼的脸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不会死!本公主不会让你死!” …… …… 202公主身死 这一仗,到底是燕国胜了。 而尚琼,也死在了他乡,在她的怀中渐渐僵硬,没有一丝气息。 那个年少时紧随她身后的少年,胆小怯懦,可谁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却如此无畏的挡在她的面前,代替她而死。 战火,如此残酷。战后的世界,也如此的悲凉。从前她读兵书,看帝王之道,只知道帝王一怒,浮尸万里,如今才明白,父皇所说的帝王之道……到底是什么。 九月二十五,天朗气清,连日的雨声终于停歇,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将燕蒹葭心中的阴霾散去。 她将尚琼葬在了鹿溪旁的桃树下,寒风刺骨,将她吹的眼眶发酸。 也不知明年的鹿溪,是不是朝气蓬勃,漫天桃花。 毕竟这鹿溪……可是被千军万马的鲜血所‘滋养’啊。 十月初三,燕军直逼越国皇城,一连几场战役,越国三座城池,再度纳入囊中。 只是,还不等燕军夺城,越国便起了内乱,越国皇帝尽失民心,朝臣惶恐,却不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有江湖人士夺了越国皇帝的头颅,送到了燕军帐前。 而后,燕蒹葭便收到暗卫的消息,说是越国皇帝死的太过突然,他膝下几个皇子无人被立为储君,边疆战士以死殉国,都城皇子却依旧争权夺势,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不平定外族,却争夺权势,皇城中有将领萧肃实在无法容忍,便径直逼宫谋反,挟皇子令诸侯,一封捷报,直达燕国军中。 于是,越国就这么,糊里糊涂降了。 燕蒹葭收到捷报的时候,却是红了眼眶。 若是越国早些投降,是不是……尚琼就不会死了?是不是那些死于鹿溪的将士,便能够回乡,与父母妻儿团聚? 可这世间,终归是没有什么如果的。 十一月中旬,燕蒹葭掌控越国,颁布新政,封萧肃安平王,管辖越国皇城。 越国百姓被越国的帝王鱼肉多年,见新政颁布,皆是利民之政,于是那灭国之恨,便随之烟消云散。 于百姓而言,人活一世,所求不过安乐二字罢了。 建安二十七年,燕王身体恢复如常,燕国祸乱在明面上似乎停歇。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暗潮涌动,在燕蒹葭前往鹿溪之时,便已是悄然滋生。 这一场战役,燕国打的实在疲乏,虽说到底是胜了,但战争之下,燕国也是满地疮痍,一切都要时间去修复。 燕蒹葭知道,燕国的胜,在于越国尽失民心,自取灭亡罢了。若是没有越国的内乱,恐怕这场战役,是要耗尽燕国多年的鼎盛。 于是,从边疆回来的燕蒹葭,似乎变得更为沉稳。她一改往日的奢靡与纨绔,整日里勤于政事,就连和楚青临的婚事,也一推再推。 楚家老爷子瞧见燕蒹葭的改变,似乎也开始放弃迂腐陈旧的观念,且纵观燕蒹葭回来的这些时日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明君之行。 建康百姓的惶恐,几乎就要消散。 然而,就在是年年底,腊月,大雪纷飞。 四皇子燕然,控住了御林军与皇城侍卫,举兵谋反,逼宫篡位。 腊月二十九,眼见着马上就要过年,建康一片祥和。 今年的雪,来得极迟,到这一日才天降雪色,白茫茫的,如同羽毛一般,飘满整个建康。 彼时,燕蒹葭正瞧着楚家递来的请帖,心知楚老爷子这是放下芥蒂,打算正式同她谈论她与楚青临的婚事了。 她想,或许再过不久,她便是真正要与楚青临成亲了。只是,相较于旁的女子,她如今是太子,这婚事便不能够同寻常女子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如同男子一般,是要亲自着手成亲事宜的。 心下觉得好笑,仿佛楚青临是入赘的一样。 可这份欢喜没有持续多久,门外便有西遇急急敲门入内。 燕蒹葭抬眼,难得见西遇如此大惊失色:“殿下,不好了!” “四皇子谋反,已然控制住了陛下和娘娘!” 他的话音落下,燕蒹葭却似乎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仿佛一切她都早有预料。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她喟叹一声,闭上眸子。 放下手中的请帖,她头也不回,朝着门外走去。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她伸手触之,转瞬便融化在她温热的掌心。 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神色平静的让人捉摸不透。 “进宫罢。”她提起裙摆,披上白色狐皮大氅,绯红的衣袂划过雕花木门,走的那样的决绝。 直到走至太子府门前,她才转身看去,深深的眉眼落在那鎏金镶嵌的牌匾之上,轻笑一声,便决绝离去。 皇宫之内,燕然依旧是风度翩翩,他的人,守在城楼前,不让燕王和萧皇后从城楼上下来。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下雪,萧皇后和燕王便上了城楼,想看看建康风采。 没想到,人上来了之后,便下不去了。 于是,一众百姓便眼睁睁瞧着陛下和娘娘被困在城楼之上,目睹了这一场逼宫。 燕王冷然的瞧着燕然,依旧威严如初:“你以为拿到了帝位,便能高枕无忧?老四,你如今这般,百姓都看在眼底,是要遗臭万年的!” “父皇,儿臣如今敢逼宫,将来还会怕那什么史官的口诛笔伐吗?”燕然笑的从容:“父皇明知七皇妹是个女流,名不正言不顺,却还是让皇妹继承大统……难道父皇就不怕遗臭万年?” 要说荒唐,他父皇可是比他荒唐多了!立一个女子为储君,古往今来,谁又敢效仿?更何况,他儿子那么多,偏偏一个都看不上,如此偏爱,实在叫人嫉妒啊! 燕王道:“蒹葭为燕国攻打越国,舍身忘死,拿下越国的城池……若是没有她,燕国如今怎还会安稳如斯?” “当初儿臣可是说过要前往支援的,是父皇阻拦了儿臣……为国为民的心,难道儿臣就没有吗?”燕然冷笑一声:“父皇派了精锐跟随,就连帝隐也悉数派去护着……若非如此,如今父皇又怎会如此轻易被儿臣困住?” 他一字一句,皆是在说燕王偏颇,燕蒹葭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那么多帝隐为她而死,她轻轻松松便得了功勋……如此,怎能叫人服气? “四皇兄如此想要帝王之位,皇妹若是拱手相让,四皇兄可是能够停手?”正是时,燕然身后响起燕蒹葭的声音。 他缓缓转身看去,便见燕蒹葭穿着一袭红衣猎猎,依旧光彩照人,她眉眼是沉稳与惊艳,让人一眼便为之沉沦。 可如此美人,在燕然眼中却宛若猛虎……他要的,是燕蒹葭是去死。 “皇妹当真愿意拱手相让?”燕然嗤笑一声:“皇妹以为,至尊之位是什么?皇妹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 “四皇兄果然是嫉妒的,”燕蒹葭不怒反笑,一双动人的眸子,皆是嘲讽:“四皇兄要的,不是权势,是父皇是疼宠,对罢?可惜,父皇自来便是疼宠皇妹一人的,四皇兄便是再如何嫉妒,也是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她说着,便见燕然眯起眸子,眼底的情绪一瞬间有些失控。 就在这时,燕然身侧一个身穿黑衣,脸容平淡的男子,幽幽出声:“殿下还是莫要耍花招了。” 那声音……燕蒹葭自是认得。 是扶苏。 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了几分,是了,扶苏啊……若非扶苏帮衬,在她离开建康,远赴鹿溪的时候,燕然怎会夺势,暗中筹谋了这样多。 似乎连带着今日的逼宫,燕蒹葭也怀疑是扶苏怂恿。 她早就发现了,建康朝堂,早已变了。连带着皇城的势力,也全都与从前不同。 “国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算了易容换脸,燕蒹葭也是在那一瞬间,便认出了他。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总归是一眼便可知悉彼此的。 她缓缓道:“莫不是国师怕天下人唾弃?” “怕?”扶苏摇头:“只是不想太麻烦而已。” 他看了眼燕然,燕然便道:“皇妹可知,为了今日,我筹谋了多少?” 他身侧忽而有哨声响起,不多时便见四面八方围满了士兵。 黑压压的一众人,将百姓吓的四散了去。 看热闹是看热闹,性命攸关,谁也不敢多待。 于是,城楼之下,便只剩下燕然手下的将士,面容肃穆的守着。 “也罢,皇兄是想如何?”燕蒹葭叹息了一声,知道大势已去。 从她带着楚青临出征的那一日开始,她便知道,她离去之后,父皇大病不起,这建康怕是会被有心人控制。 所以今日燕然逼宫,她丝毫不觉意外。可这一刻,她半分没有后悔,权势于她,俨然是比不上燕国的安宁,父皇母后的安康来的重要。 她的视线,越过扶苏与燕然,落到了不远处的燕王,萧皇后的身上。 嘴角不由便浮现一抹笑来,她笑起来很是好看,嘴角梨涡深深,眉眼弯弯…… 扶苏眸底暗了暗,心中强烈的矛盾在那一瞬间似乎就要压过他的理智。 耳边传来燕王和萧皇后的声音。 “酒酒,不要胡闹!” 酒酒,是燕蒹葭是乳名,很是好听,很是可爱。 “皇妹,若是能从这儿,”那头,燕然笑了笑,道:“跳下去,我便放了父皇母后。只终身将他们囚禁在皇宫,不伤及他们性命。” “皇兄要我死?”燕蒹葭即便不去看,也知道从城楼上跳下去,是要人性命的。 如此高台一跃而下,必定粉身碎骨。 身后的西遇等人闻言,皆是全身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殊死搏斗。 “怎么,皇妹怕了?”燕然望着他,眼底满是恶意。 他是嫉妒燕蒹葭的,嫉妒的发狂。凭什么,同为皇室子女,她成长的这样好,被人庇护者,爱护着,甚至连父皇也甘愿违背天道,将皇位传给她? 而他,却必须卑躬屈膝,伪装自己,一路艰难的在泥潭中挣扎,却还是无法得偿所愿。 “怕?”燕蒹葭笑道:“皇兄是个讲信用的人吗?” 燕蒹葭轻声道:“皇兄的许诺,我如何能信?” “酒酒,莫要听他说的!”燕王冷冷道:“你如今便是厮杀一场,也是能逃的!何必被这逆子所牵制!” 死,他是不怕的,如今便是他与萧皇后都死了,也是要护着燕蒹葭周全的。 父母之爱,便是如此,他从未否认过他偏心这件事,他是对不起膝下其他子女,但他也是人……私欲二字,他也有。 “酒酒,母后不怕死,你忘记母后曾与你说什么了吗?”萧皇后慈爱的笑着,没有半分畏惧之意,她雍容且温柔,只缓缓道:“母后当初便与你说过,权势二字乃过眼云烟,你只需活着便好。” 这便是也要她逃走的意思了,燕然冷冷勾唇,眼底的情绪愈发滋生:“燕蒹葭,你跳还是不跳?” 说着,他朝着身后的将士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见那将士提刀,便要朝着萧皇后而去。 是警告,也是愤恨。 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母妃……时至今日,母妃还是一样,半分不爱他啊! 她定定然的望着扶苏:“国师也要我死?” 她望着他,心下有些情绪,难以言喻。 扶苏这人,当真是令人看不透的,那些时日,她似乎就要以为,扶苏是心中爱慕她的。 可时至今日,显然一切只是她的臆测。 扶苏闻言,上前一步,轻声而从容道:“临安不死,燕国必灭。” 什么意思? 燕蒹葭兀自一愣,随即突然明白扶苏的意思。 原来,真正谋国的……是扶苏。 恐怕当初越国与燕国的战事,也是扶苏的人在越国挑起的。 前两日,燕蒹葭还听闻楚青临说,凉国蠢蠢欲动……看来,又是扶苏的手笔。 她实在不知道,扶苏心中所想。 他为何要与她为难,还是说,他所愿的便是看着各国纷争,天下动荡? 这一刻,她似乎没有了要问他的欲望。 “国师可否允诺?”燕蒹葭看向扶苏,笑道:“护我父皇母后周全,好好辅佐皇兄,成为一个明君……” 她顿了顿继续道:“莫要让天下再生动乱了。” 她远赴疆场,突然明白了一切。 君王之道,是天下苍生的存亡,若是能以一己殉国来保全燕国,她想……她是愿意的。 不是她心善,而是芸芸众生,皆非蝼蚁,她是曾是燕国的公主,如今是燕国是储君,这份责任,是她该担起的。 扶苏还未说话,便见狐裘大氅随风落下,而后一袭红衣,纵身一跃而下。 “不要!酒酒!” “酒酒!你回来!” “酒酒!” …… …… 燕王和萧皇后,撕心裂肺的嘶喊着,白雪落下,似乎将他们的容颜也一瞬间催老了许多。 可他们被人钳制着,无法追随而去。 城楼下,楚青临方突破重围抵达,便见一袭红衣猎猎,在他眼前轰然坠下。 雪,满地都是。 猩红的鲜血,也满地都是。 那一瞬间,有什么遏住他的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还是……来迟了。 …… …… 幻境之外,楚青临猛然惊醒。眼角有热泪流出,幻境之中的一切,历历在目。 他率先冲破结界,朝着燕蒹葭看去,便见燕蒹葭此时脸色苍白,本就白皙的脸容,此时近乎透明。 一侧楚家侍从惊喜万分:“将军,您终于醒了!” 西遇和牧清见楚青临醒来,心下亦然有些激动,想来过不了多久,国师和公主也会醒来。 只是,他们的想法才起,便见一侧的弥尘忽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啊,真真是好啊!” 阵法一瞬间承载不住,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脸色煞白。 “你这是何意!”西遇见那阵光圈消散,立即上前,拎住弥尘的衣领,怒道:“你这妖僧,到底做了什么!” 西遇的理智,早已消散。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如何能不焦心? “我做了什么?”弥尘虚弱道:“你怎么不问问楚将军,扶苏对你家公主做了什么?” 他虽气息很弱,但眼底还是癫狂至极,那笑意从他眉眼绽开,沾染着几分邪气,和从前伪装的模样,丝毫不同。 西遇闻言,赶紧侧眼朝着楚青临看去,但楚青临却没有回答,只盯着弥尘,清冷冷道:“公主可会醒来?” 低沉的嗓音,泄露了此时他不安的情绪。 一旁的侍从见此,大为诧异。他从未见过将军有这样的神色,怎么如今…… “醒来?”弥尘道:“她在幻境中死去,便是死去了。” 他哈哈笑道:“是扶苏亲手害死她的罢?” 这话,是在问楚青临。他没有在幻境之中窥见,但还是想从楚青临嘴里得知一二。 如此,他也算是为月隐报了仇了。 “绝无可能!”楚青临忽而周身戾气浮现,他倾身上前,遏住弥尘的喉头:“给你一个机会,如何才能让公主醒来!” “我既是设下这个圈套,你以为我会怕死?”弥尘狂笑道:“楚青临啊,我是对不住你的,可谁让扶苏这样在意临安公主呢?” …… …… ------题外话------ 今天这一更,就快相当于平时的二更了~哈哈 203扶苏番外 因果轮回 燕蒹葭死后,我似乎也没有那么伤神。 她就像是匆匆过客,来了又走。 可每每午夜梦回,我又会想起她从城楼一跃而下的孤勇。那么的决绝。 后来,我遇到很多人。总时不时的侧眸看上几眼。 有的人眉眼像她,有的人身形像她。仿佛余生,都是她的影子。 我以为,或许是我对她有些歉疚,逼死了她。其实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要她死。我只是不知怎么的,想要拿燕国去威胁她,想看看,她脸色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是不是会土崩瓦解? 我想看到她求饶,其实只要她求饶,我是会放过她的,我甚至觉得,只要她说她可以任由我处置,我也可以与燕然反目,助她登上皇位。 可偏偏,她没有求饶,甚至于连哀伤的神色也没有,便就这么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好像是被谁施了咒术一样,动弹不得。 等到回过神,才知道……燕蒹葭死了。 后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时常梦见那夜烟火璀璨,她站在画舫上,与我谈笑风生。 我想,我是愧疚的,我只是随意试探了一番,她便想也没有想,就跳了下去。 燕蒹葭……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燕然后来登上了皇位,不知为何,我又觉得有些刺眼,心想……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把他拉下龙椅罢,他和燕蒹葭是兄妹,燕蒹葭都死了,燕然再活着,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牧清听,牧清忽而问我:“师父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我看向牧清,脸上还是一贯的从容笑意。 什么是后悔? 我生平从未后悔过。 “师父近来总是在发呆,”牧清说:“师父是后悔那样对临安公主了罢?” 临安公主……在牧清的口中,燕蒹葭依旧是那个恣意鲜艳的临安公主。 我忽然想起,那时候她还未被立为储君,有一次我路过西郊,西郊有个马场,听说是燕王赐给燕蒹葭的。 我临时起意,便去看了看。 凑巧的是,瞧见燕蒹葭坐在马背上,一袭红衣猎猎,一如那日城楼上她穿着的衣服一样……犹如灼灼骄阳,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次,我没有出声,只不知为何,暗暗看了她半晌,瞧见她恣意纵马,满脸皆是笑意。她那时候不过十五六岁,漂亮的像花儿一样,那笑声,是我第一次听着,如此安抚人心。 一想到燕蒹葭,我便有些恍惚起来,这是生平从未有过的情况,耳边响起牧清的声音,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却还是出声道:“许是我病了罢。” 牧清向来是关心我,这次却是叹了口气,颇为老成道:“师父这是心病。” 心病? 我没有说话,我能有什么心病? “师父助了四皇子登基,如今又要杀四皇子,如此这些年的筹谋,不就都白费了吗?”牧清问道:“还是说,师父那时只是不愿临安公主嫁给楚青临?” “牧清,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素来是这样的人吗?”我自嘲的笑了笑,云淡风轻:“这世间,又是无趣了起来,若是不搅乱……”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又想起,燕蒹葭最后同我说的那句话。 “护我父皇母后周全,好好辅佐皇兄,成为一个明君……” “莫要让天下再生动乱了。”” 燕蒹葭那时,是在求我的罢? 她既是求了我,那我岂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呢?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护好燕王和萧皇后,便去外头看看。” “师父……”牧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口,没有再说话。 …… …… 日子过的很快,一晃眼,一年就过去了。 我也不知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但就是时时刻刻,会记起一个人的模样。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还在西川当皇帝的时候。有个少女同我说,她陪了我许久,她是天上的仙子,她说她救过我……那个少女,灵动如春风,一颦一笑,都让人有些别不开眼。 她说:寂羡渊!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但是那少女还是食言了,她没有陪着我,往后的岁月里,我依旧活在黑暗之中。 直到那一日,我在燕国看见了初长成的临安公主……那个,我梦中的少女! 她记不得我了,也记不得自己说的,会一直陪着我的事情,久而久之,我甚至以为那是我自己的痴心。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我叹息着……我又想起燕蒹葭了。这一次,我摸着眼角的湿润,错愕的坐在榻上。 “燕蒹葭。”我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心如刀绞。 心口疼的我几乎弯下身子,掌心捂着的那阵跳动,让我冷汗涔涔。 是邪祟吗? 我想,或许是燕蒹葭死不瞑目,所以找上我了? 这样的想法,让我忽然有些欢愉。我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如此欢喜,但我还是斟酌着,念了一个咒。 这是会让怨灵显出原形的咒,可让人失望的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我要如何才能再见一眼燕蒹葭呢? 我开始琢磨,如何才能见到燕蒹葭这件事。想了一整夜,终于有了法子。 镜花水月,世事无常。 若是我能寻到上古宝镜,方天镜,那便可以再见一次燕蒹葭了。 于是,我下定决心,要找到方天镜。 …… …… 一年,两年,三年,整整三年,我都没有找到方天镜。牧清问我:“师父为何要这样执着?临安公主,毕竟是死了的。” 他说燕蒹葭死了,的确是事实,可我突然有些生气,他为什么要如此说。 见我不悦,牧清却还是说:“师父这几年,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再多的欢喜,也是该磨灭了的。” 再多的欢喜,在时间的冲刷下,都是会消散了去。 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以为我对她是愧疚,愧疚自己逼死了她。 可每每午夜梦回,心疼的不能自已,我突然有勇气承认。 “她是我的执念。”我闭上眼眸,指尖却在颤抖:“我放不下。” 哪怕她从未欢喜过我,哪怕她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可我就是这样不清醒,日子一天天过去,但燕蒹葭在我心里却一天天的清晰起来。 她总防备的看着我,一声声国师,拉开了我和她的距离。 她其实不知道,她远赴鹿溪的时候,我也在她身边……我那时告诉自己,不过是想看看她的能耐,但真的看见她离死亡那么近的时候,我突然又不想了。 越国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势,是我谋划的,为的……只是让她快些平安归来。 我其实什么都做了,对她好的,伤害她的……我统统做了。可她最后却是连一句恨我也是没有。 我没有同牧清多说旁的,兀自便入了屋内休息。 正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燕蒹葭的声音:“扶苏,你从前没喜欢过姑娘吗?” “果真是生气了?” “同你闹着玩儿。若是真的无意伤了你的自尊,我道歉,如何?” 是燕蒹葭! 我猛然睁开眼睛,然而,依旧是空荡荡的床边,一切皆是幻象。 燕蒹葭……果然成了我的执念,我的心魔。 …… …… 次年,我终于寻到方天镜,可令我大失所望的是,方天镜中……寻不到燕蒹葭的身影。 我找遍古籍孤本,皆是找不到缘由,但是我却看到了一线希望。 若是我能够逆天改命,让一切回到最初,是不是就可以再见到她? 我心中有了决断,便寻上了师父……我的师父,燕国的老国师。 其实我并不承认他是我的师父,但那又如何?只要燕蒹葭能回来,温顺的叫那老头子一声师父,又有何妨? 于是,我找到丹舟仙人那个老头子,那老头子假死,将燕国的重任甩到我的身上,后来我将燕国的水搅浑,他也没有出来,想来是在闭关修炼,不知世事。 我知道,他若是晓得,必然是要提刀寻我,将我臭骂一顿。 我来到无量岛,见到了丹舟那老头子。 他看我前来,很是惊讶,我将燕国的事情,不疾不徐全盘托出。也亲眼见着他的表情,由恼怒、震惊,到不可 置信。 直到最后,他问我:“当真要逆天改命?”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师父将国师之位传与我,也算是间接害了燕国,害死了燕蒹葭。” 我控制不住,三句话不离燕蒹葭,说完之后,我便有些懊悔。 丹舟见我如此,便笑眯眯道:“答应你可以,但你能否承受得住这三道天雷,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犯了错不假,但所谓天雷……我抬眼看向丹舟,心知这三道天雷是要代替丹舟受着的。 丹舟是真正的修仙之人,他如今修炼到了一个境界,便是要遭受雷劫,所以他便拿此和我做交易。 我想了想,径直答应下来。 “好。”我说:“麻烦师父帮忙谋划,莫要让燕蒹葭……重蹈覆辙。” …… …… ------题外话------ 不知你们看懂了没有~ 204生命中唯一的光(三更) 幻境之外,楚青临正拎着弥尘的衣领,却不料屋门忽而被打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蓦然出现。 楚青临蹙眉,便听那老者垂眸,缓缓道:“弥尘,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老者瞧着胡子花白,但模样却是不算苍老,瞧着大概五十多岁的模样,中气十足。 他穿着一袭道袍,极致仙风道骨,瞧着便是修仙练道之人。 楚青临认得他,那个早已‘仙逝’的老国师,丹舟仙人。 只是,彼时彼刻,丹舟仙人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饶是愤怒的楚青临,此时也不由凝眉,顿在原地。 “师父!”弥尘瞪大眼睛,咬牙:“师父为何要维护他?他害死了师姐,他……” “你这糊涂东西!”丹舟仙人走进屋内,深吸一口气:“纵然我也瞧不上扶苏这厮,但月隐并非他所杀害!” “不可能!”弥尘满脸不可置信:“我亲眼见着他烧死了师姐!” “你以为你月隐当真爱慕他?那时月隐爱慕的其实另有其人!她被那人所引诱,而后那人用妖邪之术,杀害了她,你看见的被扶苏烧死的……只是妖邪占据了月隐的身体,实则并非是月隐!” 当年月隐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只是那害了月隐的人至今还未找到,他并不想打草惊蛇,才一直隐瞒。不过,他并不知道,原来弥尘瞧见了当年的事情,且成了他的心魔,时至今日仍旧对扶苏怨恨不已。 “不可能!师父你这是在为扶苏辩解,我分明看见他杀了师姐的!”弥尘一时间接受不了,厉声道:“师父,你不能这样偏向扶苏,师姐的死,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一叶障目,迷了你自己的心,你若是不信,无论为师怎么说,你都不信。”丹舟仙人叹息:“但你难道不知道,为师真正在意的弟子,只有你和月隐,至于扶苏……你可有见着为师待他亲厚过?” 丹舟与扶苏,其实关系很是复杂。扶苏的父母是害死丹舟师父罪魁祸首,而扶苏又是他当年报仇的利刃。后来,他与扶苏互相利用,表面上是师徒,但两人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情分。 他倒也不是没有对扶苏生出一丝师徒之情,只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的坎儿,不愿承认。 弥尘俊秀的脸上,浮现愤恨的神色:“不,不可能!可师父分明什么都教给了他,就连国师之位也……” “你可还记得,当初为师问过你,可是想继承为师的衣钵?”丹舟道:“你当时说,要云游四方,不愿被责任束缚。” 弥尘心头一颤,猛然回忆起来。 是了,当初他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那时师姐也还在,师姐喜欢云游四方,他便也说要云游四方。 因为他想陪着师姐,陪着她一辈子。 “你回忆起来便好。”丹舟道:“你可知,扶苏在燕国闭关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弥尘愣住,扶苏闭关……他并不在意,只是听闻,扶苏的的确确闭关过好几次。但弥尘知道,那定然是幌子。 “你师姐尚存的一缕精魄,是他护住的。”丹舟叹道:“若是能存住你师姐的精魄,你师姐便当真可以入土为安了。” 被至邪之物所操控身体,大多是因为那人的精魄被毁去。可如此一来,死了都不能转世为人,着实太过残忍。 丹舟仙人的话,让弥尘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本以为的仇人,原来是师姐的恩人……而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些年越是恨意滔天,他此刻便越是觉得羞愧难当。 弥尘不是性子恶毒之人,若是当真恶毒,丹舟也不会收他为徒。只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幡然醒悟,自是痛苦至极。 瞧着弥尘的模样,丹舟仙人便知晓,他是明白了一切了。 “既是心中有愧,便赶紧去弥补罢!”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本就是弥尘一手造下的孽障。 那一头,楚青临不知何时已然松了手,弥尘跪下身子,道:“是,师父。” …… …… 弥尘幡然醒悟,于是燕蒹葭和扶苏便有了救。 但楚青临却有些狐疑,丹舟仙人的出现,过于及时,及时到仿佛一切都是被人预料到的那般。他心中不解,在得知燕蒹葭和扶苏安然无恙之后,他才推门出去,寻到丹舟仙人,一问究竟。 “楚将军心中有执念。”才见着楚青临,丹舟仙人便率先出声。 因着燕蒹葭的事情,楚青临便早已将这间客栈包了下来,除了他的人,其余旁人皆是不得入内。 “老国师别来无恙。”楚青临上前一步,沉稳道:“陛下还以为老国师已然仙逝,为此伤怀了许久。” “将军是知道,我乃世外之人,红尘俗世,如今是扶苏在应对,他继承我的衣钵……” “可老国师方才说了,对扶苏并非如何瞧得上眼。”楚青临缓缓说道。 丹舟仙人一时有些愣住,俨然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来不及填上。 “老朽与扶苏那小子,是有不解之缘。我知道楚将军心中所疑惑的是什么,只是一切皆是有命数。”丹舟仙人回过神,慢悠悠道:“上辈子的事情,楚将军是知晓的,既然扶苏欠了临安公主,那这辈子便是来还债的。” 上辈子……楚青临瞳眸沉沉,幻境之中,是上辈子的事情,他亲眼见着燕蒹葭从城楼上跳下来……而那时的扶苏,却是如此冷情,对燕蒹葭更是没有一丝怜悯。 “你不懂,也是正常。”丹舟仙人神秘兮兮,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他也不顾楚青临的疑惑,转身便悠悠然离去。 …… …… 那一头,扶苏率先醒来。 他一睁眼,便见到牧清满是惊喜的脸容。 “师父,你醒了!”牧清倾身上前,眼眶红红道:“师父,你知道徒儿多么担心你吗?师父你……”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扶苏却猛然起身,如玉的眉眼微微蹙起:“公主呢?” “啊?”牧清一愣。 “燕蒹葭在哪里?”扶苏沉声问他。 “在……在隔壁。”牧清指了指一侧的卧房。 扶苏敛眸,脸上那惯常浮现的笑意,此时消失不见。 他神色极为严肃,径直便开门,打算去寻燕蒹葭。 只是,他一出门,便瞧见楚青临站在门外,但等着的显然不是他。 见着扶苏的那一刻,楚青临眸底划过复杂的神色,但是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扶苏。前世之事,唯独有资格怪罪扶苏的,是燕蒹葭,不是他。 纵然此刻,他心中有杀意掀起……可他也知道,幻境是幻境,不是现下。 “楚将军在等公主?”扶苏率先开口,他神色淡淡,嘴角又浮现往日的浅浅笑意。 “国师记得罢。”楚青临却答非所问,只兀自道:“前世的一切。” 扶苏没有说话,但那般神色,俨然是没有否认。 楚青临眸光沉沉,让人看不清情绪:“国师若是得不到公主,可是会毁了她?” 若是他没有猜错,前世扶苏那般……是不甘,是嫉恨,所以他宁愿毁了燕蒹葭,逼她跳下城楼。 扶苏付诸一笑:“这些,与楚将军可是没有多大的干系。” “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屋内,传来西遇的声音。 扶苏眸底微动,他倾身上前,楚青临却已然率先一步,推门入内。 两人同时出现,倒是让原本眼眶酸涩的西遇,徒然被打算了心绪。 他看着这两人,不由皱眉朝着楚青临和扶苏的方向看去。 心中暗道,这两人可真是不上道,实在没有礼仪的很,突然就推门进来,名门望族的规矩就是这样浅薄吗? 心中非议,西遇倒是没有出声说什么。 “公主可是觉得好些了?”楚青临上前,关切的问。 相较于他的大大方方,扶苏却一瞬间显得有些笨拙。他远远站着,不知为何,素来巧舌如簧,今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脑海便只剩下燕蒹葭纵身一跃的情景,那样的决绝,让人心痛。 可偏生,是他……是他逼的。 “没什么大碍。”燕蒹葭摆手,随即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扶苏身上,那双琉璃眸子盈盈如水。 “扶苏,你过来。”她出声道。 楚青临一愣,垂下眸子,心中有些酸涩。 扶苏修长如玉的身姿微微动,很快走到燕蒹葭榻前。 西遇见此,心中明白,于是便道:“楚将军不妨先与属下出去候着?公主与国师有些话要说。” 不得不说,西遇就像是燕蒹葭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这会儿实在是将燕蒹葭的意思揣测的明明白白。 楚青临见此,也没有多留,很快便同西遇一起走了出去。 直至屋门被阖上,燕蒹葭才冲着扶苏招了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 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攒出一个笑来。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幻境中的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望着眼前的扶苏,依旧雅致如竹,他眉眼如画,静静然站着,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燕蒹葭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该是多么煎熬,多么的惶惶不安。 扶苏闻言,缓缓上前,俯身看向她。 低低的声音,有些暗哑:“公主不恼我吗?” “恼的。”燕蒹葭璀璨一笑,忽而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拥着他:“可是扶苏,我更心疼你。” 她想起,自己从城楼上纵身跃下之后,便陷入无尽的黑暗。后来,那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她看得清楚,是少年扶苏,那时还唤作寂羡渊的他。 她看到那个少年,在那些岁月里,等待着她的出现。在幻境之中,她失去记忆之前,曾入过少年的梦,她说她陪着他很久了,她玩笑着说自己是仙子。只是那么几句玩笑话,她没有想到,在那之后,她消失了,而他却信以为真,日复一日等着她,直到那一日,宫墙失火,他差点被大火吞噬。 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他知道,她失约了,他是等不到梦中那个少女的。 所以在那之后,他再见她,那个没有那段记忆的燕国公主,他的态度是那么的令人看不清明。 她抱着他,忽然便感受到他那几乎冰冷的身子。 “抱歉。”他低低的说道:“我不该那样对你……酒酒,我不是真的想要你死,我只是……只是想差了。可我还是害了你……” 他矛盾,懊悔,那时牧清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的心其实在下雨,在疯狂叫喊,我不想要燕蒹葭死,哪怕惜命如他……他也愿意代替她去死。 燕蒹葭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光,就如同此时此刻,她抱着他,同他说,她更心疼他。 他灰暗的过往,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在知道了他的曾经,他的不堪,还能这样去爱他。 燕蒹葭感受着他的温度,轻声问他:“扶苏,方才楚青临问你,若是得不到我,你是否会如幻境一样,将我毁了?” “不会。”他斩钉截铁:“我不能再失去你,酒酒。” 他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他以为他这一生没有软肋,若是有,他可以亲手扼杀。 可直到经历了这一场幻境,他才明白,他扼杀不了自己的内心,他终究只是个人,七情六欲,皆有之。 “你知道,你为何在幻境中会想要杀了我吗?”她轻抚着他,难得那样的温柔,有耐心:“你想要的是一丝丝的温暖,只不过那时候的你不懂如何去获得,用错了法子。” “我都看见了,你陪着我去了鹿溪,燕国的那场瘟疫也不是你做的,你做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爱我的方式,很笨拙。” 温温柔柔的嗓音,不疾不徐,他一辈子都没有获得过什么温暖,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爱意,他这一刻也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燕蒹葭忽而道。 “担心什么?”扶苏温柔的将她的手握住,深深的凝望着她。 燕蒹葭煞有介事,烦恼道:“担心你永远都不会老。” 她摸着他的脸,远山眉蹙起一个弧度:“这张脸,瞧着也不像是三十几岁老大叔的模样啊!” 怎么看,也是二十岁出头,绝美青年的模样,且比起楚青临,可是还要稚嫩几分的! 扶苏:“……” 老大叔???? 205故人归 燕蒹葭醒来之后,似乎变得和从前有些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西遇有些说不出来。分明还是那个公主,但就是没来由的让他觉得陌生。 显然,不仅西遇有此想法,一旁的牧清亦是觉得奇怪。 就见他靠近西遇,悄声问道:“你家公主……怎么变得有些奇怪?” 西遇腻了一眼少年,沉声道:“哪里奇怪?” “……”少年指腹蜷起,放在下巴上,道:“说不出来,就是瞧着……好像长进了不少年岁。” 是了,西遇沉吟,如今牧清是将他的想法彻底表达出来了。公主从前,可未曾这般沉稳过的。 但如今……却是有股陛下的气势。 到底这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那头燕蒹葭已然上了马车,这一场黄粱大梦,让她心神俱疲,她拒绝了扶苏相送的好意,便打道回了公主府。 至于楚青临……燕蒹葭没有与他多说什么,一时间,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同楚青临说。 她需要的,是冷静。 直到马车抵达公主府的门口,燕蒹葭才回过神来。 这时,就听马车外传来西遇的声音。 “公主,是故人。” 西遇低沉的声音,将她自混沌中唤醒。 燕蒹葭眸光一顿,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便掀开马车帘子,朝着马车外看去。 果不其然,马车外,有一男一女站在公主府门前,此时正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燕蒹葭一个激灵,立即喜上眉梢,笑道:“赤芍!” 眼前的女子,十七八岁模样,生的灵动而卓然,她身穿白衣,手执长剑,墨色长发随着微风拂动,通身灵气与皎然,瞧着便是与都城中的女子不同至极。 “燕蒹葭,好久不见。”那唤作赤芍的姑娘眉眼弯弯,随之露出一个飒爽的笑来。 “公主。”同一时间,她身侧的青衫男子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色,他缓缓朝着燕蒹葭抱拳。 燕蒹葭看向男子,微微挑眉:“原来赤芍找的神医,就是江公子啊。” 眼前的男子,十七八岁模样,生的秀雅风流,和煦的眉眼,满是无奈之色。 此人不是江沨眠,又是谁?当初在北垣的时候,她的腿还是江沨眠医治的。后来他治好了她的腿,便偷偷摸摸的离开了。似乎是生怕被她绑回建康,困在这偌大的囚笼之中。 “你与江神医识得?”赤芍诧异的看了眼燕蒹葭,而后又转而看向江沨眠:“这一路上,怎么也没有听江神医提起?” 她想着,要是早些知道燕蒹葭与江沨眠是认得,当初她便不必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四处寻他了。 但江沨眠心中却是叫苦不迭,早知道赤芍要救的人是在公主府内,他就不贪图那些金银了。说来也怪他心大,一听酬金是五千两银子,便问也没有问,就跟了过来。 如今骑虎难下,实在糟心。 谁知她的话音落下,却听燕蒹葭哼笑一声:“不久前在北垣,还是江神医救了本公主,只是江神医当初可是允诺了本公主一件事,谁曾想转头便违背了承诺……” 燕蒹葭说的,是江沨眠当初答应过他,不能为那时摔坏了脑子的楚青临治病。彼时她担忧楚青临报复燕王,便私心想着他如此傻下去也是好事。谁料不过几日,楚青临便恢复了神智,同一时间,江沨眠也消失了。 燕蒹葭不傻,自是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沨眠讪讪一笑,道:“公主息怒,在下也是被情势所迫,那楚公子的侍卫拿着刀架在在下的脖子上……在下不得不从啊。” “也罢,此事本公主倒是不打算与你追究,治好了他便也是好事。”燕蒹葭道:“只如今,你可千万莫要临阵脱逃。” 燕蒹葭的话,让江沨眠有些怔住,他心中暗暗震惊,燕蒹葭怎么一眼便将他的心事看穿…… “公主说笑了,在下是医者,医者仁心,怎会临阵脱逃?”他摸了摸鼻尖,笑的很是心虚。 “你且放心便是,本公主并不是那等子强人所难之辈,你治好了景逸,本公主也没有理由再将你留下。”她缓缓勾唇,攒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素来悉知燕蒹葭为人,赤芍不由笑了起来:“蒹葭,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江神医如此畏惧?” “本公主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燕蒹葭摊摊手,耸肩道:“谁知这江神医为何如此怕本公主?” 江沨眠站在一侧,心中喟叹,燕蒹葭的确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他怕就怕在,燕蒹葭一眼便洞察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恐怖模样。 见江沨眠一脸尴尬,燕蒹葭便没有多说什么,她只看向一侧的赤芍,不紧不慢说道:“瞧你定是舟车劳顿,昼夜不歇,还是先随本公主进府,休息一番。” “多谢你的好意,蒹葭。”赤芍闻言,却是推拒道:“我如今还有些事情,便不进去了……” “只是,他的事情……便先托付你了。” 这个‘他’,指的便是景逸了。 燕蒹葭心下了然,看来赤芍这是不想见景逸。 “这个忙,本公主可是有心无力了。”燕蒹葭闻言,却是直直摇头:“你来建康,他迟早是要知道的,你若是不与他见一面,怕是他不愿乖乖治病的。” 说着,燕蒹葭看了眼江沨眠,眸底划过无声的叹息。 她从前不懂情爱,不知赤芍与景逸之间的别扭,如今却是有些明白了。 “蒹葭……你……”燕蒹葭的话,让赤芍不由有些讶然:“你可是有情况了?” 这‘情况’自然就是说心上人。 多年至交,她岂会察觉不到燕蒹葭的变化?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头江沨眠便瞪大眸子,瞧着燕蒹葭:“竟是这样快?” 说完,他自知多嘴,赶紧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其实在下早就知道,国师大人对公主动了心思。” 燕蒹葭闻言,没有半点娇羞之色,只挑挑眉,笑容不减,选择性的便忽略了江沨眠说的话。 转而继续对赤芍说道:“赤芍,你先随本公主进府休息罢。景逸此事……你若是当真无法接受,便还完最后这一点情,大不了从此两不相见。” 赤芍闻言,不再忸怩推拒,她点了点头,便随着燕蒹葭一同入了公主府。 只是,燕蒹葭与赤芍的话,似乎是彻底勾起了江沨眠的好奇之心,只见他大着胆子凑上前,偷偷问燕蒹葭:“公主,赤芍姑娘与你口中的景逸公子,可是有些什么陈年旧事?” 燕蒹葭看了眼江沨眠,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淡淡开口道:“自是有许多陈年旧事的。江湖中人,儿女情长,不过就那么点儿事情而已。” 说完,她也不去看江沨眠的表情,便径直朝前走去。 身后,留下江沨眠一人,思绪沉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那眉头微微蹙起的模样,倒是少见。 入夜渐凉,阁楼之上,有门窗微微敞开。月色皎洁,照入其中。 阁楼之内,景逸坐在榻上,苍白的脸色,没有半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燕蒹葭站在榻前,双手环胸,江沨眠则坐在椅子上,他一手搭着景逸的手腕,神色渐渐凝重。 “景逸公子早年是受了剑伤,伤了心肺。”他缓缓道:“想必那时剑上涂有剧毒,毒素未清,才导致如今身体愈发孱弱。” “眼下毒已入骨,”说着,他抬眼看向景逸:“公子若是想活命,那就要废弃一身武艺。” “没有旁的法子了?”燕蒹葭出声问道。 她知晓景逸心性极孤傲,若是废弃武艺……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 他一心向往闲云野鹤的日子,一旦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怕是这梦也是要破碎的。 “没有旁的法子。”江沨眠蹙眉:“他如今活着,已然是命大,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为珍贵的事情了。况且,他周身毒素分布太广,中毒多年,就算废弃一身武艺,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 说着,他抬眼看向景逸:“此番医治,我只有七分把握,剩下三分……那就是要听天由命了。” 自来医治这等子重疾,便是没有十成十把握的。 他言下之意便是,他尽力而为,治与不治,皆是在景逸自己。 “有劳江神医了。”景逸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极淡的笑来:“若是不治,我还能活多久?” 江沨眠道:“最多……一年。” “一年吗?”景逸垂下眸子,笑意不减:“足够了。” 他语气漠然,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听得燕蒹葭不由皱起眉梢,正要说什么,便听外头响起赤芍的声音。 “你是想死吗?” 一声气恼的女声,自外头传来。 景逸身子一僵,整个人微微怔住,一动不动。 他面无表情的抬头,便见一女子着白衣,携着一阵冷风,从屋外走了进来。 经年不见,她眉眼依旧明媚,只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和初见时的清澈,天差地别。 到底……在死之前,又见到她了。 他的小师妹,赤芍。 …… …… ------题外话------ 赤芍归来,触发剧情~ 206旧事 赤芍瞧着他,冷冷说道:“你若是想死,早些同我说,也不必让我寻遍四海,为你找来江神医。” 景逸闻言,不由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你并没有让我为你寻来神医,但我当初也没有让你救我!”赤芍道:“你救了我,代我受了罪,那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恩情也是要还清的!” 赤芍说话的时候,神色皆是冷清,但那抹冷清,却是江沨眠一路而来,未曾见过的模样。 江沨眠看了眼站在一侧一脸并不意外的燕蒹葭,心下了然。 “师妹,当初……” “莫要唤我师妹!”赤芍打断景逸的话:“我不是你的师妹,我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她一字一句,寡淡的和从前那个满脸笑意的姑娘,全然不同。 燕蒹葭看了眼这两人,审时度势的便悄然退离。 见燕蒹葭离去,那头江沨眠也不好再多停留,他扬眉,不紧不慢说道: “赤芍姑娘与景逸公子好生聊聊罢,若是景逸公子心意已决,我再过两日便要离开建康的。” 本身此次前来建康,便就是情非得已,若是可以离开,他自是求之不得。 “江神医,”赤芍回过神,看向江沨眠:“他要治病。” 她深吸一口气,眸底划过一丝歉然:“实在给神医添麻烦了。” “赤芍姑娘言重了,”江沨眠和煦的笑了笑,道:“你我之间,本就是有所需,有所求罢了。” 说着,他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很快离开阁楼之内。 夜色如水,微凉的晚风吹得他不由一颤,看了眼清冷的月晖,江沨眠踩着木质楼梯,下了阁楼。 公主府的这处阁楼,倒是个妙地儿,亭台水榭,精致华丽,青石板,碧波湖,皎皎月色,倒影在水纹之中,晃晃荡荡的,江沨眠抬眼,便见江南的树栽种在阁楼之下,江南的花儿铺满小道的两旁。 果然,皇室的恣意与富贵,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江沨眠。”这时,燕蒹葭的身影传入他的耳内,江沨眠眼眸上扬,便见美人立于树下,墨发琼琚,犹如仙子。 他眼中划过一抹怔然,脚下却堪堪顿住了。 燕蒹葭不以为意,只朝着他招了招手,眉眼弯弯笑道:“过来。” 分明不久之前还是戾气极重的脸容,此刻却温和的让人震惊。 这……还是临安公主燕蒹葭吗? 江沨眠心中划过一抹诧异与怀疑,但面色却是不变,只缓缓上前,停在了燕蒹葭对面。 “许久不见,公主似乎变了不少。”江沨眠淡淡问道。 “江沨眠,”她勾唇:“你与本公主……很熟?” 江沨眠失笑:“公主是贵人,在下一介布衣,怎么会与公主熟稔?只是,或许是在下的错觉,在下总觉得今日再见公主……公主与从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燕蒹葭闻言,置之一笑,只转而说道:“你我是师兄妹,师父的事情……师兄可知?” 这一声师兄,听得江沨眠不由愕然。 他犹记得,在北垣的时候,燕蒹葭纵然有求于他,可还是否认了两人的关系,且那般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绝非今日这般。 “你……你是临安公主?”江沨眠眯起眸子,不着痕迹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物神,眸底划过戒备之色。 “我不是临安公主,难不成是什么女精怪不成?”燕蒹葭嘴角温和的笑意,徒然变得森冷而诡异,就见她缓缓靠近江沨眠,美丽的容颜,妖冶至极。 江沨眠后退一步,怎奈他后退一步,燕蒹葭便靠近他一步:“公……公主这是做什么?” 他语气难掩紧张与戒备,燕蒹葭却不为所动,只再度逼近他。 就在这时,江沨眠忽而从袖中抽出一抹明黄色的物什,朝着燕蒹葭而来。 燕蒹葭似乎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看向江沨眠,脸上的诡异笑容褪去,只余下‘奸计得逞’的如愿以偿。 “符咒。”燕蒹葭盯着江沨眠手中明黄色的,写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字符的符咒:“看来师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在下可从没有说过在下很普通。”江沨眠见自己中计,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就见他收起符咒,看向燕蒹葭:“公主今日做出这出戏,不会只是故意吓唬在下罢?” 方才燕蒹葭故意作出一副仿佛被妖鬼俯身了的可怖模样,说到底只是为了引诱出他懂道术。 可……燕蒹葭为何要这么做?又为何会对他起疑,出此计谋骗他? “师兄应是有听过师父的事情罢?”燕蒹葭淡淡道:“但本公主可不曾知道,师父有如此好的医术能教出你这样一个神医徒儿。” 若是有,袁照当初早就将医术授予她了,怎会藏着掖着? 江沨眠哼了一声,道:“在下又没有说在下的医术是那老头子教的。” “那你还愿意当他徒弟?”燕蒹葭嗤笑:“既然已有教你岐黄之术的师父,你再认一个师父,可是不太符合规矩的。” “人在江湖,不过混口饭吃,有几个师父又有什么大碍?”江沨眠闻言一笑,道:“公主如此执着于此,到底是想要探听到什么?” “袁照是你的师父,亦然是本公主的。你与我是师兄妹,何必这样防备?”这一次,燕蒹葭语气放软了几分,眉眼带笑的模样,看得江沨眠的眉心,不由便蹙了起来。 “公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江沨眠脸上那市井的气息,一瞬间消散了去,眸底深沉:“在下不过是寻常人,即便会点道术,也比不得国师。” “师兄会道术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师兄不愿踏足建康,不愿与权贵交集,倒是和师兄见钱眼开的性子,有些相悖。”江沨眠爱钱,这是燕蒹葭从赤芍嘴里得知的,但江沨眠却怕极了与权贵沾染分毫……由此可见,江沨眠心中秘事许多。 想到这里,燕蒹葭眸底的深邃愈发幽静了几分。 被困在幻境之中,除却与扶苏发生的事情,燕蒹葭还是入了另外一场预知梦,这就是她为何苏醒的这样迟的原因。 “江某爱钱的确不错,”江沨眠淡淡道:“但江某也爱自由。” “这样罢,既然江公子对本公主心存戒备,那么不妨便与本公主互换消息,如何?”这回,燕蒹葭也懒得再与他兜圈子,眼下她算是看明白了,江沨眠可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从前那些畏惧皆是虚妄,不过是掩饰内心的伪装而已。 江沨眠挑眉,没有出声。 燕蒹葭朱唇微启,道:“本公主知道,江公子很在意赤芍。” 她说的斩钉截铁。 江沨眠一愣:“公主竟是觉得在下对赤芍姑娘有意?” “是也不是,你不必急着否认,”燕蒹葭笑意吟吟:“本公主知晓你不知晓的事情,比如……” 她拉长尾音,不疾不徐道:“景逸与赤芍的过去。” 江沨眠凝眸朝着燕蒹葭看去,夜风微凉,他俊秀的眉眼有一瞬间仿佛染了月色,竟是多了几分缥缈如雾的气息。 “好。”半晌,他倏地一笑,温润似美玉:“在下愿意与公主交换。” 说着,也不待燕蒹葭反应,他便徐徐道:“在下生来便是极阳的体质,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魑魅妖邪,少时为妖邪所祸,故而早早便离了家,与母亲分开。后来学了岐黄之术,遇有缘之人,送以符咒抵挡三年妖邪之扰。这有缘之人——便是原照。是公主与在下的师父。如此,公主应当明白,当初我拜师也是因为师父说了,学了道术,便能为我挡煞。” “学了几年,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修仙练道的天赋,故而只学了个皮毛,便只好停歇。” “好在师父也算是个好人,送了我一个宝贝,替我收敛了周身气息,至此才少了妖邪祸害。” “之所以不愿与权贵接触,也是因为权贵多手染鲜血,建康怨气更是数不胜数,若是我轻易与权贵有了瓜葛,难免遭受其害。” 说道这里,江沨眠微微一笑,似乎在说:公主瞧着,这就是我的诚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蒹葭扯了扯嘴角,道:“江公子果然不是凡人,” 江沨眠道:“现在,该轮到公主来说了。” “江公子走遍四海,想来是听说过玄门罢?”燕蒹葭问道。 “玄门?”他了然点头:“那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玄门?” “不错。”燕蒹葭道:“玄门以机关术闻名,虽说是江湖门派,但在朝廷之中,也是极负盛名。传闻,玄门有一机关,拥有此机关,便可以一敌万,是为门派至宝。” “江湖中,乃至各国朝堂之人,皆是欲图取之,据为己有。” “赤芍便是玄门掌门赤焰之女。而景逸,是听雨阁少阁主。” 听雨阁? 江沨眠眼底划过愕然,他知道听雨阁,曾经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上之事,唯听雨知之。 所谓听雨阁,便是江湖中情报收集门派,听雨阁神出鬼没,前两年分头无限,如今却是有些少闻。 207真假 “可方才,景逸公子唤赤芍姑娘师妹……”江沨眠听到这里,不由陷入疑惑。他看向燕蒹葭,似乎在思索燕蒹葭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景逸是听雨阁的少主,也是玄门掌门最得意的弟子。他与赤芍师兄妹多年,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听雨阁安插在玄门的暗桩。” “他从十岁开始,便入了玄门。他的父亲是听雨阁阁主,为了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不惜屠戮了一个村落……于是他便成了那村落中仅存的活口。” “那时在外游历的赤芍心地善良,便救了景逸。景逸在机关术上有极高的天赋,这也是当初选中他入听雨阁的最重要原因。” “在听雨阁八年,他与赤芍互生情愫,听雨阁那头也还未要他行动,于是景逸便以为,或许听雨阁已然忘了有他这个少主的存在。” “只是,他父亲既是有如此耐心无声的等了八年,又怎会轻易忘却?” “八年的时间,景逸习得了许多玄门的机关要术,但赤焰在江湖多年,也绝非愚蠢之辈,纵然景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他还是怀疑景逸的身份。于是,最机密的机关要术,他一个也没有教给景逸。” “赤芍那时愚钝单纯,见此便偷偷为景逸盗出机关秘籍,景逸此行八年,其实唯一目的,便是习得玄门所有的机关术法,尤其重要的机关术,更是要誊抄一份,交于听雨阁。” “如今,他还未修习所有机关要术便提前得了这样一本秘籍……他蛰伏八年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赤芍年轻气盛,不懂门派之间的纠葛仇恨,等到赤焰发现秘籍被盗,已然后悔无望。” “听雨阁与玄门,早在几十年前便结了仇,此番听雨阁阁主,便是为了报仇而来。得了秘籍,他自然是攻上玄门。” “当年,赤焰发现是自己的女儿偷盗了秘籍,恨意顿生,又无颜面对同门……于是他毅然决然,将赤芍逐出师门,父女断绝关系。” “听雨阁与玄门的那场大战,听说整整打了七天,好在景逸存了一个心眼,交给听雨阁的秘籍被他偷梁换柱,有几个要紧机关没有记载其中。这才让玄门能退居最后一道屏障,保住大半玄门血脉。” “景逸的伤势,便是当年代替赤芍受的,那时两大门派交战,听雨阁阁主知晓景逸心思,但仇人之女,不共戴天,于是他便要趁乱杀了赤芍,绝了景逸的心思。可谁知道,景逸生生替赤芍挡了一剑,背叛了听雨阁……” 赤芍当年来过建康,她的确愚蠢,引狼入室,但于燕蒹葭而言,却也是救命恩人。 谁都知道,燕蒹葭生来羸弱,早几年的时候,她几乎只能卧于榻上,无法下地。后来是赤芍献药与萧皇后,燕蒹葭才慢慢康健起来。 “这两人,倒也是绝配,赤芍早年是蠢笨,不懂世道险恶。景逸则是愚忠,事到临头,才知道后悔。” “如今赤芍和景逸都是‘背叛门派’之人,没了容身之所。”说到这里,燕蒹葭兀自一笑,摇头叹息:“说他们二人是孽缘……也是不为过的。” 景逸受了重伤,赤芍虽恨他怨他,但也是无法放下,于是便寻到了燕蒹葭,曾经她的灵药救了燕蒹葭,得了燕蒹葭和萧皇后的许诺,本没有想过要燕蒹葭还恩,但为了景逸……便就轮到燕蒹葭倾尽公主府的财力,吊着景逸这一口气。 当年燕蒹葭兴琼楼,建赌坊,其实是因为公主府医治景逸几乎掏空,她那时不想靠燕王,便想了个那么些个挣银子的法子。 毕竟除了烟花之地,赌局之上,在何处还能如此迅速便发迹起来? “赤芍姑娘……当真是赤焰掌门的女儿?”江沨眠蓦然道。 “哦?”燕蒹葭看向江沨眠:“江公子如何会这样说?” “我瞧着,亲生女儿……也不该因着偷盗秘籍便逐出门中罢?”江沨眠摇了摇头:“方才我听公主的话,听雨阁阁主,似乎并没有将景逸公子逐出师门,不是吗?” 这一问,饶是燕蒹葭也不由有些讶然。 这江沨眠,可真是深藏不露,她故意省去景逸与听雨阁后来的事情,且话里话外都在引导指向两人都被门派弃之不顾,但江沨眠还是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此等重要的信息。 “的确。”燕蒹葭眸子讶然敛去,只缓缓道:“许是赤焰更刚正一些罢,更何况,赤芍偷盗了秘籍,的确是害的玄门差点覆灭。” 江沨眠闻言,似乎心中疑惑被解,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阵风拂过,吹的两人都愈发冷静了几分,江沨眠看了眼天色,不由便道:“今日与公主的这场交换,实属不错,希望他日公主还是能以如此名正言顺的方式,与在下处之。”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喜欢燕蒹葭装神弄鬼的方式。 “江公子原来这样怕妖邪吗?”燕蒹葭笑了起来,眉眼清辉熠熠,甚是好看:“那看来,下次国师若是去捉妖除祟,是要带上江公子,好让江公子壮壮胆了。” 燕蒹葭兀自说的轻松,江沨眠却是脸色微白,显得有些畏惧。 “公主说笑了,在下可是不敢的,”他连连摆手,道:“夜已深了,公主还是早些歇息才是。” “好。”燕蒹葭红唇挂着淡淡笑意,道:“江公子自去罢。” 说着,便见江沨眠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便朝着她拱了拱手,很快离去。 直到江沨眠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西遇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公主,”西遇道:“公主不让属下跟随,可是要让江公子放松警惕?” “变聪明了,西遇。”燕蒹葭睨了眼西遇,唇角挂着莫测的笑意:“江沨眠这人,可是有些蹊跷的。” 西遇:“公主可相信他说的?” “信?”燕蒹葭眸底划过意味深长之色:“他说的那些,可谓是漏洞百出。” “公主是说……他诓骗公主?”西遇有些不解:“那公主为何还要与他说实话?” 西遇跟随燕蒹葭多年,自然知道,燕蒹葭所说的关于景逸和赤芍的事情,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的。 燕蒹葭抿唇,微微笑了笑:“告诉他,才能知道他如此在意赤芍,究竟为了什么。” “他不是心悦赤芍姑娘?”西遇有些诧异,看向燕蒹葭。 就见燕蒹葭眸底平静,如一潭寂静无波的水,淡淡道:“你仔细回忆一番,刚才本公主提及赤芍与景逸的事情时,他的神色如何?” “惊讶。”西遇忽而恍然大悟:“是了,他只觉惊讶,没有半分心疼之色。” 要说赤芍的事情,其实也叫人心疼,譬如燕蒹葭,与之相识数年,燕蒹葭提及此事时,也忍不住骂她愚钝。 这是在意的表现。 可若是江沨眠也在意赤芍……至少会有些怜惜之色。 “所以,本公主没有隐瞒他,那些陈年往事,说与不说,其实于景逸,于赤芍,并不重要。但对于江沨眠,似乎是极为重要的。”燕蒹葭道:“他既然要掩饰自己的目的,却又忍不住对赤芍的事情这样关切,再怎么样也会露出破绽。” 而今日,他露出的破绽便是比往常多的太多了。 他说他是极阳的体质,容易招致邪祟。若是从前,燕蒹葭定然是相信的,可她认识叶芊芊,叶芊芊说过,尚琼便是极阳的体质。 同样是极阳的体质,尚琼从小到大没心没肺,活得很好,如何到了江沨眠身上,便与之不同了? 除非,他容易招致邪祟的事情是真的,但并不是所谓的极阳体质的原因,而是……江沨眠有什么辛秘不为人知,比如燕蒹葭的预知梦,便是因为她母亲萧皇后是隐世家的大祭司。 那么江沨眠呢?他又是什么原因? 其次,江沨眠又说,建康权贵手沾鲜血,有着吸引怨灵的先天劣势,他恐与之接触,导致再一次被怨灵邪祟盯上,所以才不愿与权贵结交。 可燕蒹葭不是不知邪祟的,相反,跟着扶苏,她对怨灵邪祟所知的,恐怕比江沨眠还多。邪祟怨灵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否则这世间早就乱了套了。 且扶苏曾经也说,燕蒹葭继承了大祭司的能力,她如今已慢慢能看清周遭邪祟,就她所知,建康天子脚下,其实邪祟更是不容易生出。 想到这里,燕蒹葭眸子眯了眯,继续沉思。 江沨眠所说的,袁照给了他一个宝贝,那么这个宝贝定然是存在的,否则扶苏不会看不出来江沨眠身上的蹊跷。 似乎是瞧见燕蒹葭难得露出的深沉模样,西遇忍不住问道:“公主,江公子隐瞒许多,兴许别有目的,可是要等到他治好了景逸公子,便……” 说到这里,西遇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得燕蒹葭一愣。 “西遇,你何时这样凶残了?” “……”西遇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公主,不是你从前说的,但凡敢欺骗你的人,都要承受住欺骗你的后果吗?” 从前这等子事情,又没有少干…… 燕蒹葭闻言,忽然想起来,的确是她从前说的,做的。 但是她也不是每次都这样,只是对待一些‘特别’之人,才如此行事。 心中有些发虚,燕蒹葭轻咳一声:“本公主的确说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江沨眠身上谜团重重,还是先弄清楚再说。” 西遇了然的点点头:“哦。” 看来公主是想弄清楚再干掉江公子了。 果然,他还是最了解公主的! …… …… 208宿命 是夜,燕蒹葭吩咐了人去查江沨眠的事情,便很快熄了灯火,躺到了榻上。 今日她尤为疲倦,本以为一躺到榻上,她便很快会酣然入睡。只是没有想到,黑暗之中,她的神思尤为清醒。 暗夜之中,她听着屋外的响动,稀稀疏疏的,有落雨之声传来,屋瓦仿若盛着玉石的瓷盘,清脆的叫人心中清明。 燕蒹葭叹了口气,起身想要再次点燃烛火。 只这时候,屋外传来西遇的声音。 “公主……” “无事。”她淡淡说道,很快便点燃了烛火。 灯火微闪,她绕过屏风,坐在案几上。 看了眼一侧的笔墨,她忽而抬手,铺平信笺,落墨:见字如晤…… 直至最后一笔落下,她望着纸上未干透的字迹,素日里那双明媚的眸子,此时忽明忽暗。 她想起醒来之前她做的梦,指尖瞬间凉如冰。 如若这当真是她的宿命,父皇母后……该要如何?扶苏又会如何? 楚青临……她垂下眸子,想起幻境之中的一切,叹息一声,总该是要和楚青临说清楚的。她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到底心中所悦的是谁。 “公主,夜深了。”西遇在屋外候着,忍不住出声道:“公主早些歇息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的。” 西遇是真的心疼自家公主,不过短短数月,自家那没心没肺的公主,竟是变得这样深沉……他宁愿公主一直荒唐下去。 燕蒹葭将几乎干透的信笺折起,装入信封之中,随手拿了个精巧的紫檀木盒,将信函放进去锁好,才抬眼看向屋外的方向,道:“西遇,进来。” 西遇闻言,便很快应了一声,推门入内。 “公主怎的这样迟了还不歇息?”西遇皱着眉头,担忧道:“可是在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 燕蒹葭闻言,也没有隐瞒他,只说道:“幻境之中,燕国危难。本公主也死了。” 她很是平静的说着,西遇却心中一跳:“公主,那是幻境,做不得真。” “幻境?”燕蒹葭轻笑:“其实不是幻境,是本公主原本的宿命。” “你可知道,何为前世今生?”燕蒹葭坦然道:“前世,本公主做了燕国的储君,却护不住燕国,护不住尚琼,护不住父皇和母后……燕国祸乱横生,本公主以身殉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扶苏。” “怎么会?”西遇愕然,难以置信:“国师对公主分明很是爱护……” 他也是男人,自是明白扶苏对燕蒹葭的爱意究竟有多深。 “前世,我与他本就没有多深的交集。”燕蒹葭缓缓道:“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爱可生怒,亦可生怖……他得不到我,便宁愿毁了我……” 说到这里,燕蒹葭看了眼有些茫然的西遇,便不紧不慢的,将梦中种种,都仔仔细细的说给西遇听。 一盏茶后,终于明白一切的西遇怒不可遏,目眦欲裂道:“公主!属下去杀了他!” 他相信燕蒹葭,自家公主绝对不是那等子胡言乱语的无知妇人,更何况……这些时日随着公主与国师,他已然接受了所谓的鬼神之说。 燕蒹葭一早便知晓西遇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便按住他即将起身的肩膀,安抚道:“西遇,我不恨他,也信他。” 信他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得不到便会毁去:“前世的扶苏,不懂爱,所以才会那般极端。如今他是来赎罪的。” “做错事的是前世的他,不是今生的他。” 她与西遇说这些,是因为西遇懂她,也能接受那些怪异的事实。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她需要一个可以和她分担的人。 西遇凝视着燕蒹葭,好半晌,他才收回愤恨,耐住性子,试着宽慰道:“公主,那些……只是前世,并不一定是宿命使然。今生已然不同,国师……他待公主也不会如前世那样……” “西遇,你可知何为宿命?”燕蒹葭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有些悲怆:“宿命便是不可违逆,必然发生之事。本公主此生……亦然活不过双十年华。” 那个全新的梦境,是预知梦,她很真切的感知着,四下皆是流言,众人都说,临安公主燕蒹葭风流一世,死的却是突如其来,命比纸薄…… “我若是当真熬不过去,你便将这个……”她将手边的紫檀木盒递给西遇:“交给扶苏。” “公主!”西遇忽而跪了下来:“公主莫要如此!西遇死也会护住公主!” “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便是要你避开死劫。”燕蒹葭抬眼,看向西遇,眸底一瞬间有光芒溢出:“倘若真的有那么一日……千万阻止扶苏生乱。” “公主的意思是……”西遇瞪大了眼睛。 燕蒹葭叹息道:“我若是死了,扶苏……定是要搅乱这世间,搞得生灵涂炭。” 她垂下眸子,将预知梦中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西遇…… 建安三十四年,燕国临安公主故去多年,那风华一世,风流一世的人儿,到底红颜薄命,化作尘土,当世之人,似乎早已遗忘曾经建康的那个天之骄子。 彼时,五国大乱,西凉复国,西凉帝寂羡渊以雷霆手段整治朝野,夺凉国帝君头颅,至此再没有凉国,只有西凉。 复国之后,西凉沉寂了几年,朝野上下无不被震慑,但谁也没有料到,几年之后,西凉帝寂羡渊挥兵南下,大肆攻打越国,遍地荒芜,寸草不生,一时间,宛若人间地狱。 可西凉帝王却残忍而无情,城池一座一座被屠戮,瘟疫也要命的蔓延着,似乎是连上天都在帮衬西凉,一场战役,西凉轻松便灭了越国。 战火虽灭,瘟疫却是不灭,周边国家的城池也接连遭殃,唯独燕国……不受牵连。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一如多年前登基那般,清隽如风,好看的让人为之心颤。但那双漠然的眸子,亦是阴鸷的令人畏惧。 “师父何时能消了心头之恨?”牧清站在空荡荡的殿下,仰头看着年轻帝王:“公主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那又如何?”帝王冷冷笑了起来:“她死了,孤便要让这天下给她陪葬!” 牧清心口一窒,咬唇劝道:“师父这是在造杀孽啊!若是上天惩罚下来,师父是要受天谴的!” “天谴?”帝王笑容嗜血,再没有那股子风轻云淡的高雅:“孤何时怕过天谴?若是真有老太爷,就不该阻止孤救她!” “既是老天爷不允孤救她,那么便怪不得孤祸乱这人世间!” …… …… 那一刻,在梦中的燕蒹葭才明白过来,扶苏……疯了,她死了以后,扶苏便疯了,肆无忌惮的屠戮着。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死,也不知道扶苏嘴里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只是她明白,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天下不能乱,生灵不能涂炭。她也是经历过战火之人,倘若有朝一日,她死了,便也就死了罢,她不怕。 她怕的是,扶苏要遭天谴。 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何能不信天谴? …… …… 翌日一早,燕蒹葭拜访了楚家。 乍一听她前来,楚家人皆是诧异,尤其楚元绽,虽然他如今是极为支持自家兄长与燕蒹葭在一起的,但楚家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的,尤其是他祖父。 楚元绽见燕蒹葭来,本还想为其打点一二,让人莫要禀报自家祖父,避免两者起了冲突,没想到自家祖父却是毫不气恼,径直先便挥手让燕蒹葭入了楚家。 这一点,实在出乎楚元绽的意料之外。 “公主。”燕蒹葭在下人的带领下,往着别院去,但身后的西遇却是出声提醒:“有尾巴。” 这尾巴说的是谁? 自然是说的是楚元绽了。 燕蒹葭置之一笑:“无妨,他想跟就让他跟着罢,左右是要被楚青临打发了的。” 说着,一众人脚下没有半分迟疑便随着到了别院。 别院之内,楚青临正立于别院石桌前,瞧着那模样,依旧丰神俊逸,很是精神。 这一刻,燕蒹葭倒是松了几口气。 一袭罗裙,凤钗摇晃,倒是显然没有学会那些大家闺秀的礼仪。只不过,她此时素雅而沉静,与先前截然相反。 这样的燕蒹葭,清雅绝尘,眉宇间却少了几分明媚与天真。多的却是与之不符的沉郁之气。 “见过公主。”楚青临行礼,很是周全。 他似乎也成熟了许多,那些傲慢与锐气,消磨了一些。 燕蒹葭摆手,淡淡道:“楚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前来,正是因为有些事情要与楚将军说。” “公主稍等。”楚青临挥退了下人,而后看了眼门外,漠然道:“元绽,莫要胡闹。” 楚元绽躲在门外,听到楚青临的话,有些讪讪站了出来:“兄长,公主。” 他摸着脑袋,脸色尴尬。 “回去罢,我与公主有要紧的事情要谈。”楚青临没有多加责怪。 “是。”楚元绽施礼,见自己偷听不成,便无精打采的走了。 见着楚元绽离去,燕蒹葭也朝着西遇道:“你在外头守着。” “是,公主。”西遇拱手。 很快,别院便只剩下燕蒹葭与楚青临了,楚青临道:“公主请坐。” 旁的话,他也没有多说,只默默为燕蒹葭倒了一盏茶。 燕蒹葭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点心。那桂花糕是出自她最喜欢的城北徐记糕点铺子……楚青临在前世的幻境之中,便经常给她送这些吃食。 心下有唏嘘划过,她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得楚青临率先道:“我已然将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告知了祖父祖母。” …… …… ------题外话------ 公主已然迅速的‘成长’,褪去肆意妄为的年少稚气,开始有慈悲心了。 209情窦初开 “我已然将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告知了祖父祖母。” 楚青临嗓音清冷,落在燕蒹葭脸上的眸光却很是温和。 瞧见燕蒹葭并不惊讶的模样,楚青临不由一笑:“公主总是这样聪慧。” 燕蒹葭哼笑:“楚家老爷子视本公主为迷惑人心的魑魅,如今本公主登门寻你,楚家老爷子本该气恼阻拦才是,今儿个畅行无阻,你说本公主还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吗?” 她说话间,似乎又和从前那般肆意没有两样,可眸底深刻不见的沉色,却是落在楚青临的眼中。 他忽而没有接过燕蒹葭的话,而是叹道:“公主长大了。” 这一声叹息,听得燕蒹葭忍不住失笑:“楚将军似乎并没有比本公主大多少岁罢?怎的说话老气横秋的?” 楚青临闻言,秀美的脸容划过一抹笑意,那抹温柔与无奈,和梦中他每一次与她说话时,几乎一模一样。 楚青临是带着今生的记忆入的幻境,所以他和她……本质上是不同的。 他因着此番机缘巧合,入了前世的局,改变了一些本该没有的交集,但纵然如此,一切还是没有变化。 “公主……在想什么?” 楚青临忽而问道。 “楚将军可还记得梦中种种?”燕蒹葭坦言道:“本该前世之中,本公主与楚将军不该有那般交集……昨夜我想了一整个晚上,若是你没有带着今生的记忆,那么一切到底本该是如何?” “公主与我所想,大概无二。”楚青临敛了笑意,面色很是肃然:“原本我与公主是没有交集的,那么国师……便不会有嫉恨的心绪,从而逼迫公主跳下城楼。” “是,”燕蒹葭颔首:“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是知晓我母后的身份的,该是从弥尘那儿得知了大祭司的事情……其实,我继承了母后的一些能力……譬如知晓天命。” 燕蒹葭没有再防着楚青临,两人经历了一整个前世的波折,已然是过命之交了。 “前世之中,我跳下城楼,便陷入虚空,隐隐便听到有什么人在说宿命不可改。”燕蒹葭凝眉:“后来,我预知了未来……” 楚青临远比西遇要聪慧的多,故而燕蒹葭只言片语,他便懂了究竟燕蒹葭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从前他不信鬼神,如今自己走了一遭,自是很快接纳了这般古怪之事。 听到燕蒹葭说起扶苏在预知梦之中说的那些话,楚青临的神色倒是显出几分异样来。燕蒹葭忍不住道:“楚将军有什么发现?” “公主是知晓我的为人,可觉我是个蠢笨的?”楚青临不答反问。 “蠢笨?”燕蒹葭摇头:“楚将军自是聪颖的。” “公主是局中人,不像我这样带着记忆入幻境。”楚青临沉下眸子:“其实国师做的那些事情,按理说我不可能没有丝毫发现,但在幻境中……我却格外无能。” 说到这里,燕蒹葭终于恍然,难怪了,她昨夜想了一整个晚上,总觉得幻境之中有什么是被她忽略的,原来就是楚青临! 楚青临并不是无能之辈,能称为如今的大将军,手握重兵,那么他有心要护着燕蒹葭,便不可能对扶苏做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最后亲眼看着燕蒹葭跳下城楼。 且……楚青临和楚家其实并非一体,手握重兵的是楚青临,不是楚家……有兵权在手,及时洞悉一切,事情就不可能发展成扶苏一人控制一切的局面。 “陷于幻境中时,我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时时刻刻被人所拘着……如今想来,该是和国师一样。”他道:“被天命所束缚,所以便混混沌沌,明知一切可以掌控,却还是陷入死局之中,无法左右一二。” 说完这些,楚青临徒然被自己所说的话所惊骇了。 天命……所以说,天命是要燕蒹葭死的! 这样的想法,让楚青临脸色有些发白,他看向燕蒹葭,却见燕蒹葭很是从容,只一瞬间讶然过后,便再没有任何异样。 “我早知是上天不让我活,只今日听楚将军所言,方明白缘由罢了。”燕蒹葭道:“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扶苏乱了天命,我本该短命,扶苏强行扭转了天命,于是便有了前世……” 楚青临怔住,好半晌,才道:“公主的意思是……一共有三世?” “是。”燕蒹葭道:“或许,我所拥有的预知能力,其实是经历了三世所知。” 燕蒹葭垂下眸子,所谓的预知梦,只是她一个经历了三世之人所见所闻罢了。 今生她预知了凉城之事,便去了凉城,可幻境中的前世她似乎没有半点预知的能力……所以说,或许她本身是没有什么预知的能力,只是梦中所见,皆是第一世所经历的一切。 燕蒹葭记得,最初的时候,凉城有妇孺惨死,幻境中下凉城的不是她,而是四皇子。 那么她没有去过凉城,又怎么会梦到自己看见凉城遍地尸骸呢? 可知在此之前,是有第一世的。 第一世,没有楚青临,她与扶苏生出了情愫,于是下凉城的是她,后来她死了,扶苏逆天转命,于是第二世,楚青临因机缘巧合之下,带着记忆夺了本该是扶苏的‘准驸马’之位,于是便有了第二世后来发生的一切。 到了第三世……便是如今,许是扶苏多次扭转天命,她开始有‘预知’的能力…… 燕蒹葭所想到的,楚青临亦然是想到了。 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再出声,只陷入沉思之中。 好半天,楚青临才抬眼看向燕蒹葭:“公主觉得,第一世的时候,公主与国师生出了情愫?” “是。”燕蒹葭坦然点头。 “为何?”楚青临道:“公主为何这样笃定?”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本公主三年前第一次见国师时,便一见倾心了。” 三年前……楚青临闻言,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 “楚将军是猜到了罢?”燕蒹葭直直望着他,眸底清透而明亮:“我今日前来,除了与你说幻境之事外,便是想同你说清楚。” “公主……”楚青临出声,似乎想制止她说。 “楚将军为自己争取过了,便不需要后悔。”燕蒹葭道:“我知道,楚将军原本是想看看,若是你先扶苏一步,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所以,试过一次之后,你可知悉了?” 她语气很是温和,却是没有一丝情愫。 在那场前世幻境之中,楚青临是最清醒的,所以他该是感受的出来,她对他……从未有过动心。 他忽而一笑,捧着茶盏的指尖微颤:“公主……可真残忍。”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情之一字,是令人遏制不住的靠近。幻境里,燕蒹葭与他朝夕相处,却一直规规矩矩,甚至有时,待他如同血脉至亲。 那夜画舫游船,他被困楚家,没有应约前去,可次日一早,燕蒹葭却很是平淡,没有一丝小情绪。他是不太懂情爱,可不是傻子,看不出一个人欢喜与否。 他甚至自私的想着,燕蒹葭情窦未开,他便捧着一颗真心,待她极好,细心周到,哪怕是不爱,她或许也会习惯了他的存在。 习惯成了依赖,便可以迷惑她,让她以为那就是爱。 “谢谢你的欢喜。”燕蒹葭没有逃避,郑重道:“你已然努力过,该是要无所遗憾。” 幻境中的她,没有今生的记忆,的的确确是被楚青临所迷惑了,所以那时候的她,以为是爱,是欢喜。 她那时便想,话本子那种情窦初开,只不过骗人。 她欢喜楚青临,是因为楚青临待她极好,比父皇还要好。对这样一个人,她有愧,还不起这情,便只能用余生来还。 “是,”楚青临笑了笑,忽而有些释然:“我没有遗憾了。从此……便不再爱慕公主了。只是,公主可否告诉我,幻境之中,公主对国师……可有欢喜?” “没有。”她毫不犹豫:“那时,我是恨极了他的,他害了我父皇,把持朝政,威胁着我,直到死,我也是恨着他的。” “公主是非分明。”楚青临闻言,似乎觉得那插着自己心口的刀略微松了一些,缓缓道:“也不枉我对公主爱慕一场。” …… …… 与楚青临说清了一切,燕蒹葭便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她靠在马车壁上,脑海中浮现着初次见到扶苏的一切。 三年前,她一次见到扶苏,那时其实并不是在宫中。 三年前的燕蒹葭,只是个小姑娘,因着素日里无聊,瞧了许多话本子,便向往着江湖。 话本子里头的江湖,刀光血影,却也快意恩仇。她早年身子骨不好,一直卧床,每日困于一方天地,到了后来便也就愈发向往自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因逃学,拉着西遇便出了皇宫。 她穿着一袭粉嫩嫩的袄裙,春分刚过,微风凌冽,她下了马车,便直奔永兴坊而去。 建康的永兴坊,赌徒的圣地,燕蒹葭早早便听闻了,故而此番是势在必行。 但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不懂世间险恶,早早便输了个精光,连带着头上戴着的金钗,也一并输了去。 不过她是公主,自来不知钱财几何,倒也是不觉可惜,只想着尽兴便可。 临到夜幕降临,她才觉腹中饥饿,于是看了眼隔壁的酒楼,吩咐西遇去买吃食。 西遇愕然,只得硬着头皮言明所有钱财都输了去,如今连吃饭的银钱都是没有。 于是,她那时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饿着肚子,先回宫。 要么……便是让西遇去赊账,亦或者……偷。 显然,燕蒹葭选了后者,她娇娇软软,身子骨还薄,根本受不得半分挨饿。 是以,西遇只好叮嘱燕蒹葭在酒楼门前等着,莫要走开。 只是,西遇方离开,那些原本在赌坊里头虎视眈眈的恶人,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本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姑娘便是惹得旁人觊觎,更何况这小姑娘出身富贵,一整日下来赌输了那么多银钱还风轻云淡。 歹人各怀心思,为首的大汉满脸垂涎,道:“小姑娘,是不是饿了?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小丫头闻言,却是睨了一眼,没有回答。 那般矜贵的模样,显然是出身不凡,为首的汉子与身边的小弟对视了几眼,便也顾不得周旋,“去,把这小丫头片子给爷绑了!” 今日小丫头身边跟随的男子,显然是功夫极好的,如今趁着他离开,自是要尽快动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敢抢人?”小丫头冷哼一声:“真是不要命了!” 她丝毫没有畏惧,一双黑漆漆的乌瞳,镇定至极。 只是,还没等到隐没在暗处的帝隐出现,身后便有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在永兴坊门前闹事?” 小丫头回头看去,便见一公子白衣胜雪,眉眼如画,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的的确确有些看痴了。 这大哥哥,真是比学堂里那些名门贵公子好看多了。 不过,她惊艳了一番,便很快回过神,那些歹人似乎认得此人是永兴坊的主人,便灰溜溜的跑了。 见那些歹人离去,白衣公子却没有多说一言,只从容转身,显然并不想与人有多牵扯。 “大叔!”她脆生生喊了一声,但那大叔二字,却是让白衣公子顿住了脚步。 “小姑娘是唤在下?”白衣公子回头,定定然望着她,温润如玉的脸容,笑意浅浅。 她不答,只继续眨了眨眼睛,道:“大叔,我饿了。” 白衣公子挑眉,对于眼前少女的无礼要求不为所动:“你的仆从想来一会儿便会给你带来吃食。” 少女说的理所应当:“我方才要他去偷东西,想来他是被抓了,亦或者说被发现了逃走了。”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白衣公子身边,满脸无辜的眨眨眼,显得很是可怜。 …… …… 210我甚是欢喜你(三更) 少女的紧追不舍,让白衣公子有些错愕,但他随着她等了好一会儿,的确不见仆从归来,心下无奈,他便只好‘发’一次善心,带着少女去酒楼里头吃饭。 与此同时,让手下之人找寻她的仆从。 可奇怪的是,他是瞧着小姑娘的仆从进入酒楼的,但命人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这人消失的彻底,仿若卷款私逃了一样…… 而面前的小姑娘,此时正在优雅的吃着晚膳,粉糯糯的小脸,因着吃饱喝足的原因,此时倒是有几分娇憨。 等到她吃完了,他才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不怕在下是歹人?” “歹人?”少女歪着脑袋,颇有些天真:“大叔若是歹人……所求为何呢?” 她皱着柳叶眉,似乎陷入思考。 “金银俗物?”她说着,看了看白衣公子,摇头:“大叔瞧着便是很有钱的。” 白衣公子难得来了兴趣,脸上浮现一抹温良的笑来:“难道你不怕我将你卖了?或者……” 少女却是顺着他的话,道:“或者将我扣下,当小媳妇儿?” “咳……”白衣公子再次愕然,这小丫头瞧着也不过十岁罢?怎么说的话这样孟浪? “大叔是觉得我年纪小?”似乎看出了他所想,少女指了指自己,瓷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来:“我瞧着是小,但是过了年也要十三岁了。” 她少时娇小,不长个子,的确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伤许多。 她略微一思索,便继续开口道:“这么想来,我是比哥哥小不了几岁的。” 哥哥? 白衣公子嘴角一抽,方才不是还喊他大叔吗?怎么又变成哥哥了? “哥哥不必惊讶。”少女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安抚道:“我是愿意做哥哥的小媳妇儿的。” 就是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入公主府了。若是实在不愿……她便只好将他抢来了。 心下有一抹坏心思勾起,她面上却是依旧单纯无害,脸上那笑容也愈发纯粹而甜腻。 瞧着小姑娘如此天真,白衣公子实在哭笑不得。 “其实……我不是歹人。”他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既不是歹人,便也就没有要图谋她做小媳妇儿的意思了。 “我知道。”她道:“哥哥瞧着如美玉一样,怎会是歹人呢?” 她说的话,简直轻浮至极,宛若去青楼调戏姑娘一样,但偏生模样实在可爱,语气也半分不显轻薄之意。 白衣公子扶额:“小丫头还是……唤我大叔罢。” 哥哥二字,实在……不堪入耳。 “为何?”她道:“哥哥瞧着比我,似乎大不了几岁。” 这如皓月晴空一样的公子,瞧着便像是十七八岁,其实比她,大不了多少。 “咳,我只是看着年轻而已。”白衣公子道:“更何况,我并非歹人,便不会要娶你的意思。” 到这会儿,他只好说得更直白一点。 “你为何不娶我?”小姑娘似乎没有听懂,困惑道:“我不显你老的。” 白衣公子:“……” “而且,我是会长大的。”她拍了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你且等着,我长大了给你做小媳妇儿也是一样。” 白衣公子再度无言,实在难以置信,一个小丫头,怎能单纯至此? 于是,他只好叹口气,温声道:“你还小,不知何为嫁娶。” “我知道。”她一脸正色,严肃道:“而且我答应你,若是当你的小媳妇儿,我便只喜欢你一人,独宠你一人。” “独宠?”白衣公子似乎从未这么无语过,一向笑意从容的脸上,瞬间有些僵硬。 “独宠。”她斩钉截铁,郑重点头。 如此可爱的小姑娘,他不愿她将来一腔少女之心破碎,便只好坦言道:“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我欢喜你就够了。”她道。 左右抢回公主府就好了,父皇说了,一见钟情固有之,日久生情亦是存在。 她对他一见钟情,那么便允许他日久生情好了。 白衣公子觉得有些好笑:“强扭的瓜不甜。” 少女回答:“甜不甜,扭下来就知道了。” 无语,真是无语。 白衣公子失笑:“若是扭下来也永远不会甜呢?” “怎么可能不甜?”少女天真道:“我很有钱,很有钱的,我可以给你造一个金屋子,你就住在里头,什么事也不用做。” 反正等到她把他关在里头,他也是跑不掉的。 心里的想法越是邪恶,她脸上的笑便越是天真。 白衣公子道:“我也很有钱,怎会因为钱与你在一起呢?” 少女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更好了,你不图我的钱,定然是真心实意欢喜我的。” 白衣公子:“……” 显然,他是说不过这少女的,毕竟这少女,有些‘蠢笨’。 两人用过膳食,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你家在何处?”白衣公子问:“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一个小姑娘家贸贸然出来,怕是家中会担忧的。” “我想同你多待一会儿。”少女摇头:“我甚是欢喜你的。”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对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心中实在羞窘,但却故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口,仿若开玩笑似的。 她时常与纨绔公子哥混在一处,于是便有样学样,说出来的话似乎半分真心没有。 白衣公子闻言,只轻笑一声,并不当真。 “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淡淡一笑。 “无妨,我在这儿等你便好。”少女眼巴巴的望着他。 拗不过她,白衣公子只好叹了口气,想着等处理好了事情,再将她送回也是不迟。 于是他走出这间屋子,朝着对面的雅间而去。 屋门掩上,少女急急站起身子,趴在门缝处偷看。 白衣公子进了对面雅间的门,而后便见一个男子紧随其后,那男子瞧着很是柔弱,看着就像是烟花之地的小倌儿。 少女心中大骇,便见那小倌儿模样的男子似乎绊了一跤,直直朝着白衣男子倒过去。 白衣男子及时揽住他,两人那暧昧的模样,看得少女赶紧背过身子,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完了,她情窦初开的十二岁,竟是爱慕了一个……断袖! …… …… 那个白衣公子,她一直不知道是谁,直到半年后,母后染了重疾,国师入宫,她才知道,那是扶苏。 燕国最年轻的国师,扶苏。 燕蒹葭兀自靠在马车上,想得入神。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而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西遇的声音:“公主。” 燕蒹葭回过神,心知是遇到了熟人,马车被拦下。 “何人?”她淡淡道。 “是国师。”西遇道。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下,便听扶苏道:“我想见公主。” 这话,是对燕蒹葭说的。 西遇皱眉,想到燕蒹葭昨夜与他说的那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不等西遇思索出所以然来,便见马车车帘忽而被一双纤纤素手挑开,露出那张绝美的脸容。 “上来。”她对扶苏道。 扶苏一愣,显然没有料到燕蒹葭会这样说。 他以为,燕蒹葭是排斥见到他的,他一夜未眠,实在忍不住想见一面她。 “傻愣着做什么?”燕蒹葭朱唇勾起:“再不上来,本公主可就回去了。” 扶苏回神,瞬间便上了马车,西遇侧身,愕然的让扶苏入内。且心中忍不住诧异,扶苏这动作……真的快的让人震惊。 那头,扶苏已然入了马车之内。 他弯腰落座,却是不敢靠近燕蒹葭,只坐在一侧。 燕蒹葭瞧着他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的愁绪似乎一瞬间散了去,忍着笑意,问道:“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垂下眸子,如玉的脸容,划过一抹踌躇:“公主……当真不恨我?” “你要我恨你?”燕蒹葭反问。 “自是不愿。”扶苏立即便道:“昨夜我思索了一夜,哪怕公主恨我,我也是要娶公主的。” “可你从前……不是这么说的。”燕蒹葭望着扶苏,笑吟吟道:“我记得你可是说不让我做你的小媳妇儿的。” “那时是我不识好歹,”扶苏下意识便说道:“不知公主的好……” 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看向燕蒹葭:“公主是说……三年多前的那时候?” “你记得?”燕蒹葭有些诧异。 那时候在皇宫里,她还以为扶苏忘记了,毕竟事情过了半年,她张开了许多,再加之因着误会扶苏喜欢男子,她心中不服气便穿起了男子的衣物,从此做了少年郎的打扮…… “自是记得。”扶苏轻笑了起来:“只是在皇宫的时候,你瞧着似乎全然不同,加之皇后病重,我自是不可能与你多说什么。” 燕蒹葭心下了然,又有些气闷,便问:“那你当时初见,可是欢喜我?” “酒酒,我没有那等子癖好。”扶苏失笑:“你那时候瞧着不过年岁极小,又甚是天真,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 “我那时已是快十三岁了!”燕蒹葭哼了一声:“只是瞧着小而已。” 其实那时,她在永兴坊赌博的时候,便瞧见扶苏了,于是她便故意让西遇同她做了个戏,引出扶苏‘英雄救美’。 “是,那时是我瞧不出来。”扶苏回忆着,猛然便回过神来:“酒酒,你那时候,当真是心悦我?” 他记得,那时候她对他说了欢喜,只面上很是无邪,他便以为孩子胡言罢了。 如今细细想来,或许……她是认真的? …… …… 211心冷 扶苏话音落下,便见燕蒹葭倾身,在他还未回过神之际,捏住他的下巴,宛若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那般,笑嘻嘻道:“你生的这样好,我自是一见倾心,欢喜的不得了。” 她当然不会同他说,她小小年纪,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早就想将他抢进公主府好生藏着。 但欢喜是真的,母后总说她情窦不开,其实她早就有了心上人了,只是那时以为扶苏是断袖,她何等高傲?于是气恼之下便不想再欢喜扶苏,反而生出几分恼羞的厌弃来。与其说是讨厌扶苏,不妨说是讨厌那时候拉下脸来说欢喜扶苏的自己。 再后来,已过了三年,她受困于预知梦,一心只想救燕国,早就不去思索男女之情了。 燕蒹葭的话,让扶苏心口猛然跳动,早就将那股子歉疚抛于九霄之外。 “酒酒,你这样说,我真的很是愉悦。”他倾身上前,轻轻一吻,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瞧着尤为青涩。 没有逾越,没有侵略,那是一种珍视的轻柔。 彼时,马车一晃,燕蒹葭还未回神,惯性便落在了扶苏的怀里。 若是放在从前,燕蒹葭定然是会有些气恼这厮道歉的没什么诚意又要占她的便宜,可如今……一想到她再活不了几年,她突然鼻头一酸,顺势环住他的脖子。 扶苏感受到燕蒹葭伏在自己的身上,以为她是磕着了,不由看向她:“可是有碰着?” 俊秀的眉眼,温柔至极。 燕蒹葭忽而想起,预知梦中,扶苏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眸底冷而阴鸷。 她想啊,那时的扶苏,该是有多么的寂寥。 心中一痛,燕蒹葭没有回答他便仰头,覆上扶苏的薄唇。 这样主动的燕蒹葭,让扶苏不由一愣,只一瞬间,他便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直到燕蒹葭气喘吁吁,两人才停了下来。 情动的滋味,叫人有些羞怯。只是,羞怯的不是燕蒹葭,而是扶苏。 燕蒹葭感受到扶苏呼吸一沉,不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调侃道:“看来,国师修仙练道这些年,定力还是不足啊。” 说着,她眼波流转,看了眼某处。 扶苏脸色一红,却没有半分其他的逾越,只搂着她的腰肢,轻声道:“酒酒在我怀中,如何能有定力?” 一边说,他一边心中默念一遍清心咒。 他本就不是轻浮之人,修仙练道这些年,从未近过女色,对于男女之间的这般亲密举动,他自是不太娴熟。 分明平日定力极好,可奈何如今美人在怀,又是前世今生的心上人,实在难以消退情愫。 燕蒹葭见他一派君子作风,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搂着扶苏脖子的小手一松,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仰头轻轻吻住他的喉头。 滚动的喉结被骤然吻住,扶苏顿时僵住,身体上某个地方的反应,愈发让他颤了颤。 “酒酒,莫要闹。”清绝的脸容,染上情动之色,那如谪仙一样的眉眼,少了几分从容的笑意,多了一丝不自然的克制。 少女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愉悦的声音,犹如银铃一般,听得外头的西遇老脸一红。 他家公主还真是……勇猛!在各方面的悟性都要高于常人,看来将国师娶进公主府的日子……是近了。 …… …… 燕蒹葭没有想到,扶苏当真是君子风度,无论她怎么闹他,他都一副柳下惠的模样,克制的不得了。 要不是燕蒹葭感受到这厮某处的不自然,非是要怀疑他是不是某个方面不行。 很快,马车便到了公主府。 一下马车,扶苏便红着耳根子,面上却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西遇瞥了眼他,心中暗笑,国师这装模作样的模样,实在像个小媳妇儿,还是他家公主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燕蒹葭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裙摆,不怀好意看向扶苏道:“不去公主府坐坐?” “咳,”扶苏轻咳一声,道:“还有一个人要收拾。” “昭和?”燕蒹葭顿时了然,挑眉道:“你想怎么收拾她?” 弥尘后来交代,是昭和与他串通了,说是要对付扶苏,且扶苏过往的事情,也是昭和探听所得。 扶苏扬唇,问道:“酒酒想要怎么处置她?” “她与我的仇,不过是芝麻绿豆大小,但与你的却极大,你该是明白……她是想毁了你。”说到这里,燕蒹葭心中微微有几分唏嘘。 要说昭和公主这人,的确是很不厚道,她自己得不到扶苏,便转而想毁了扶苏,要说歹毒二字,昭和的确让人叹服。 扶苏淡淡敛眸,眼底闪过杀意:“不过是跳梁小丑,早知……当初便该杀了她的。” “扶苏,你当初为何不杀昭和?”燕蒹葭却道:“你莫不是觉得……她和你是同样的人,才对她那般仁慈?” 扶苏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燕蒹葭先前还纳闷,那时在凉国,昭和当是对扶苏纠缠的紧,怎么扶苏还留下昭和的命? 后来,她在幻境中看到了那般狼狈的扶苏,突然便明白了一切。 昭和和扶苏都是弑杀了亲人才爬上权利的顶峰,所以看着疯狂而恶毒的昭和,扶苏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的隐秘与卑劣…… 有那么一瞬间,扶苏没有说话。 他其实不敢与燕蒹葭提起,他还是寂羡渊的一切……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个怪物,而这样美好的酒酒,会不会看不起他?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 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燕蒹葭忽而出声,语气极轻,但却很是笃定:“扶苏,你与昭和不同。西凉帝后,对你太过残忍,若唤作我是你……我早早便恨意滔天,手刃了他们。” 燕蒹葭是心疼扶苏的,那时在西凉的日子,他比蝼蚁还不如,被最亲最爱的人凌虐着,践踏着……如奴隶一样,丧失了生的权利。 他那时便是有能力的,只是一直忍耐着,期盼着,哀求着一丝丝善待。 可是……没有,他的亲生母亲,一分怜悯也没有给他,反而将他最后一个信念也摧毁了。 “而昭和,”燕蒹葭道:“她只是想要登上权利的巅峰而已,为了一己私欲,她可以随意践踏人命。” 扶苏缓缓道:“可酒酒……我虽无心权利,但我也是随意践踏人命之人,我的心也是冷的。” 他只是会因为燕蒹葭选择仁慈而已,如若没有燕蒹葭……他其实从不介意拉着世人陪他痛苦。 她闻言,却是忽而一笑,将娇软的小手搭在扶苏的心口处:“那从今日起,便由我来暖你这颗心好了。” 那如七月一般炙热而明媚的笑颜,直直钻进人的心底深处,连带着她的手也带来阵阵暖意。 扶苏指尖微微一颤,随即低下眸子看她:“酒酒,你能不能一直……一直陪着我?” 燕蒹葭一脸思索模样,迟疑道:“这……恐怕不行。” “酒酒果然还是害怕我的。”他垂下眸子,语气有些偏执:“怕我这样一个满手鲜血的疯子……” “谁说怕你了?”燕蒹葭嗔怪的看了眼他,叹了口气道:“你兴许是不会老不会死的,可我会生老病死。” 扶苏这些年,可是没有半点衰老的模样,或许是要长生啊。 一想到这个,燕蒹葭便有些羡慕……永葆青春,原来就是这样。 “酒酒担心的是这个?”扶苏闻言,忽而又欢喜起来,笑道:“酒酒莫要担心,我会为你炼丹,这样你便可以同我一直在一起了!” 炼丹? 燕蒹葭想到西凉国曾经的国君……扶苏的父亲,心下突然懊恼起来,早知道自己是不该说这个的。 要知道,当年西凉国国君因着炼丹二字……可是要了成千上百无辜之人的性命! 可瞧着扶苏那一脸喜悦的模样,燕蒹葭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说那些话。 若是让扶苏莫要乱杀无辜之人……怕是这厮会以为,她是真的害怕亦或者说是嫌恶他的品性。 哎,罢了,左右时日还长,有些事情是得徐徐图之的。 毕竟,她也不至于这么快死了。 看着燕蒹葭,扶苏此时满心欢喜。 …… …… 不知燕蒹葭所想,但心中却是已然开始打算炼丹之事了。 疯子便疯子罢,只要他的酒酒一直陪着他,他受人诟病又如何呢? 与燕蒹葭暂别,扶苏便径直朝着凉国的方向而去。 从燕国的建康到凉国的都城,只一条路走,昭和虽说昨日便走了,但依着扶苏对昭和的了解,那女人定然是会慢慢悠悠,想等着他被燕蒹葭所厌弃的消息传过去。 果不其然,黄昏之际,扶苏便追上了昭和。 昭和彼时坐在马车内,显得有几分不安,照着她的速度,想来城中传信之人今夜便会传来‘好消息’。 只是,她正想得入神,便忽而感受到马车一震,随即听了下来。 “怎么回事?”昭和冷声问道。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响起轰隆隆的声音,那震耳欲聋的响声,叫人心惊肉跳,全然淹没了禀报的侍卫的声音。 …… …… 212昭和之死(上) “公主,不好了!”马车外头,侍卫惶恐出声:“山崩!是山崩!” 一众人望着眼前一块块碎裂的山石,那令人畏惧的地动山摇,让人浑身骨血都凝结住,一动不能动。 昭和此时,已然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脸色有些难看,本想斥责几句侍卫,然而猛然见着眼前情景,就连她也一瞬间呆了呆。 只是一瞬间,她便回过神来,怒斥道:“你们这是死了吗?还不快带本公主走!” 这里头有一些是她从凉国带来的死士,只是装作是普通侍卫,随身保护她。 她说着,便朝着身侧随行的一个官员,只听那官员惊恐瞪大眼睛,僵着身子,道:“公主,微臣动弹不得!有鬼!有鬼啊!” 这般如鬼压床一样的感觉,实在让人心中震惊畏惧,那官员后悔不已,早知道自己便随着先回凉国的那两个使臣一起了回去了。 跟在昭和公主身边,实在是太过危险! 他可是记得,燕国的国师爱慕临安公主,而昭和公主却几乎害了那临安公主。 如今这般地动山摇,就像是天灾降临一样,若不是他身上那股子宛若鬼压床似的禁锢,她绝不会想到是人为…… “是他!”昭和咬了咬唇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显然,她的那些死士也如官员一样,动弹不得,只满眼惊恐的瞪着眼睛。 但意外的是,她可以动! 昭和眼底划过一抹喜色,瞧着一点点就要滚落的石块,她毫不犹豫跳下马车,抛弃随行的所有人,朝着路的那一头奔逃。 “公主!公主!”官员见此,又惊又恼,喊道:“公主,微臣还在这儿!公主带上微臣啊!” 紧接着,便是有更多的侍卫惊慌出声,一个个皆是求助的喊着昭和救命。 这些出声的侍卫,并非昭和的死士,而是普通的侍卫。他们千里迢迢护着昭和公主前来燕国,万万没有想到在回国的道儿上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只是,他们更没有想到,昭和公主会丢下他们这些人。 一百多人,饶是再如何忠心耿耿,也不由心中一片寒凉。 他们呼唤求救的昭和公主,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叫喊,只一路向前,不多时便没了人影。 正是心如死灰之际,忽而地动山摇顿停,有敏锐的人发现,似乎是随着昭和公主的离开,这山崩一般的感觉,愈发轻了几分。 直到昭和完完全全消失了背影,山崩之势便也转瞬消失。 心下一阵欣喜若狂,纵然身子还未从鬼压床般的桎梏中解脱,但至少目前……是安全了许多。 就在此时,一声嗤笑自他们身后穿来。 不多时,便见男子如谪仙一般,雪衣矜贵,缓缓走到了他们面前。 “国师!”官员认出来者是扶苏,不由脱口道:“果然是你!” 话落,他方知自己这是失言了,下意识便想捂住自己的嘴。 然而,眼下他显然是使唤不动自己的手的。 “是我。”扶苏眉眼弯弯,如璞玉秀致:“不过是小小幻术,就试探出了人性,姚大人觉得,可是有趣?” 低沉的笑,莫名有些清冷。 那被称作姚大人的官员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错愕的望着扶苏:“你是……陆大人!” 他为官多年,从先帝时期到新帝登基,当时也是拥立新帝的,所以他对陆引之,颇有几分熟悉。 可前些时日,他并未认出陆引之,毕竟陆引之是清冷之人,而燕国的国师扶苏却是极为温润的性子。 如今乍一听扶苏笑的这般冷淡,再瞧着他那般神色……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便认了出来。 “是我。”扶苏淡淡回道:“陆大人可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那般神色,似乎只要他回答的不对,眼前之人便立刻要了他的命。 姚大人心中瑟瑟,面上却故作镇定:“陆大人……” “还是叫我国师罢。”扶苏打断他的话,语气竟是愈发薄凉起来:“如今我是燕国的国师,与凉国……可是没有分毫关系了。” 提起凉国,他眸底划过一抹极淡的厌恶。也不知是厌恶昭和公主,还是……整个凉国。 姚大人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问道:“国师如今是想如何?” “姚大人年纪当真是大了。”扶苏轻轻喟叹一声,那语气有些飘然,却携着一股冷意,让人四肢百骸皆是冰凉起来。 “国师恕罪!”姚大人背后冷汗涔涔,只转动着浑浊的眸子,道:“下官是太过慌乱,并非故意不答国师的话。” 姚大人是人精,怎么不知道扶苏向来的手段呢?毕竟当年是陆引之的时候……他可是心狠手辣,让许多旧臣死于无声无息之中。 咬了咬牙,姚大人总算了镇定了几分,道:“眼下公主贪生怕死,让微臣等已然寒心。” 他知道,扶苏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此时此刻,他一想到在燕国发生的事情,瞬间便明白了扶苏今日前来的由头。 显然,这个答案很是令扶苏愉悦,便见他道:“回去罢,回去凉国,就说……昭和公主与侍卫私奔了。” 昭和一生追名逐利,最怕与低贱二字扯上关系,那么他便要她死也死的‘风风光光’,为后世之人所记。 一言落下,扶苏袖摆挥动,转瞬便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如鬼神一样莫测的身影,看得在场之人皆是震惊不已。 姚大人一瞬间明白,原来在燕国的时候他看不出扶苏就是陆引之……是因为一切都是扶苏的幻术。 …… …… 那一头,昭和正疯了似的逃着,可无论她跑的多远,身侧还是地动山摇一片。 面临生死的这一刻,她终于红了眼眶。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如此荒郊野外! 可她是养在深宫的贵人,不消片刻,便精疲力尽,跌在地上。 身后传来温雅的声音,昭和回头,便见扶苏一袭如雪的白衣,纤尘不染,缓步朝着她走来。 与她的狼狈不同,他秀美而雅致,仿若天神降临,所到之处,几乎让人以为有无数清莲盛放。 她想起那一年,她还是豆蔻少女,先皇后派人送去鸩毒与她,说是她坏了三公主的姻缘。 三公主……便是先皇后所出,可同样是公主,三公主高高在上,她却犹如蝼蚁,低贱的任人拿捏。 所以,她不忿,她不甘,她怨恨。可她从未想过勾引那个准驸马。 是那个贱男人看上了她,她分明是抵死不从的。可临到最后,还是被泼上污水,被赐鸩毒。 那一日,刚下了一场大雨,她拼死挣扎,逃出大殿,浑身的泥泞狼狈。 可还是被宫人捉住,绝望涌上心头,她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眼前出现了一双云锦长靴。 她匍匐在地上,抬眼朝着那长靴的主人看去。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白衣乌发,眸似浩瀚。 那一日,他救了她。于是她心间萌生出一丝情愫,一缕妄念。 回首往昔,再看向眼前仿佛刚刚弱冠的男子,她突然笑了起来。 那些恐惧消散了去,她明白,今日不会再有一个穿着云锦长靴,白衣飘然的公子前来救她。 因为那个从前救了她的公子,如今正是要寻她取回这条命。 “陆引之。”她望着他:“你若是当初对我无意,又何必救我?” 她说的……是初见的时候。 “公主这是在自欺欺人?”扶苏闻言,淡淡回道:“难道公主不知道,当初救你,是那时的十三皇子所托。” 那时的十三皇子,如今的凉国皇帝。 他那时要利用十三皇子夺得皇位,血洗凉国,才顺手搭救了昭和。 这一切,昭和早就知道了。 只是……她心中还是存着妄念,想着扶苏救她……哪怕只是因为一丝丝情义,也好。 “可公主与十三皇子似乎并不知足,”扶苏从容道:“那时我救了公主,辅佐十三皇子登基……仰仗我之时,你姐弟二人皆是敬我如师,但……江山稍稍稳固之后,你二人便又是另一幅面孔了。” 人心而已,他从未抱过希望,自然不觉失望。且原本,他所求的便是血洗凉国。 那时,新帝登基,朝堂初定,昭和也成了凉国当时仅剩的公主。 她同他表露倾慕之意,但是他心中无情,自是断然拒绝了。 修仙练道之人,皆是有其应运而生的劫数,故而每隔几年,他便要承受一次雷劫。 离 . 开凉国之前的那一次雷劫,比以往要猛烈许多。 到底是肉体凡胎,受了雷劫,他整个人状态便极为不佳,那时候,新帝便动了要趁此机会杀了他的心思…… “你忘了吗?”昭和冷冷的说道:“那时候是我救了你!若非是我求了南山道人……” “公主救了我……不是恰好还了当年我救公主的恩情吗?”扶苏微微笑着,云淡风轻道:“只是,我救公主的时候,可是没有什么旁的龌龊心思,反之公主救我时,却是存了要给我下毒的心思。” 其实不是存了心思,而是昭和当真那么做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南山道人的那个关门女弟子发现了,且极为不齿她的行为,便暗中将那毒药掉包了。 而那南山道人的女弟子,正是右相之女,书皖鱼。 …… …… ------题外话------ 书皖鱼的戏份是很少的,但是从之前埋下伏笔,有心的小伙伴可以回过头去看看哦~在入学风波那章开始出现~ . 213昭和之死(下) …… 昭和没有想到,扶苏会知道这件事。 她那时以为扶苏是百毒不侵,故而便以为自己下的毒没有起作用。 她下毒的初衷也并不是要扶苏死,而是……她想以此胁迫扶苏,让扶苏留在她身边。 世人皆是贪生怕死,她想着,扶苏大概也是不能例外。 似乎是看出了昭和的心思,扶苏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温柔,却满是讥讽:“公主以为,不是想毒死我,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陆引之,你既是这样骄傲,又为何偏偏要倾慕燕蒹葭?”昭和不怒反笑:“她可是男宠许多……她早就不干不净了。” 说到最后,她眼底满是讥诮:“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这和青楼的妓子,又有……呃……” 话还未说完,便觉喉头一紧,昭和死死盯着扶苏,看着那双遏住自己脖颈的手,如玉的指尖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那力道……似乎就要了结她的生命。 恐惧在这一刻,徒然涌上心头,她挣扎着,到底是求生欲极强。 “呃……陆……陆引之!”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极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可她的身子,此时却突然半点动弹不得。 她本以为,自己如此说燕蒹葭,扶苏不过是动怒一下,稍稍惩戒一下她。却不料下一刻,便听扶苏轻飘飘道:“谁让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他手下徒然用力,只听一声脆响,下一刻,昭和停止挣扎。 就这样死的突然,且悄无声息。 他缓缓拿出锦帕,擦了擦手,眼含慈悲,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我是半分……听不得旁人侮辱她的。” 本来他还想问昭和一些事情的,但昭和实在是不知死活,妄图揣测他的心思,那么他不妨送她一程,让她早点去见阎王。 “牧清。”扶苏将手中的帕子丢到昭和了无生气的脸上,轻声吩咐:“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他看也不再看昭和一眼,便转身要离去。 牧清一闪身,出现在扶苏的身边,问:“师父,可是要处理公主府的……” 他见扶苏这样在意,心想:还不如将公主府的男宠都灭了,本来师父当初便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怎的事到如今,还不肯下手? “灭口作什么?”扶苏弯唇,淡淡道:“我又不是不了解酒酒。” 旁人污蔑燕蒹葭,觉得她早已不是清白女子,可他却知道,酒酒是最清白的。 她素日里只是饮酒听曲儿,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他的酒酒,当真是有些可爱的紧。 “可师父,你难道就这么容许公主身边有那些个……莺莺燕燕?”牧清顿了顿,继续道:“不妨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我定然不会引人怀疑。更不会让公主知晓。” “那些人,已然是成了酒酒的知音。”扶苏说得极为高雅,道:“若是死了,酒酒是要伤怀的。” 牧清一时语塞,对于自家师父这般过分宠溺的态度,实在看不下去。 这是对待心爱的姑娘的态度吗?这分明是要与‘兄弟们’共侍一妻的堕落啊! …… …… 短短数日,凉国帝王的同胞阿姊昭和公主与侍卫私奔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凉国。 原本昭和的离去,凉国皇帝很想迁怒于燕国,毕竟昭和在燕国遇到许多事儿,足以让燕国暗害昭和。 但随行的一众侍卫与为首的姚大人皆是斩钉截铁的回答,这让凉国皇帝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一国公主的死,在这个时代,实在毫无重量。很快的,昭和的死便被人们抛之脑后。 燕蒹葭这几日很是不悦,原因是扶苏竟是没有再来寻她。这让她心中起了一丝被忽视的不甘。 从前都是扶苏眼巴巴的来寻她,这会儿竟是一连几日,杳无音信。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突然便心中生出恼意来。但素日里也是极有脾性的一个人,于是便心中暗暗较劲,发誓自己也绝不要去惦记扶苏。 原本她也兀自赌气,但奈何她这人实在没心没肺,气恼个几日,突然便又对旁的事情忙碌起来,全然便又将扶苏抛之脑后。 这般模样,看在西遇的眼里,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同时他还在心里暗暗给自家公主竖了个大拇指,果然公主是干大事儿的人。 于是,几日后,她背着景逸,诚邀赤芍一起听小曲儿。 这戏班子,还是昨日刚抵达建康的一个新班子,她听闻是从苏州来的,在苏杭一带极负盛名。 月色朦胧,戏台上花旦唱着薄情郎,眉眼勾着丝丝哀怨,听得赤芍很是投入。 一曲罢了,两人才回过神来,燕蒹葭摇着头,叹息:“这新戏可真是不错,要是能再多听一阵子便好了。” 两人虽说好久不见,但默契与知悉却还是没有半分变化。 燕蒹葭短短一句话,赤芍便觉察到了不同。 “多听一阵子?”赤芍看向燕蒹葭,道:“公主要远行?” 燕蒹葭点头,看了眼天边升起的清月:“我要去一趟南疆。” 赤芍问:“孤身一人?” “这一次,不能带太多人。”燕蒹葭神色微凝:“若是泄露,怕是会害了那人。” 赤芍闻言,没有问燕蒹葭是谁,只坚定道:“我陪你一起去。” 燕蒹葭抬眼看向赤芍,道:“很危险。” “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又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赤芍笑了笑,芙蓉般秀美的脸容,很是有种别样的沉稳:“有我在,若是遇到江湖之事,还能帮衬一二。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种会拖后腿的蠢笨女子。” “景逸这里……可是还需要你的。”燕蒹葭摇头,她要去救一个人,但南疆是巫蛊盛行的诡秘之地,此次前往……危机重重,她不愿赤芍冒险。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恐怕此次,她也是必须去的。” 燕蒹葭回头,来者是江沨眠。 “江公子施完针了?”燕蒹葭道。 “景逸公子近来身子骨调养好了些许。”江沨眠径直道:“若是要医治,便只能废了一身武艺。如今……” 燕蒹葭接过他的话:“如今江公子是要说,南疆有灵药,能让他一身的武艺不被废去?” 显然,燕蒹葭是不信江沨眠说的话的。 那日给景逸诊脉,江沨眠可未曾这般说过。 “公主误会了。”江沨眠拱手,语气颇为诚恳:“在下是想说,南疆有赤尾毒蝎,赤尾毒蝎的毒液入药,能重塑经脉……得了这赤尾毒蝎,景逸公子日后便还有机会将武艺重新拾起来。” 燕蒹葭看了眼赤芍,赤芍对江沨眠没有设防,但见燕蒹葭似乎很是戒备,心下便跟着多了个心眼。 毕竟比起江沨眠,她更相信燕蒹葭。 “南疆极大,不知江公子可是知晓赤尾毒蝎在哪里?”赤芍道:“若是公子愿意,我可以给大笔酬金,只求江公子能带我去寻赤尾毒蝎。” 燕蒹葭看了眼赤芍,心中很是满意。 江沨眠如今提议……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要去南疆,借此机会找个伴儿罢了。 “在下知晓,公主与赤芍姑娘皆是疑心在心居心叵测。”江沨眠道:“不过不瞒二位,在下的确是要去南疆一趟。但那赤尾毒蝎的事情却也是真的。” “江公子要去南疆做什么?”赤芍蹙眉,有些疑惑。 江沨眠说道:“在下生来有异,听闻南疆巫苗族能去邪祟,故而前去一探。在下离家多年,实在是惦念家中母亲……”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燕蒹葭却笑吟吟的打断他的话:“江公子是要寻人罢?” 寻人? 赤芍挑眉。 江沨眠脸上诚挚的神色微微一滞:“公主这是……” 他本想辩驳一二,却不料燕蒹葭笃定道:“本公主知道你要寻的人在哪里。” 那一瞬间,江沨眠眸底瞳孔微扩。他望着燕蒹葭,半晌,才道:“公主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燕蒹葭淡淡道:“那日你骗了本公主,本公主不过是祥装不知。这两日让人留意你的举动,早早便知悉了你的意图。” 她弯唇,不自觉的便学着扶苏那般,一脸从容与神秘,道:“一个人若是心中渴求强烈,不管如何都是掩藏不了的。你此次来建康,本就是抱着寻人的目的。”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江沨眠腰侧挂着的那块寻常至极的玉佩:“同心佩,乍见之寻常,却是有市无价之物。”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扶苏。 扶苏先前给她的册子里头,便是有同心佩。 同心佩一式为二,携带此佩,便能够感应的到彼此。 先前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直到这几日扶苏一直没有来寻她,她百无聊赖便又翻起册子,结果便有了意外的发现。 江沨眠闻言,却不觉被拆穿的难堪,反而施了个大礼,对燕蒹葭道:“若是公主能告知在下所寻之人身在何处,在下定当报答公主的这番恩情!” 他低眉,心中剧烈跳动。 他寻了她那么久,是不是就要见到她了? …… …… ------题外话------ 猜猜看,为什么国师这几天不找公主? 214神棍公主 “人与人之间嘛,本身便是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则天涯咫尺,无缘,则咫尺天涯。”燕蒹葭一派高深莫测的说道:“不巧的是,江公子与令妹,还是欠缺些许机缘。” 听着燕蒹葭说出‘令妹’二字,江沨眠终于是信了五六分。能猜出他此行的目的是寻人,或许可以说是燕蒹葭很聪慧,但是……能够知道他所寻之人是他的亲妹妹,只能说燕蒹葭的的确确知晓他妹妹的下落。 只是,江沨眠不知道,燕蒹葭这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沨眠道:“不知公主此言……何意?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并不想自己寻人的事情,为他人所知。 赤芍闻言,也是识趣,立即便要起身,但却见燕蒹葭抬手阻止,道:“接下来南疆之行,我们几人还得相互扶持,这点儿信任,总归是要有的,更何况,本公主方才说了机缘,赤芍便是江公子的机缘。” 说着,西遇便指挥着伺候的其余下人离开。 赤芍看了眼燕蒹葭,暗道怪异。 公主这般模样,怎么……像个神棍? “公主所言……当真?”江沨眠狐疑道。 “令妹曾帮助过赤芍。”燕蒹葭。 “帮助过我?”赤芍有些诧异,而后便陷入沉思。 公主所说的,帮助过她的姑娘……赤芍眼睛一亮,突然看向燕蒹葭:“公主说的是……” “天机不可泄露。”燕蒹葭朝着赤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如今还不是江公子与令妹相见的时候,江公子还是需要等一等的。” 不得不说,今夜的燕蒹葭,格外像个算命先生。 那般神秘莫测而直戳人心,实在让人看不清心中所想。 可江沨眠却已然信了七七八八。赤芍一路与他同行,如今这般神色,俨然不是提前便与燕蒹葭商量好的。更何况今日他兀自插入她们的对话,本就是临时而为,燕蒹葭不可能提前预测他的到来。 想明白后,江沨眠很快镇定下来,问:“那公主要我做什么?而我又什么时候能与妹妹相见?” 他知道,燕蒹葭不是个‘不图回报’的好人。 “瞧江公子这话说的,”燕蒹葭摇头:“不是本公主不让你二人相见,而是天命不可违。” “早些时候,令妹的确是在建康。但如今,因着你到来,令妹便也就离着建康远去。你若要留在建康许久,令妹便要在外头多受些苦难。”燕蒹葭道:“你此时随着本公主入南疆,多吃些苦头,此消彼长,令妹自然而然便是有极好的机缘。届时你随本公主回来,一切便回到了正轨,你二人也可以相见了。” 江沨眠闻言,现实愣了愣,随即将燕蒹葭的话,记在心中反复琢磨,半晌,才拱手道:“那便如公主所愿。” “本公主知晓你不是个轻易能够相信他人的性子,你眼下定是还想去南疆找巫苗族用秘术帮你寻人。”燕蒹葭道:“但本公主劝你还是打消这个想法,毕竟你与本公主师兄妹一场,本公主不愿看你去自找麻烦。” 江沨眠不解:“公主所说的麻烦……” 他倒是不诧异于燕蒹葭看准了他的心思。次次都被看穿,他也已然没有那么惊讶畏惧了。 “还是一样,天机不可泄露。”燕蒹葭笑了笑,露出嘴角的梨涡,那笑容委实是无害。 江沨眠知道,燕蒹葭这是不打算告诉他了。 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望着公主看在师父的面上,多照拂我一二。” “两幅面孔。”燕蒹葭冷哼,先前说什么也不愿承认与她的师兄妹关系,这会儿倒是会装乖。 “公主见笑了。”江沨眠厚着脸皮,笑道:“怎么说,我与公主也是师承一脉。” 说着,他不等燕蒹葭回答,便率先拱手,道:“更深露重,公主与赤芍姑娘早些去歇息。” “师兄也早些歇息。”燕蒹葭回道。 江沨眠闻言,身形不由一顿,而后便颔首离去。 等到江沨眠离开,赤芍满腹疑惑,终于得以问出口。 “公主,你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像个神棍一样。”赤芍道:“难不成是国师教了公主如何推演算命?” “他那狗东西,能教本公主什么?”燕蒹葭嗤笑。 赤芍闻言,挑眉抿嘴:“公主对国师,可真是上心了。” 这般‘怨女’般的口气,还不是欢喜一个人吗? “你少笑话本公主!”燕蒹葭瞪了眼赤芍,兀自给她斟了杯酒:“一切都是本公主自己的本事儿。” 赤芍仰头,将酒喝了个精光,那般豪迈的模样,却是与秀丽的容颜丝毫不符。 但燕蒹葭就是喜欢她的不做作。笑了笑,燕蒹葭学着她的模样,仰头一口喝光杯中酒。眯了眯眸子,道:“这些年,当真是经历了许多的事儿,你若是不怕,本公主可以与你说一说。” “鬼怪之事?”赤芍轻笑,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和调调,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啊,你走南闯北好多年了。”燕蒹葭看了眼赤芍,似乎陷入思索之中:“我这两年,一直噩梦重重,但诡异的是,梦总是会与现实相差无几。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燕蒹葭从未去过南疆,可午夜梦回,竟是当真去了。 抵达南疆的时候,已然又是一年深秋,但南疆的树却还是绿森森的一片,到处都是毒蛇猛兽,沼泽丛林。 她在梦中,看到了南疆巫苗族的族长,那个族长,竟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女。那少女瞧着圣洁而清灵,可手中缠着的花尾毒蛇,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逆着光,她瞧着江沨眠上前,请求巫苗族族长以秘术帮他寻人。 那巫苗族的族长问他:你要寻何人? 江沨眠答道:我的妹妹……亲妹妹。 巫苗族族长又问:叫什么?几岁了? 江沨眠道:过了这个冬天,便十七岁了。 他报出了妹妹的生辰八字。不巧的是,与燕蒹葭所知的一个人,正是生辰一致。 只是,那巫苗族族长却是眯起眼睛,她在一颗硕大的翠绿色的珠子前站了良久,才忽而冷笑起来。 江沨眠有些愕然,但那巫苗族族长却立即便下令,让人杀了江沨眠。 这一切,实在是猝不及防。 江沨眠大喊,说巫苗族族长不讲信用,他分明帮她治好了那个男人,而她却过河拆桥。 巫苗族族长冷笑,转瞬便又让人停下动作,只吩咐道:砍了他的一双手。 “江公子的手……当真是被砍了?”听到这里,赤芍不由出声询问。 燕蒹葭点了点头:“右手被砍了。” 赤芍想起,江沨眠是惯用右手之人。心下顿时唏嘘起来。 “后来呢?”赤芍继续问道。 “后来?”燕蒹葭笑了笑:“后来,我便醒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赤芍有些食髓知味,丧气道:“当真是可惜。” “可惜江沨眠的手被砍了?”燕蒹葭笑问。 “可惜他的手被砍了,也可惜我听不到之后的故事了。”赤芍道:“只是望着江公子一定要信你的话,莫要再去找那个巫苗族族长。” 那巫苗族族长,可真是个怪人,莫名其妙要杀人……莫非是在那绿色的球里,看到了什么仇人? 想了想,赤芍便信誓旦旦说道:“不过,公主既是不能泄露天机,那么我便会保守这个秘密。不过……公主怎么知道,江公子的妹妹就是她?他们兄妹当真是不能轻易相见的吗?” 燕蒹葭一笑,像只小狐狸一样:“那些话,有一半是诓他的。” 赤芍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不由也失笑。 难怪了,她就是觉得公主方才那般神色,实在是像极了神棍。 “嘘。”燕蒹葭食指抵唇,狡黠道:“莫要泄露天机。” …… …… 这一夜,江沨眠几乎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他反复咀嚼着燕蒹葭说的话,可想来想去,自己竟是半分头绪也没有。 到了后半夜,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 一会儿那声音像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唤着他:哥哥,哥哥。 一会儿,那声音又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他于黑暗中四处奔走,似乎在逃跑,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直到一抹光亮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猛然跑了过去,不顾一切的拥抱了光明。 “眠儿,你千万不要去建康。”妇人坐在他的床头,低低说道:“你妹妹……怕是早就死了。” “妹妹没有死!”他听见年少的自己,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感应的到,妹妹没有死!黄姨,你看这同心佩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坏。” 同心佩意为同心,人在佩在,人亡,与之成对的玉佩便会碎裂出痕。 “你不能去!”被唤作黄姨的妇人满脸哀求:“万一是那人引诱你去送死的呢?你若是死了,九泉之下,小姐如何能够安息?” …… …… ------题外话------ 猜猜江沨眠的妹妹是谁~ 215炼丹 而后,白光一闪而过,江沨眠忽而觉得周身冷意森然,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满地的积雪之中。 这画面,顿时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强行收了他做徒弟的人。 “这是什么?”少年仰头,问着眼前的老者。 老者瞧着慈眉善目,江沨眠认了出来,那是他和燕蒹葭的师父袁照。 而那个少年,正是他自己。 少年捧着一幅画,那画的卷轴未曾打开,可瞧着那般质地,却是及昂贵的。 “你的命定之人。”老者笑容不变,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模样,任凭谁看了,都要信上几分。 “什么命定之人?”少年不明白,只道:“你说的……是不是我妹妹?” “命定之人便是你长大以后必定会遇到,必定喜欢上的人。”老者回道。 “那我不要什么命定之人,我只要我妹妹!”少年固执的将画卷递给老者。 老者笑而不接,只道:“你遇到她,便能找到你妹妹,也能……救你一命。” 老者轻轻推了推画卷,继续道:“她是你的命定之人,也是改变你凄惨命运的福星。” “她能帮我找到我妹妹?”少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转瞬便又暗淡下去:“你这个骗子!如若你说的是真的,你那么有能耐,为什么你不能帮我找到我妹妹?我才不要给你这个骗子当徒弟!” 少年气恼的将手中画卷丢向老者,可神气的一幕却出现了。 老者没有去触碰那卷轴,那卷轴却停下了抛去的轨迹,漂浮在空中。 “见鬼了!”少年大惊失色。正要站起身来,奈何跪坐地上太久,腿脚冻麻了一些,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复又跌到雪地里头去了。 “你瞧,我不是骗子罢?”老者和蔼的说道:“这卷轴是有心之人施了术法,轻易是毁不去的。” “谁是有心之人?”少年干脆不挣扎了。 老者答:“就是作这幅画的人。” “是你吗?”少年继续问。 “不是我,也不是你。”老者眼底划过深邃之意:“是执意要改变一切的人。” 少年听不懂老者这高深莫测的话,思索了片刻,还是想不通。 老者摇头:“你不必去想,今后……你总是会明白的。” 少年道:“今后是什么时候?” “有朝一日。”老者似是而非道:“你遇到命定之人后,就会知道的。” 老者看了眼天色,继续道:“你若是还不信,可以自己翻开这卷轴看看。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少年怔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翻了个身,爬起来,接过空中漂浮的卷轴,而后捏住一角,缓缓将其撑开。 画卷被展开的一瞬间,他忽然便被卷轴上的女子迷了眼睛。 那女子眉眼宛若星辰,笑吟吟的瞧着他,唇角扬起,梨涡深深,明媚如春日绽放的桃夭,灼灼而动人。 似乎下一刻,便要见她朱唇轻启,唤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愣住,这画上的女子,当真是鲜活的让人震惊。 “这……这……这是我今后会喜欢的……的人?”少年被迷住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画卷上女子的脸。 就在触到画卷的一瞬间,忽然一道强光刺入他的眼。 随即,他周身再无一丝雪色,漫天的白,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殷红。 他看见了……那个女子,画上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衣,从九重高台上坠落……再坠落。 周围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心跳。 他忽然泪如雨下,一瞬间抚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脚下沉重的仿佛有千斤大石拴着,半点没办法朝着那个女子靠近。 他不知道那女子叫作什么,可那股子心痛却不是假的。如此的真切,让他几乎昏厥。 …… …… 这样的感觉,让江沨眠再一次感同身后,他惊觉着从梦中醒来,忽然发现,天已然大亮了。 江沨眠的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抚着胸口,等待着那阵难言的心悸再一次消退。 脑海中浮现起那副美人图,那个画卷上的美人……是燕蒹葭。的的确确是燕蒹葭,不会作假。 那时候他不过十三四岁,如今虽瞧着年轻许多,但实际上已然二十有三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沨眠一直以为,自己那时所见所感不过年少时的虚假,没想到再梦到一次,竟是这样的真实。 江沨眠陷入深深的沉思,他想起昨夜燕蒹葭说的话,想起师父袁照说的话,一时间,他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了。 师父说燕蒹葭是他能够找到妹妹的关键,而昨夜燕蒹葭的话,也的的确确印证了这一点。 师父还说,燕蒹葭是改变他凄惨命运的人,而燕蒹葭也说,让他打消去寻巫苗族族长使用秘术的念头。如此说来……是不是他寻了巫苗族族长,会发生要命的事情? 可师父还说,燕蒹葭是他的命定之人……这话,江沨眠实在是不敢苟同。 年少时他或许只是喜爱皮相,觉得画卷上的美人实在好看。可如今,他可是真真切切半点没有对燕蒹葭动心的。有的也只是探究和畏惧。 更何况……扶苏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比起所谓的命定之人,他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江沨眠独自一人想得入神,却是不知他所做的一切梦,都是在有心人的指引之下。 此时,那个有心之人正站在公主府某处僻静的院落之内,望着笼子里冲着他龇牙咧嘴的狼犬,轻声笑道:“这就是……柳生。” 如此人性化的一个名字,实在很难让人将眼前的狼犬联想起来。 似乎是听懂了眼前男子嘴里吐出它的名字,狼犬喉头发出凶恶的呼呼声,若非这铁笼子把它关住了,此时它定然是会冲上来,咬住眼前男子的脖颈。 “如此凶狠作什么?”男子轻轻挥了挥手,柳生仿若被砸中命门一样,忽然跌坐在地上,随即便似乎是昏厥过去了那般,两眼一翻,再没有响动。 “扶苏,你这人怎么还与畜生计较?”男子腰间的囊袋中,传来灵兽的声音。 说话的是食梦兽。 “怎么计较不得?”扶苏幽幽道:“我倒是还想与袁照计较计较的。” 这话,是对食梦兽说的。她虽为灵兽,但却不可遏制的对一个人,产生了爱恋。 食梦兽闻言,自囊袋中传来嗤之以鼻的声音:“我可没有你长情,这些时日我早就想了个清楚,一个凡人而已,我很快就会忘却。倒是你……” 食梦兽拉长了尾音:“你借着江沨眠意志薄弱,侵入人家梦中窥探,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正人君子?”扶苏风轻云淡道:“我要开始为酒酒炼丹了,与正人君子可是半点没有关系的。” “炼丹!”食梦兽震惊出声:“你疯了!这是要遭天谴的!我是不可能帮你造杀孽的!” “我没有让你帮我造杀孽。只是必要时献出你的灵丹供我冶炼就可以了。”扶苏笑了笑,很是温柔:“只要炼成了不死丹药,酒酒就有救了。” “扶苏,你真是个彻头彻尾,令人恶心的疯子!”食梦兽突然破口大骂起来:“原来你前两日要我助你窥探叶芊芊的预知,竟是……竟是这样!” 她被人利用的这样彻底,如今怎能不怒? 扶苏要她的灵丹,她无所畏惧,可扶苏前两日用尽办法,利用她攻克了叶芊芊的防备,入了叶芊芊那关于燕蒹葭的预知幻境之中。 这样一来,她便是扶苏的共谋,今后扶苏大开杀戒,为燕蒹葭炼丹……那么她也必定要堕入魔道! “真的是很抱歉。”扶苏被骂,却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温润道:“但……我只想要酒酒活下来。是上天不公,非要她的命。”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覆下,笼罩着眼底的阴云,白皙如玉的脸容秀美而雅致,依旧是那样仙气飘飘,犹如谪仙。 可没有人知道,谪仙的心……是凉的。 “你该是明白我的心意。”扶苏突然轻声笑了笑,说道:“就如那时你助袁照造下杀孽一样。既是天意要酒酒死,我便要逆天而行。” “死一个燕蒹葭,你便要拉天下陪葬?”食梦兽冷笑:“我可与你不一样!我是怕天谴的!更何况,你如此逆天行事,若是日后糟了天谴,燕蒹葭独自一人活着……岂不是也违背了你要她陪着你的想法?” “不,不会有天谴的。”扶苏抬眼,看向天边的浮云,从容道:“世人杀伐不断,争权夺利。古往今来莫过于此,若是帝王一怒便可浮尸万里,那我……便顺天而行。” 这一次,食梦兽完完全全被扶苏的所想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了。 扶苏的的确确是个异类的存在,他非人非仙,非魔非妖,他是欲望与鲜血融成的生命。 一旦他知悉天地间的存活定律,便是极大的危害。而显然,他是明白了如何才能不遭天谴的去造就杀戮。 难怪……难怪啊,重来之后,袁照不惜一切也要改变燕蒹葭的命运。 若燕蒹葭死了,扶苏……定是要为祸人间的。 可燕蒹葭却注定是死,她上一辈子死在城楼之下,这一辈子……却要命丧南疆! …… …… ------题外话------ 疯批美人扶苏上线~ 216验货(高甜) 燕蒹葭昨夜与赤芍喝了许多酒,此时正在屋中睡的有些沉。 西遇守在屋外,想着方才宫中传来口谕,要燕蒹葭进宫请安的事情,他便不由叹了口气。 公主这会儿正睡着,他也不敢去打搅,但是若是去迟了,恐怕皇后娘娘就知道公主昨夜饮酒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门槛处忽然踱进来一个青年,白衣胜雪,眉眼如画。 来者正是扶苏。 西遇嘴角抽了抽,扶苏这样来去自如的模样,委实是显得公主府防卫太松,没什么能人。 “西遇大统领,多日不见。”扶苏笑着上前。 这一次,他身侧没有跟着牧清那个少年。 “国师大人。”西遇面上依旧沉静,只行了行礼。 “公主呢?”扶苏直奔主题,懒得与他寒暄。 “公主正在休息。”西遇心下腹诽,扶苏这语气……这调调,怎么就好像已经是公主的驸马了? “我去看看公主。”扶苏说道。 “公主正在歇息。”西遇抬手阻拦。 “无妨。”扶苏道:“我不会打扰到公主,只看看便走。” 说完,便见西遇还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扶苏接着道:“统领若是不放下,可以随我一起入内。” 一起入内? 西遇蹙眉,公主金尊玉贵,他怎么敢在里头候着? 见西遇明显迟疑了,扶苏道:“公主先前的反应,大统领应当都记得罢?” 西遇想起,燕蒹葭这几次的确对扶苏每次的造访都很是自在,更何况,公主向来是浅眠之人,这会儿定然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既是没有动作,便是默认了可以让扶苏进入屋内。 于是西遇便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国师大人请。” 扶苏见此,笑着道了声谢,便轻声推门入内。 屋门再度掩上,他绕过屏风,便见少女趴着躺在锦被上,如今还是八月的天,的确有几分炎热。 许多日不见,燕蒹葭竟是又和旁人饮酒了? 无奈的上前,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儿,扶苏上前为燕蒹葭掖了掖被褥。 少女睡的迷糊,感觉到有动静,便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人。 秀丽的脸容,笔挺的鼻尖。 是扶苏。 她恍然是听到了屋外的声音,知道扶苏就在外头,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见着这厮前来。 “唔。”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说道:“贵人大驾光临。” 这话,便是将心中的惦念,讽刺的说了出来。 若是脾性高点儿的男子,定是要觉得不悦,毕竟现下,多数人还是更喜欢温柔小意的姑娘家。不是燕蒹葭这种张嘴便刺人的。 可扶苏闻言,却是微微笑了起来,眼底宛若有星辰璀璨:“酒酒是想念我了?” 一边说,他一边俯下身子,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角。 温柔的气息,幽幽传来。 燕蒹葭宛若一只乖巧的猫儿,任由扶苏的动作,只眨了眨眼睛,低声哼哼道:“想念你又如何?你瞧着便是不想本公主的。” 竟是如此可爱。 扶苏忍不住倾身,怜爱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酒酒误会了,我是极想念酒酒的,只是这两日有些忙……” 说到这里,燕蒹葭才突然发现,扶苏下眼睑处,的确有几分青色。瞧着似乎多日没有歇息好。 “昨夜去做贼了?”燕蒹葭这会让还是没有很清醒。 “算是罢。”他模棱两可道:“有些事情要处理。” “那你这几日,都没有合眼?”燕蒹葭嘟囔道:“看你一脸憔悴的。” 扶苏点了点头,又是抚了抚燕蒹葭的脸颊,说道:“这几日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瞧着瘦了一些。” 他想着,去年那会儿,燕蒹葭脸上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可如今……却是消瘦了许多。 “那便与我一起睡一会儿罢。”燕蒹葭没有回答扶苏的话,只拉了拉他的袖摆,道:“唔,我还是好困。” 小猫儿般的撒娇,不自觉的便让他心中一片柔和。 扶苏没有推拒,只脱下云靴,便躺到了燕蒹葭的身侧。 他没有逾越的举动,只侧身对着燕蒹葭,眸光所及,皆是她。 燕蒹葭迷迷瞪瞪的又睁开眸子,见扶苏的确躺下来了,便蹭了蹭身下的锦被,而后猝不及防便钻进了扶苏的怀中。 淡淡的香气,雅致的让人深感舒适。 她反手抱住他的腰身,感受到扶苏周身一僵,轻笑着低低喃道:“别看我了,快睡罢。” 那一瞬间,连日的疲倦与困意,突然袭来。 扶苏唇角弯弯,随即很快便呼吸均匀,睡着了。 …… …… 这一觉,扶苏睡的极沉极沉,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睡过好觉了。 周身皆是燕蒹葭的气息,甜甜的糯糯的,让他觉得很是安心。 而燕蒹葭显然又睡了一觉后,便醒了。 她比扶苏醒的早,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窝在扶苏的怀中,脑海中混沌的记忆散去,她想起来了,刚才是她让扶苏一起睡下的。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本来她便不是个能被礼教束缚的性子。 小心翼翼的抬眼,便见扶苏下巴上有些许胡茬,她胡思乱想着,是不是男子长胡子的速度都很快?明明方才她还没有瞧见扶苏有什么胡茬。 若是扶苏就这么睡下去,是不是过几日就满脸胡子了? 想到满脸胡子的扶苏,燕蒹葭有些忍俊不禁,要不是怕惊扰了扶苏,她这会儿定然是笑出了声音。 她定定然瞧着扶苏,心下暗道,扶苏这厮……当真生的好看,先前觉得他许是身子骨不够强健,现下倒是有机会趁机摸上一把。 说摸就摸,燕蒹葭贼兮兮的便伸手,轻轻拨开扶苏的外衣,再接着便是扶苏的里衣,在看到那结实的胸膛时,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说时迟,那时快,她轻柔柔的便伸手触及扶苏的胸膛,见扶苏依旧睡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模样,燕蒹葭心中愈发大胆,再一步缓缓拨开他的里衣,使得他那衣襟敞开的更大点。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啊。 一边吞咽着口水,燕蒹葭一边胡乱想着,她根本没有发觉,此刻自己两眼放光,面红耳赤,像极了那等子辱人清白的采花贼。 这一次,她还是摸到了,于是她越发嚣张起来,一路便摸到扶苏的腹部。 结实,太结实了。 先前她还觉得扶苏没有楚青临结实,这会儿竟是发现,扶苏也不比楚青临差啊。 也不知是她自己色欲熏心,还是扶苏的的确确只是看着瘦。 正想得入神,便觉腰处有什么顶着自己,她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顿时便愈发羞红起来。 抬眼看向扶苏,见扶苏依旧睡着,心下暗道好险。 莫非男子睡着了,也会这般? 可这一回,她是真的不敢继续吃豆腐了。 咬了咬唇,她停下手来,慢悠悠的将自己的手从扶苏的腰处离开。 正挪动着,便觉一股劲儿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燕蒹葭愕然,便见扶苏紧闭着眸子,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来。 “你……”燕蒹葭哑然,不知该说什么。 “酒酒。”许是刚醒来,扶苏低低的嗓音有几分撩拨人心的性感:“你这是在调戏我。” 他缓缓睁开眸子,长长的睫毛垂下,视线落在燕蒹葭的脸上。 看着少女面红耳赤,一副被抓包的羞耻模样,他实在是愉悦的不得了。 “调戏你便调戏你。”燕蒹葭咬牙,梗着脖子道:“早晚你是本公主的人,这会儿先验验货,不行吗?” 人一紧张,便会口不择言。 此时的燕蒹葭,亦然如此。 说出来的话,皆是虎狼之词。便是她自己听了,也觉得头大。 “行,怎么不行?”扶苏低低笑了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那还接着验吗?” 啊! 燕蒹葭内心不由呐喊,扶苏这磨人的小妖精啊,到底是怎么端着温柔的语气,说着如此暧昧的话? “不验了。”实在是羞窘,燕蒹葭也没有脸皮再继续吃人家的豆腐了,只道:“验的差不多了。” 她是真怕扶苏万一也要验她可怎么办? 更何况,眼下腰上的那种触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真实。 只是,扶苏却仿若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一样,愈发凑近了她两分,哑着嗓音道:“可我很喜欢酒酒这样验货的方式。” 一边说,他一边握住燕蒹葭的手。 燕蒹葭心跳一瞬间快的惊人,她瞪大眼睛,便见扶苏握着她的手,再一次覆到自己的胸膛上。 扶苏道:“酒酒的心,也像我现在这样,跳的很快……很快吗?” 他眉眼舒展,薄唇微微弯着。就这样定定然望着她。 燕蒹葭再度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扶苏,你这般……这般不太好。” “嗯?”扶苏低低问道:“哪里不好?” 他轻轻扣住她的手,眼底满是燕蒹葭的倒影。 燕蒹葭实在是被这诱人的男色所惑,她终于明白,那些君王为何不早朝,为何会被美人迷了心窍。 可燕蒹葭不知道,扶苏看她亦然如此。 就在她不知如何回答之时,扶苏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浓郁:“酒酒,我太欢喜你了。” 说着,他微微倾身,薄唇落在她的眉心,而后是鼻尖,朱唇。 …… …… ------题外话------ 你们觉得甜不~ 217带他回来 燕蒹葭进宫的时间,还是推迟到了午后,西遇大感无奈,但心下知道,皇后娘娘并不会因此而对燕蒹葭有什么恼意。 果不其然,午后燕蒹葭进宫,皇后只嗔怪的说了两句她,便再没有旁的责备之言。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萧皇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听说你进宫的时候,国师方从公主府离开?” 这听说二字用的极妙,燕蒹葭笑了笑,道:“母后,儿臣都老大不小了,如今十七岁了,怎的还要母后这般派人护在公主府周围?” 萧皇后闻言,瞪了眼燕蒹葭,说:“你这便是不耐烦了?母后也是为了你好,你再如何大,也是母后的孩子。” 大抵天下父母皆是如此,哪怕是三四十岁了,子女在自己的眼中,也依旧年纪小,不懂事。 听着萧皇后的话,燕蒹葭忍不住哄道:“母后这话说的,儿臣哪里不耐烦了?儿臣可喜欢母后这般关心在乎儿臣了。” 甜言蜜语这块儿,燕蒹葭没有失了燕王的真传。 萧皇后顿时又笑了起来,只说:“你莫要岔开话题,如今你和国师……你父皇那儿可都没有赐婚呢!” “父皇不喜扶苏,儿臣知晓。”燕蒹葭伸手,朝着果盘儿里拿了个葡萄,细细的剥了起来:“等儿臣从南疆回来,母后便让父皇赐婚呗?” 她语气很是稀松平常,可萧皇后嘴角的笑意却是一僵,那张极美的一张脸容上,浮现起一丝严厉:“你去南疆做什么?南疆那么危险,你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去那等子是非之地,是要去找不痛快吗!” 萧皇后的语气,让一侧伺候的嬷嬷不由诧异,她极少见皇后娘娘这样,尤其是对待公主。 公主是娘娘的心头肉,往日里无论公主如何胡闹,娘娘也不曾这样严厉的斥责过。 但燕蒹葭闻言,却丝毫不觉奇怪,反而心中愈发明白了。 她放下手中正剥着的葡萄,看了眼伺候的嬷嬷与一众宫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 宫人不疑有他,很快便退了个干净。 一时间,空荡荡的偏殿,只剩下燕蒹葭与萧皇后母女二人。 燕蒹葭擦拭着沾着汁水的指尖,萧皇后的脸色却依旧很是不好,只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你若是敢,我便让你父皇将你绑到宫里来,你休想偷偷溜走。” 燕蒹葭平静的反问:“母后为何对儿臣要去南疆的事情,反应如此之大?” “为何?”萧皇后道:“南疆如此危险,非燕国领土,也非旁的几国所属之地,纵然我是不喜天子治国,但那没有制度约束的地域,更是危险重重。” 说到这,她突然眼眶有些红了:“酒酒,母后就你一个孩子,不是母后非要束缚着你,但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叫母后如何是好?” 她也年少过,也曾如燕蒹葭这般,不惧世俗过。 但这一切,止步于她成为母亲的那一刻。 她其实很是厌恶这样束缚如囚笼的宫廷生活,但一想到她若是离去,酒酒便成了后妃们随意可以算计的无根之浮萍,她便愿意割舍下所有的不愿。 “酒酒,你没有当过母亲,你不知道母后的忧心。”萧皇后缓缓道:“这一年,你有过多少危险,母后便有过多少个不眠之夜。若有朝一日你不在了,母后也不会去死,但那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未来,只会是生不如死。” 萧皇后说这席话的时候,几乎已然落下泪来。 燕蒹葭不是无动于衷,她极爱自己的母后。也明白母后的意思。 这世上,并不是谁离开了另外一个人便无法独活,只是……留下来的那个人,今后的岁月,只会是一片黑暗。 燕蒹葭突然便起身,朝着萧皇后的方向跪了下来。 那沉重的一跪,让萧皇后愣住了。 “酒酒,你……你这是做什么?” 燕蒹葭忽而叩首,低低说道:“母后,是酒酒命薄。” 那一瞬间,萧皇后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死死咬住唇,泪眼朦胧的看着燕蒹葭。 “儿臣知道,母后定然看到了酒酒的命数,所以母后不愿酒酒去南疆。”她匍匐着,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骄纵公主:“从前母后看到酒酒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身死魂归。以至于母后日日不能安寝。如今……是酒酒不孝,还是让母后看到了酒酒死于南疆。” 说到这里,她语气哽咽起来:“酒酒命薄,就算此番不去南疆,酒酒也是逃不开天命,不久之后,也会死于天灾。” 她看到了……一切的一切,都看到了。 昨夜赤芍问她,瞧着江沨眠被断手之后,她还看到了什么,那时候她说醒了。 其实并不是,她看到了她这几日不断梦到的未来。 她死于南疆,亦或者……她退却之后,打消了去南疆的打算,却还是死在了建康,死于一场疫病。 有那么一瞬间,萧皇后脑中传来嗡嗡嗡的响动,她怔怔的坐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她依稀之间,看到了酒酒……她的酒酒,没能从南疆回来,只剩下一捧黄土。 扶苏将酒酒的骨灰带回建康,她发了疯的怒骂着扶苏没能护住酒酒,可再如何疯狂,也终究抵不过失去女儿的痛苦。 她困于这深宫这么多年,只是想着有朝一日酒酒长成,便卸下皇后的名头,追寻她这十几年想追寻的自由。 可酒酒不在了,她得了自由,又能怎么样? “酒酒。我的酒酒啊!”萧皇后那样坚强的一个女子,此刻突然泪如雨下:“是我违背了我的誓言,离开故土,才让你遭受了诅咒!” 她作为隐世门的祭司,本就不该踏足红尘,嫁人生子。在成为大祭司的那一刻,她发过誓,许过诺。可后来,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凡违背者,必然殃及子女。 “母后,一切与你无关。”燕蒹葭抬起头,一把抱住萧皇后的膝头,道:“是天命如此,母后若是还要为此自责,酒酒日后便是死……也不能安心的。” 萧皇后闻言,更是哭成了个泪人儿。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许久,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呜咽,顿时两人皆是一愣,而后萧皇后突然想起,早些时候燕王知晓燕蒹葭要入宫时,便说过要偷偷来看看,之前他与燕蒹葭因为其他公主与皇子的事情闹得不愉,这会儿老父亲倒是不好意思公然出现。 本是打算他就在屏风后头听听燕蒹葭的声音也好,没想到萧皇后这人也是没心没肺,见了自家闺女来便忘记了她老子的存在。 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场面。 萧皇后泪意顿时没了,见燕蒹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知这丫头又是想偏了。 屏风后头的燕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惊得回了神来。 他原本是不想出现的,但奈何听这两母女哭的凄惨,再加上那一席话实在悲戚,便忘乎所以的落了泪。 “陛下还不出来!”萧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 “父皇?”燕蒹葭一脸难以置信,不多时便见燕王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燕蒹葭忍不住道:“父皇怎么在这里?” 她看了眼明显抹过眼泪,眼眶还微微泛红的燕王,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你还笑!”燕王故作严肃,瞪眼道:“燕蒹葭,你这个不孝女!” 萧皇后却说道:“你骂酒酒做什么?我苦命的女儿已经够苦了,你还要这样指责她!” 燕王闻言,一时无言,只得摸了摸鼻尖。 但一想到方才萧皇后和燕蒹葭的话,他顿时又心情沉重起来。 这会儿,燕蒹葭之前算计其他皇子公主的事儿,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见燕王突然愁容满面,萧皇后已然是恢复了理智,她拉着燕蒹葭坐在自己的身侧,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这南疆之行,你便去罢。” “怎么能让她去?”燕王焦急起来:“明知是死路一条,去了怎么还会有活路?” “陛下没有听到酒酒方才的话吗?”萧皇后语气很是不好,道:“若是酒酒不去南疆,便要死于天灾。人祸和天灾,陛下觉得哪个更能够躲开?” 萧皇后冷静下来之后,脑子便恢复了清醒。 她也曾是知晓天命的人,自是对此有些悉知。 燕王一时无言,沉默着,便听到燕蒹葭道:“人祸易躲,天灾无情。更何况,此次南疆之行,儿臣是要去寻一人回来。” 若是能够在死之前将那人带回来,那么也是死而无憾,为燕国做了一些贡献了。 “你要去南疆的目的,是去寻谁?”燕王不解的看向燕蒹葭。 却见燕蒹葭神色极为肃穆,回道:“付兼。” “付兼?”燕王瞳孔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是……付兼还活着?” 燕蒹葭颔首,斩钉截铁道:“活着。” “你如何知道?”燕王道:“莫非是与你母后一样的能力?” “是。”燕蒹葭答:“儿臣看见了……付兼正在南疆巫苗族,他没有死。” 说着,她看向燕王,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要带他回来。” …… …… 218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命 淮阳侯世子付兼,那个远赴疆场,英年早逝的青年。 曾几何时,付兼南下远征的时候,说过要回来娶她,后来,北淮军大胜,付兼却因中毒身亡。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付兼死了,就连燕蒹葭……那时见着‘所谓付兼的遗体’时,也万分心痛。 但她从镜中前世醒来之后,便于预知梦中,看到了尚且还活着的付兼。 “付兼怎么会被南疆之人虏获?”燕王大为不解:“南蛮虽说离南疆不远,但南疆自来是无国界领域,轻易不会涉足各国之事。莫不是南疆……有异动?” 说到这里,燕王兀自陷入神思,面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南疆的巫苗族,擅毒擅巫,是极为可怕的存在,曾经也有帝王想过要将南疆纳入自己的国土,可奈何,军队有进无出……听闻光是南疆那些稀奇的兽虫,便可杀人于无形。 好在千百年来,南疆从来不干涉各国之事,于是相安无事之下,便也就没有人会去动南疆的心思。 “大概并非是有异动。”燕蒹葭沉吟道:“付兼的‘尸身’,应该就是巫苗族所为,巫苗族大费周折,作出付兼已死的假象,将南蛮与北淮军骗的团团转……或许是付兼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燕蒹葭的脑海中,想起那个巫苗族族长的脸容。 那女子,瞧着很是年轻,莫非……是看上了付兼? 正思索着,便听萧皇后道:“陛下不必想太多,南疆千百年来,只进不出,若是当真如世人所说那般可怕,为何南疆的巫苗族不称帝?不征战四方?” “其原因,不过归咎于地理优势。巫苗族若是离了南疆那片土地,想来是没有太大的优势的。” 隐世家也是独立于各国之外的存在,萧皇后显然知晓,这些个真正独立的世家亦或者领地,皆是因为尤其局限之处。 “母后所言甚是。”燕蒹葭大为赞同。 燕王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依着你所知的,付兼在南疆……可是还好?” 燕蒹葭道:“儿臣所知,他此刻正被困于南疆之地,不过衣食无忧,倒是平安的很。” 若非平安,燕蒹葭也不会这样悠哉悠哉,计划着去南疆的时日。 “酒酒若是想要去南疆,便带上国师罢。”萧皇后忽而说道:“国师当真是欢喜你的。” “更何况……”萧皇后顿了顿,心知她所知晓的,燕蒹葭定然也是知道,便也就不隐瞒了:“老国师曾说,国师与楚将军二者,其一便有人的命格与你有助,你生平最大的死局……大概便只有他们二人能解开。” 萧皇后说到这里,燕蒹葭顿悟了。 她终于明白,之前为何父皇说要将她托付给楚青临,原来……如此啊。 燕王跟着叹了口气,他在外头的确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惜……这世上有高人,而他的皇后与公主,便就是那等子高人,在她们面前,他这皇帝当得……实在就是个摆设。 啥也不懂的摆设。 燕蒹葭见此,以为自己的父皇是担忧楚家的时候,便说道:“父皇放心,今后楚家是可以信赖了。” 她已然将楚家与燕王的隔阂,解的差不多了。但凡楚老爷子等人有点儿脑子,去查一查,便能够知道这些年,燕王并非忌惮楚家,更不是残杀功臣之人。 “朕知道。”燕王叹气,道:“朕当真是老了,竟是还要你一个小姑娘为朕守住江山。” “父皇哪里会老?”燕蒹葭闻言,突然笑了起来:“父皇还年轻呢!只是,皇兄与皇姐的事情,还望着父皇莫要再生儿臣的气了。” 她说这话,无疑便是服软。听得燕王突然又是红了眼眶。 酒酒这性子,其实很倔,像她的母后一样,若是与人置气,几乎不会低头认错。 可如今,她笑着让他莫要生气,燕王顿觉心酸。 是不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怕自己有遗憾? “父皇可是还生气呢?”燕蒹葭一瞧便知道燕王心中所想,不由道:“父皇放下,五皇兄那里,儿臣已然派人护着了。” 她眨了眨眼睛,懂事而乖巧,与从前那般大喜大怒的模样,全然不同。 燕王摇头:“酒酒,是朕对不住你与你母后。” 他垂下眸子:“朕贪心了。” 世间如何能够有两全之策呢?既是要心爱之人,又要护住其他的子嗣。他活了大半辈子,竟还是这样糊涂啊! …… …… 燕王与萧皇后,显然很难平静下来。明知自己的孩子前路是死,却还是无可奈何。 燕蒹葭劝慰了许久,见两人终于好一些了,她便陪着用了晚膳。 晚膳之后,她回了公主府,而扶苏却进了皇宫。 燕王与萧皇后召他入宫。 大殿上,帝后一左一右坐着,但那神色却极为憔悴。令扶苏有些吃惊的是,殿上竟是没有宫人伺候,只站着两个帝隐,显然是燕王率先挥退了一众人。 扶苏先是妥帖的行了个礼,便听燕王问道:“国师可知朕深夜召见国师,所为何事?” 在扶苏的面前,燕王还是那个威严的皇帝,没有半分怯懦之色。 他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 “陛下与娘娘,是为了公主的事情罢。”扶苏不紧不慢的回道。 燕王颔首,沉声道:“既然国师知晓,朕与皇后便也就开门见山,不与国师虚与委蛇了。” “陛下请说。”扶苏依旧从容。 “国师可是当真心悦酒酒?”萧皇后突然问道。 “扶苏对公主的欢喜,绝无半分作假。”素来温润如玉的青年,此刻却是斩钉截铁的回道。 “你先前同陛下说要娶酒酒,陛下没有立刻答应你。”萧皇后继续道:“国师可知为何?” 不等扶苏回答,萧皇后便又自顾自道:“酒酒命中有大劫难,若是有朝一日,酒酒遇着大劫……” 只是这一次,萧皇后的话还未说完,扶苏便道:“娘娘说的大劫,不会发生。” 萧皇后闻言,与燕王皆是一愣。 扶苏微微一笑:“我会护住公主。” “可……国师难道不知,这是天命……”萧皇后迟疑道。 她以为自己没有说清楚,亦或者是扶苏并不知晓其中内幕。 但下一刻,便听扶苏回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命。天若不让我如意,我便让这天下……永无宁日。”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但说出来的话,却极为坚定。 那偏执入魔的模样,让燕王一瞬间便明白了,扶苏对燕蒹葭的情义。 显然,萧皇后也看出了这一点,作为母亲,她没有办法去批判扶苏不够善良。 甚至于她开始怀疑,她自己那仅剩的些许预知能力,是不是准确? 见帝后皆是沉默,扶苏敛了敛眉眼,唇角弯起道:“陛下与娘娘放心,此次公主去南疆,扶苏会一路护着。” 说完那一句承诺,扶苏便又是道:“只是有一事,还请陛下和娘娘能够照做。” “何事?” “何事?” 燕王与萧皇后,异口同声道。 扶苏一本正色,回道:“扶苏还请陛下与娘娘,再诞下一子。” 燕王:“……” 萧皇后:“……” 两人皆是一时无言,气氛如此凝重,扶苏这是……与他们开玩笑? 好半晌,见扶苏神色依旧极为认真,燕王不由蹙眉道:“国师这当真不是在开朕的玩笑吗?” 他忍不住怀疑,扶苏有可能是个傻子…… “陛下与娘娘可知,公主为何命格如此奇特?”扶苏全然不理会这二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只平静的说道。 “为何?”萧皇后问。 扶苏淡淡回道:“公主一人承袭了两人的宿命,怎能命格平凡?” 燕王眯起眸子:“你说的是……” “正如陛下所想。”扶苏道:“娘娘早年怀的其实是双生子罢?” “什么?”萧皇后震惊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燕王。 顶着巨大压力,燕王不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当初你怀的其实是双生子,稳婆发现那孩子一出生便是个死胎,可那种情况,她不敢声张,直到你诞下酒酒之后,才来禀报与朕。朕怕你忧心,便向老国师要了一株忘忧草……” “难怪……难怪!”萧皇后跌坐下去,垂下眸子,喃喃自语道:“难怪我总是记得,当时酒酒出生的时候,险些就是个死胎。” 那种孩子一出生就是死了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这些年以为是她自己太过爱护孩子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原来……她的的确确生了个早就死去的孩子。 可她如今知道真相,她并不觉得燕王做错了。 因为她知道,若是那时她得知诞下的孩子死了一个,定然是伤心欲绝,撑不住几日。 深吸一口气,萧皇后道:“所以说,那孩子本该是极煞的命格,因着没能活下来,便让酒酒承接了他一半的命格。” 她终于明白了,天命为何非要酒酒死。 “是。”扶苏点了点头,再次说道:“所以若是陛下与娘娘再诞下一子……我可以设法让此子福泽深厚,此子便能化解公主身上的煞气。” 顿了顿,他道:“这便是血脉的羁绊。” …… …… 219所谓秘术 扶苏不知道燕王和萧皇后最后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说完那一番话,便出了宫门。 黑暗之中。他踏上马车后,就见一个少女已然坐着,嘴角不经意便扬起一抹和煦的笑来,扶苏缓缓坐在少女的身侧。 只是下一刻,便见少女毫不设防的扑进他的怀里,笑吟吟的望着他,道:“怎么样?说服他们没有?” 那双清澈的眼,仿佛有一团被揉碎了的潋滟之色,看得扶苏神色不禁愈发温柔起来。 “如此无稽之谈,若是当真信了,也是一叶障目,过于心疼你了。” 他望着燕蒹葭,忍不住伸手为她拂开鬓角的碎发。 什么再生一个孩子,不过是燕蒹葭怕他们伤心,央着他编出来的谎话而已。 若是从前,燕王定是会对此嗤之以鼻,表示他堂堂一个国师,怎么干起了骗人生子的勾当。 但眼下……扶苏深以为,就今夜燕王和萧皇后的反应,怕是当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燕蒹葭闻言,似乎很是笃定,只道:“你如此惯会装神弄鬼骗人,父皇和母后定然是会相信。” 一边说,她一边思索着,明日是要让江沨眠进宫一趟,给母后诊诊脉,这生孩子……也不是说生就能生。 好在母后甚是年轻,父皇也是康健壮年,若非这些年他们有了隔阂,母后不肯调养身子筹备子嗣,怕是早早就给她生了许多皇弟皇妹了。 扶苏显然并不知道燕蒹葭在想着这些个事情,只是见她蹙眉不展,便以为她在翻以前的旧账……毕竟从前两人也算是斗的厉害,他诓骗燕蒹葭的事情亦不在少数。 心下有些尴尬,扶苏没有出声,只看看燕蒹葭神色,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便听燕蒹葭思忖道:“也不知这些个宫妃是不是当真听话了,宫中的产婆是不是靠得住……” 扶苏:“……” 原来是担忧这些事情。 见扶苏不说话,燕蒹葭支起身子,定定然望着他:“你瞧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你在外头……有儿子了?怎么一副心虚的模样?” “冤枉。”扶苏失笑:“我一向是清清白白的。” 燕蒹葭点头,暗道扶苏这厮也的确是清清白白。这么一想,她脑子里突然又浮现起早上的事情来…… 心跳顿时漏了两拍,燕蒹葭赶紧打住自己那如采花大盗般的邪念,兀自便又将话题转开,语气软了几分:“这几日忙完,咱们就去南疆罢。我打算……把西遇留下来。” 扶苏问:“为何要留下大统领?” 燕蒹葭长叹:“母后若是当真筹备生个孩子,少不得这后宫又是要掀起纷争,届时若是没有一两个靠得住的心腹护着她,我哪里会放得下心?” 当初萧皇后生下燕蒹葭后,便没有再诞下旁的子嗣,宫妃们便想着是萧皇后生产时伤了身子,十几年过去了,自是相安无事。可纵然如此,还是有人因为燕王宠爱燕蒹葭的缘故,想要燕蒹葭的命。 若是萧皇后当真再有了身子,怕是这后宫……便是要掀翻天的。 只是,她的话却没有让扶苏信服:“酒酒在骗我。” 燕蒹葭眼底划过不为人知的情绪,转瞬即逝:“我怎么会骗你?这件事本就是如此……” “酒酒看到的,我也看到了。”这一次,扶苏没有遮掩,只定定然望着她。 “你……”燕蒹葭有些诧异,但疑心这是扶苏给她下的套子,便不露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秀美绝伦的青年。 “酒酒不信?”那双始终蒙着云雾的眸子,渐渐浮现光泽:“酒酒不是好奇我这两日去忙了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从前问过叶小姐,酒酒最后的命数。她说是我逼死了酒酒,那时我不信。可在幻境之中却又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一切……所以,醒来之后,我便再次寻上叶小姐,要她窥探天机。” “可叶小姐却闭口不言。我心知她这是怕泄露天机糟了天谴,便暗中让食梦兽带着我潜入她的神识之中。借着她的神识,我看到了一切。” 说这话的时候,扶苏倒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他进宫之前,燕蒹葭与他说,那些诓骗萧皇后和燕王的话,都是假的。她的目的只是想逃开命数,想要个皇弟,而后让未来的皇弟登顶九五之尊的位置。 那时候燕蒹葭还觉得奇怪,本是想好了许多说辞,可扶苏却很快便信了,并应承了下来。 如今想来,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在说谎。只是当下没有拆穿她而已。 想到这里,燕蒹葭叹了口气:“你既是说看到了我看到的,怎会不知我为何留下西遇?” 燕蒹葭忽而笑了一下,道:“你只是看到了我死了,对罢?扶苏。” 她语气依旧是淡淡,显然并不是以为意。 “酒酒……”扶苏眸底如墨一般晕染开,他声音很低很低。 “果然如此。”见他没有反驳,燕蒹葭道:“其实这很好理解。我将西遇留下的原因,无外乎只是一个……让他活下来。” 她眼底有星河荡开,眉眼弯弯:“若是只有我一人逃脱不开天命,那便让能活下来的人,都活下来吧。”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安排起了自己的身后事。可此时此刻,她心中的平静的,那种仓皇无措后的平静。 她正说着,便听到扶苏沉沉说道:“酒酒,我不会让你死。” 仿佛是一句誓言,又更像是他的筹谋。 燕蒹葭看向扶苏,突然有些怜惜的情绪涌上心头。 扶苏这一生,在以为终将得到救赎的那一瞬间,与此缘浅至斯。 …… …… 次日,燕蒹葭便与江沨眠说了让他进宫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江沨眠点头答应了。 只是,他说自来宫中女子争斗可怖,他如今是要为皇后调养,很是怕自己遭到宫中妃嫔所不容。 燕蒹葭闻言,想了想便问他要如何是好。 江沨眠也不绕弯子,只说要燕蒹葭命铁匠给他打一块银制面具,遮住脸容即可。 燕蒹葭笑道:“还用铁匠打造?公主府什么金贵物什没有?” 于是,她便命人从藏宝阁里头拿出一块纯金轻薄的面具,几乎遮住一整张脸,只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江沨眠大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爱钱财,不是伪装。 见了那金子做的面具,眼中便浮现了与之形象不太符合的觊觎之色。 燕蒹葭道:“江公子办好了这件事,本公主便拿这物什做酬劳,可好?” 江沨眠点头:“好!好!极好!” 于是,江沨眠进了宫。 燕蒹葭随之前往,见她带着江沨眠前来,萧皇后并不惊讶。 知子莫若母,她哪里不知昨夜扶苏所说,皆是出自燕蒹葭的授意? 之所以会信扶苏的话,那是因为萧皇后的确是在古籍中看到过这种法子,且这种法子,当年还是在隐世家真真切切的被践行过的。 约是七百年前,隐世家遭受天火袭击,一夜之间全族几乎尽数毁去,那时隐世家人才辈出,新上任的族长极为年轻。彼时,族长正是被邀外出,等他回来之时,已然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为扭转此局,隐世家的族长动用禁术,逆转天道,使得一切重新来过。 于是,族长回到天火降下之前,凭一己之力,将天火引渡到另一处所在。 可人算不如天算,天火不幸被引渡到了一所村庄,那村庄上下三百余口,皆是无辜惨死。 这是大大出乎族长意料的结局,枉死之人,无妄之灾。 于是,族长此生便陷入了死局,为天谴所累。 族中大祭司推测,族长活不过三年。 族长的兄长心有不忍,钻研秘术,便寻到了这样一个法子。 这法子便是……以同胞之血,共承天谴。 其实说白了,就是兄长将自己余下的寿命,一分为二,给了自己的弟弟。 关于这件事,燕蒹葭亦然是知晓的,她一早便知晓此事,才做了这样的一个筹谋。 父母讳生死,显然不会与她言说清楚。而这……正是她所要的。 两相之下,让父皇和母后生出一丝希望,便足够了。 江沨眠在宫中呆了大半天,开了调养的药,同时还是要辅助以施针。 连续这般,又是半个月了。不过燕蒹葭显然是不急的,她掐算好了一切,知晓付兼那头不会有问题。 半个月过去,江沨眠才道:“娘娘这旧时留下的不足,如今已然痊愈的八九不离十了。再服用半个月调养的汤药,想要生养孩子还是不难的。” 他说的很是直白,若是放在前些时日,还会遮掩一二,但眼下早 . 就了解了燕蒹葭的为人,便更是随意了几分。 总的说,燕蒹葭还当真是个极为直率的女子,且这十几日,几乎每日都是燕蒹葭亲自陪着他进宫……当然这是江沨眠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燕蒹葭只是想多进宫陪伴自己的父皇母后。 江沨眠自认为,两人关系算是很好了。 这十几日,除了给萧皇后看诊施针,景逸这边也是少不得的。 不过江沨眠却很是乐在其中。究其原因,不过一个‘钱’字儿。 俗话说得好啊,有钱能使磨推鬼。 …… …… . 220弥尘拜访 九月初三,燕蒹葭出门采买。 堂堂一国公主,其实委实没有亲自采买的必要。即便是她打算两日后远行南疆。 但耐不住,她实在留恋建康的一景一物。 建康的街,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往日里看腻了的一番景象,如今却是弥足珍贵。 燕蒹葭今日是领着赤芍出门的,这会儿两人下了马车,便直奔成衣铺子。 燕蒹葭矜矜贵贵的被养了许多年,如今一想到远行在外,便觉得没有几套崭新的衣裳,怎么可以? 不得不说,她这一想法,还是过于天真。 笑眯眯踏入成衣铺子店,燕蒹葭与赤芍便一眼见着一个少女正在挑选布料。 那少女身姿曼妙,脖上挂着通体湖蓝的璎珞,鹅黄色的襦裙穿在她的身上,显得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容端庄而美丽。 大家闺秀,便是如此。 赤芍见怪不怪,建康的闺秀大都是这样,不像她们江湖儿女,实在是粗糙的很,没什么礼仪体统可言。 不过燕蒹葭却是认得,那少女是当初有过几面之缘,却多次试图与她结交的右相幺女,书皖鱼。 书皖鱼见来的是燕蒹葭,正要行礼,便见燕蒹葭率先说道:“书小姐。” 简简单单的打了个招呼,书皖鱼何其通透,自是明白燕蒹葭的意思。 再看看燕蒹葭今日穿着实在低调,书皖鱼便笃定,今日燕蒹葭是想要低调行事。 于是她看了眼身侧跟着的婢女,示意其待在原地候着,只独自朝着燕蒹葭走去。 书皖鱼上前,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道:“好久不见。”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在看见燕蒹葭的那一刻,弯成了月牙,赤芍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禁无声的笑了笑,趁着书皖鱼走过来的空档,掩唇低声冲燕蒹葭道:“她好像很喜欢你。” 燕蒹葭闻言,不禁一愣,随即看了眼赤芍,又看了眼书皖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意会有误,赤芍的意思……实在是耐人寻味。 说话间,书皖鱼已然走到燕蒹葭的面前,她静默的打量了眼赤芍,随即便思索道:“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这回,轮到赤芍愣了愣,她凝眉半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睛:“你是南山道人的弟子?” 她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书皖鱼的名字。 “是我。”书皖鱼点了点头,寒暄道:“两年不见,赤芍姑娘的伤,可是好全了?” “好全了。”赤芍回道:“那时还是多亏了姑娘和令师的照拂。” 南山道人也算是江湖中人,所以这两人认得,燕蒹葭并不奇怪。 燕蒹葭笑着看向赤芍,揶揄道“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怎么还会受伤?看来你的功夫还练不到家。”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赤芍脸色一红,而后争辩道:“那时年少轻狂,不懂事。” 说着,赤芍又看向书皖鱼道:“原来姑娘是贵人家的小姐,难怪那时我便觉得姑娘有些不同。” 她对书皖鱼的印象,很是淡薄,只记得这姑娘很是端庄美丽,但江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就连她自己,赤芍摸了摸鼻尖,毫不谦虚的想着,她自己也是个美人儿。 燕蒹葭一瞧赤芍摸鼻尖的动作,便知道这姑娘又是沉浸在自我夸赞的情绪之中。 不由失笑,正抬眼,便见书皖鱼正对着她笑。 “殿下与赤芍姑娘的脾性,很是相似。”书皖鱼见店家识趣的在远处候着,便率先说道:“难怪当初我很喜欢找赤芍姑娘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书皖鱼依旧淡雅温婉,仿佛是春日宴中,各府邸小姐聚在一起说打趣儿的话一样,若是不仔细去想,便很容易让人觉得,书皖鱼其实是想讨好燕蒹葭。 赤芍闻言,摸鼻子的动作瞬间停下来,只目光流连在书皖鱼与燕蒹葭两人之间,笑容极其暧昧。 “原来如此。”赤芍道:“只是可惜了……” 她压低声音,道:“可惜公主有国师了。” 燕蒹葭:“……” 本公主真是谢谢你啊,赤芍!场面搞得这样暧昧,本公主怎么下得了台! 见燕蒹葭神色很是无奈,书皖鱼笑容愈发温婉起来:“是挺可惜的。只是,赤芍姑娘实在是误会了,我是欢喜公主,但这份欢喜只是感激公主曾经救过我一命,并非那般如姑娘所想的……” 燕蒹葭觉得书皖鱼这姑娘,当年被南山道人选为关门女弟子实在是名副其实的。 这姑娘镇定且体面,哪怕是对世家小姐的扭捏做派没有好感的燕蒹葭,也不由为之侧目。 “那件事,我的确是忘了。”燕蒹葭想到这里,不由轻笑着道:“书小姐不必记挂在心中。因缘际会,说不定书小姐早就已然报答过这微不足道的恩情了。” “或许是吧。”书皖鱼颔首,看了眼身后等着的府中丫鬟,便道:“在此遇到公主,实在是缘分,他日若是公主和赤芍姑娘若是有时间,可以到府中小坐。今日便不打扰公主与赤芍姑娘的雅兴了。” 说着,书皖鱼与燕蒹葭和赤芍两人点头致意,便命丫鬟付了银钱,很快离去了。 直到书皖鱼离去,燕蒹葭才拉着赤芍赶紧量体裁衣,挑选布料。 两人之后便又去了云记买了些许珠宝首饰。 天黑下来,赤芍还是乐此不疲,笑容明媚道:“公主,我与你成为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 “我看你是与我的钱成为朋友,三生有幸罢?”燕蒹葭笑了一声。 “一样,一样。”赤芍笑着回道:“都城的繁华,真真是容易让人迷了眼睛。” 她先前凑的那几千两银子,可是辛辛苦苦好多年才攒足的。可在都城,随随便便买几件首饰便是一两千两银子没了。 实在是繁华迷眼,富贵泼天。 “我瞧着你这两日……好像是想开了?”燕蒹葭见她很是轻松,不由问。 前几日还愁绪满脸,一碰着景逸的事情便有些沉闷,这几日竟是又恢复了多年前的模样。 “想开了。”赤芍点头:“先前当真是迷了眼睛,总被他的事情所累。但近日,我着实是在你身上学到了许多。” “在我身上学到许多?”燕蒹葭有些诧异。 “我从前总觉,你是不知我的苦,若你如我一样堕入这般感情的深渊,必然也是会如此无法自已。”赤芍叹息道:“可如今,你也是堕入情网,只是你与我不同,你是风,无论是否欢喜一个人,你都是风,风是自由的,是不被束缚的,哪怕是爱,也束缚不了你。” “我想了许多,从前是我太过于执着,困于其中。”赤芍道:“其实所谓的欢喜与否,不是我承认或者否认,若是实实在在存在,那就是真的。只是我要学会的是做我自己。永远做我自己。如当初一样。” “这些年为了景逸,我实在是尽力了。”她眼底有星光璀璨,熠熠生辉:“可这也不是全然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心安。我越是觉得我是为了他,那便越是不甘。如此循环往复,我便再不是那个我了。” 这是许久已来,赤芍难得觉得活得那么明白。 燕蒹葭笑道:“你知悉便好,我是愿你活得恣意鲜艳的。” “不过,”赤芍闻言,却话锋一转,突然一本正经道:“你觉不觉得,书皖鱼是当真爱慕你的。” “她方才不是说了,是感激。”燕蒹葭扶额:“你怎的一天天的瞎想。”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赤芍不赞同道:“你是没有注意到吗?她看你那眼神儿……啧啧。你是不知,江湖之中,什么事情没有?去年玄虚派剑宗有两个女弟子互生情愫,做了好些个惊天骇俗的事情,那件事啊,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燕蒹葭:“……”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若是此事不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想来也是很乐意参与其中,好好问问那所谓的玄虚派到底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可偏偏,这件事就是发生在她身上。且她不得不承认,书皖鱼看她的那神色……嗯,的的确确有点奇怪。 …… …… 两人逛了一天,又闲聊玩笑了一番,便很是疲惫了。有钱人大都是如此,最喜挥霍至斯。若日日这般,未免无趣,可时不时的带上好友一起,竟是格外畅快。 只是可惜,今日她买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无法带走。 照着西遇说的,远赴南疆,且还是打算微服……那更是不能张扬,必须简朴至上。 于是,燕蒹葭也是干脆,将今日采买的绝大多数物什都命人放进了藏宝库,然后将西遇唤到面前,提起让他留在建康的事情。 这一次,西遇没有多说什么,他记得燕蒹葭同他说过,要他留在建康是为了避开死劫,更记得燕蒹葭嘱咐的,若是她当真不在了,务必记得……将那木匣子交给扶苏。 西遇是不怕死的,自成为帝隐开始,他的人生本就是死局。是公主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可如今,他要活着,公主的托付,他决不能枉顾。 公主曾告诉他,在预知梦中,她是死于南疆之行的,后来扶苏为此发了疯,复西凉国,称帝,主战,搞得生灵涂炭,到处皆是烽火。 那时他也曾提过不妨便不要去南疆了,可公主告诉他,纵然不去南疆,她也会死于疫病,去南疆还能撑个一年半载,不去南疆……这建康的疫病便会因她而起,死的便不止是她一个人了。 可西遇不明白,为何天命……便是要公主死?天下该死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是公主? …… …… 燕蒹葭很是欣慰,西遇待她如同兄长,但也明白何为轻重。她不必多费唇舌去与他讲明,西遇自己便知道该如何做。 当天夜里,她很快便睡下了。睡的格外踏实,没有这些时日的梦魇纠缠,故而第二日一早便很快起了床。 明日便是要出发了,燕蒹葭想着去见见辛子阑,可这般念头刚起,便又被她打消了。 辛子阑如今又回了县城去当官了,每日里据说很是忙碌,不过他是个治世的能才,听说在地方也是极为有名,深受百姓爱戴的。 她交友不多,真心的更是没有几个,如此一想,难免又有些惆怅。 正喝着清粥,便听西遇在外头禀报,说是弥尘大师求见。 西遇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心里大骂,弥尘这不要脸的,竟是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当初想害公主,现在竟是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上门拜访? 西遇本以为,燕蒹葭会一口回绝,但没有想到,燕蒹葭只顿了顿,便说带他进茶室。 公主府有专门的待客茶室,不多时,弥尘便被人领着,进了茶室。 一进入茶室,就瞧见燕蒹葭正端坐在茶室的榻上。 绝美的少女,着一袭极为清雅的白衣,笑容和煦,仿佛让弥尘看到了另一个扶苏。 他印象之中,燕蒹葭不是会喜欢如此低调的打扮的性子。 但更令他不解的是,等他进入茶室后,下人便掩上屋门,整个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弥尘见此,淡笑着问她:“公主不怕我使计谋害公主?” 他似乎不信燕蒹葭竟是会如此健忘。 “若是弥尘,我还是怕的。”燕蒹葭笑眯眯道:“可你不是弥尘。” 她语气笃定,听得“弥尘”不由挑眉:“不是弥尘?那公主觉得,我是谁?” “国师大人。”燕蒹葭道:“那次醒来,没有与国师大人好生聊聊,本就遗憾,不过今日国师亲自登门,实属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她顿了顿,便又继续开口:“不过,如今应是要唤个称呼了,燕国的国师已然不是您,我记得在幻境之中……您是唤作丹舟仙人。” 丹舟仙人……多年未见的老国师。燕蒹葭其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他。 如今再见,她心中已然有许多的话要问,许多的事情要探究了。 …… …… 221过往真相(上) “弥尘”亦或者说是丹舟仙人,此时很是诧异,可想了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印象中这个小姑娘,从来都是这样的聪慧过人。 他手中袖摆一挥,幻术消散,那张青年俊秀的脸容,顿时成了一张老者白须白发的模样。连带着体态也全然不同起来。 丹舟仙人望着燕蒹葭,笑着问道:“多年不见,公主长大了,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一脸修仙练道的气质,比起几年前燕蒹葭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竟是半点没见变化。 “丹舟仙人倒是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变化。”燕蒹葭笑着说道。 “修仙练道,便能够如此,就像扶苏一样,他不是也许多年不见变化吗?”丹舟意有所指的说着,顿了顿,他笑眯眯道:“不过,虽说多年不见,但老夫还是习惯公主唤老夫一声:老国师。” 早些年,他与燕蒹葭也是有交情的。 “老国师这些年,可是都在闭关?”燕蒹葭很快便换了称呼,笑着道:“前世今日,老国师可是没有出现在建康的。” 燕蒹葭所说的前世,其实就是镜中所造的那场幻象,虽说是幻,但那时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是对过去的重现。 事到如今,她并不想与但舟仙人绕弯子。况且今日丹舟仙人前来,必定不是只探望罢了。 丹舟仙人盯着燕蒹葭半晌,才哈哈一笑,道:“看来,老夫今日是白走一趟了。公主已然自己悟到了其中原委了。” “不算是全然猜到原委,故而还请国师告知。”燕蒹葭道。 丹舟仙人点了点头,眸光变得悠远起来:“公主在方天镜中所见,便是公主与孽徒扶苏的前世……只是,在前世之前,还有一世。” 那时,一如今生一般,扶苏接替了国师的位置,而丹舟仙人兀自入山中参悟修行。 那时凉城发生了妖物害人之事,前去查探的,除了扶苏,还有燕蒹葭。 只是,那时并不是因为燕蒹葭有预知的能力,而是她倾慕扶苏。 第一世的燕蒹葭并未继承萧皇后的预知能力,她只是一个娇蛮的公主,不为燕国而担忧。因心悦当朝国师,便随之偷偷去了凉城。聪慧之人,就算是没有预知能力,也是一样能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故而,凉城之事,几乎如今生一样,燕蒹葭和扶苏联手破了凉城的死局。 而那一次,变数有二。其一是楚青临并未被燕王派去保护燕蒹葭,其二则是袁照没有出现在燕蒹葭和扶苏回京的路上。他们二人一路顺遂,回了建康。 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燕蒹葭很快便被扶苏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淡了心思。 于是,回京之后,她突然转了个性子,完完全全不再追着扶苏跑了。 对此,扶苏实在有些奇怪,可那时燕蒹葭却说:情爱一事,本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国师既是无意,那本公主也不再强求。 她说的那样洒脱,仿佛就像是从未对他上过心一样。 如此的洒脱,是扶苏一生中未曾见过的模样。 可奈何,这骄纵的临安公主说不感兴趣,便当真是一丝也不纠缠。 如此过了数月,燕王指了门亲事给燕蒹葭。对象便是楚家最耀眼的儿郎,楚青临。 公主配将军,实乃佳话,且彼时的燕蒹葭并不像今生一样荒唐,虽说是骄纵,但却没有招揽男宠入公主府。 楚青临对此,反应很是淡漠,燕蒹葭竟然意外的并不反感。 后来,扶苏听闻,燕蒹葭曾对此亲事说过:楚将军生得好,为何本公主要抗拒呢? 再后来,扶苏便见楚青临与燕蒹葭成双入对。 燕国与旁的国家不同,对男女大妨不算严苛,尤其有了婚约,便更是要提前培养一些情分。 回到建康以后,燕蒹葭便入了学堂,不巧的是,扶苏就是她的先生。 但燕蒹葭仿佛从未欢喜过扶苏一样,她在别的先生课堂上如何捣蛋,在扶苏面前便也是如此。 有时被扶苏逮住了,她便老老实实受了罚,转头就寻上楚青临,美其名曰:未婚夫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仇自是要一起报。 楚青临是个榆木疙瘩,每每燕蒹葭寻他,他都直截了当的拒绝。 久了之后,燕蒹葭便不再将他划为同党一派。对此,扶苏显然颇有几分愉悦。 再后来,北垣发生异事,燕王派遣扶苏前去,但扶苏有去无回,一度没了音讯。 于是,燕王便又派了一些人去北垣打探,可依旧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那时,楚青临留在建康,便自请去了北垣。 他走后没有几日,燕蒹葭便也跟着去了。 为何要去呢? 大概是因为,当初南下凉城,尚且天真的燕蒹葭自觉很是惊险刺激,于是这一次故技重施,追随楚青临而去。 只是,北垣之行,她没有追上楚青临的步伐,倒是在北垣城内,见到了扶苏,那一阵子,与今生不同,燕蒹葭跟在扶苏身边,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实在是逍遥快活。 扶苏很好奇,分明是不在意了,燕蒹葭为何要来寻他? 他想了许久,终于在一个风雨欲来的傍晚,瞧着坐在城主府庭院那颗槐树挂着的秋千上的燕蒹葭,出声问道:“公主与楚将军的亲事……该是近了吧?” 燕蒹葭闻言,平静的点了点头,回道:“明年初春,就要成亲了。” 她荡了荡秋千,似乎不以为意。霞光极为绚丽,落在她的眉眼之上,显得格外娇美。 明年初春,如此的快。 扶苏垂下眸子不再去看燕蒹葭,又道:“届时,公主也满十七岁了。” 又是一句话,竟是让燕蒹葭停下晃荡的秋千来。 少女抬眼看向他,眸底满是疑惑之色:“国师今日怎的如此废话颇多?莫不是……要送什么昂贵的新婚贺礼?”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眸亮了起来,宛若星辰浩瀚:“国师知晓那北冥的永夜明珠吗?本公主听闻,永夜明珠似乎白日里能吸收日之精华,夜里搁着,满室便犹如白昼光明。若国师要送贺礼,不妨考虑考虑那永夜明珠?” 她听闻扶苏本事极大,也亲眼见过他从容收妖灭鬼,想来若是要扶苏给她弄来永夜明珠,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扶苏闻言,却是愣在原地,神色有些怪异:“公主……当真想要扶苏的贺礼?” “有何不妥?”燕蒹葭凝眸。 扶苏叹息:“公主既是就要同楚将军成亲了,为何不见公主担忧楚将军?如今楚将军不知所踪……” “本公主在建康的时候便着人给他算过命了。”燕蒹葭打断扶苏的话:“楚青临是个长命的,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交代在了这北垣里。” 她说的理所应当,扶苏一时沉默,好半晌,又整理了一下心中思绪,道:“那公主为何要来北垣?” 这一次,燕蒹葭似乎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哈?原来国师是想说,本公主就要同楚青临成亲了,怎么还死皮赖脸追着国师来了北垣?” 扶苏默然。 “国师当真是想多了。”燕蒹葭笑了笑,极为洒脱:“是,本公主从前的确极为迷恋国师,那时觉得国师生的好看,本事也大,人也是温温柔柔的,实在是让人喜欢。可国师拒绝了,也明明白白说过,修仙练道之人,早已断绝七情六欲。既是如此,本公主又何必死缠烂打。强人所难?” 她顿了顿,继续说到:“国师也是知晓,楚将军亦是生的好看,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好看之人,其实此次本公主前来北垣并不是为了谁,而是想看看北垣的天地与风土人情。” 如此一般说辞,倒是显得他是自作多情了。 心中本是松了口气,便又听燕蒹葭道:“况且,本公主早就派人去暗中寻到楚青临了,又何必担忧?他活着,且很快就要回来了。” 少女脸色明媚的笑意,彻底让扶苏觉得心中有些不快,可为何不快,他竟是说不出来。 因着这次自作多情,扶苏心中便愈发好奇,为何燕蒹葭能够了断的如此彻底? 她从前说过,还是少女之时,她便对他一见倾心,为何数年的欢喜,竟是可以如此轻易放下? 不知不觉,他思虑的愈发多了。 而楚青临也的的确确平安归来。 北垣的事情结束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回了建康。一路平安,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在回建康的路上,扶苏明显发现,楚青临对燕蒹葭的态度……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般冷冰冰,没有一丝感情,反而多数时候,楚青临都纵容着她胡闹。 这一发现,让扶苏不自觉便有些烦躁。 可他不知道,究竟为何自己要烦躁。 日子一天天过去,燕蒹葭与楚青临的婚事也一步步近了。期间发生的事情,几乎与前世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燕蒹葭十七岁那一年初春,头戴凤冠霞帔,身穿艳红的嫁衣,嫁给了楚青临。 燕蒹葭与楚青临成亲的那一日,他奉上永夜明珠,笑着贺道:“楚将军与公主佳偶天成,定是要百年好合,岁岁年年无不同。” …… …… 222过往真相(中) 成亲之后,燕蒹葭便再没有去过国子监,而扶苏却能日日看到楚青临。大抵是因为楚青临成了驸马,被夺去一些实权,便只能听从燕王的安排,来国子监亲自授业。 只是,楚青临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冷漠,甚至有时候,扶苏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温色。 有一次,楚青临匆匆离了国子监,那时扶苏正踏入门槛便与他擦肩而过,见他那般行色匆匆,扶苏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几分兴致。于是,他问一旁似乎对此见怪不怪的守门小厮。 那小厮是近日才任职的新人,嘴上没个把门,只叹了口气,说:“大概是公主又闯了什么祸事儿罢。” “公主?” “是啊,咱们临安公主。”小厮看了下四周,见没有人,才答道:“公主三天两头出府,不是打马便是斗兽,小的听说,有一次公主还去了小倌馆……好在是被楚将军给拦下来了。” “原是这样吗?”扶苏若有所思,他有些奇怪,就楚青临这样不可一世的傲慢性子,怎么能容忍燕蒹葭这般行径? 于是,他朝着小厮颔首,便转身朝着楚青临离去的方向,也跟着离开了。 后头小厮无奈的笑了笑,只道这八卦的心思,是人人又有的。 而那头楚青临却是不知,自己的身后跟了一条尾巴。 扶苏虽瞧着是个瘦弱的‘文官’,但论修为武艺,却是在楚青临之上,毕竟他年长楚青临许多的年岁。 眼见着楚青临绕过几条街,到了一处巷子,他才随之停了下来。 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扶苏很是眼熟,很早以前燕蒹葭便说过,他的马车极为舒坦,所以那时央着他让人按照一模一样的规制,造了几乎一般无二的马车,而这马车,便就是当时所造。 “楚青临来了?”马车内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而后便见少女拨开马车帘子,兀自探出脑袋来。 还是那般少女明媚,宛若骄阳。 她瓷白如玉的面容,染上一丝薄怒的红晕,瞪向楚青临。 “好你个楚青临,竟敢让人拦着本公主!”娇蛮的一声斥责,还是从前那样,鲜活而灵动。 扶苏想,他的确是有很久不曾见过燕蒹葭了。细细数去,也有……月余?竟是才月余?为何他觉得仿佛过了半载。 正心中思索间,便瞧见楚青临倾身上前,冲着她张开臂膀:“酒酒,过来。” “本公主才不要!”小公主傲娇的仰着头,咬牙道:“你凭什么拘着本公主?本公主不过是想去青楼,听听那花魁娘子弹的曲儿罢了,听说她可是能以笙乐引百鸟!” 上回去小倌馆是她不对,但那时也是听闻有个小倌儿生的姿容绝美,雌雄莫辨,她才起了好奇之心…… 楚青临闻言,却是叹了口气,无奈道:“酒酒若是想要见识一番,便将那花魁请来公主府可好?” 似乎是见楚青临依旧语气很是温和,燕蒹葭也跟着语气软了几分,哼道:“你道我不想吗?可那花魁娘子,可不是谁想请便能请来的。若是以强权压之,倒不是我辈中人的作为。” 她是极好笙乐的,故而待笙乐戏子,都礼数周到。 与后来第三世的那般故作跋扈不同,这一世的燕蒹葭,只是个娇气十足的小公主。 燕蒹葭说完,便又转念扬眉,脸上多了一分笑意:“不然,你陪我去?” 她喜怒哀乐皆在脸上,鲜活不已。 “不行。”楚青临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那等地方,若非公务在身,我是不会踏足的。” “那便我自己去好了。”燕蒹葭也不纠结,笑眯眯道:“我扮作公子哥,偷偷的去,谁也不知道我的身份,这般便不会让你丢了脸面,如何?” “酒酒,你道我是怕丢了我的脸面?”楚青临肃然道:“我怕丢的是你脸面。” 若是燕蒹葭当真去了,岂不是会让那些世家子弟嘲笑了去? “那便更好了。”燕蒹葭道:“我是不怕丢脸的,谁敢嘲笑我,我便掌他的嘴!” 楚青临摇头:“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你怎的这样古板?”燕蒹葭眼见着他又是这般说教,不由当真气恼起来:“罢了!回府!回府!” 她顿时不悦起来,一瞬间又钻进了马车内。 直到楚青临等人和马车都离去,扶苏才缓缓从黑暗的一隅走了出来。 而后,他便也兀自回了国师府。 国师府的院子里,牧清正练着剑术,扶苏虽说平日里很是和煦,总笑眯眯的一副温润模样,但却极为严苛。 前两日他发现牧清剑术上毫无精进,便让他独自在国师府苦练剑术。 眼见着他回来,站在一侧瞧着自己,牧清便愈发卖力的练了起来。 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便听扶苏朝着他道:“牧清,你过来。” 牧清缓缓收剑,而后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师父,徒儿今日是不是剑术有所精进?” “荒废多日,如何能在一朝一夕便有所精进?”扶苏摇头,微微笑道:“只是,还是需要适当休息一番,莫要累着。” 牧清点头,察觉自家师父今日似乎有些怅然,不由道:“师父怎么了?是谁给师父找不痛快了?” 莫非……又是那个临安公主? “牧清,你可是在乎旁人的看法?”扶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突然道。 “不在乎。”少年回道:“师父说过,修道之人,最忌的便是让他人乱了本心。” “草木本有心,何须美人折。”扶苏点了点头,继续道:“人生在世,若是事事都要看旁人如何想,如何看,岂不哀哉?” 牧清被扶苏的话,说的有些发蒙,他再度抹了一把汗,道:“师父今日似乎感触颇多?” “倒也没有什么。”扶苏摆手:“你自去罢。” 扶苏的一番话,实在是让牧清摸不着头脑。 但几日后,他便明白扶苏为何有那么一问了。 三日后,国师扶苏携临安公主燕蒹葭前往青楼听曲儿的事儿,闹得整个建康沸沸扬扬。 身为当事人的燕蒹葭,实在是困惑不已。那夜她明明是跟着楚青临去的朱紫坊,本以为楚青临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这般作为。 没想到回来之后,竟是传出她和扶苏前去的消息。 燕蒹葭诧异,思来想去,终于明白。莫不是扶苏刻意给她施了障眼法,而旁人所见皆是他本人? 为此,楚青临与她差点吵起来。 好在燕蒹葭也不是个憋得住的性子,早早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 楚青临蹙眉,似乎比她更清楚事情是如何,便扭头去寻扶苏了。 扶苏似乎很乐意见楚青临吃瘪,淡淡笑了笑,坦然的便承认了。 后来,燕蒹葭听说,两人大打出手,回来的时候楚青临嘴角青紫,显然是挨了揍。 扶苏那头,自是一阵神清气爽。 可次日见着楚青临竟是一派平静的模样,他顿时又不是滋味起来。 再后来,他便听楚青临说,多亏了他,燕蒹葭决定以后再也不任意妄为了。 如是这般,又是两个月过去,燕蒹葭的确是消停了下来。 扶苏对此很是疑惑。燕蒹葭何时竟是这样的好脾气,随意让楚青临拿捏了? 他想不明白,便趁着楚青临外出临县之时,潜入公主府。 霞光漫天,燕蒹葭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荡着一双小腿,很是轻快的哼着曲儿。 那一幕,让扶苏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在北垣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秋千上,一副懒散而天真的模样,笑着看向他。 他静默的望着她,而她就这样坐了好半晌。 直到下人上前说传了晚膳,她才从秋千上下来。 扶苏望着燕蒹葭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很是不舍。他想起那一日,他扮作楚青临的模样,带着她听曲儿,她眼中满是璀璨星辰,笑着搂着他的脖颈。 他问她:“酒酒可是欢喜?” 酒酒……那是他在黑暗之中,窥探到楚青临唤她的乳名。 她笑得眉眼弯弯,欢愉道:“欢喜!我甚是欢喜!” 鼻尖仿佛还有她发丝上萦绕的甜香,他至今忘不了那时将她搂在怀中,那般温软,那般……让人安心。 那一瞬间,他那温柔的能拧出水的眼底,突然浮现一抹狠厉的杀意。 他想,若是楚青临死了,是不是……他便不会这样嫉妒了? 那一夜,他一梦荒诞。 梦中红罗帐下,她匍匐在他的怀中,也不知怎的,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那魅惑人心的娇柔,让他失了心神。 “酒酒。”他低声呢喃:“我后悔了。”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她的发梢上,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鬓角,眉眼低垂,声音暗哑:“你本该是属于我的。” 怀中女子又是轻轻的笑了起来,她搂着他的脖颈,呵气如兰:“可你不是亲手将我推开了吗?” 她话音落下,他怀中便忽然一空,没有她的身影。 他从梦中惊醒,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可那少女的脸容却愈发深刻的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天明将至,帐中才传来他轻声的喟叹。 …… …… ------题外话------ 第一世的追妻火葬场~ 。: 223过往真相(下) 楚青临本只是外出替燕王办点小事,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两个月。 从中自然是不乏有扶苏的阻挠。显然,扶苏想借着这个机会,隔绝楚青临和燕蒹葭两人。 而这期间,扶苏几乎日日都偷偷来探公主府。倒也没有任何动作,只远远瞧着她招来一群人或是笙箫鼓瑟,或是翩然轻舞,有时她让人请了戏子入公主府,于戏台之下看戏。偶尔遇着一些令人发笑的情节,她便歪着躺在太师椅上,笑得花枝乱颤。 似乎楚青临不在的时日,燕蒹葭也兀自顺遂而欢喜。这让扶苏心中很是顺畅。 再后来,扶苏便知晓了燕蒹葭素日里的习惯与安排。她很喜欢吃哪一家的吃食,很爱看哪个戏班子的戏,甚至于她入宫觐见的间隔时日,他也一清二楚。 她几乎每三日便要入一趟皇宫,寻着燕王与萧皇后,一家子吃上一顿饭,和和美美,很是温馨。 偶尔小憩时她抱着萧皇后养的猫儿,也不知是她逗猫儿,还是猫儿逗她,总之一人一猫闹得很是快活。 这时候,萧皇后便会在一侧笑着嗔道:“你如今也是成亲了,再过两年便可以生子为母了,怎的还是这样淘气,像个孩子一样。” 听到这话,燕蒹葭便皱着鼻子,哼哼道:“太医说了,我还要过两年才能将养好身子,切不可急着圆房生子。” 她说的坦坦荡荡,半点没有小姑娘的娇羞。 “还好楚青临纵着你,若是寻常人……” 那之后,萧皇后夸赞楚青临的话,扶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只这般日复一日,远远望着燕蒹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想,其实燕蒹葭是不是情窦未曾开窍,否则怎会这样的洒脱,这样的毫无心肝? 扶苏的行径,牧清早就察觉到了。 起初他只以为自家师父这是满足了好奇心,便会收手。可直到有一日,扶苏同他说:“牧清,你去一趟临县。” 他问:“师父要我去临县,可是为了阻着楚青临回来?” 顿了顿他又道:“可师父,楚青临已然看出端倪,冲破了临县的枷锁,想来这两日就要抵达建康了。” 师父是厉害,可楚青临也不是吃素的。 “这一次,不需要给他设障。”扶苏眉眼弯起来,突然一笑,犹如春风三月:“只要杀了他……就可以。” 杀了他?杀了楚青临? 牧清不由劝道:“师父即便是这样欢喜临安公主,也是为时已晚。她早已嫁作他人妇了。何不放下这执念,勿生魔心。” 这话说的,委实是让人难堪。 可他若不这样说,恐怕师父会为此入了魔。如今已然从当初的阻着楚青临回来,到如今想动手杀了楚青临了。 只是,扶苏闻言却是没有半点动容之色。只依旧保持着温良笑意,从容道:“不过是区区将星,杀了又何妨?” 楚青临是天生的将星,命不该绝,若是当真杀了他,是要遭受反噬的。 老天都庇护着的存在,岂能说除去便除去? “师父如今已然执念成魔,切莫伤了自己啊。”牧清实在担心。见扶苏似乎半点不为之所动,只好硬着头皮,出了个馊主意:“师父若是这样欢喜临安公主,不妨将临安公主带走。” 带走二字,实在是委婉,他其实想说的,是掳走。 不过,话一说出口,他便又觉得实在是龌龊的主意,正想反口,便听扶苏说道:“是个好主意。” 当天夜里,扶苏一夜未归,牧清本以为自己次日便会瞧见扶苏,但却没有想到,他家师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临安公主,也没有带上他。只留下一封信函,说是让他寻个由头,上禀天子国师闭关,便再没有旁的话交代了。 牧清本以为,国师和临安公主双双失踪,怕是会引来猜疑,不想师父竟是安排的尤为妥善。 公主府里头,还有一个‘临安公主’,只是他一眼识破,那是偶人,并不是真的燕蒹葭。 两天后,楚青临就要抵达建康时,公主府传出消息,临安公主燕蒹葭……病倒了。 牧清叹息,还是师父算计过人,如此这般,既不损坏公主的声誉,又可以瞒天过海,实在是高招。 …… …… 而那一头,抛下自己的徒弟,带着燕蒹葭‘远走高飞’的国师大人,却是被人压在山洞之中的石壁上。 火光跃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高高叠起的柴火从中断了一截,瞬间倒塌。 燕蒹葭眯着眼睛,手中握着匕首,那匕首抵在扶苏的脖颈上,几乎就要割破他的肌肤。 “公主为何这样动怒?”扶苏低低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无害。 他本就生的好颜色,笑起来更是如天上皓月,清辉熠熠,令人心生向往。 “你竟敢掳掠本公主!”燕蒹葭咬牙:“你是嫌活得太长吗!” 她手中匕首愈发近了一分,锋利的匕首,毫无意外的便划破了扶苏的肌肤。 很浅很浅的伤口,却还是冒出一串血珠子。 “公主不是想看看塞北的风景吗?”扶苏神色半分不动,只道:“整日困在囚笼,不是公主所愿。” “你怎么知道?”燕蒹葭蹙眉。 “我了解公主。”他没有说实话,其实是他曾不止一次的看着她躺在美人榻上,歪着脑袋瞧着那些描述各地风貌的异志,那时候她叹息着,嘴里喃喃说着,若是能去看看,此生也无憾了。 “满嘴谎话!”燕蒹葭瞪着他,玉珠一样瓷净的脸容,划过一抹愠怒:“扶苏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日他扮作是楚青临,抱着她问她是否欢喜,她为何没有认出那是旁人? 那是因为,楚青临看她的眼神,也是那般炙热而温柔。 她明白,那是欢喜,那是爱。 母后也曾说,她即便嫁给了楚青临,却依旧是情窦未开。 她没有否认,也曾与楚青临说过,但楚青临却不在乎,他说终有一日,他是会捂热她的心的。 所以,她嫁给了楚青临。成亲不过几个月,两人也不是没有争吵。母后说,这是她在与楚青临磨合着,楚青临是个端方的性子,而她却无拘无束,两人本就极为不同。 可她没有想到,那日抱着她的,是扶苏。 扶苏分明是拒绝过她,不止一次的告诉她,修道之人,不讲七情六欲。 其实说白了,便就是不喜欢她。 不喜欢便不喜欢,这世上,并不是你喜欢谁,谁就必须喜欢你的。 所以,她很快便放手了。她为之努力过,便不后悔,无所遗憾。 “我不想怎么样。”扶苏道:“我只是想……陪你看看这世俗万物。” “可我已经嫁人了。”燕蒹葭觉得,扶苏此时实在不可理喻:“况且,你这般将我掳走,我父皇与母后如何安心?” “公主若是担心陛下与皇后,大可不必。”扶苏轻声说道:“西遇大统领已然将事实告知了陛下与娘娘。至于……公主说的嫁人,我以为公主与扶苏,都不是在乎旁人看法之辈。” “扶苏,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样不要脸的一个人?”燕蒹葭怒极反笑,骂道:“我是有夫之妇,如此与你这般,便是对不住楚青临,这是过不了自己的良心!” 扶苏闻言,愣了愣,随即他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觉得对不住他,那我便去杀了他好了。他死了,便没有什么对不住的了。” 燕蒹葭:“……” 她从前怕是有些眼瞎,没看出来扶苏竟是这样不要脸的一人。 深吸一口气,她正欲要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扶苏。 岂料扶苏似乎早就看出她的想法,一把擒住她的手背,轻松的便从她手中夺过匕首。 她毫不设防的,便径直倒在她怀中,撞得鼻尖一酸,眼眶顿红。 “扶苏你个杀千刀的!”燕蒹葭抬头,骂道:“从前对我爱理不理,这会儿又是这样死死纠缠,你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当真心悦我!” “心悦?”扶苏一愣,何为心悦?他只知道,他如今要燕蒹葭陪着自己,日日陪着,他不愿看她再与楚青临有任何接触……如此这般,便是心悦吗? 见扶苏沉默下来,燕蒹葭顿感疲倦,她试图挣扎着起身,想离扶苏远点:“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这样……” 她实在是不懂,扶苏究竟在想什么。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扶苏也依旧是紧紧抱着她。 燕蒹葭有些气馁,后悔自己从前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上了扶苏这厮,怎么就去招惹他了? “我后悔了。”正在这时,扶苏突然说道:“我后悔拒绝你了。” 他凝望着燕蒹葭,眼中微光灿灿,似有星河皎皎。 “你……你说什么?”燕蒹葭诧异,下意识便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我不知,这是不是欢喜,是不是心悦。”他丝毫没有松开搂着她的手,只缓缓说道:“可我知道我想要你陪着我,活着一日,便陪我一日……岁岁年年长相见。” …… …… 。: 224因果轮回 燕蒹葭想过逃跑吗? 实在是想过,也干过好多次了。 可是显而易见,每次都被扶苏逮回来。渐渐的,她也就不挣扎了,因为她发现,扶苏很是恪守礼仪,没有什么逾越的行径。 再后来,她听说燕国西北战乱,楚青临被派去西北支援,便也就散了些许逃跑的心思了。 于是,日子一过去,便是一年有余,那年她正好十九岁,正是韶华年岁。 扶苏待她越来越好了,她有时候无所适从,忍不住也沉溺其中。毕竟她唯一欢喜过的人,只扶苏一人。 扶苏答应她,当真带她回建康,她着实是想家了,想父皇和母后了。 只是,燕蒹葭没有想到,她方回建康不过七日,建康突发时疫,很不幸的是,她染了时疫。 楚青临还在西北平乱,她却一病不起。父皇母后想遣人送她入宫,但是她拒绝了。 她知道这时疫很是凶猛,一不小心,便是整个皇城也保不住。她依赖扶苏很久了,这种时候,也只想着求他千万保住建康,保住她的父皇母后。 扶苏没有答应她,只说她若是死了,他便也不管什么建康,什么天下了。 但燕蒹葭却很是安心,她知道扶苏的性子,也知道,他不过是要她活下来才这样说。 有他在,建康定然很快会没事的。 燕蒹葭那时经常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候睁开眼,便瞧见扶苏苍白着脸容,一碗一碗的给她喂药。 可是她似乎当真是命定该死,她望着扶苏的脸,看着扶苏那素日里盛满笑意的眸子,此时寂静的如一潭死水。 她想,其实她自始至终,是当真只欢喜过扶苏的。那时她明明匕首抵住他的脖颈,却还废话连篇,最后反被他牵制。 她其实很想同扶苏说一声谢谢,见识了万千山河,她死而无憾。可惜,不是像老人们说的那般,人死前都有回光返照。 她燕蒹葭自染了时疫,倒下的那一刻开始,便再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 那些汹涌着在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十九岁那年的初秋,梧桐落了满园。 临安公主燕蒹葭终于熬不住,香消玉殒了。 …… …… 燕蒹葭听着丹舟仙人说的这些,突然有些悲怆在心。虽说死的是她,但她明白,就是因为第一世她死了,所以第二世,扶苏才那般想要她活着。 “后来的事,你该是能猜到。”丹舟仙人道:“他逆天改命,想要救下你,所以第二次,他依旧是没有记忆,重新与你相遇,只是命定的轨迹,被更改了,造成了更惨烈的结局。他搅得各国纷乱却还是没能救下你。” “后来,他便亲手画了一幅你的画像,托我干预第三世……也就是今生你们的命运轨迹。那幅画,袁照给了江沨眠,就是为了让江沨眠也为此卷入你们的命运轨迹。有这些个天命之人掺和其中,许是能救下你。” “那看来,我是真的惨。”燕蒹葭叹息,心绪奇异的平稳下来:“这天道是必要我死不可了。” “倒也是未必,”丹舟仙人道:“就目前来说,事态是有好转的,昨夜我为公主卜了一卦,卦上不再是大凶之兆。这寥寥数月,公主为天下百姓奔波,也是救下无数生灵。再加之付兼亦是将星,所谓将星,便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若是此次公主救下付兼,他日付兼所造福德,便可转嫁一部分于公主的身上,如此,公主方能福泽深厚。” 原本燕蒹葭的死,便是因为加诸在扶苏身上的孽障,他前世挑起各国纷争,造就杀戮,因果轮回,今生便是要为此偿还。 燕蒹葭闻言,顿了顿,看向丹舟仙人,道:“今日老国师前来,不仅仅是告知我这些事罢?” “自然。”丹舟仙人叹息一声,道:“许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依旧无法得道的缘由了。这世俗的贪嗔痴恨,我还未完全参透,故而第二世时,扶苏寻上我,我才那般轻易的答应了他。” 燕蒹葭拧眉:“他拿什么与你做了交易?” 燕蒹葭是了解丹舟仙人的,丹舟仙人本就对扶苏怀有极为复杂的感情,不似师徒,却又有纠葛。 所以,若是扶苏没有筹码,就算是跪着哀求,丹舟仙人也不会为他违背天道的意愿。 丹舟仙人见燕蒹葭一眼看穿,并不觉奇异,只缓缓道:“我那时雷劫将至,又奈何肉体凡胎已然老去,恐承受不住,便以此为条件,与扶苏做了一场交易。” “他……替你受了雷劫?”燕蒹葭紧握着杯盏的五指不由自主的便紧了几分。 “是。”丹舟仙人颔首。 那一瞬间,燕蒹葭的心揪了起来,让她整个人觉得头脑发胀:“他替你受了雷劫……会如何?” “生死一念间。”丹舟仙人道:“他那时神魂离体,差点便烟消云散了。” 何以为雷劫? 凡人成仙,若受住了雷劫,便可得道。 若受不住,便魂飞魄散,连肉身也存不住。 许是他这等偷奸耍滑的行径被天道所察,故而即便雷劫已过,他仍旧还是肉体凡胎,就连修为也是没有半点精进。 “好在他的确是命大,即便神魂离体,还是活了下来。”丹舟仙人道:“只是,他从前服过的那颗仙丹,已然因此而破碎,不复存在了。” 燕蒹葭指尖一颤,心中五味杂陈。 饶是知道丹舟仙人与扶苏并非真正的师徒,她此刻也觉得实在气恨。 扶苏年少时被自己的父母当作药人,服下唯一的仙丹,才得了这般异于常人的寿数与机缘。 可为了她……那受尽折磨才得到的一丝丝‘好处’,竟是就这样轻易的消失了。 “时间的扭转,他第一世便强行开启过了,第二世他再无法开启,才求了我……”丹舟仙人淡淡说道:“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若公主仍旧不得善终,便再无来世可言。” 只有修为到达上乘境界之人,方可有一次扭转时间的机遇。 “所以,我今日要同公主说的是……无论公主是否能活下来,都切莫让扶苏再生出为祸世间的心思。”丹舟仙人顿了顿,望向燕蒹葭:“这世间,除了公主,再没有人能牵制的了扶苏了。” 丹舟仙人的话音落下,燕蒹葭突然笑了起来,语气有些嘲讽:“老国师原来是打着为扶苏与我筹谋的旗号,一直为自己考虑啊。” 难怪了,她年少时,老国师便与她谈论国事,耐心的教导着她,为了她和扶苏的机缘,与袁照一同筹谋。 “老国师是不是那时以为扶苏替你挡住雷劫,你便可得道?”燕蒹葭轻嗤:“可惜,天道看得清明,心中有欲求与算计之人,怎可轻易得道?哼,所以这一世你才千万般的从中谋划,就是怕扶苏再一次致使生灵涂炭……倘若扶苏当真为祸人世,那今生扶苏所造之孽,便有一半是归咎于你。如此一来,别说是得道成仙,就是罪孽所带来的天谴,都是老国师你……承受不住的。”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丹舟仙人的所图。 被燕蒹葭看穿心思,还当场被挑明,丹舟仙人却丝毫不觉难堪。他叹息一声,只道:“诚然如公主所说,我这一生,是都无法得道了。我虽是为了自己,但公主该是明白,扶苏今生若是再祸乱江山,那么所造杀孽,便足以让他受天道所谴,今生来世都休想安宁!” …… …… 丹舟仙人离开之后,燕蒹葭便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她心绪极乱,比起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二十岁,还要让她觉得难受。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扶苏的身影。 她突然觉得很对不住扶苏,扶苏的人生轨迹,因她而变得极端,变得不幸。 “公主。”屋外,传来下人禀报的声音。 燕蒹葭仿若未闻,又听下人说道:“国师来了。” 燕蒹葭咬唇,久久没有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外头传来扶苏的声音。 如三月微风,和煦而轻柔。 “酒酒,是我。” 那一瞬间,燕蒹葭突然便红了眼眶。 她起身,将门阀抽出,而后打开门,看向屋外那白衣胜雪的男子。 少女眼眶红红,眼角淌着两滴泪水,那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酒酒,怎么哭了?”扶苏心中一疼,正要上前,便见燕蒹葭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下人见此,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酒酒。”扶苏轻揉着她的脑袋,低声问道:“可是丹舟同你说了什么?” 燕蒹葭没有回答他,只仰头看向扶苏,问道:“你可是知道,你那般乱了这世间,是极重的罪孽。” 她看着扶苏那张清隽无双,温其如玉的脸容,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 扶苏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 扶苏闻言,忽然便沉默下来,他知道燕蒹葭说是的今生。 可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燕蒹葭便再度开口:“你知道,却还要那样做,若是此番我还是活不过二十岁,你便就要拿着毁天灭地的心思,去报复天道不公,是吗?” 丹舟今日的话,让燕蒹葭想到那日的预知……在预知梦之中,她依旧是死了,而扶苏却开始疯狂杀戮的一生。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梦中的扶苏,阴鸷冷漠,眼底皆是杀伐。 “扶苏,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吗?”燕蒹葭道:“我若是死了,便死了,你是要好好活着的,难道你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不是。”扶苏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有些涩然:“在遇到你之前,我都不算是活着。若是你死了,我的命便不是命了。” 他紧紧拥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偏执与疯狂:“酒酒,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天道不公,它既是这样爱护世间生灵,我便要毁了这世间,为你陪葬。” …… …… ( 225烟火节 离建康有点距离的锦陵城,此时一派繁华。 夜幕降临之后,锦陵城万家灯火随之一一点燃。 锦陵城是个极为边缘的城池,虽说占地不大,但临近皆是边陲部落,与西北的边陲战乱纷纷不同,锦陵城周围的部落皆是崇尚和平的,且归属于锦陵城所有。相传这是因为几百年前,锦陵城乃当时的锦陵亲王管辖。 那锦陵亲王年少有为,十六岁便征伐周围各个部落,以铁血手腕,镇压了周边时常掀起叛乱的部落。第二年,锦陵亲王又颁布法令,惠泽四方。几年下来,边陲部落受恩于锦陵亲王,与锦陵城百姓有着无数的商贸往来。人心皆是向往安宁,若是丰衣足食,谁也不愿掀起战乱。于是,周围的部落首领便开始向天神起誓,永世归属于锦陵城。 茶馆里头,说书先生正说完锦陵亲王的故事,台下一个圆脸的小姑娘,便率先鼓掌,拍手叫好。 锦陵城皆是来往通商之人,故而对这外乡人模样的小姑娘并不觉奇异。 只是不少目光皆是聚集在少女身边那通身气韵,面容极好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生的极为俊美,一看便不是个寻常人。 “公子是外乡人吗?”有个身着绿衣的女子,一身江湖气息,上前问道。 那女子全然忽略了他身边的小姑娘,只直勾勾的望着那男子。 只是,她话音落下,男子身侧的那个少女便蹙起眉头。 “是。”男子点头,他眉眼生的很是深邃,有股异域风情,可偏生气质却是儒雅矜贵,给人一种极致的冲击美。 “那公子家中可是有妻室?”那绿衣女子丝毫不害羞,她腰间悬着一把软剑,显然是个江湖中人。 “我们公子尚且未娶妻子,不过……却是有妾室的。”这次,回答的是他身侧的少女,就见那圆脸小姑娘一副思索的模样,数了数,道:“也就六七个通房小妾。姑娘可要随我们公子回去?府中也是几个月没有新面孔了。” 那绿衣女子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倒不是对着少女,而是看了眼那贵公子,鼻中冷哼一声,显得有些不屑。 “看走眼了。”她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江湖儿女,最是爽朗,她们敢爱敢恨,却最不能接受那等子三妻四妾的男子。更何况这男子还只是……几个月没有纳妾? 见那女子走了,男子看向少女,叹息:“卉姑娘似乎很看不得女子与我搭讪?” 这少女,自然是小卉子无疑,而男子则是燕然。 自那次雨夜,小卉子救了他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自是看不得。”小卉子看了眼燕然,却没有解释。 她心中想,本来公主就是让她给燕然找苦头吃的,只是不让他死了而已,她要是还一路上给燕然找女人,那岂不是便宜了这小子? 再者说,她口袋里没有多少钱了,燕然这傻子也不会赚钱,两人回建康的盘缠都所剩无几了,难道还要额外再养几个姑娘? 燕然哪里知道小卉子这般心思,只觉小卉子许是对他有意,心下竟是五味杂陈。 “走罢。”小卉子喝了最后一口茶,道:“再熬一熬,咱们就到建康了。” 她实在是想念建康余记的桂花圆子,想念李盛家那烤的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烤鸭。还有那小厨子做的卤猪蹄……啊,再饿下去,她真的要瘦成一道闪电了。 “卉姑娘等等我。”燕然见小卉子起身就走,不由紧跟着追了上去。 “对了,今夜锦陵城有烟火节,”小卉子侧身看向燕然:“你有见过烟火节吗?” “没有。”燕然摇了摇头:“卉姑娘见过?” “当然也没有。”小卉子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而后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突然又垮了小脸,显得有些哀伤。 “卉姑娘怎么了?”燕然不由问道。 这些时日,两人也算是相互扶持,多数时候都是小卉子在照顾他,不知不觉中,他竟是没了从前那些个架子与虚礼。 小卉子叹息:“这锦陵城的烟火节,还是从前公主同我说的,只是可惜……公主也没有见过烟火节,她只在书上看到过。” 说着,她看了眼燕然,心想,若是和她一起的是公主就好了。 说起来,她当真是想念公主了。 小卉子话音落下,燕然便习惯性的蹙起眉梢,似乎本还平静的心情,一瞬间沉了下来。 可见着小卉子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又咽下了想要说的话,转而道:“卉姑娘总是很记挂皇……” 皇妹二字还未说出口,小卉子便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住燕然的唇。 软乎乎的触觉,让燕然愣了愣。 “你是傻子吗?”小卉子瞪了眼燕然:“这么多人呢!” 四周皆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锦陵城,若是泄露了身份,又是好一阵子不得安生。 被小卉子那么一斥,燕然眼底顿时恢复了清明。 是了,他怎么会……一失神便忘了分寸。 难不成他那时烧坏了脑子?怎么近来愈发觉得自己竟是不如一个傻姑娘。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将自己从前认为小卉子是个傻姑娘的这件事推翻了。 事实证明,小卉子只是看着傻,实际上当真是古灵精怪的很。 见燕然神色恢复,她才松了手,而后感觉自己手心似乎有些潮湿,便嫌弃的朝着燕然身上擦了擦。 燕然无言,顿时心中不悦。 “看什么看?”小卉子显然看出他的心思,冷哼道:“再看我就揍你了!” 她挥了挥拳头,肉乎乎的小手,白嫩嫩的。 燕然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小卉子的对手,顿时撇开眼睛,眼下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好。 见燕然识相,小卉子点了点头,正是时,天际一阵烟火炸裂的声音,急速传来。 小卉子心神一动,也顾不得其他,便拉起燕然的手腕:“快走!烟火节开始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燕然朝着湖边烟火盛放的方向跑去。 燕然看向小卉子,便见微风拂过她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她眼里光芒璀璨,皆是向往之色。 …… …… 与此同时,燕蒹葭和扶苏一行人,也已然从建康离开有一月了。 今日她才收到小卉子的来信,说是她和燕然已然抵达金陵城,很快便会回道建康。 信中,小卉子提及,燕然性子好了许多,在外受了许多苦楚,那次的刺杀结束后,他们便在一户农人家中养伤,大概养了一个月的伤,才辞别。 后来,路遇许多不平之事,有当地商户勾结官员,压榨贫苦百姓,也有权贵强抢良家妇女。 当然,还遇到一件更为狗血的事情,那就是燕然也差点被强抢了去。 抢他的是知县老爷。那知县是个好龙阳之风的,因着不知燕然身份,又见燕然生的好,便起了歹心。 不过,燕然也不是个吃素的,设计使得那知县素日里的腌臜勾当败露,坏了名声。 只可惜,强龙不压地头蛇,两人被追杀了好一阵子。若非小卉子的确武艺高强,加之有燕蒹葭的人暗中不露神色的相护,怕是燕然此去,是回不到建康的。 燕蒹葭乍一见小卉子写的这些,笑的窝在扶苏怀中,直不起腰来。 若非前去南疆与锦陵城的方向是相反的,她实在很想去看看燕然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一个高高在上,阴鸷而偏执的皇子,虎落平阳,竟是被欺辱的不成样子。 当是时,扶苏便问她:“可是解气了?” 这话说的是,第二世时,燕然执意要她死的事情。 “早就解气了。”燕蒹葭眉眼弯弯:“我从前嘛,的确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如今想得又有些不同。” “燕然其实若是好好长成,应该也算是个好储君的人选。只是,父皇的确偏疼我许多,也难怪他那般求而不得。” 其实燕然自始至终,求的不是权,而是一分偏爱。 可惜他不懂自己,所以走上歧途。况且,那时候……也有扶苏的教唆,燕蒹葭对扶苏都不恼了,又如何会恼燕然。 “酒酒是愈发脾性好了。”扶苏笑着替她拂过鬓角的发丝。 燕蒹葭叹息:“他毕竟也是父皇的骨血,他那般行径,也有父皇的缘由。再者说,父皇如今也老了,再有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发生,我怕父皇承受不住。” 她其实不是变得善良了,而是……顾念自己的父皇。若是她死了,燕然也死了,那么父皇当真是凄惨。人到中年,儿女接连没了。 “公主,客栈马上就到了。”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这一次她将西遇留在了都城,只带了几人前往南疆。届时抵达南疆,她也不会让这些人随着她入南疆秘境。 “为避免暴露身份,今后莫要唤我公主。”燕蒹葭探出脑袋,吩咐道:“唤小姐。” “是,小姐。”外头驾车的侍卫回道。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客栈。 燕蒹葭下车时,便见着那客栈门上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永安客栈。 …… …… ------题外话------ 燕然和小卉子其实也是很甜的~心机深沉的受难皇子vs公主的不开窍死忠粉 。: 226斛县之妖(1) 当天夜里,燕蒹葭、扶苏、江沨眠以及赤芍等人,入住永安楼。 永安楼地处南疆最北的斛县,与一般县城不同,斛县最繁华的地带,便是城北街道,恰巧这永安楼便就是在城北。 斛县作为南疆与各国的交界地带,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很是热闹。 燕蒹葭命了收拾了行礼之后,便询问赤芍是否要一同出门逛逛。只是,赤芍不欲打扰他们二人,便摆了摆手,指了指相反的方向,笑道:“你们去那头吧,我听掌柜的说,那边是招摇街,晚上可热闹了。恰巧我与江公子最是喜静。” 说着,她便强拉着江沨眠朝着原先燕蒹葭两人要去的方向离开了。 看着赤芍离去的背影,燕蒹葭蹙眉不语,扶苏却是笑容愈盛。 两人没有多作停留,便趁着天色还没有黑下来,沿路逛去。 斛县是个一年四季都如春一样明媚的地方,早些时候建康便已然秋意浓浓,枯木渐生,而眼下的斛县,却还是到处都是繁花绿树。街上有叫嚷着卖杂货的,也有好些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卖花环手串的。 燕蒹葭觉得有趣,便多看了两眼。扶苏心细如发,顿时便拉着她停下脚步。 “酒酒喜欢哪个?”扶苏温声问道。 “这个。”燕蒹葭眉眼一弯,指了指临近身侧的老妪架子上挂着的一个花环,那一簇花环上头的花,燕蒹葭不太认得,建康没有这种花儿,想来必定是生在南边才有的。 “姑娘真是会选。”老妪笑了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和善的笑:“这是秋潋滟,别的地方的秋潋滟都是淡粉色,只有咱们斛县的秋潋滟粉中有白,最是蓬勃而高洁。” 秋潋滟? 燕蒹葭盯着那淡粉色重重花瓣包裹着的些许莹白,不由笑了笑:“真是个好名字。” 她说这话的时候,扶苏已然付了银钱,而后接过老妪递来的秋潋滟花环。 燕蒹葭伸手要自己戴上,却听扶苏低低笑道:“酒酒莫动,我来就好。” 他身量极高,立在她的面前,犹如青松。那极淡的香气顿时萦绕在燕蒹葭的鼻尖,她眨了眨眼睛,盯着扶苏那张如玉瓷般俊秀脸,一时间被美色动了心神。 都说美人冰肌玉骨,莹莹生辉。燕蒹葭想,扶苏的的确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儿。 燕蒹葭还未回神,便见扶苏笑意吟吟,低头看着自己:“酒酒也是极好看的。” 他道:“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这个‘也’字,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燕蒹葭那雪一样白皙的肌肤罕见的浮现一丝羞窘。 两人这般举动与扶苏那毫不吝啬的夸赞,听得那卖花环的老妪不由笑着说道:“姑娘生的真俊,虽说老婆子我见过许多美人儿,饶是如姑娘这等颜色的,实在少见。” 说着,那老妪从架子上又取下一簇莹白的柰花手环,递到扶苏面前:“今日老婆子一见公子与姑娘便觉有缘,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婆子愿赠姑娘一路清香。” 那老妪说起话来很是中听,又是夸人容色好,又是赞叹佳偶璧人,也难怪这桥上皆是卖花的老妪,只她一人架上空空,显然是卖出了许多。 “多谢婆婆。”笑了笑,没有推拒。 扶苏接过老妪递来的柰花手环,又极为温柔的给燕蒹葭戴上。燕蒹葭满脸欢喜,抬起手腕,闻了闻那清甜的柰花 而后,他又递了一块碎银子给老妪。 老妪忙推拒,连连道:“公子不必如此,此花是老婆子的心意,自是没有收钱的道理。” 这花是她心甘情愿想要送与姑娘的,怎能收钱?再者说,这公子递来的碎银子,可是足够买下她今日剩下所有的花环和手环。 “婆婆可心安理得的收下,”扶苏眉眼弯弯,看了看身侧的燕蒹葭,道:“今日酒酒的这份欢喜,是银钱买不了的。” 说着,他将碎银子放到老妪的怀中,而后便拉着燕蒹葭离开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老妪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碎银子。 今日啊,是遇着贵人了。 …… …… 扶苏与燕蒹葭离去,便沿街吃了好些个斛县当地的小食,扶苏胃口不大,燕蒹葭亦然。 只是,胃口不大的燕蒹葭却很是喜欢尝鲜,这样吃食尝几口,那样吃食尝几口,剩下的便要扶苏解决。 吃到一半,扶苏实在撑得慌,忙拉住燕蒹葭:“酒酒。” “嗯?”燕蒹葭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扶苏。 “剩下的,咱们明日再吃,可好?”扶苏失笑:“我吃不下了。” 他对燕蒹葭,一贯是宠溺的很。 先前一言不发,燕蒹葭递来什么,他便吃什么。眼下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出声阻止。 燕蒹葭看了眼扶苏的肚子,见他宽肩窄腰,瞧着依旧清瘦,不由道:“我有没有说过,你太瘦了。” “似乎有说过。”扶苏拉住她的手,无奈回道:“但今日……实在吃不下了。” “那今后你便多吃点。”燕蒹葭说完,便不再朝着吃食的小摊子走去,转头便朝着那卖杂货的小摊凑上去。 一边走,她一边说道:“你说你这样纵着我,万一今后你有闺女了,可不是得宠坏了?” “我父……父亲,就是这样把我宠的无法无天。” 想起从前自己的行径,燕蒹葭便觉得恍若隔世。 闺女? 扶苏一愣,他望着走在他前面的少女,脑海中便浮现起一个与她生的极像的小姑娘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蹙起眉心。 燕蒹葭一回头,就瞧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道:“怎么?你有难言之隐?” 这‘难言之隐’四个字,实在是意味深长。 扶苏对燕蒹葭的大胆,已然是见怪不怪。只笑着摇头道:“自是没有,我……”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前头一阵闹哄哄的,人潮涌动。 扶苏顿时止住话头,将燕蒹葭拉到自己身侧,紧紧护住她。 “死人啦!” “妖怪吃人!有妖怪吃人!” “快跑!” “大伙儿快跑啊!” 前头有百姓朝着这边跑来,一边跑,那些人嘴里一边大喊。 惊惶不安的情绪,在这条街上蔓延,小摊贩们一个个急急忙忙收起摊子,不管多么手忙脚乱,还是必须带上营生的家伙。 “有妖怪?”燕蒹葭显然不怕,只蹙眉看了眼扶苏:“你从前可有收过妖?” 燕蒹葭一开口,问的便不是见没见过妖,而是收过妖否,这让扶苏瞬间明白过来。 “自是也收过,”扶苏也不问燕蒹葭为何,只拉着她的手,道:“跟紧我,若是有危险,你便将符咒拿出来自保。” 从建康出发来南疆的路上,扶苏便给了燕蒹葭好些个符咒。同时也教会了她如何使用这些符咒的法子。 燕蒹葭点头,随便两人径直朝着人潮涌动的方向前去。 不多时,便见一处楼宇之下,有地裂的痕迹,那地裂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和一个几只铁笼子。 铁笼子里都是被捕获的野生狐,但其中一个笼子却似乎是被炸开了一般,残缺破损严重。 妖怪? 燕蒹葭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饶是见过许多尸体,燕蒹葭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些逃跑的人要说是妖怪吃人了。 那尸体浑身上下的皮,皆是被剥净,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人身。 “打死这只妖怪!” “打死它!” “快,打死它!” 有胆小的百姓,自是也会有胆子大的百姓,那些个百姓大骂出声,手中皆是拿着棍棒镰刀等一类物什,气势汹汹。 燕蒹葭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就见角落里,一只火红的狐狸一脸气恼的模样…… 燕蒹葭一愣,狐狸也会一脸气恼? 可眼前的狐狸的的确确就是一脸气恼,这场面实在诡异的很。 燕蒹葭和扶苏两人尚且弄不清情况,便见有两个胆大的汉子一人手握棍棒,一人手握大刀,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皆是手举家伙,率先朝着那红狐的方向冲过去,一脸正气凛然:“去死吧,你这只妖怪!” 然而,他们才靠近那红狐,便被一道无形的光晕弹开,那光晕与之接触,发出极为刺耳的一声响动。 两个大汉随之倒地,一人手中棍棒因着反弹的缘故,打中自己脑袋,另外一人却是割伤了自己的掌心与虎口。 “果然是妖怪!” “这妖怪妖力惊人啊!” “今儿个是十五月圆之日,没想到这妖怪妖法丝毫不减弱。” 人群议论纷纷,其中有老叟煞有介事的说道。 “十五月圆不是妖怪法力增强吗?” 有人反驳。 围观之人再一次议论起来,那两个倒地的汉子也已然起身。 “大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燕蒹葭看了眼那被光晕护住的火狐,转头寻了个看热闹的大爷问去。 大爷面容瘦削,留着一圈密密的胡子,他瞪了眼燕蒹葭,语气不太好:“小姑娘,我才而立之年,你唤我大爷,实在过分。” “大哥,”燕蒹葭立马改口,笑眯眯道:“大哥可否告知一下?” 许是见她生的好看,又满脸笑意,那才而立之年的‘大哥’,才慢悠悠将方才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 …… ( 227斛县之妖(2) 斛县的斛,其实通‘狐’,从前是唤作狐县。早些年漫山遍野皆是狐狸,有人说狐狸的老巢就在山中。 有时候,这些野狐还会下山,流窜于市井之间。 于是,便衍生出许多关于狐狸成精,蛊惑人心的精怪故事。 可即便如此,当时此地的人与狐都是两厢无事。没有什么冲突。 但是约莫是十年前,斛县不知为何兴起食狐肉的风潮,有许多当地有钱有权之人,皆是以狐肉宴客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买卖与杀戮,便随之应运而生。一夕之间,斛县的狐狸皆是被屠戮。 于是,狐县便改了名字为如今的斛县。 燕蒹葭听着这大哥絮絮叨叨说起从前的旧事,方才明白为何这里会有狐狸被困在铁笼子里头,又为何这只红狐要冲破铁笼的束缚。 据大哥所说,他原本是凑凑热闹,瞧瞧这些个在斛县已然被捕获殆尽的罕见狐狸,就在他看得入神之际,其中一个关着红狐的笼子便‘彭’的一声,发出爆炸似的响动,他吓了一跳,同一时间,便见卖狐狸之人脚下的一圈的徒弟,突发地裂。 他以为是地动,便转身要跑,同一时间,卖狐狸的贩子与其他凑热闹之人皆是纷纷逃窜。 地裂卷起浓烟,又是一阵巨大的响动,而后众人远远看去,便见地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影,刹那间,地裂随之停了下来。 于是便瞧见眼前的景象,一人被剥皮倒在地上,一狐也跟着愣愣的瞧着。 等到这狐狸回过神,众人便又跟着围了上来,将狐狸困住。 “所以说,根本没有人看到这人是不是狐狸所杀?”听到最后,燕蒹葭才总结性的说道。 “不是这妖怪是谁?”一旁有汉子忍不住说道:“小姑娘可见过会炸铁笼子的狐狸?” 燕蒹葭闻言,没有回复,只若有所思的颔首,便朝着扶苏看去。 在触及扶苏眸底的神色之际,燕蒹葭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看来,不仅仅是她看得见,扶苏也一样看得见那狐狸身上的光圈到底是什么。 两人隐没往后退去,人群视线皆是落在狐狸的身上。 燕蒹葭拿出扶苏给她的一张符纸,贴到自己的身上,默念口诀。 而后,在扶苏的眼中,一个曼妙美丽的少女,顿时变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扶苏失笑,这障眼法术倒是被她摸的很是透彻。 “到你了。”燕蒹葭催促,话音方落下,便见扶苏转瞬竟是变成了相貌平常的青年模样,不由有些惊愕。 “你怎么不需要符纸贴着?”她诧异。 扶苏温声回道:“我参悟此道多年,自是不需要的。” 燕蒹葭闻言,不由脱口说道:“真厉害。” 这一声夸赞,听得扶苏很是受用。 他薄唇弯起,拉着燕蒹葭道:“走吧。” 两人又挤入人群,便见此番景象竟是不一样了。 在他们挤出人群的时候,有人亦是挤入人群,那人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红狐的面前。 一身道袍,手持拂尘。 “大胆妖孽!”那道士大喝一声:“竟敢杀人剥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实在当诛!” 他话音落,便见拂尘一甩,有两道黑白色的烟尘,朝着那红狐而去。 红狐一跃而上,正以为甩开了烟尘之际,便见那烟尘仿佛会动一样,直直追在红狐的身后。 红狐一个甩身,将烟尘拍散。道士见此,冷哼一声,飞身上前,又是狠狠甩了几下拂尘,顿时黑白色的烟尘又冒了出来,道士口中喃喃念诀,而后便见烟尘浓烈似大网一样张开,朝着红狐包裹去。 就在那凌厉骇人的烟尘几乎要触及红狐之际,红狐身上的光晕再次浮现,光晕将烟尘阻挡在外。 燕蒹葭眼尖的瞧见,红狐脸上露出一抹宛若人一样的得意之色。 只是那得意还未持续多久,便见那道士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针似的法器,他侧身,朝着红狐射去法器,只一根金针,却在他飞射的一瞬间,幻化为百根,那百根金针触及光晕,两相抵触,发出尖锐的声音。 道士口中不断念诀,红狐龇牙,浑身狐毛几乎竖起,显然也在抵抗。 只奈何,那法器是神器,不消须臾,金针穿透光晕。 光晕散开,发出‘彭’的一声巨响,宛若碎裂一般。 强大的冲击力,让红狐招架不住,往后倒去,百根金针贯穿红狐小小的身体,红狐疼的哀嚎,坠落下来,倒在小摊贩的架子上,而后又随之撞击落地。 道士又是一甩拂尘,烟尘似雾,顿时将红狐裹在烟尘之中。 红狐瞬间被烟尘紧紧捏住脖颈,发出吃痛的呜咽声。 “这道长真厉害!” 有人如是赞叹道。 “道长当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制服了这妖物。” “道长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啊!” 于是,便纷纷有百姓跟着赞叹。连带着方才拿棍带镰刀的两个汉子,也跟着敬佩出声。 那道士受着众人的称赞,神色不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愈发让在场之人信服。 那卖狐的小贩更是感激涕零的出来,说了好一番话,才道:“道长,眼下这妖物,可要如何处理?” 此刻小贩实在内心惊惶,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随意捕到的狐狸,竟是妖物。如今骑虎难下,他只好求助眼前的道士。 “你放心,”他缓缓开口,说道:“贫道今日既是来收妖,便会收到底。只是眼下缺一个铁笼子困住妖物,不知……” 小贩急急说道:“道长放心,我这儿还有几个笼子,道长自挑去便是。” 说着,那小贩转身,避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朝着一侧的蛇皮袋子走去。 燕蒹葭看了眼扶苏,正想问他打不打得过这道士,便见扶苏拨开人群,笑道:“道长道行高深,不会不知道,这狐狸已修成仙根,非精怪妖物可比。” 众人朝着扶苏看去,便见一其貌不扬的青年站出来。 “你是何人?”那道士问:“莫不是与这妖物是一伙的!” 那道士说的煞有介事,在场之人便皆是跟着附和。眼下在他们心中,道士是好人,修为也高深,而红狐则是妖物,自然突然出现的青年,便是歹人。 燕蒹葭冷笑一声,也跟着站出身:“此为九尾赤灵狐,早已修得仙根,若非受了重伤,暂时失了仙力,你以为你有机会将其拿下?” 这话,是方才扶苏悄悄同她说的。 她只是看出,那护着红狐是光晕,仙气环绕,不似凡间所有。 红狐见有人‘路见不平’,赶紧痛苦的呜咽两声,显得着实可怜。 “黄口小儿!看来你二人皆是与这妖物一伙的!”道士大喝一声,似乎没有耐心与燕蒹葭和扶苏周旋,拂尘一甩便有烟尘似野兽一样扑面而来。 扶苏唇角微微一扬,只袖摆一挥,便顿时将烟尘悉数打散。 道士见此情景,顿时面色一变。 而后便见身侧划过一道风,那风朝着红狐的方向而去。道士大叫不好,便见牵制着红狐的那百根金针忽而齐齐从红狐的体内飞出,而后重合成一根,朝着扶苏的方向飞去。 “你这妖孽!”道士气急:“竟敢夺我的法宝!” “你的?”扶苏轻笑,云淡风轻道:“这分明是弥尘那糊涂东西几年前被一邪道所偷走的百转金针。” 百转金针转瞬便被扶苏收入袖中。道士怒喝:“你这血口喷人的妖孽!实在无耻至极!” “若是这百转金针是你的,岂是会跟着他走?”燕蒹葭一针见血的说道。 道士不愿与他们两人争辩,只飞身上前,朝着扶苏的一掌袭来。 刹时间,他周身围绕着的烟尘变成灰色,那灰色的烟尘汇集成百道锐利的箭矢,随之扑面而来。 扶苏神色依旧不动,只低低笑道:“不过尔尔。” 他飞身,白衣出尘,衣袂迎风拂动。 那烟尘与掌风在触及扶苏的那一瞬间,皆是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扶苏口中念诀,袭来的一切杀意瞬间便朝着反方向飞驰而去。 那速度,竟是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 道士不断侧身,慌乱躲着这阵袭击。 围观的群众与那要拿铁笼子的小贩早已尖叫着逃跑,眼下是连看热闹的也没有了。 原本他们还想谴责一下冲撞出来的青年和女子,但方才还极为厉害的道长,瞧着便不是青年的对手。他们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要找死,自是跑为上策。 燕蒹葭站在扶苏身侧,看得一阵痛快。 扶苏这厮果然厉害,原来他刚才说的是真的,这道士假模假样,不过是外强中干,若不是那红狐失了仙法,暂时成了一只普通兽儿,岂会如此轻易就被制服? 那道士侧身躲来躲去,还是免不得被箭矢划伤,不过一会功夫,他就满脸是伤,衣袍袖摆也破碎了许多,实在狼狈不堪。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道士是个识时务者,他赶紧喊道:“灵狐的内胆,贫道分你一半,可行?” 他今日也是碰巧见着如此稀罕,修成仙骨的九尾赤灵狐遭难,所以他一时起了贪念,想趁着这九尾赤灵狐落难,夺其内胆。 “你原来是要杀仙骨,夺内胆?”扶苏还未说话,燕蒹葭便冷笑:“妖道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些时日,她也从扶苏的嘴里得知许多事情,其中不乏有那些妖道,专门杀妖得丹,修炼自身。 …… …… ( 228斛县之妖(3) 不论是普通的妖还是修成正果的妖,他们的内胆,就像是人的魂魄一样,一旦被取之,便是飞灰湮灭。 被燕蒹葭这话一堵,道士顿时明白,这两人和自己并非一条道上的。 这江湖之中,多的便是这等子好事之辈,专门坏别人的事儿! 心中愤恨,可面对扶苏,他实在没有抵挡的能力,心知不能与之硬碰硬,道士只好咬了咬牙,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要这灵狐的内胆,只求二位放过我。” 他看了眼眼前青年袖中骤集的戾气,心肝顿时一颤。这青年……竟是对他起了杀心! “公子莫要冲动!”道士急急说道:“你我皆是修行之人,最是忌讳残杀同族……” 青年犹如松柏,静静站在他的面前:“可你如今,并非与我同族。” 那温如春水的声音,此刻宛若丧钟一样,敲的道士心头发颤。 “公子……你我皆是凡人,怎会不是同族?”道士大骇,不敢将心中所想透露出来。 莫不是眼前青年……是妖? 可为何他看不见丝毫妖气? “你想多了,”扶苏似乎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低声笑了起来,如冰雪消融,却自带一股子冷然:“我是人,但你……食了妖丹,早已妖化。” 妖化二字一出口,燕蒹葭便立刻明白过来,难怪她方才便觉得这道士瞧着怪怪的,周身气息隐约泛着黑雾,原是这人多行不义,被妖同化了。 许多修道之人会吸食妖丹,其目的无非有三,一则修为精进,二则延长寿数,三则便是望着有朝一日修成仙骨。 只是,若当真妖丹如此诱人,这世间便会有更多心术不正之人前仆后继,那么世间早已乱了套。 吸食妖丹者,十有八九都会因此而妖化,妖化的人与他族不同,人族一旦妖化,莫说延寿成仙,就是被妖丹怨念吞噬也是寻常。 如今这道士,便是自食恶果,也难怪他吸食了许多妖丹,修为却还是这样低微。 “你……你胡说什么!”道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我……我是人,我没有被妖化!没有!” 似乎是怒意与惧怕,让道士顿时失了心智,他叫嚣着,愈发慌乱。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不过,你就看看我杀了你,会不会遭天谴就是了。”扶苏唇畔的笑意愈发浓郁几分,下一刻,便见他手中那百转金针为他所用,抬手之间,那金针便以一化百,朝着道士疾驰而去。 道士奋力阻挡,可他与上古法器之间,怎么较量的了? 不过须臾,便见百转金针冲破他设下的防御浓烟,朝着他的命门没入。 随着一声惨叫,那道士顿时倒地,燕蒹葭定睛一看,那道士转瞬便化为烟尘,只剩下一件道袍静静躺在地上。 道袍之中,九颗光芒各异的妖丹,缓缓飞升,扶苏口中念诀,那些妖丹便飘到了他的掌心。 燕蒹葭深觉惊异,从前遇着的怪事,似乎都无法与眼前所见比拟。 譬如凉城的妖物,便是人身人面,再譬如幽州之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会像眼前这般,如此的诡异。 燕蒹葭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便见扶苏将其中几颗纯粹无暇的妖丹聚集,而后掌心一挥,那几颗妖丹飘到上空,如流星一般四处飞散离去。 剩下的几颗,隐约泛着黑气,燕蒹葭当即便有了猜测:“这些是造过杀孽所致?” 扶苏神色一顿,随即笑着夸赞:“酒酒很是聪慧。” 言毕,他掌心有异火突然窜出,燕蒹葭瞪大眼睛,便见那火熊熊燃烧,将那些妖丹烧毁了个精光。 等到那火熄灭了,妖丹也悉数没有了,燕蒹葭才掰着扶苏的手,仔仔细细看着:“这是什么火?这样厉害?竟是没有烧穿你的手?” 两人兀自说着,却是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红狐神色古怪。 “三昧真火。”扶苏答道:“能毁世间妖物元神。” “真厉害,”燕蒹葭一脸羡慕道:“要是我也有这火就好了。” “这三昧真火,只有修成仙骨才能操纵。”一声女子轻笑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燕蒹葭勾唇,似乎并不讶异:“你终于肯说话了?” 她转身,直勾勾的望着对面:“九尾赤灵狐。” 道士死了以后,禁锢着九尾赤灵狐的那团烟尘也消散了去,就见她甩了甩自己的浑身的毛,轻蔑的看了眼道袍的方向,哼声骂道:“要不是这狗东西有上古神器,就凭他这等子货色也敢觊觎我的内胆?呸,真是不知死活。” 一边说,那九尾赤灵狐一边走到燕蒹葭的面前,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你是皇城来的公主罢?倒是聪慧过人。” 瞧这周身的龙脉气息,啧啧,多少是个公主无疑了。 “你也是不赖。”燕蒹葭挑眉:“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故作无事。” 那上古神器方才就扎了道士一回,那道士就死透了,可见其威力与杀伤力。 九尾赤灵狐一阵无言,她也是活了千年的老祖宗了,怎么就被这小公主给看穿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你救了我,如此冒犯我便不与你计较了。我这人……也是有恩必报的,你于危难之中救了我一命,过几日我伤好些了,便来赠你一物,只是能不能破了你命中的死劫,就要看你自己了。” 那宛如少女清脆的声音,又故作老成,听得燕蒹葭实在是忍俊不禁,她丝毫不讶异于眼前九尾赤灵狐所说的‘死劫’。 既是修成仙骨,那么能看出她命数的,也是寻常。 耸了耸肩,燕蒹葭道:“你怕是认错了恩人。” 她看了眼扶苏,示意道:“他才是救你之人,我从头到尾,可是只说了几句话,没有出半点的力气。” 当然,她在这里……实在是没有能力出什么力气。 “他是因你而救得我,自然这份恩情便要算到你的头上。”九尾赤灵狐道:“况且,他是能逆天改命之人,这恩情,我若是还到他的头上,岂不是助纣为虐?” 说着,也不等燕蒹葭和扶苏作何反应,那九尾赤灵狐便转身,一跃而上,落到墙头处,俨然就要离开。 “上仙稍等!”一直没有出声的扶苏,骤然说道:“在下有一事,想问问上仙。” 九尾赤灵狐顿住身子,回头看向扶苏:“你是要问这被剥了皮的尸体?” “正是。”扶苏回道。 聪明人之间的心思,互相都很是清明,故而他们三人……不,应当说眼下两人一狐说起话来,实在很是轻松,不需弯弯绕绕。 九尾赤灵狐神色一凝,语气有些严肃:“这尸体是从地裂中窜出来的,斛县乃世间灵力汇聚地,万千怪相在此处皆是寻常……眼下,我只能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她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燕蒹葭和扶苏的眼前。 燕蒹葭看向扶苏:“不是说仙家都是救天下苍生的吗?怎么斛县这样诡异,她还置之不理?” 这个她。说的便是九尾赤灵狐。 方才九尾赤灵狐的意思很是明显,她言尽于此,便是不管此地的怪事了。 “狐之一族,最是会审时度势,斛县灵力汇集是世间少见的益于修行之地,这也就是为何,方才那大哥说的,斛县多狐的缘故。”扶苏从容说道:“斛县莫名地裂,便可出现一具尸骸,可见这地底,是有妖邪作祟的。”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燕蒹葭:“酒酒觉得,能让一个汇聚天地之灵的圣地出现妖邪作祟,仙家还不管不顾,会是什么原因?” “是天谴!”燕蒹葭立刻想了个明白透彻:“斛县大肆杀狐,食狐肉,那些狐中,有不少灵狐。灵狐被屠戮,便生出怨念。怨念与杀戮,致使妖邪横生,这些妖邪恐怕是有的已然潜逃出斛县,为祸四方……造孽之人,必受谴之。” 斛县造下杀孽,鲜血与罪恶污染了斛县的灵气,故而便衍生出许多魑魅魍魉,这些魑魅魍魉逃窜出去,造下更重的孽障。斛县因此有了灭顶之灾,且这灭顶之灾还是天道所为,仙家干涉不得。 想到这里,燕蒹葭蹙眉,一张艳丽的脸容,浮现出从前未曾有过的怜惜之色:“那些食狐杀狐之人固然罪有应得,可城中善者许多,老弱妇孺亦是许多,因着这些人的孽障,便牵连了自身,实在是……可怜。” 她想起方才送花的老妪,想起虽被冒犯了却还是细细与他们讲解前因后果的大哥,想起这一路而来无数的善意,心下顿生不忍。 燕蒹葭突然觉得,自己的的确确不一样了。从前那些悲天悯人之辈,她总忍不住嘲笑。可临到眼下,她才明白,人命……是可贵的。 看着这样的燕蒹葭,扶苏隐没在袖中的指尖却是微微一颤。 有些事情,在这一刻,他忽然悉数明白了。 他垂下眸子缓缓上前,将少女拥入怀中,他低低的说道:“酒酒,莫要管旁人死活了,可好?你我皆是凡人,救不了那么多人。” 燕蒹葭闻言,不禁一顿,忍不住说道:“你放心,我不是傻子,如今我没有什么本事,在此地全是仰赖你护着我,若是当真斛县遭难,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痴心妄想自己可以救人?” 固然斛县无辜之人是可怜的,但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下无病呻吟一番罢了。 …… …… ------题外话------ 人间清醒燕蒹葭。 自己是个弱鸡,所以只能圣母‘心’一下了,毕竟说说也不遭罪~ ( 229同榻而眠 月上柳梢,清辉熠熠。 燕蒹葭和扶苏很快便离开了,余下的那具被剥了人皮的尸体,只能留下给当地的知县去收拾残局了。 但是扶苏还是看了看那具尸首,只道一声:“妖邪作祟。”便起身带着燕蒹葭原路返回了。 回永安楼的路上,两人正巧碰到江沨眠与赤芍。 燕蒹葭有些疑惑,看向赤芍:“你们不是在那条街上吗?” 赤芍回道:“听说城中有妖物吃人,我心中担心你,就和江公子一同原路返回,前来寻你们。” “赤芍姑娘心中自责,原本你们要去的是我们来的那条街,那街上虽说不甚热闹,但却一路平顺。”江沨眠补充道:“她忧心会不会因此无心之失害了你,便急匆匆拉着我过来了。” 说到这里,江沨眠看了眼燕蒹葭身侧的扶苏,心下暗道,扶苏身为燕国国师,其修为武艺皆是在他们之上,有扶苏在,怎会让燕蒹葭出事儿? “你不必担心,”燕蒹葭伸手,习惯性摸了摸赤芍的发顶,安抚道:“我们虽遇到妖物,但是扶苏制服了。” “果然。”江沨眠下意识回答:“和我想得分毫不差。有国师在,其实赤芍姑娘你不必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赤芍。 赤芍颔首,随即便问起了燕蒹葭他们所遇之事。 燕蒹葭拉着赤芍一边往永安楼的方向走,一边简单的与赤芍和江沨眠说了前因后果,听到最后,赤芍忍不住朝着扶苏看过去:“没想到国师这样厉害,委实让我佩服。” 她看向扶苏的眼底,满是惊叹。 扶苏淡笑,说道:“二位不必唤我国师,出门在外,还是莫要泄了身份的好。” 燕蒹葭点头:“唤扶苏便可。” “好。”赤芍也不忸怩,爽快的答应下来。 江沨眠也跟着颔首。 几人很快到了永安楼,永安楼中,侍卫已然整顿好等着几人归来。 扶苏对侍卫道了一声辛苦,便入了客栈天字号客房。 燕蒹葭住在左边第二间客房,最左边住着的是扶苏,右边则住着赤芍。江沨眠住在最右侧的客房。 燕蒹葭素来是个有钱有权的,她几乎将上等客房全部包了下来,其余的都是给随行的侍卫住。 临睡之前,扶苏敲门进了燕蒹葭的屋子,燕蒹葭看着扶苏,问:“怎么了?” 彼时的她,正拆了朱钗,披散着墨发,身着里衣。 她大抵是从前习惯了男子一般的生活,此时见着扶苏,也是半点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可言。 扶苏掩门,坐到圆桌前,正对着燕蒹葭,说道:“你一人住在这儿,我不放心。” 燕蒹葭闻言,不禁挑眉:“怎么,你还想和我一同住?” 虽说如今两人关系已然很是亲密,但男女之间,未到成亲,燕蒹葭也不愿与之耳鬓厮磨。这就像从前她在公主府一样,无论外人怎么说她骄奢淫逸,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过什么雷池。 “你睡榻上。”扶苏没有否认:“我守在这里就可以。” 他说完,燕蒹葭并没有露出惊惶或者其他异样的情绪,只手中的杯盏一顿,看向扶苏:“这里很危险?”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很是从容。 她说的这里,便是斛县。今夜方知斛县乃灵力充沛之地,又见种种怪相,燕蒹葭便心中明白,斛县定然是暗藏凶险。 扶苏颔首,神色难得有了几分肃然。一向端方君子,温雅和煦的扶苏,此刻严肃起来,竟是有了一丝清冷孤傲的模样。 耳畔传来扶苏清冷的声音,他道:“斛县如今,已然隔绝世外,与燕国所有寻常的县城不同,斛县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下,其他地方没有的怪异之事,在斛县出现,是再寻常不过。” “我本还惊异于斛县若是常发生此怪事,为何百姓们不逃窜离去,方才掐算了一下,才知从今日戌时三刻开始,方是斛县隔绝世外之时。” 他顿了顿,更清晰的解释道:“斛县上空已然有隔绝之象,如今此地无所进,无所出。” 上天既是要谴之,那么必是要将其隔绝于世外,如此才能保证斛县之中的妖邪不逃脱出去,等到天谴之日到来,斛县之中的一切……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其余邪祟,皆是一同消亡。 燕蒹葭明白扶苏要守着她的用意,依旧沉静,思索了一下,她才斟酌着字句,问出口:“那眼下,我们若是不破这斛县之灾,是不是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是。”扶苏凝眸:“不过,斛县的天谴,若要化解,并不困难。” “怎么说?”燕蒹葭眼睛一亮。 “天谴只是将斛县所有的生灵困在一处,却做不到毁灭其他无辜生灵。毕竟斛县百姓并非全都有罪。”扶苏道:“所以,要想天谴之罪降下,便是要有邪祟为祸斛县。就像今日,地裂之时,有人被剥皮而死。” “这个道理我懂了。”燕蒹葭蹙眉:“就像书上写的,纣王暴虐,上天不容。但上天并不会直接让商朝之人皆亡,便有了妲己蛊惑,天下伐纣之事衍生。” 说白了,就是让一切的灭亡‘顺应天命’。 “不错。”扶苏道:“眼下我们只要找出祸乱世间的妖邪,斩杀之,那么斛县之灾,便可解了。” 这也是为何,今日那九尾赤灵狐不能干涉斛县的事情一样。这是成仙之人所不能插手的天灾,此灾生于人之贪念,只有人才能解决。 燕蒹葭沉吟,而后问扶苏:“你记不记得,我从前是会武的。” 燕蒹葭说的从前,其实是第二世的时候,她那时是燕国储君,生来便要**王之术,其中便包括骑射。 “记得。”扶苏问她:“你如今……可是能将武艺拾起?” 若是能,那么在这异常凶险之地,便能多一个保命的筹码。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燕蒹葭点头:“但是内力……我眼下是不可能有的。” 内力是要修习多年才能有,如今她最多只能是使一使花拳绣腿。 但即便是花拳绣腿,也比什么也不会的弱鸡强一些。 燕蒹葭这样想着,眼神却无比坚定。 扶苏忍不住道:“酒酒,是我小看你了。” 他以为,燕蒹葭会慌乱,会无措。毕竟从前她在燕国的时候,有的是权势,那种寻常的世道里,只有有权有钱,便有了掌握别人生死的能力。 可眼下,斛县是危险是她让人觉得极致陌生的,在斛县,权钱起不到丝毫作用,要想活命,便必须要有硬实力。 然而,在见识了真正的妖之后,燕蒹葭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惧,她就像是淡水湖中的鱼一样,即便到了海里,也是想方设法的活着。那么的生机勃勃,令人惊诧。 “我早就知道你这家伙小看我!”燕蒹葭冷哼一声,依旧露出那般张扬而傲娇的神色:“方才你还说你我皆是凡人,不要管那些事情,瞧瞧,这会儿是你看走眼了罢?眼下的情况,是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了。” 小姑娘面白如玉,眉眼似画,就这样映照在烛火之下,鲜活如春花,明媚似夏阳,看得扶苏忍不住唇角微翘,他没有回答燕蒹葭的话,只说道:“那既是如此,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修习一些术法。” “我也可以修习术法?”燕蒹葭顿时来了兴致:“也是,你看我今日的术法,是不是觉得我着实有天赋?” “是很有天赋。”扶苏笑道:“在这里,会更有天赋。” 斛县,灵力充沛之地,燕蒹葭继承萧皇后的祭司血脉,到了斛县便会愈发展露出其血脉的优势。 燕蒹葭也跟着一笑,露出深深的梨涡:“难怪,我说怎么到了这里,我突然觉得身子松快了许多,没有从前那般困顿嗜睡的感觉了。” 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燕蒹葭便答应同扶苏在一个屋子歇下。只是,不是在她如今的客房,而是在扶苏那一间。 扶苏那间房,原本是燕蒹葭挑中的,不为其他,就是因为那屋里头除了睡觉的床榻之外,还有一张美人榻。只是奈何,那屋子在最外头,扶苏生怕没人护着她,便让她住在中间。 现在有扶苏一起,燕蒹葭自然是要回到那屋子里的。再者说,她也心疼扶苏,不愿让扶苏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觉。 好歹有个美人榻,还是能当作床榻一样歇息。 于是,燕蒹葭让扶苏抱了她房里的被褥,挪到扶苏房里的美人榻上。 如此折腾了好一会儿,期间赤芍听到动静,开门看来,见燕蒹葭朝着扶苏屋子过去,两姐妹对视一眼,赤芍暧昧一笑,作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后,便迅速的关门,不去打搅。 燕蒹葭无奈,知道这姑娘又是想七想八,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搬好了被褥,燕蒹葭和扶苏终于各自躺到榻上。 只是,灯火熄灭了好久,燕蒹葭突然又出声问道:“扶苏,你睡了吗?” “还未。” 黑暗中,传来扶苏低低的声音,那声音在这黑夜中,显得格外低沉好听。 燕蒹葭问:“你在那榻上睡,会不会太小了?” 扶苏身量极高,那榻太小,也不知会不会睡的不舒服。 “无妨。”扶苏轻笑道:“酒酒莫要担心。” 他自是愉悦,酒酒愈发关心他,他便觉得愈发满足。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会这样沉迷于情爱之中。 可扶苏越是这样说,燕蒹葭便越是觉得,扶苏喜欢她,实在喜欢的有些可怜。 她自己总是有许多的事情可以做,也有许多的亲人,故交,可扶苏没有,除了徒弟牧清,扶苏便只有她了。 从前她也知道,牧清虽说是个少年郎,年纪小,但是少年老成,总是在照顾着扶苏。 如今牧清远在建康,她却让扶苏睡在小小的榻上,就像是在虐待扶苏一样,实在是有些良心不安。 一想到扶苏有可能是缩手缩脚的躺着,燕蒹葭便愈发睡不着了。 心下有些尴尬,燕蒹葭还是厚着脸皮道:“咳,你不然……和我睡一个榻吧,这床榻也是很大的。” “无妨的。”扶苏依旧正人君子,很是温文尔雅道:“我修习术法多年,如此已然是算不得吃苦。”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燕蒹葭便想到扶苏的从前,那个被铁链拴着,被丢弃在山洞中,忍饥挨饿的少年。 她心中一痛,顿时便恼道:“让你上来睡觉,你就上来,扭扭捏捏的,莫不是怕本公主糟蹋了你?” 她一生气,就喜欢自称‘本公主’,似乎这样更显得有气势一些。 扶苏心知她的脾性,但还是顿了顿,说道:“酒酒,你是姑娘家,若是我当真与你同榻而眠,吃亏的也是你。” “又不是没有同塌而眠过。”燕蒹葭冷哼:“在公主府的时候,你那日不还是睡在本公主的床上吗?” “那是白日里。”扶苏叹息,况且,那时他当真是极累,便没有旁的心思。 可再怎么清心寡欲,他也是个正常男子。大晚上和自己最爱的姑娘一起睡觉……难保他就心性不定,作出什么事情。 “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燕蒹葭哼哼的说了一句。 扶苏正放下心来,便听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愕然着,还未起身,下一刻便觉昏沉的夜色里有个娇娇软软的姑娘躺到他的怀中来,而后那姑娘将锦被一掀,顺势躲进他的怀里。 她将头埋入他的怀中,依旧很是傲娇的语气:“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我才不像你磨磨唧唧的。” 说着,她那娇柔的手搂住他的腰。 扶苏整个身子僵住,那细细密密的触电之感,从腰侧一直爬到他的背脊,让他一下子清醒无比。 他声音有些暗哑:“酒酒,我们这般……”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少女便仰头,吻了吻他的喉结。 柔软的触感,氤氲的气息,甜糯糯的香气,让他整个人燥热起来。 扶苏喉头一动,便听燕蒹葭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 “别说废话,赶紧睡觉。” 虽说是命令的话,可从她的嘴里说出,竟是有些撒娇的感觉。 扶苏顿时耳根子发烫,怔怔不敢动弹。 …… …… ( 230情丝 黑暗之中,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很显然,燕蒹葭入睡了。 她在扶苏的怀中,感受着他周身的气息,似乎觉得很是心安,故而睡的也比往常快。 而扶苏却整个人僵硬住,一动不动敢动,心里更是不停的在念着清心咒。 温热的女子气息,若有若无的传来,甜糯糯的味道,让人愈发清醒起来。 怀中少女稍稍一动,娇弱无骨的小手自她腰间,攀附到他的脖颈。她一动,那气息愈发浓郁而迷人。 少女随即也跟着扬了扬脑袋,薄唇不经意便落在他的锁骨上,扶苏整个人一颤,暗道不好。 下一刻,他便轻缓的就要起身。 只是,他一动,少女便惊醒了。 “扶苏!” 燕蒹葭睁开眼眸,黑暗中看不见扶苏,但却感觉的到身侧的人离她有些远。 “酒酒。”扶苏低哑的声音传来。 燕蒹葭心中顿时安了几分,她揉了揉眼睛:“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她着实很想让人掌灯,但如今出门在外,这屋子里就她和扶苏两人。 “快过来。”一边说,她一边朝着扶苏的方向摸索过去。 只是,素来对她百依百顺的扶苏,此时却没有如期而至。 “酒酒,我……我渴了。” 青年坐在榻边,声音略显干涩的说道。 “渴了?”燕蒹葭有些狐疑:“你声音怎么怪怪的?” 她终于拉住他的手,那与往常温热全然不同的炙热,让她瞬间一愣。 她忙上前,借着青年的臂膀,摸索到了他的额头。 双眸渐渐适应了黑暗,燕蒹葭便看见了青年那异常优越的五官轮廓。 “你额头怎么这么烫?”燕蒹葭大惊:“染了风寒?” 说着,她不待扶苏回答,赶紧就要下了床榻:“我去找江沨眠。” 还未下榻,下一刻便被扶苏拉住。 燕蒹葭诧异:“怎么了?” 扶苏一时间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扶苏?”燕蒹葭语气罕见的有几分焦急。 她从未见过扶苏生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所以她眼下当真觉得骇然。 “我没事。”扶苏声音依旧低沉,没了往日里的从容。 他越是这样,燕蒹葭便越是放心不下:“怎么会没事?” 扶苏拉着他的力道不大,故而她一下子就挣脱开来。 不多时,燕蒹葭便起身,点燃了屋中的烛火。 顿时烛光乍泄,映衬着少女娇媚的姿容愈发瑰丽,琼鼻玉肤,秋水芙蓉。少女放下手中的烛台,目光落在那秀美绝伦的青年脸上。 “脸怎么这样红?”她缓缓上前,垫脚伸手,再度探了探青年的额头。 “果真是染了风寒,”她眉心蹙起,墨发随之拂动,瞧着愈发楚楚动人。 许是她方睡了一场,又急急起身,此时里衣歪斜松垮,露出那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合欢襟。 扶苏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默念非礼勿视。 但眸光却落到少女的赤足之上,心下一紧,杂念自然而然散了五分。 “地上寒凉。”青年起身,习惯性的抱起少女,将少女抱到榻上。 才说完,朝着少女看去,又是一阵僵住。 那合欢襟在这动作之下,竟是松了几分,露出少女莹白如玉的少许肌肤。 扶苏赶紧松了手,就像是被火舌烫到了那般,不敢动弹。 身体那股异样的感觉,再度袭来。 糟糕。 扶苏呼吸一沉,面色愈发潮红起来。 燕蒹葭顺着扶苏方才看自己的视线瞧去,顿时愣住。 这人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怎么还……起了色心? “酒酒,我……我无妨。”扶苏心知燕蒹葭担心自己,赶紧说道:“只是口渴,没有染风寒。”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又道:“你去床上睡罢,我睡榻上就好。” 这话说的,燕蒹葭要是还不懂到底怎么回事,那她就是真的傻了。 下一刻,便听燕蒹葭‘噗嗤’一声,看着扶苏,笑颜如花。 “我说呢,原来你这是深更半夜,起了歹心呀。”她眉眼弯弯,实在是少见扶苏露出这样的神色,顿时便起了真正的‘歹心’。 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榻,示意扶苏坐下来。 扶苏坐了下来,正要开口,便见燕蒹葭竟是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顷刻间,少女甜丝丝的香味儿,如糖一样,钻进他的鼻尖。 感受着少女贴在自己怀中的娇软,扶苏心间的那股燥热竟是一下子如大火燎原那般,直蹿上来。 “酒酒,莫要这般。” 他声音涩然,却没有将怀中的少女推开。 燕蒹葭被扶苏的反应逗的咯咯笑个不停,她搂着他的脖颈,看着青年如画中玉面谪仙似的模样,忍不住倾身上前,吻了吻扶苏的眉心。 “扶苏,我瞧着你怎么像个被我强抢的良家妇女?”燕蒹葭笑着望着他。 扶苏回望燕蒹葭,再怎么情丝涌动,还是很正直的为燕蒹葭整了整衣襟,防止再一次春光乍泄。 如此君子,一如上上辈子那样,两人孤男寡女相处无数个日日夜夜,却没有逾越之举。 分明活着几十年了,这人却还是像个纯澈无暇的少年郎。 “莫要着凉了。”他语气慢慢恢复了温柔,多了几分无奈,少了羞赧。 燕蒹葭忍不住凑近扶苏,朝着他耳畔吹了一口气:“当真心如磐石,不为女色所动?” 她实在很是喜欢扶苏这样的神色,让人忍不住歹意愈盛,想好好调戏一番。 她如今倒是明白,话本子里头那些个猥琐的男子,为何要淫笑着调戏娇羞的姑娘了。 眼下燕蒹葭便觉得自己,果然是禽兽不如。 想归想,她还是一样,不等扶苏说话,便如蜻蜓点水那般,吻了吻扶苏的薄唇。 而后又轻声喃道:“你如此,可当真是可爱。” 她盯着扶苏,眸底是极浓郁的秋水潋滟之色,扶苏亦是回望着她,只视线从她的双眸,落到了她那粉嫩而饱满的唇上。 青年仰着头,双臂微微搂紧少女,一手撑起,扶住那满头如瀑青丝。 此刻心间情愫涌动,诱人的红唇近在眼前。青年委实难以抑制,下一刻便无声含住了少女的唇瓣。 炙热的气息,在屋子里蔓延。影影绰绰的身形,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旖旎缠绵。 不多时,烛火熄灭。暧昧的气息却萦绕着整个屋内,直至夜深。 …… …… 次日一早,燕蒹葭一大早便起来,与赤芍两人一起在永安楼一楼用早膳。 永安楼的早膳,也算精致,斛县的小食偏甜辣,即便一大早,也不乏有辣味的小菜。 对此,燕蒹葭和赤芍都颇为满意,毕竟她们两人都喜辣,尤其是甜辣之味。 赤芍放下手中的筷子,问燕蒹葭:“昨夜可是睡的好?”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丝‘猥琐’的笑意。 燕蒹葭点头:“睡得挺好的,不过可没有你想的那般。” “哦?”赤芍挑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自然而然便问:“那是哪般情况?难不成你们还是清清白白?” “没有哪般。”燕蒹葭说着,语气突然轻了几分:“扶苏是正人君子。” 的确是正人君子,昨夜临到最关头,扶苏亦然是悬崖勒马。 赤芍极为了解燕蒹葭,闻言便露出了然的神色,总结道:“那便是不清白,但……还算保住了清白?” 这话实在说的精辟。 燕蒹葭看向赤芍,生硬的岔开话题:“等会儿有什么打算?” 赤芍习以为常,回道:“昨夜扶苏不是说回去掐算吗?可是算到了什么?斛县的异常又是怎么回事?” 燕蒹葭也没有瞒着赤芍,很快便将斛县的情况,交代了清楚。 赤芍听完,只蹙了蹙眉,却瞧着不显慌乱惧怕。 “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独自闯荡江湖的女人。”燕蒹葭忍不住戏谑道:“我如今瞧着,景逸那厮整日里伤春悲秋的,倒是不如你像个大丈夫。” “夸我就夸我,怎么还贬他?”赤芍笑了笑,而后便道:“我不是不怕,只是有时候觉得人比妖更可怕。” “不错,”这时,江沨眠的声音传来:“赤芍姑娘与在下所见略同。” 燕蒹葭闻声望过去,就见江沨眠依旧一袭青衣如竹,俊秀的眉眼染上几分笑意,缓缓朝着她们二人走来。 等到坐下来,他才‘咦’了一声,问道:“扶苏公子怎么不在?” 说这话的时候,江沨眠是朝着燕蒹葭看去的,这些时日,扶苏与燕蒹葭着实是情意绵绵,如影随形。眼下扶苏不在,自是要问燕蒹葭。 “还歇着。”燕蒹葭简单说了一句,又道:“江公子怎么今日也起的迟了些?” 江沨眠坐下后,便率先招呼店小二上早饭,而后才回道:“昨夜噩梦连连,睡不太好,今日便起迟了。” “噩梦?”燕蒹葭敏感的察觉到有些奇怪,不由紧盯江沨眠。 “没什么。”江沨眠摆手道:“许是昨夜被姑娘说的怪事所惊,才做了噩梦。” 燕蒹葭闻言,显然是不信江沨眠的托词。 便看了眼四下,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冷意:“江公子,眼下的斛县危险重重,若是江公子还不与我等坦诚,怕是不能活着出斛县,更别提与令妹相认了。” …… …… ------题外话------ 熄灯之后的内容,想看的小伙伴请评论区扣一下~ 。: 231 江沨眠闻言,想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姑娘是知晓的,我先前说过,因着我体质特殊,少时便可见妖邪。” “昨夜,我夜半起身,因着太过闷热,便打开了窗户。”说到这里,江沨眠语气一顿,四下又看了看,才又以更低的声音,语气极为神秘:“你们猜,我打开窗户,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赤芍一脸紧张。 燕蒹葭却是双手环胸,冷声道;“不要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磨磨蹭蹭,实在烦人。 “师妹对扶苏公子倒是有耐心,怎么对自家师兄如此不耐烦?”江沨眠语气哀怨。 “师兄快说罢。”燕蒹葭嫌弃的掀了掀眼皮子,越是与江沨眠相处,燕蒹葭便越是觉得江沨眠这厮,实在是‘贱嗖嗖’的。不熟的时候一副君子做派,熟知之后,便惯会装神弄鬼,尤其喜欢‘作弄’小姑娘。 “江公子便快说罢。”赤芍也跟着催促。 江沨眠见此,只好继续以最低的声音,一手掩唇,道:“我昨夜看到了死魂。” “死魂是什么吗?”赤芍不解。 “就是无辜之人死后不得往生,被困于世间的魂魄。”燕蒹葭解释道;“死魂一般留存世间七日,过了头七要是还不得往生,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不错。”江沨眠看了眼燕蒹葭,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 而后,便听赤芍继续问道:“那些人是被什么困于世间?是自身的怨念,还是……什么妖怪?” “两种情况都有。”燕蒹葭道:“不过大多数死魂因是善良无辜之辈死后所化,故而也不会去打扰世间活人,若是自身缘故,基本上头七过后,都会入往生道。” “若是自身缘故,倒是还好。”江沨眠补充道:“倘若为妖邪所困,那么便是要利用这些死魂,造一场灾难。死魂不得已投胎转世,便会化为孤魂野鬼,一旦孤魂野鬼受邪气影响,便会被邪祟操控。” 说到这里,江沨眠看向燕蒹葭:“昨夜我见天地皆是黯淡,那些庇佑世间的星宿竟是在这片天空中,消失无踪。恐怕……斛县有大劫。” “昨夜扶苏卜了一卦……”燕蒹葭很快,便将昨夜扶苏所说的事情,也与江沨眠一一言明。 听到最后,江沨眠神色罕见的沉了下来。 “先前师父不是给了你一个辟邪的宝物?”燕蒹葭见此,不由挑眉:“你如今应该比我和赤芍有底气一些才是。” 说起来,燕蒹葭直到现在,还很是好奇,江沨眠所的那个辟邪宝贝,到底是什么。 “若是在别的地方,那辟邪珠是有用的,”江沨眠苦下脸来:“可眼下的斛县灵气太胜,就宛若是磁场一样,那辟邪珠昨夜便没了效果了。若非如此,我怎能见着死魂?” 他见不着妖邪鬼魂,已然有多年了。故而昨夜一见,才是令他心惊。 “原是如此。”燕蒹葭了然,原来是辟邪珠。 江沨眠忽而一改严肃的神色,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来:“师妹,此地凶险,你我乃师门独留的血脉,况且此次南疆之行,本就是我陪着师妹前来的。师妹定要让妹夫好好护着你我。” 师妹,妹夫? 燕蒹葭嘴角一抽,赤芍也不由捂眼。 江沨眠这贱兮兮的模样,就像抽风一样,三不五时来一下。 正是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燕蒹葭等人往后看去,就见扶苏缓步而来。 他云淡风轻的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坐到燕蒹葭身侧的江沨眠,江沨眠赶紧起身,拍了拍椅子,狗腿的退到一侧去,笑道:“扶……不,师妹妹夫,请坐。” “多谢江兄。”扶苏颔首,而后坐到燕蒹葭的身侧,笑着问她:“酒酒等会儿想去哪里玩?” “玩?”江沨眠愣了愣,道:“妹夫,我们不是要先解决更棘手的事儿吗?” 所谓棘手,便是斛县的天谴。 赤芍嘴角抽了抽,这江公子怎的越喊越顺了?从方才的师妹妹夫,到现在妹夫…… 可见是十足十的惜命。 “江兄唤我扶苏即可,”扶苏似乎也有些觉得刺耳,不禁缓缓道:“眼下还不是时候,要想解决天灾,必先除去人祸。” 见扶苏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江沨眠顿时心中安了几分。 赤芍亦是如此,仿佛扶苏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扶苏,你就不要同他们卖关子了。”燕蒹葭撑着脸,低声说道:“江沨眠可见死魂。他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扶苏闻言,不禁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原来江兄亦是能人异士。那今夜便劳烦江兄去一趟昨夜的那条街了。” 正是时,店小二端上一笼小笼包和一碗馄饨。 “客官,您的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店小二摆好小笼包和那一大碗馄饨,笑眯眯说道:“客官真是好福气。您夫人一大早,照着您喜欢的口味,吩咐咱们厨房给您做的。您慢用。” 说完,店小二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下,江沨眠不由又是一顿,方才他来的时候,燕蒹葭可是半点没有要帮他点早膳的模样,都是他自己趁着说话的空档,自个给自个点了吃食。 赤芍笑了笑,揶揄道:“真是个贤惠的好夫人,如今出门在外还顾念着夫君的口味,若是今后在家里,怕是要亲手做了。” “什么夫人不夫人?”燕蒹葭觉得有些脸热尴尬,道:“都是那小二误会了。” 只是,她话音落下,便见扶苏轻轻为她拂开鬓角的碎发,笑容如春:“很快便是了。不过,我不会让酒酒亲手做,酒酒金枝玉叶,怎能沾阳春之水?” 他眸底温柔,满是缱绻,倒映着少女的脸容。 扶苏是个很会表达,也很会赞美的人,燕蒹葭突然觉得极为高兴,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实在是她修来的福分。 两人你侬我侬,一旁江沨眠打了个寒颤,侧头看一脸笑容满面的赤芍,不由道:“赤芍姑娘,你这神色怎么好像你才是被表白的姑娘?” “你不觉得,他们两个都生的极为好看?”赤芍脸上依旧挂着笑:“两个好看的美人儿,谈情说爱,就像话本子里头一样,几时能见?难得这些时日都可以好好欣赏,还不珍惜珍惜?” 这话说的,很是在理。 江沨眠耸了耸肩,露出恶心的表情,他一个男人,实在是看不惯这等眉目传情的戏码。 …… …… 这天,用了早饭,几人便分道扬镳。 扶苏说,白日里会安全许多,故而燕蒹葭才放心赤芍一人离去,只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回来。 斛县离南疆很近,赤芍想打听一下赤尾毒蝎的消息。 几人站在客栈门前,瞧着赤芍离去,燕蒹葭不禁想了又想,开口问江沨眠:“你说的赤尾毒蝎……应该不是假的吧?” “我怎么会骗人?”江沨眠立即道:“赤尾毒蝎是真的存在,也是真的能重塑经脉,只是我也不过是在医书典籍之中见过。南疆是极为神秘的,这些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进入过南疆领域。” “其实,南疆之所以没有被历代各国君王所征伐,除却其危险重重之外,还有一个便是地理位置的问题。”扶苏道:“南疆的入口,几乎无人知晓。这些年,我也只是听闻南疆,并未曾真正入过南疆。” 正是时,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两位公子和姑娘是要去南疆?” 燕蒹葭觉得声音很是熟悉,转头看去,便见早上那店小二站在他们身后。 那店小二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人也纤细,看起来很是和善。 “小二哥知道南疆?”江沨眠笑着问道。 “知道是知道,但恐怕几位客官是去不了的。”店小二说道。 燕蒹葭不解道:“此话怎讲?” “其实这些年,许多人来到斛县,都是为了前往南疆。”店小二叹息道:“各位都知道,南疆与咱们斛县很近,有的人说是斛县隔壁便是南疆,也有的人说是南疆入口就在斛县某地,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南疆,各位若是不信,可以方圆几百里寻过去,看看有没有南疆的存在。” 有人为药引而寻南疆,有人为巫蛊而寻南疆,更有人为了宝藏而寻南疆。 这些江湖中人,来来往往,皆是败兴而归。 “小二哥也觉得没有南疆?”江沨眠蹙眉问道。 “或许从前是有吧,但几百年下来,南疆早就消失了。”店小二叹道:“我们生在斛县,长在斛县,早就对此心中有数了。” “那当真是可惜的。”扶苏语气显得有几分落寞,说道:“方才那位姑娘是我们的好友,她与其夫乃江湖中人,几年前其夫因门派之争,伤势极重,且还被废了全身武艺,她这些年四处寻药,便就是为了救她的丈夫一命。一月前,她才知悉南疆有药引可救其夫性命,千里迢迢从蜀地而来,不想竟是空欢喜一场。” 扶苏说的煞有介事,听得那店小二颇为感怀,只道:“其实如果各位客官当真要找的话,可以去南街桂巷寻一先生,我听闻那先生早年时曾误入过南疆。” “那先生叫什么?”江沨眠赶紧问道。 “淮生。”店小二答:“淮老先生。” …… …… ------题外话------ CP粉头赤芍姑娘~ 另,熄灯之后的内容,只能以后写番外放微博里了~站内要和谐~ 。: 232南疆到底在哪里(上) 燕蒹葭、扶苏以及江沨眠三人,根据店小二所说,去了南街桂巷,她只说要寻淮老先生,巷子里的人便纷纷给他们指了路。 江沨眠还有些诧异,难道这巷子里,姓淮的老先生只有一个?正惊疑不定,便得到了一个大婶的回答。 那大婶说,淮老先生是这么多年来,斛县唯一一个秀才,想当年,也是给他们斛县挣了许多脸面,连县老爷对淮老先生,也是尊敬的很。 几人很快便寻到了淮老先生的住处。 淮家住的宅子在这巷子里,算是比较大的,淮家三世同堂,给他们开门的则是淮老先生的孙子,一个瞧着只有六七岁的垂髫稚童。 那小儿一见着眼前几个生的极好的外乡人,便露出不怕生人的笑来。 “姐姐,你们找谁?” “我们找淮老先生。”燕蒹葭笑着答道。 “你们找我祖父啊。”小儿一脸恍然大悟,而后又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同祖父说一声。” 丢下这几句话,小儿便掩上门,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小儿再次来开门,只是这回,除了小儿,还有一妇人,那妇人瞧着与小儿生的很是相像,一看便是小儿的娘。 “姑娘和两位公子请进。”妇人和善的笑了笑,礼数周全:“父亲在院子里。” “多谢这位夫人。”扶苏颔首。 妇人闻言,似乎是被青年的秀美所惑,不由一愣,随即笑了笑,摆手说着不必客气。 那小儿没有跟上妇人的脚步,反倒是一直走在燕蒹葭身侧,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一个劲儿的瞧着燕蒹葭。 妇人留意到,便斥责一声,示意小儿赶紧上前:“杭生,不得无礼,快过来。” 小儿被这么一斥,立即便跑上前去,声音很低:“娘,这姐姐是不是长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小儿的声音,虽自以为很小,但实际上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沨眠挑眉,只暗道,这孩子小小年纪,色胆包天,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也生的风度翩翩,是个佳公子。 心下腹诽,江沨眠看了眼燕蒹葭,不过被夸作仙女的临安公主本人,神色极为淡然,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那头,妇人又是斥责了一番小儿,小儿才住了嘴。 妇人回头,朝着几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孩子没什么见识,还请姑娘见谅。” “这孩子是夸我呢,夫人莫怪。”燕蒹葭回以一笑。 不多时,几人便抵达院落。 院落之中,淮老先生坐在一棵巨大的龙树下,龙树根须繁茂,瞧着便是年岁久远。淮老先生此时背对着他们,他身下坐着石凳,身前是一张圆形石桌,从背后的一侧便可见着,石桌上面有一副棋盘。而老先生手中,正是捏着棋子。 “父亲,两位公子和姑娘到了。” 妇人说道。 只是,她说完后,老先生却没有丝毫动作。 妇人只好拔高了嗓门,如是这般又重复了一遍: “父亲,两位公子和姑娘到了。” 说完,她朝着燕蒹葭一行人道:“父亲年纪大了,有点儿辨声不明。” 所谓辨声不明,其实就是耳背。 见淮老先生转过身,妇人才领着孩子离开。 老先生一张脸满是皱纹,两鬓斑白,此刻笑起来,竟是格外的慈爱:“几位贵客请坐。” 八十多岁的老人,眼睛也不是很好了,模模糊糊的并瞧不清楚眼前公子和姑娘的脸容。 直到几人走近了坐下来,淮老先生盯着燕蒹葭看了看,说道:“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先前可是来过斛县?” “未曾。”燕蒹葭有些诧异,摇了摇头。 “那或许是老夫记错了。”淮老先生点了点头,又看向扶苏和江沨眠:“不知今日几位到来,是为何事?” 扶苏闻言,立刻便将方才同店小二说的说辞,又讲了一遍,继而又道明来意。 “噢,竟是要问南疆之事。”淮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白子,慢慢陷入回忆:“大概是五十年前……或者更久远一些的时候,老夫的确是入过南疆,欸……不过那时老夫说及此事,却无人相信。” “那时老夫也就二十来岁,有一日在酒楼同友人一起饮酒作诗……” 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酒至酣畅,散场之后,一众人友人纷纷回去。 他家在南街,离城中很是有些距离,彼时天色已晚,他担心回去过迟家中妻子责怪,恰好酒劲儿上头,他扶着昏昏沉沉的头,便寻了小路疾步而行,以求尽早到家。 期间好几次天旋地转,他忍不住呕吐,心中后悔今夜饮酒太多之际,恍惚竟是觉得奇怪。素日里熟悉的山间小道,怎会是越走越陌生? 如此一想,吓的他一个激灵,瞬间酒醒了几分。 他深感惊心,便转身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只是,走了大约几里路,却还是极为陌生。直到他月影逐渐稀疏,天明似乎就要到来的时候,他终于精疲力尽,腿一软,摊到在地。 天虽亮,但他却深觉自己这是遇到了鬼打墙。暑期未消,他惊惧出了一身的汗。 然而就在这时,雪上加霜的是,他正仰躺着,冷不防便觉脚踝处传来极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一惊,抖了抖脚,便见一条青黑色的蛇头埋在他的脚踝之处。 见此情景,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他顿时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白日,昨夜还月朗星稀,今日头顶上方的天却乌云密布。 他缓缓爬起来,往脚踝处看了看,那蛇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但他脚踝上的伤口却不是假的。 青年看了眼四下,也不知这蛇有没有毒。但他看着天色,却不知时辰几何。心中害怕又是深夜到来,万一山中有猛兽可如何得了? 他拼着一口气,又是起身走了好久。期间经过一条小溪,溪水潺潺,他又渴又饿,便俯身猛喝了几口水。 但喝完了,他才心生疑虑。这条回家的小道,他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记忆中竟是从没有小溪出现过。 眼见着天一点点暗下来,他颓然坐在溪边,心中慢慢升起绝望。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就说了,是个人。” 青年回头看去,便见身后林子里,有两个姑娘。那两个姑娘穿着黛色上衣,上衣的对襟处是两条蓝红色绣花,只是与斛县百姓不同,这两个姑娘袖摆极短,径直露出嫩白的手腕。姑娘的下身则是一袭百褶的白裙,白裙上绣着黛色的花儿,风一吹,那裙摆便随之晃动着。 “两位姑娘,”青年赶忙起身,作揖道:“某昨夜不幸在此地迷了路,不知此地是哪里,烦请两位善心的姑娘指路。” 其中一个姑娘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看向身边沉静一些的姑娘,说道:“你看,我就说昨天我隐约听到有动静吧?” 那较为沉静的姑娘回以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看向青年:“你是斛县的人?” “是。”青年点头,将自己昨夜的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姑娘便闻言,盯着青年的脚踝看了半晌,才道:“昨夜咬你的蛇,没有毒。” 青年愕然,随之便是疑惑,她怎么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青年的疑惑,那活泼些的姑娘率先笑了起来:“怎的呆头呆脑?你们族外人都是这样吗?” “族外人?”青年下意识问。 “是啊。”姑娘笑着回答:“我们是巫苗族人,此地乃南疆。” …… …… 淮老先生说到这里,不由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年轻人,叹息道:“多亏了那两位苗族姑娘,若非有她们,老夫定然是无法出来,也活不到今日这个年岁了。” “那老先生是怎么出南疆的呢?”燕蒹葭问。 “当天夜里,月圆之际,在两位姑娘的带领下,进了一片竹林,穿过竹林,老夫便回到了原本的那条小道上,只是……”淮老先生眼中仍旧是不解之色:“只是,老夫穿过那小道之后,分明是黑夜,竟是成了白昼。老夫心中诧异,大着胆子再回到小道之中,却是发现,小道里头也与方才全然不同。” “后来老夫归到家中,因一夜未回,妻子与乡亲们都在四处找我。老夫将此事告知他们,竟是无人相信,只说老夫醉昏了头,才将幻象当真。” “老夫年轻时候,也是年少气盛,但即便如此,在那之后还是不敢再踏足那小道了。” “为何?”江沨眠有些不解,从头到尾,淮老先生的遭遇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怖。 淮老先生答道:“那天夜里,老夫之所以昏倒,并不是因为被蛇咬了。而是因为老夫在地上看了到白骨森森,泛着幽蓝色的光。老夫可以确信,当时并非看错,但第二日起来,却只见枯叶满地,砂石泥土中,哪有什么白骨?” “后来老夫打听了一番,才知这些年南街还是有不少人消失无踪,只从前大家伙觉得是被山间野兽拖走。但经过此事之后,老夫便愈发觉得,那些人乃是误入南疆……死了。” …… …… ------题外话------ 昨天梦见有人催更,就赶紧爬起来更新了· ( 233南疆到底在哪里(中) 燕蒹葭一行人照着淮老先生所说,寻到了小道。 彼时正是午后,秋日的太阳不那么炙热,偶尔微风拂面,虽不如建康那么清爽,却还是能缓解些许燥热。 正如淮老先生所说,此刻这林间小道人迹罕至,唯有他们三人。 几人四下寻了一遭,并未见什么机关暗门,眼见着没有什么结果,江沨眠便提议先回客栈。 燕蒹葭点头,下意识望向身侧的扶苏,扶苏却凝眉,似乎陷入深思。 “怎么了?”燕蒹葭率先发现扶苏的不同,便径直问他:“有何古怪?” 扶苏颔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石堆,道:“可是见着不同寻常?” “那是……石堆?”江沨眠大着胆子走过去,看了看,他才又道:“我瞧着很普通。” 扶苏没有回答,只一脸正色,道:“有件事,要江公子帮忙。” “国师客气了。”江沨眠道:“有什么事情,国师尽管吩咐便是。” 话音落下,便见扶苏颔首,说道:“有劳江公子现在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江沨眠诧异,刚才不是说石堆不同寻常?怎么突然要他回去? 许是看出了江沨眠的担忧,扶苏宽慰道:“江公子放心,此地没有危险。” 得了扶苏的话,江沨眠才心安了几分,他深知扶苏眼下并不打算细说,于是便忐忑的应承下来,朝着来时的路,开始了返程。 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燕蒹葭有些不解,问:“我瞧着这里很是古怪,你当真肯定没有危险?” “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扶苏笑了笑,只道:“只是会有点累而已。” “累?”燕蒹葭也是被扶苏这高深莫测的模样,绕晕了脑袋。 然而,片刻之后,她再次见到江沨眠回来,便突然明白了过来。 就见江沨眠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身上满是杂草,颇有些灰头土脸。 “发生了什么?”询问出声的,是扶苏:“江公子可是还好?” 燕蒹葭心想,扶苏这厮当真是成了精的狐狸,自己坑了别人去探路,还好意思问发生了什么,且语气竟是如此关切。 江沨眠道:“在下按着国师说的,原路返回,但返着返着,突然便迷了路。”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语气很是难以置信:“在下素来认路的记忆极好,更何况这小道只一条路,没有岔口,怎么可能迷路?” “果然。”扶苏闻言,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 江沨眠蹙眉,心下不由忖道:原来扶苏一早就知道?那为何要告诉他没有危险?方才他可是差点就回不来,一个人绕死在同一条道儿上了。 若非他运气好,怎可能如此顺利的回来? “江公子莫恼,”扶苏一眼看出来江沨眠的不忿,笑着安抚道:“江公子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江公子会突然跌了一跤,又为何跌跤后便能寻回来了。” 这话说完,他忽然抬手,白衣广袖之下,竟是隐约可见一根红线。 只是,那红线如活物一般,紧紧缠绕着江沨眠的右脚,江沨眠低头之际,便见那红线兀自松开,跳跃一般回到了扶苏的袖摆之中。 “这……”江沨眠愕然。 “那小土堆,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我们迷失在这阵法之中。”扶苏缓缓上前,袖摆一拂,忽而那土堆便应声散落,露出里头压着的一张黄符。 “这是迷踪术。”扶苏说道:“能使人困在同一个地方,除非破除咒术,否则无法逃离。” 迷踪术说厉害,也是厉害,说普通却也普通。迷踪术只是困住人而已,却没有致命的危险,可被困住,无水无食,过不了几日,人也是会死去。 燕蒹葭闻言,正要询问,便听江沨眠率先一步:“那眼下,咱们是破了咒术?” “自然不会那么简单。”扶苏失笑,似乎是被江沨眠的单纯心思所取悦了:“是术,便可破,世间万物,没有毫无破绽的存在。刚硬如铁,却也可在猛火之中变了模样……” “打住。”燕蒹葭见扶苏又是要露出高深莫测的模样,赶紧道:“别说废话,我们想听的不是世间万千真理,而是如何出去!” 说完,燕蒹葭看了眼身侧的江沨眠,别以为她没有看到,江沨眠这厮,刚才可是对着扶苏露出了一丝崇拜的眼神。 扶苏适时止住,似乎是习惯了那般,笑了笑,依旧从容道:“这还得依靠江公子。” “我?”江沨眠再一次诧异。他怎么觉得,今日他这主角光环如此厉害,几乎就像是话本子里头的救世之人。 “方才是破坏了阵法,但没有完全破阵,想要破阵,就得找到迷踪术之灵,每个迷踪术中,都有其灵体守针,灵体一般是赤红色。”扶苏解释道:“江公子生的一双阴阳眼,最是能看见世间灵体与魂魄。” “灵体只一个,会四处飘荡,”扶苏说完,袖中红绳再一次飘飞出来,那若隐若现的红绳缠上江沨眠的腿,而后便听扶苏道:“有劳江公子寻到了那迷踪术灵便拽一拽这绳子,届时我会前去擒住那术灵,我们便可破阵而出了。” 江沨眠听得很是迷糊,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劲,立刻便道:“不对啊,国师自己不就可以看见灵体吗?为何要我去寻?” 他严重怀疑,寻灵体是个吃苦的活儿,扶苏是自己不想去,才叫他去。再者说,燕蒹葭不是也与寻常人不同,她说不定也是有一双阴阳眼呢? 江沨眠正想着,便听扶苏叹了口气,说道:“并非是我不愿去,而是我道行高,迷踪术灵见着我的气息,便会远远躲避,如何能抓到它?” 江沨眠还是不服,正要说燕蒹葭也可以,便见燕蒹葭朝着他投来一个威胁的眼神,他顿时明白,这四处追着术灵的活儿,除了他,没人可以‘胜任’。亏得他刚才还有些崇拜扶苏! 于是,江沨眠不情不愿的便离去了。 等到他离开了,燕蒹葭才觉得腿酸,看了眼一侧的石堆,正想问扶苏能不能坐这石块上,便见扶苏率先一步倾身上前,将方才拂落的石块又简单搭了起来,而后道:“酒酒是不是累了?坐着休息一下罢。” 说着,他拉着燕蒹葭坐了下来。 燕蒹葭一愣,她怀疑刚才扶苏根本不是为了破阵才拂落石块,而是算到了她会疲惫,才有此一举。 午后很快便过了,傍晚也跟着来临,夕阳的余晖,落在林间小道之上。 燕蒹葭不知何时,靠着扶苏睡着了。 早上起的早,又走了许久的山路,奔波一整日,她自是困倦疲累。 这一睡,便是傍晚,等到燕蒹葭肚子饿的醒过来,才发现江沨眠还没有回来。 “师兄怎么还不回来?”燕蒹葭忍不住问道。 “就快了。”扶苏眉眼舒展。 “你怎么知道?”燕蒹葭不解,心下的疑惑越来越多。 显然这迷踪术是有人设下的,那么是何人?她们方到斛县不久,若是说结仇,就是那死去的道士。 “迷踪术是要提前一日才能布下的。”扶苏缓缓道:“有人知道,我们今日必定会来此地。” 果然! 燕蒹葭眯起眸子,陷入沉思:“淮老先生亦或者那店小二都知道我们会来……不,应当说是店小二。” 要说是淮老先生,那么老先生必须提前知悉她们要去询问关于南疆的事情,今日他们才去,便转头来了此地,因此淮老先生没有一天的时间来布置此地。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今日是店小二提点他们去南街询问淮老先生!若是他一早便知晓淮老先生所说的南疆之事,便可以轻而易举提前知悉他们的动作。 可……想到这里,燕蒹葭还是觉得不对劲。 店小二有问题,这是定然的。 但扶苏说了,此迷踪术必须提前一日布下阵法,那为何布下阵法之人能够那么笃定,只有他们会前来,其他无辜百姓难道不会误入此地? 就算是布阵之人不管百姓是否会误入此地,那又为何,到了现在,这小道还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 燕蒹葭坐起身,看了眼四下。 扶苏道:“你看出来了罢,这里并非杂草丛生,显然便是百姓经常要走的。” 有人经常行走的山间,与没有人行走的山间,是全然不同的。有人的地方便有踏痕,且这小道,不仅仅有踏痕,此外还有杂草被镰刀割去的痕迹。 可见村里之人多数是皆是要经过此地,才有人专门除了草。 “是。”燕蒹葭骤然明白过来,看向扶苏:“所以,你其实并不是让江沨眠独自寻术灵,而是……” “酒酒很是懂我。”扶苏弯唇,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来。 正在这时,他袖摆中那本无形的红线忽而显现出来,那光晕在一瞬间剧烈的颤动着。 秋风乍起,红霞漫天。 扶苏与燕蒹葭皆是起身,两人的目光盯着那指引着前路的红线……鱼儿终于,上钩了。 …… …… 。: 234南疆到底在哪里(下) 而是……以江沨眠为饵,引出这所谓的‘迷踪术灵’! 红线随风而动,燕蒹葭与扶苏一路而去,很快便见到了江沨眠。只是,此时的江沨眠已然跌在草丛之中,他灰头土脸,一身狼狈,指着上空一团红线缠绕的球,脸上是踟蹰与惊异。 “这……这是抓着了?”江沨眠顾不得起身,偏头看向扶苏。 “托了江公子的福,”扶苏笑着点了点头:“抓到了。” 说完,便见他掌心红线翻涌,而那红线团也随之不停挣扎。 不多时,便见那红线团落在扶苏的掌心,彼时江沨眠也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凑上前来,半是小心翼翼,半是好奇。 江沨眠问:“是不是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然而,扶苏却没有回答他。 江沨眠心下不安,便瞅了眼燕蒹葭,燕蒹葭嗤笑:“你以为就这么简单?若你是布局之人,又怎甘心只布这么小小的一个局?” 话音落下,两人便瞧见原本还异常活跃的红线团,在扶苏手中渐渐停下,随即一团火光跃起,突如其来的,径直便吓的江沨眠往后退了两步。 等到他收到燕蒹葭那奚落的神色,他才轻咳一声,又问扶苏:“这是……怎么回事儿?” “傀儡。”扶苏神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 他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忽而大喊:“东南方!” 江沨眠又是被吓了一跳,还未朝着东南方看去,就见扶苏手中方才那根被烧毁了的红线,蓦然跳动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东南方袭去。 一阵风似的,东南方传来‘吱吱吱’的声音,犹如被夹了尾巴的老鼠,听起来异常清晰。 随之,眼前直直的山路,消失了去,犹如水墨画褪去色泽那般,天边的红霞也消失不见。四下皆是暗沉下来,天边星辰璀璨,隐约可见乌云闭月。 江沨眠瞠目结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的发不出声音。 就瞧见红线缓缓飘飞回来,随之便可见一只半透明的圆球被红线紧紧缠绕着。 “缚灵红绳可是个抓术灵的好宝贝。”燕蒹葭说道:“这幕后之人,以为简单一个傀儡术,引我们上当,便可烧毁缚灵红绳。” 简单的两句话,让江沨眠顿时明白。 原来,扶苏让他寻术灵,并非真的目的在此,而是想以他为饵,引傀儡上当,进而抓住真正的术灵。 他早年师从袁照,当然是对术法宝物一类,知之二三。 只是,他志不在修仙练道,若非此刻燕蒹葭提及,他委实是想不到,扶苏手中的这根红绳,乃大名鼎鼎的缚灵红绳。 “可为何幕后之人知晓,国师身上带着缚灵红绳?”这是江沨眠想不通的,此迷踪术包括其傀儡都是一早便被设下的,那为何背后之人会知道扶苏手里头有什么宝贝? “师兄可真是愚笨。”燕蒹葭叹息:“既是知道永安楼有问题,那么便不难猜测,永安楼里头……有大妖潜伏。” 古有大妖,能感知天地法器宝物。 燕蒹葭说的头头是道,这让江沨眠不免怀疑,是扶苏偷偷给她开了小灶。 但见扶苏一脸想要夸赞燕蒹葭聪慧的表情,江沨眠赶紧抢白道:“原是如此啊,那眼下术灵也抓到了,阵法也破了,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自然是要回去了。”燕蒹葭道:“永安楼的大妖,可是得先收拾了。” 扶苏缓缓将缚住的术灵收起,也跟着点了点头。 …… …… 燕蒹葭、扶苏以及江沨眠三人,很快回到了永安楼。 与江沨眠所想的不一样,永安楼此时还是一派祥和。赤芍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眼巴巴的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一见着他们,赤芍眼神便是一亮,随即她起身,问道:“你们怎么才回来?” “说来话长。”燕蒹葭笑着回着,随即逡巡了一圈,却见白日里与他们说可以去寻淮老先生询问的店小二,此时正在擦桌子。 他显然是已经瞧见燕蒹葭几人了,但他的反应却极淡,就好像没有与他们攀谈过一样。 江沨眠很是狐疑,忍不住上前问了两句,店小二却一脸诧异和不解,就好像早上同他们说话的,不是他。 在江沨眠的再三询问之下,店小二还是摇着头矢口否认。 那表情,实在不像是在作假。 扶苏心中了然,等到江沨眠走过来,他才低声说道:“与我们说话时,他许是被妖短暂控制了心神。” 所以,等他自己的神智回归之后,他自然而然记不得被控制时候所说的话,做的事。 江沨眠心下失望,但却也无可奈何。 因着几人还在永安楼之中,燕蒹葭并没有多说今日发生的事情。赤芍心中明白,便也就没有多过问。 不过,她却意外带来了一个消息。 “南疆有巫苗族,巫苗族有圣女,百年之前,巫苗族圣女爱上族外男子,那男子乃是当时斛县的县令。” “二十岁中了举,成了斛县县令,本该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却因为与巫苗族圣女有牵扯,遭到巫苗族神女诅咒,不到二十五岁便暴毙而亡。” “巫苗族信奉神女,神女以神迹的方式,每百年便选定一个巫苗族圣女。圣女能驱百妖,练百蛊,在巫苗族的地位,甚至是高于族长。” “但圣女却不得与男子结合,为圣女者,终身侍奉神女,必须一世圣洁。倘若圣女与男子有染,那么那男子便会受诅咒而亡。” 说到这里,赤芍喝了口茶,继续道:“我打听到,那县令唤作谢江。也曾是世家子弟,但后来世家没落了,他便走上了仕途之路。” 谢江? 江沨眠挑眉,这故去的斛县县令,和他的名字一样,都有一个江字,倒是有些让人觉得亲切。 不过,他的想法才冒出来,燕蒹葭便问道:“谢江暴毙而亡后,那巫苗族圣女呢?” “巫苗族圣女得了失心疯。”赤芍神色突然有些严肃:“本是销声匿迹了,但四十年前,却有人说见到了她。” “四十年前?”扶苏凝眉,薄唇抿起:“四十年前,正值各国纷乱,天下亡民许多。南方一带尤为动荡,天灾人祸接踵而来。” 扶苏话音落下,江沨眠和赤芍便齐齐朝着他看去,似乎就要询问:你怎么知道?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怎么会知晓四十年前的旧事? 燕蒹葭无奈摇头:有个‘长生不老’的驸马爷,对她这个公主来说,实在是难以解释。 扶苏见此,眉眼弯弯,温润一笑:“我也是听说的。” 江沨眠和赤芍两人,并没有怀疑。 紧接着赤芍便继续道:“不错,四十年前,祸乱与动荡并存,说见过巫苗族圣女的,是个老婆婆,她说……她见到圣女还是几十年前貌美的模样,身骑巨龙,羽化飞升。” 说到后面,赤芍便觉得神乎其神,俨然就是在说鬼怪异志,反正那老婆婆说的话,的确是没人相信。 可赤芍听闻了燕蒹葭昨夜所说,便也就没有隐瞒,将打听到的消息,合盘托出。 只是,她说完,在场三人皆是没有嗤笑不信的模样,反而一个个陷入深思。 …… …… 是夜,月色悉数隐匿了去。 乌云密布,似乎就要骤然落下大雨。 永安楼里头的人,无论是住宿的外来客,还是本店的小二和掌柜,都睡的极为香甜。 就在这时,鼻尖突然传来极为呛人的烟味,有人惊觉起身,便见屋外火光漫天,屋内浓烟滚滚。 “走水了!” “走水了!” …… …… 一声接着一声恐惧的惊呼和大喊,让整个永安楼里头的人,都彻底清醒过来。 随之而来便是慌乱的奔逃与取水灭火的声音。四下的热心人,也跟着前来救火。 然而这场大火,却怎么也扑灭不了,直到天刚露出鱼肚白,永安楼的火才总算是灭了。可肉眼可见的,永安楼也几乎成了废墟。 掌柜的瞧着眼前的一幕,先是痛哭失声,而后又是破口大骂纵火之人,接着就是气的晕厥。 一众人都是狼狈不堪,唯独站在最边上的燕蒹葭等人,浑身干净的不像样,若非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永安楼上,定然是要看出真正的‘纵火’之人。 就在这时,扶苏忽而低声说道:“来了。” 刹那间,永安楼四下的土地,开始摇摇晃晃起来,随之便是震动的巨响,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 “是……是地动!” “快跑!” “快跑啊!有地动!” 那些疲惫不堪的百姓,眼下根本顾不得休憩,一个个皆是四下奔逃起来,就连方才晕厥的掌柜,竟是也跟着睁开眼,惊慌失措的逃跑。 众人还未跑远,便听轰隆隆的声音再度传来,永安楼刹那间尘土飞扬,石块落地,猛然碎裂。 紧随而后便是野兽般低吼的声音,震天而来。 有人回头抬眼一看,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妖……有妖怪!” “快跑,有妖怪啊!” 尘土未散,隐约可见一双赤红的野兽双眸,与尖锐而硕大的獠牙。 …… …… 。: 235江沨眠的杀意 等到烟尘散去,一只巨大的黑色蟒蛇吐着信子,出现在高空之中。 四处窜逃的百姓回头瞧见这一幕,有的人当场便吓晕了过去,不过多数人还是颤抖着双腿,慌乱逃离。 “是妖蛇。”扶苏望着眼前的黑蟒,看向身侧燕蒹葭,语气依旧平静温和:“酒酒躲好。” 说完,他立即倾身,如谪仙一般飞跃而上。 扶苏手中顿有幽蓝色的光,朝着黑蟒而去,与此同时,黑蟒也发起攻势,蟒蛇尾长,侧头躲过扶苏的攻击,却还是一扫尾,朝着燕蒹葭几人的方向袭来。 赤芍长剑出鞘,一剑斩断黑蟒的尾,江沨眠赶紧拉着燕蒹葭,往后跑去。 那黑蟒的尾被斩断,竟是又生出长尾来,那一幕极其诡异,吓得江沨眠瞪大眼睛,可最令人惊惧的是,被斩断的长尾化身成为一只青黑色的毒蛇,朝着燕蒹葭和江沨眠的方向袭来。 彼时,赤芍与扶苏皆是被黑蟒真身缠住,无暇顾及,而燕蒹葭却面色如常,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稳稳的朝着青黑毒蛇砍去。 那宝剑通身皆是符咒类纹路,斩下毒蛇头时,便有明黄色的幽光一闪而过。 那毒蛇被砍后,瞬间消失,成了一缕烟尘。 燕蒹葭顿时觉察出来有异,冲着扶苏和赤芍大喊:“不是妖蛇,是幻术!斩其头颅即可!” 这蛇,并非真身,若是真身,那被斩杀的毒蛇不会消散成烟尘而去。 赤芍之所以一直攻击蛇的七寸,那是因为要杀蛇,可此蟒蛇并非真身,而是幻术所造,所谓幻者,无头便无灵。 这巨蟒虽说是幻术所造,但却不是迷惑人心的幻,而是具有攻击力的妖幻,妖幻如妖,可杀人。 赤芍与扶苏闻言,皆是了然,两人齐齐朝着蟒头而去。 同一时间,地动忽而再次出现,摇摇晃晃的地下,似乎又有什么要钻出来。 燕蒹葭敛眸,沉静的对身侧的江沨眠说道:“生死攸关,师兄还怕暴露吗?” 暴露…… 江沨眠眼底有晦涩一闪而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弱医者,手无缚鸡之力,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数年下来竟是都安然无恙。”燕蒹葭嗤笑:“本公主并非困于一方天地的无知闺秀,你说本公主当真相信你没有自保之力?” 江沨眠脸色惊恐的神色,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冷冷望着燕蒹葭,语气再不复从前:“原来,公主一直都知道啊。” 他幽幽说着,眼底有杀机顿起。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底已然钻出几十条毒蛇,那毒蛇有的朝着扶苏和赤芍的方向而去,更多的则是吐着信子,恶狠狠的盯着燕蒹葭和江沨眠。 “看来,你是宁愿一辈子寻不到你妹妹,也要置本公主于死地了。”燕蒹葭突然笑了起来,阴影之下的浓丽侧颜,丝毫不显畏惧:“也难怪你忍了这样久。” “比起亲手了却陛下和皇后的性命……”江沨眠道:“我想,公主的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不是吗?” “你以为,你的父母是被本公主的父皇母后所害?”燕蒹葭试图劝说他:“若当真是,为何母后还会将你妹妹养在身边?” “公主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可惜我不会信的。”江沨眠上前,就要扣住燕蒹葭的喉头。 “你想好了,你若是杀了本公主,你妹妹也不会活下去的。”燕蒹葭侧身躲过,而后盯着江沨眠:“你应该打听过,本公主身边有个心腹,唤作小卉子。” 江沨眠眸色一顿,紧紧盯着燕蒹葭的神色,似乎要看出她的破绽。 “看来你的确打听过。”燕蒹葭勾唇:“你以为,她为何对本公主这样忠心?那是因为,本公主给她下了蛊毒,子母蛊。本公主若是死了,她也会立即暴毙。” 她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听在江沨眠的耳朵里,却犹如诛心。 江沨眠身上的杀意,渐渐消失。 燕蒹葭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终其一生,只为了寻到自己的妹妹……他不是不怀疑燕蒹葭的话,可比起仇恨,比起报复,他更在乎的是妹妹。 原来,那个唤作小卉子的姑娘,就是他的妹妹……可他赌不起,燕蒹葭一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他的身份,那么现在她说的话,也极有可能是真的。 如此想着燕蒹葭已然斩杀了数条毒蛇,江沨眠深吸一口气,从腰侧取出一把匕首,眸光深沉的望着那些毒蛇。 毒蛇被斩杀殆尽,随之又有无数条从地底下冒出,那无穷无尽的架势,让燕蒹葭颇觉疲惫。 她知道,只要不砍下那巨蟒的头,这些蛇便不会真正被灭尽。 好在不多时,扶苏便砍下了那巨蟒的头,果不其然,那一个个无穷无尽而来的毒蛇,也在一瞬间消失了去。 燕蒹葭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然而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土地忽而一震,以极快的速度出现裂谷,燕蒹葭顿时往下坠去。 扶苏脸色微变,毫不迟疑的便飞身朝着燕蒹葭而来。 只是,无论他怎么快,也比不上那裂谷张开与重合的速度。只有离燕蒹葭最近的江沨眠在裂谷还未重合之际,便随着燕蒹葭跳了下去。 裂谷重合,看不出一丝曾张开的痕迹,赤芍担忧上前,问:“国师,眼下……该如何是好?蒹葭她……” 她话还未说完,扶苏便道:“酒酒暂时不会有事。” 他语气极为笃定,眸底不知何时涌上了一层阴霾与冷意。 此时的扶苏,已然与先前的他,全然不同。 他不笑的时候,冷峻如无情仙人。看得赤芍微微愣住。 “这巨蟒,本就是声东击西,为了酒酒而来。”扶苏缓缓说道。 赤芍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皆是圈套,从白日里引他们入局,到方才巨蟒出现,都是为了要抓燕蒹葭! …… …… 那一头,燕蒹葭自黑暗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紧紧捆着,她如一只煮熟了的虾一样,蜷缩着身子躺在榻上。 她鼻尖微微蹙了蹙,闻到榻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檀香。 “公主醒了?”就在这时,右侧传来男子的声音。 燕蒹葭仰头,便见江沨眠脸上好几块淤青,也同样被捆着。只是相较于燕蒹葭,江沨眠则是被捆着随意的丢在地上,像极了即将待宰的野猪。 想到这里,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燕蒹葭笑,江沨眠气不打一处来:“事到如今,公主还如此轻松,可真是胆大心黑。” 无疑,是骂燕蒹葭的。 燕蒹葭无视江沨眠的愤恨,只挣扎着扭着身体起来,而后坐着靠在榻上,笑眯眯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摔得鼻青脸肿,本公主没有摔着,所以心态不平衡了?” 可不是吗?同样是摔下来,燕蒹葭还是先摔的那个,按理说应该是她给江沨眠垫在底下的,要摔的严重的,也是燕蒹葭,怎么也不会是江沨眠。 可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脸上,身上疼的不得了,再看燕蒹葭……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你说你啊,要不是有点本事,就这样的脑子,怕是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竟是还想着还独自闯荡江湖寻妹妹……” 江沨眠冷哼:“看来,公主是知道此事背后之人是谁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燕蒹葭一脸悠闲:“掉下来那一瞬间,本公主就知道,白日里引诱我们去那小道,一环扣一环,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夜里斩杀巨蟒。我们以为永安楼底下的妖物是最大的对手,殊不知那妖物也只是个棋子。” “这招便叫作声东击西,借巨蟒吸引扶苏的注意力,再将本公主擒获。不过……” 说到这里,燕蒹葭拉长了尾音,眼底染上几分促狭,瞅着江沨眠:“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本公主竟是半点没有伤到,可见背后之人拿本公主还有用处,眼下不会伤本公主的性命。至于你嘛,也是命大,没有摔死。” 可不是命大吗? 燕蒹葭坠入深渊的时候,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并非胆小之人,怎会吓晕?想来是深渊之中有迷香,将她迷昏了,才方便旁人将她带来此地。 那么,江沨眠定然也是吸入迷香,只不过,江沨眠医术高超,想来早就对此迷香有了抵抗的法子,故而他没有昏迷着坠下,而是用轻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燕蒹葭便问他:“你可是从掉下来开始,就一直这样清醒?” 江沨眠闻言,心中明白过来。 “那迷香对我没有用,但我落地之时,四周黑乎乎的,也不知是何人敲了我的脑袋,我也昏过去了。”他道:“等我醒来,便就被束缚在此地了。” 江沨眠也不是傻子,更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他方才在地面上没有杀燕蒹葭,便已然下了决心要先护着燕蒹葭的性命,眼下两人被抓,只好沆瀣一气,一条心对敌了。 “筝筝她……近些年过得还好?”他垂下眸子,问燕蒹葭。 “筝筝?”燕蒹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江沨眠说的是谁。 “就是小卉子。”江沨眠看向燕蒹葭。 “过得很好。”燕蒹葭笑道:“她生来便根骨极佳,瞧着圆圆润润,是个小姑娘,但真正杀过的人,可是比西遇都多。早些年暗杀本公主的那些刺客,其实都是她帮本公主解决的。” “留着她,本公主便有最隐晦,最锋利的一把剑。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利刃。” “她既是对公主忠心耿耿,公主又何必对她用蛊?”江沨眠冷冷盯着燕蒹葭,眸底满是嘲讽和不屑。 “因为小卉子情窦初开的早。”燕蒹葭扬唇:“从前在宫中时,便被燕然所诱,师兄在建康许久,不会不知道本公主与燕然的过节罢?他日小卉子若是被燕然迷了心窍,本公主还可以用蛊牵制她。” “卑鄙无耻!”江沨眠咬牙,怒瞪着燕蒹葭:“你们燕家的人,都让人作呕!” 杀人父母,却留下其孤,抚养其孤,只为利用的更彻底。 “自古皇家便没有情之一字可言。”燕蒹葭幽幽笑了笑,丝毫没有被骂了的恼羞:“师兄也曾是皇室中人,怎么会不懂呢?” 一句皇室中人,让江沨眠捏紧了双拳,他恶狠狠的盯着燕蒹葭:“早知道,我在建康时,就杀了萧皇后!” “你的破绽,便就是那时候显现的。”燕蒹葭淡淡说道:“你先前那么不愿踏足建康,不愿与达官贵人结交,却又极痛快的答应了医治母后,本公主当然心中起疑。” 黄金面具,是为了掩住他的真容,不被萧皇后与燕王看出来。毕竟他的脸,和他的父亲生的何其相像? “只是,你以为这样就看不到你的模样了吗?本公主可是着人画了你的画像,让父皇和母后辨认过的。” 听到燕蒹葭的话,江沨眠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尤为荒凉与悲哀:“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康……” “你也不必这样悲恸,”燕蒹葭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屑而嘲讽:“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本公主可没有闲心去看你悲伤难过。” 一边说,她一边将被绑缚住的双手挪到而后,理了理鬓角的发。 江沨眠悲怆的神色,徒然一顿。 昨日回来的时候,燕蒹葭曾开玩笑说过,若是夜里被什么人绑架了,有‘绑匪’在场,不甚方便说话时,便做一个手势提醒彼此。 她时候她便随意说了一个动作:捋头发。 眼下她这般动作……难道是在说,有人监视他们? 身上寒毛顿起,江沨眠假意道:“公主可真是无情,如此利用我兄妹二人,却连半点牢骚都不愿听。” “你可知眼下这是什么地方?”燕蒹葭嗤之以鼻,说道:“连性命都不保了,还有闲工夫伤怀?” “这不就是永安楼地下吗?”江沨眠蹙眉。 “永安楼地下?”燕蒹葭眸底深沉,冷笑道:“这里……可是南疆。” 斛县,即南疆。 南疆,即斛县! 自始至终,他们其实一直是在南疆! …… …… 。: 236哄小姑娘 自始至终,他们其实一直是在南疆! 只是,南疆在地下,在深渊,从来不在斛县上方。 或者说,将整个斛县翻转过来,便就是南疆! 燕蒹葭话音落下,便听到几声鼓掌的声音,她抬眼去看,就瞧见一个女子身穿异族服饰,额饰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那女子瞧着二十出头,鹅蛋脸,远山眉,唇似朱砂,眼含料峭。 她缓缓走来,一步一步,藏蓝色的裙摆上镶嵌着的几颗碧玉也跟着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愧是临安公主。”女子的声音,犹如黄鹂鸟,可神色却异常冷然。 燕蒹葭打量着她的时候,那女子也同样瞧着燕蒹葭。 建康离南疆极远,但有意去打听,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临安公主的传闻。 传闻中的临安公主,残暴不仁、跋扈弑杀。 有人说,燕蒹葭深得燕王宠爱,即便燕王膝下还有皇子几个,可燕王却曾扬言要将储君之位,交付燕蒹葭。 也有人说,如若这临安公主得了帝王的宝座,百年之后,必定祸乱众生。 那些传闻,她都知道,只是如今一见,她深觉这临安公主,与传闻大相径庭。 传闻为何从未说过,临安公主燕蒹葭……倾国倾城,生的一张颠倒众生的好皮囊? 女子正想着,便听到眼前的临安公主扬唇,笑了笑:“你生的真好看。” 女子挑眉:“你说什么?” 她不由的生出一股被窥探心中思绪的诧异。 “你生的真好看。”燕蒹葭再次说道:“本公主在建康见过许多美人儿,姿容艳丽者许多,气质佼佼者亦是许多,可却没有一个,比你更好看。” 这是实话,燕蒹葭的确见过许多好看的女子,就连她自己,也明媚不俗。 但比起眼前的女子,燕蒹葭自认,是比不上的。眼前的女子二十岁的模样,面容却有种昙花一现的极致清冷。 她在预知梦中,见过巫苗族的族长,那族长正是生的如此模样! “公主若是男子,大抵是会让许多女子为之倾倒。”女子抿嘴一笑,眼中的冷意少了几分:“我是南疆巫苗族族长,巫雅。” 她顿了顿,又道:“临安公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燕蒹葭愕然,江沨眠也有些诧异,他仰着头,堪堪瞧见巫雅的模样。 燕蒹葭忍不住问道:“我们见过?” “自然。”巫雅笑了笑:“公主想一想自己为何会来南疆,便知道你与我是何时见过了。” 一时间,四下皆是寂静。 燕蒹葭突然醒悟过来,她抬眼看向巫雅:“你抓付兼,是为了引本公主前来!” 不是疑问,这一次是笃定。 她为何会来南疆?是为了付兼。 为何会知道付兼还活着,并且被困在南疆……那是因为她的梦境。 梦中她见到了巫雅,也以此得知付兼就在南疆。 所以,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局。 巫雅用某种秘术,侵入她的预知梦,引导着她一步步前来送死? 那么,梦中建康将掀起瘟疫,又是真是假? 见燕蒹葭脸上露出深思与震色,巫雅顿时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临安公主,你是大祭司的后代,的确承袭了大祭司的血脉。不过,你或许不知道,隐世家最初的大祭司,是出自我们南疆。” “既是南疆的血脉,自然而然,便有南疆秘术可以对付你们那所谓的预知之能。” “不过,你那预知之能所见的,其实是半真半假。”说到这里,她突然神秘一笑,说道:“建康是不会有瘟疫的,但你的宿命,却是必然的。”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燕蒹葭反应,便转身要离开。 “巫雅!”这时,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巫雅脚下一顿,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江沨眠:“公子也是皇族出生,怎么这样没有教养?你该称我为……族长。”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便漠然离去了。 四下一瞬间寂静无声起来,江沨眠挣扎着要坐起身,好半晌才终于是坐了起来,他看向榻上的燕蒹葭,道:“燕蒹葭,你方才……” 他想说:你方才不让我说完,就是因为你知道有人盯着? 只是,话还未出口,他自己便又停了下来。 方才巫雅在暗处窥探,偷听他们说话,所以她最后才说,他是皇族中人……那么眼下呢?巫雅会不会只是假装离开了,实则还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你总算是有点脑子了。”燕蒹葭回过神来,颇为叹息。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她脑中的思路便愈发清明起来,她看了眼江沨眠,说道:“你若是想活命,便休要多嘴多舌。” 她并不愿江沨眠出事,毕竟,江沨眠是小卉子嫡亲的兄长。若是小卉子知晓自己还有个兄长,定是要欢喜的。 “那巫雅……”江沨眠说道。 他话才出口,便听一个女子娇俏的斥责声,从身后传来。 “休得无礼!” 江沨眠一愣,扭头看去,便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皱着眉眼盯着自己。 “你是……” “我是负责看守你们的人!”小丫头冷哼道:“方才族长都说了,你这公子不配叫她名字,你怎么还敢唤族长大名?” “为何我唤不得?”江沨眠不解:“方才可是她自己报了名号的。” 小丫头怒道:“那是说给临安公主听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她恶狠狠的挥了挥拳头:“我若是再听到你对族长不敬,便拔了你的舌头!” 丢下一句话,她又侧身守在暗处了。 江沨眠被骂的颇为无奈,一个小丫头,他倒是不至于与之置气。 但瞧见燕蒹葭那一脸好戏的模样,他就觉得面上无光。 “现在你想怎么办?”江沨眠没好气道。 “静观其变呗。”燕蒹葭实在忍不住,朝着江沨眠翻了个白眼:“这儿也不错,能吃饱喝足就行。” 外头有人守着,他还要她说出抽身之计,别说她现在没有计策,就是有,也不敢说啊! …… …… 果然如燕蒹葭所料,眼下虽被束,却是能吃饱喝足的。 南疆巫苗族的吃食,多以果子为主,燕蒹葭吃到了在建康以及其他地方没有吃过的果子,这里的菜色,竟是也与地上的斛县不同。 送饭的是方才斥责江沨眠的小丫头,燕蒹葭哄了两句,小丫头便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她说她叫雁儿,大雁的雁。 燕蒹葭问她,见过大雁没有,小姑娘却落寞的摇了摇头,只说,有朝一日定会见到。 从雁儿的口中,燕蒹葭和江沨眠得知,南疆并非一直以来都在斛县的地下的。 南疆共有十几个部落,这十几个部落分布在斛县各个方位的山林中。其中以巫苗族为首,寻常部落与部落之间斗争无数,但在南疆却没有这等子事情发现。 十几个部落一直以来都极为和谐安宁。 直到几十年前的一场变故,南疆十几个部落,几乎悉数凋零。只余下一些人存活,便躲到了斛县的地下。 雁儿是在地下的南疆出生的,十几年来,未曾见过地上的世界。只听自己的阿姊说过,地上的世界。 “阿姊说,地上的世界。有绿意盎然,桃花灼灼,有蝉鸣鸟叫,溪水潺潺。” “可我只在书上见过这些字儿……” “那你平时吃的东西是哪里来的?”江沨眠不解。 “大都是用秘术种出来的。”雁儿道:“我们可是有神女的力量……” 说到这里,雁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愿多说。 族长交代过,与这两人可以聊天,但是不能提到神女的事情。 “我们不为难你,你不必惊惶。”燕蒹葭语气软和,哄道:“你若是想看外面的世界,我倒是可以让你看到。” 江沨眠看了眼燕蒹葭,心中大叹。 果然是燕蒹葭啊,哄骗小姑娘的话,真是张嘴就来。这会儿也不自称‘本公主’了,实在温柔的像个邻家姐姐。 “我是想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你如果想让我带你出去,那是不可能的。”雁儿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 族长说过,这男的可以不用管,但是临安公主千万要看住了。 “我怎么会这样强人所难?”燕蒹葭失笑:“你是个心善的姑娘,即便你要放我走,我也不可能走。我若是真的走了,岂不是害了你?你能这般陪着我们聊聊天,已然对我来说是一种慰藉了。” 说着,她眼神满是落寞与心酸,强颜欢笑道:“但我可以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擅长丹青,你若是能找来纸笔,我定是能将万千世界,呈现在你的面前。” 她好歹也是建康的‘纨绔’公主,最是擅长吃喝玩乐。品名画者,自是要有好画技。 “当真?”雁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是一暗:“可族长交代过,除了吃食,什么也不能送来与你。”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燕蒹葭叹息道:“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若是能在死之前送你一副丹青,也是了却我此生遗愿。” 她说完,雁儿却是眼眶红红,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转身离去了。 …… …… 。: 237付兼 直到雁儿离去,江沨眠才对着燕蒹葭,啧啧两声。 要说哄骗小姑娘,燕蒹葭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才多久的功夫啊,该套出来的话,都套出来了,还让人家小姑娘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若是燕蒹葭是个男子,绝对能迷惑许多姑娘,真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似乎是江沨眠的表情太过精彩,燕蒹葭掀了掀眼皮子,而后说道:“你除了看热闹,还看出了什么门道没有?” 江沨眠愕然:“什么门道?” “你我如今已是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怎能还如此心大?”燕蒹葭忍不住嫌弃的说了那么一句,便闭上眸子,不再开口。 江沨眠心中犹如猫儿挠心,问了好几声,却等不到燕蒹葭丝毫的回应。于是,他只好沉下心来,细细回忆方才燕蒹葭和雁儿的谈话。 雁儿说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左右只是在,不必担心吃食,她不会让他们饿死…… 想到这里,江沨眠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如今还有用处,所以不会立刻被杀,但……终有一日,他们是要杀了你我的?” “你终于是肯用脑子了。”燕蒹葭缓缓睁开眸子,神色冷然:“好吃好喝供着,等某一日再杀了我们,你觉得……像不像……” “待宰的肥猪!”江沨眠蹙起眉头。 “不错。”燕蒹葭道:“我先前打听过,民间待宰的猪只要进了猪笼,便很快会拉去宰了,像这样还要算日子的……只用作祭祀才会如此。” 祭祀? 江沨眠瞪大眼睛,他看了眼四下,显然是担心还有人躲在暗处偷听。 燕蒹葭道:“放心吧,他们既然派了雁儿来,便是不担心你我猜中他们的用意。” 雁儿单纯如斯,自是会将许多事情说出来,根据雁儿的话,不难想到其目的是什么。 …… …… “族长,”烛火通明的室内,有女子朝着巫雅行礼,禀道:“那临安公主,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了。” 巫雅闻言,并不觉惊讶,只淡淡道:“燕蒹葭的确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她注定是要用来献祭给神女的。” “还有三日。”巫雅顿了顿,继续吩咐道:“让人看紧他们。” “是,族长。”女子恭敬回道。 只是,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巫雅面前,显得有些踌躇。 “有什么话,便说罢。”巫雅道:“湫儿,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 被唤作湫儿的女子迟疑了一瞬,随即头埋的更低,禀道:“族长,那个男人……圣女说临安公主已经抓到了,要您尽快杀了那个男人。” 她话音落下,巫雅神色微微泛冷:“她还说了什么?” “圣女说,您若是不处置了那个男人,她便要代您杀了他。”湫儿咬唇回道。 “她倒是愈发嚣张了。”巫雅神色不愉,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个男人还有用,她何必这样心急?等到大事成了,再杀他也不迟!” “可圣女……”湫儿迟疑道。 巫雅不疾不徐的走向屋中巨大的琉璃球前,说道:“你去告诉圣女,如今大事将成,她莫不是想与我这个族长在这般关键时刻生出嫌隙?”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女子嘶哑的嗓音:“族长是真拿付兼有用处呢?还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巫雅闻言,原本平静的脸上,微微有些许碎裂的痕迹。 她转身,便见巫苗族的圣女,那个身姿曼妙的娇媚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巫苗族的圣女,没有名字。她从出生开始,便以圣女之名冠之,乃神女之后。故而,连巫雅这个族长,有些时候,也要受到圣女的牵制。 “圣女。”湫儿朝着圣女行礼。 “出去吧。”圣女看向巫雅,露出浅笑:“我要与族长商议一些事情。” 湫儿闻言,又抬头看了看巫雅,见巫雅点头,她才缓缓退了出去。 “族长就这么想护着那个付兼?”圣女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宁愿与我生出嫌隙,也要保他一命?” “圣女何出此言?”巫雅冷着脸,道:“只是,那付兼还有利用的价值而已。” “哦?什么价值?族长不妨说说看呢?”圣女道。 巫雅看了眼圣女那年轻的脸庞,缓缓说道:“听说付兼是燕国骁勇之辈,若是能用蛊控制他的心神……他日颠覆燕国,便是轻易之举。” “可他的伤太重了,要等能下蛊控制的时候,还要两个月呢!”圣女声如黄莺,继续道:“迟则生变,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坏了祭祀大典……谁来承担这个后果?族长你吗?” 巫雅嗤笑:“圣女不是说了,他伤太重了,要想痊愈还需两个月,就这样的一个人,圣女还担心他能坏事儿?” “也罢,你既是存心要留他,我也无可奈何。”圣女忽而幽深而极具诱惑力的说道:“阿雅,我是瞧着你长大的,你若真心对他存了心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毒瞎他的眼睛,废了他一双腿,就可以永无后顾之忧的留下他。” “圣女慎言!”巫雅蹙眉,语气很是疏离:“我对付兼并无男女之情,一切只是为了大事而已!” 巫雅闻言,笑了起来,而后她定定然看着巫雅,“阿雅,你若不是对他上心了,那便是最好的。也就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才会这样规劝。若是族中他人有此等心思,是要以族规处死的。” 她转身,突然便又站住脚,幽幽说道:“阿雅,你可别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说完,圣女走出了屋子。 正踏出门槛,便瞧见雁儿与湫儿两姐妹恭恭敬敬的站着朝她行礼。 “你是雁儿吧?”圣女视线落在雁儿身上。 “是的,圣女。”雁儿恭敬无比。 “好孩子。你可得看紧了临安公主。”圣女道:“燕国人狡猾如狐,可莫要被骗了。” “是,圣女。”雁儿再次施礼道:“雁儿定不辱使命。” 小姑娘年少,对圣女与族长满眼皆是崇敬,一眼便可瞧见她那紧张的神色与明亮熠熠的双瞳。 圣女见此,不再多说,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只剩下姐妹二人之时,湫儿才看向雁儿,压低了嗓音,道:“方才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阿姊。”雁儿赶紧点头。 见小姑娘如捣蒜似的小脑袋,湫儿叹了口气。 雁儿这丫头,真是长大了,从前那个爱刨根问底的孩子,现在也知道审时度势了。 湫儿如此想着,便朝着屋内看了眼,而后又对雁儿道:“你回去歇着罢。” 话音刚落,便听屋内传来巫雅的声音。 湫儿也顾不得雁儿,便赶紧进屋。 不多时,雁儿便听到屋内的族长吩咐,让湫儿去给付兼熬药。 躲在屋外的雁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赶紧撤到边上,一副百无聊赖的天真模样。 湫儿掩上门,便瞧见雁儿还在原地。 她不由蹙眉:“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阿姊,你要去哪里?”雁儿轻声问:“又是要去给那个人熬药吗?” 湫儿神色一变,赶紧拉着湫儿远离主屋。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压着嗓子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你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怎么还提那人!” 那人是族长与圣女之间的忌讳,方才还因着那人吵了一架。 从数月前,圣女便催促着族长杀了那人,可族长违抗了圣女的命令……她在族长身边已然数十年,怎会不知道族长心中所想? 似乎是被湫儿的严肃态度吓到了,雁儿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磕磕绊绊说道:“阿姊,我……我只是有些好奇。我陪阿姊一起熬药吧。” 见着妹妹这样神色,湫儿态度软和了些许:“你不必陪我,回去看着临安公主就好。” “阿姊,临安公主那里许多人都守着,阿姊,你就带我去吧。” 湫儿敌不过自家妹妹的歪缠,又想起再过三日恐怕就要‘变天’,届时若雁儿还是这样懵懂不知,恐怕要有危险。 想到这里,湫儿叹了口气,再三要雁儿许诺不能走漏风声,便带着她去了熬药房。 等到药熬好了,两人才端着药,去了西边的一间屋子。 守门之人见是湫儿来,也没有多问,便让两人进屋了。 湫儿是族长身边得力之人,雁儿是湫儿是妹妹,近来也是颇得看重。这两人的地位都远在他们之上,自是得罪不起。 屋门很快便推开,雁儿瞪大一双清澈的眸子,朝着屋内看去。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内的摆设,很是简朴,与她想象中的不同,男子没有卧于榻上,虚弱不堪。而是坐在桌前,静静在烛火之下看书。 听到有人来,男子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只一味专心于手中书籍,神色恬淡而沉静。 “公子。”湫儿垂眸,恭敬道:“该喝药了。” 她将托盘上的药放在桌上,再一次开口:“族长知晓公子定然是在看书,吩咐我叮嘱公子一声,公子如今需要好好休息,切莫伤了眼睛。” 付兼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来:“有劳湫儿姑娘了。” …… …… 。: 238金丝雀 付兼神色自如,正要抬手喝药,只觉一阵冷风拂来。他看了眼未关上的屋门,湫儿以为有什么,便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见什么也没有,她才回过头来看付兼的神色。 就见付兼对着雁儿说道:“可否有劳这位姑娘,替在下关一下门?” 雁儿闻言,愣了愣。随后又听付兼解释道:“在下身子不济,吹不得这风。” “我来罢。”湫儿见自己的妹妹有点呆愣愣的,早已习以为常。 “没事的姐姐,我来关就好。”雁儿回过神,赶紧先一步摆手,随即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喃喃自语道:“当真是有些风。” 只是,等到她掩门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彭’的一声,屋外守卫之人顿时询问出声:“发生什么了?” 雁儿脸上那懵懂的天真,瞬间消散。她极其镇定的回道:“没事,就是我没走稳,撞到桌角了。” 一边说,雁儿一边发出深吸一口气,压住疼痛的嘶声。 守卫之人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雁儿回头,就瞧见湫儿不知何时,早已被付兼迷晕了放倒在桌上。方才那声响动,也是湫儿昏迷之时碰到桌子发出的。 雁儿神色淡然,看了眼一侧的纸墨笔砚,在付兼惊讶的目光下,很快上前,拿出笔墨,简单写了一个字。 付兼低头看去,赫然见着上头写着:燕 燕,燕蒹葭的燕。 付兼恍然。眼前之人,并非‘雁儿’,而是燕蒹葭! 难怪,方才她趁着侧身的功夫,递给他一包药粉, 那药粉上,写着‘迷’字,即迷药之意。他如今已然到了受制于人且难以反抗的地步了。所以,只要有些许可能,他都愿意尝试。 见付兼脸上流露出的神色,燕蒹葭继续拿着纸笔,写道:不要喝药,药里有十香软筋散。 付兼如今虽说没有痊愈,但巫雅还是怕他会逃跑,所以每日给付兼的药里,都是加了十香软筋散的。 正是因为那十香软筋散,那个铁骨铮铮将军郎,才成了如今这样的‘文弱’书生。 付兼看了眼,朝着燕蒹葭点了点头。 燕蒹葭又从湫儿怀中掏出一粒棕色药丸,递到付兼面前,示意付兼将药丸给湫儿服下。 付兼毫不迟疑,动作很是迅速。 与此同时,燕蒹葭极快的在纸上写道:“这是他们原本要给你下的蛊,名为傀儡蛊。” 付兼看了眼燕蒹葭写的话,再次点头。 燕蒹葭手下一顿,看着眼前这个与从前意气风发全然不同的付兼,她突然心疼起他的遭遇。 巫雅喜欢付兼吗? 自然是喜欢的,付兼被俘许久,却没有被苛待,甚至于比起俘虏,他更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若是说巫雅这般待付兼,还只是利用,那未免自欺欺人。 所以,圣女看出了巫雅的不对劲,甚至于整个巫苗族都知道巫雅的心思。只有巫雅自己以为,做的并不显眼。 可这份喜欢,对于付兼来说,却是折辱。 像金丝雀一样被豢养,被利用,在此许久,付兼不会不知道巫雅他们的目的,也不会不知道,燕蒹葭已然被抓住,同样囚禁在南疆。 可正因为知道,他心中才愈发觉得自己无能可悲。曾经叱咤战场,与楚青临一样高傲的少年将军,就这样被困的一丝脾性也没有了。 燕蒹葭本以为,或许巫雅是真心喜欢付兼的,可就在方才,巫雅唤湫儿进去,不仅吩咐她给付兼熬药,而且还递给湫儿这傀儡蛊。 熬药的时候,燕蒹葭套出了湫儿的话,原来这傀儡就是控制一个人的心神的,只要付兼将傀儡蛊服下,今后他便如无思无觉的傀儡一样,只听从给他下蛊的那个人的话。 燕蒹葭上前,拍了拍付兼的肩膀,目光坚定而充满希冀。 她无声张了张嘴,对付兼道:“本公主替你灭了南疆!” 细微如蚊的声音,让他分辨出来燕蒹葭的话。 付兼笑了笑,点头,亦是无声回道:“好。” 燕蒹葭从怀中取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符纸上写着符咒,付兼看不懂。但见燕蒹葭口中念念有词,将明黄色的符咒贴到湫儿的头上。 下一刻,符咒消失。 但是令付兼惊讶的是,湫儿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高大挺拔的青年模样,那身衣服与身形,不是付兼他自己,又是何人? 湫儿竟是变得和他一模一样了? 付兼诧异的看向燕蒹葭。 燕蒹葭写道:“这是幻,只能维持三日。让他替代你在这里,稳住巫雅。” 付兼蹙眉,这的确是好办法,但巫雅若是来了,定然能从细微处辨别真伪。 似乎是看出了付兼所想,燕蒹葭说道:“放心,巫雅这几日不会来。” 巫雅为向圣女表示自己并不是喜欢付兼,才让湫儿用傀儡蛊控制付兼,以示清白。 说完,燕蒹葭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符咒,念了几句诀,便将符咒贴到付兼的头上。 转瞬之间,付兼成了湫儿的模样。 燕蒹葭又递了一颗药丸给付兼,而后指了指嗓子,付兼心中明白,服下药丸他的声音就会像女子一样。 此乃偷龙转凤之计。 付兼明了,赶紧低下身子,对着湫儿低语几句。 不过片刻,湫儿醒来,顶着一张付兼的脸,无声将桌上的药喝完,继续捧书看下去。 做完这些,燕蒹葭与付兼两人迅速的将东西收到原位,而后烧了写满字儿的纸张,清理干净,两人方才退了出去。 正如湫儿极为了解付兼的起居与脾性一样,付兼也了解湫儿。 他从最开始的满怀希冀,试图逃脱,到放弃挣扎,着实也收获了许多此地的机密。 等到燕蒹葭和付兼到了无人之地,付兼才开口问道:“我听说公主被抓了,公主是怎么逃脱的?” 他自己被困了许久,自然知道守卫如何森严,再加上燕蒹葭对于巫雅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怎会轻易让她逃脱,并伪装成雁儿的模样? 燕蒹葭闻言,指了指头上一根黑色簪子,那簪子极细,几乎是嵌入发中,轻易发觉不了。 “我先前救了一只九尾赤灵狐,没想到竟是修道的仙狐,那狐狸前来报恩,说我命中有此一劫难,愿此幻颜宝簪能救我一命。”燕蒹葭说完,又叹了口气:“听着的确就像是话本子写的异志一样,但的确是真的。” 从那日雁儿离开,她又花了些许时间,将雁儿哄骗来,因着先前套了话,又大致了解雁儿的性子,她便借着给雁儿画画的功夫,松了绑,趁机将扶苏给了结界符开启,设下与雁儿单独的结界,外人看来只会看见结界符打开前的画面,趁着那个时候,她打晕了雁儿,用幻颜宝簪,将自己彻底变成雁儿,随即又用符咒将雁儿变成她的模样。 燕蒹葭自己也没有想到,扶苏教的这些术法,在南疆这块‘风水宝地’,竟是效果这样好。 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她无法让雁儿像湫儿一样,被‘操控’,所以她只好给雁儿下了药,让雁儿大病一场。 雁儿只有浑浑噩噩的,无法清醒,这三日她才能真正无声无息的替代雁儿。 巫雅生怕‘燕蒹葭’使什么手段,便没有让巫医去看,只是让‘雁儿’熬了药给‘燕蒹葭’喝。 巫雅以为,派个简单纯粹的姑娘照看她,她就没办法耍花招,毕竟燕蒹葭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一张嘴了得,最是蛊惑人心。 可惜,她没有料到,燕蒹葭学了扶苏教的术法,又得了‘幻颜宝簪’。 付兼点头,并没有显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相反,他神色极为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世间的诡异。 而后他凝眉,说道:“巫雅与圣女,要将你献祭给神女。” “巫苗族当真有神女?”燕蒹葭不解。 “巫苗族的神女,其实就是妖。”付兼道:“我曾去过一次大殿,大殿中央有一池子,池中立着一只人面蛇身的石雕。那石雕就是神女。” “那你怎么笃定就是妖?”燕蒹葭道:“古时有女娲,女娲乃神女,即是人面蛇身。” 付兼道:“每百日的一个夜晚,正是人间十五之时。月圆之夜,南疆便会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与陆地交融。这交融之地,就在斛县某处山道。故而,这些年经常有人意外落到南疆,身死其中。” “我那时掐准了时间,决心潜逃。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但我却在大殿池中,看见那池中石雕神女,不知何时竟是化为活物,我亲眼瞧见,所谓的神女剥去那些被献祭之人的皮囊,吸食其精血……原本清澈的池水成了血水,水中漂浮着许多一样诡异而亡,血肉模糊的‘人’。” 剥去皮囊? 燕蒹葭忽然打了个寒噤,她脑海中翻滚着所见的记忆……那日便有血肉模糊的死人,凭空出现。 所有人都以为是从某处掉下来的,却没有想到,那些人其实是从地下,借着地裂的空隙,被抛掷回上方的陆地。 而做下此等恶事的妖怪,却是南疆子民敬畏而推崇的神女! …… …… 。: 239祭祀大典 “我不懂,为什么要将我献祭给那所谓的神女?”燕蒹葭止住心中的恶寒,蹙眉看向付兼:“他们到底又想图谋什么?” “究竟要图谋什么,我不得而知,这件事或许只有圣女与巫雅,才真正知道。”付兼沉吟道:“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曾无意听到,巫雅与圣女的谈话。” “圣女说,公主你……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公主的命格,是真正向死而生的帝王之命,只有公主身上的帝王气,方能解封神女。” 帝王之气,帝王之命。 这些,付兼不知道。 但燕蒹葭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确是真正拥有帝王命格之人。 只是,她不明白,帝王何其多,为何就非得是她这样倒霉? “我知道公主想的是什么。”付兼道:“那是因为,圣女与燕国有仇。” “可我从未听过,父皇有过攻打南疆的行径。”早在出发前来南疆之时,燕蒹葭便将南疆与燕国的‘恩怨’打听清楚了。 燕国一直都与南疆相安无事,她父皇也说,从未动过南疆的心思。 “公主可知,在巫苗族中,其实圣女的权利比族长要高。”付兼道。 燕蒹葭点了点头:“莫非……想要拿我献祭的,是圣女?” “是。”付兼继续说道:“百年前有关于圣女的事情,不知公主可是有所耳闻?” 燕蒹葭回道:“百年之前,圣女爱上族外男子,那男子乃是当时斛县的县令,名唤谢江。谢江因为圣女的缘故,遭到巫苗族神女诅咒,不到二十五岁便暴毙而亡。后来,听说因为谢江的死,巫苗族圣女得了失心疯。直到四十年前,才有圣女的消息传来……” “不错,外界的传闻就是如此。”付兼道:“但谢江的死,并不是什么诅咒。而是先皇所致。” 百年前,燕国的帝王自然不可能是如今才正直壮年的燕王。百年前的帝王,是燕蒹葭的皇祖父,燕姜山。 燕姜山是个好战的君王,在位六十余年,战火便延绵了三十年。 正是因为燕姜山如此,后来当今燕王登基,才不喜征伐,尚和平。 “他做了什么?”燕蒹葭神色不变。 “谢江是先皇的耳目,为的就是通过谢江,掌控整个南疆,而后以此南下秦国,破秦国关隘。当年先皇打听到巫苗族圣女所在之地,便安排了一场相遇。谢江生的俊朗,虽是一介书生,却又身负武艺,并非寻常男子可比。” “圣女那时一见倾心,对谢江起了爱慕之意。不多久,两人按照世俗,成了婚。双方皆是邀请宾客,谢江邀的是先皇派来的杀手,而圣女则邀了整个南疆赴宴。” “圣女虽说出自巫苗族,但南疆百族皆是以圣女所在的巫苗族为首,故而,圣女成亲,整个南疆都是喜气洋洋。原本,便没有什么圣女不得与外族通婚之事,一切都是因为谢江的死,才将其归咎于诅咒罢了。” 听到这里,燕蒹葭也大概知道了接下来的发展。 就听付兼继续说道:“先皇的人,趁着婚宴入了南疆秘境,大肆屠戮……谢江听命于先皇,怎料日夜相处,孰能无情?” 燕蒹葭忍不住道:“所以,谢江最后关头,幡然醒悟,护住了圣女和余下族人,以死谢罪?” 付兼道:“谢江的确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圣女和余下族人,但他不是以死谢罪的,他是被先皇派下令绞杀的。” “之后的六十年里,圣女并非患了失心疯,而是带着被她连累的,存活下来的族人,开辟了新的南疆秘境,也就是……如今在这斛县之下的南疆。” 他们原本是生活在斛县周围的丛林之中,沐浴阳光,淳朴而幸福。 却因一场谋划,族破人亡,就连千百年来赖以生存的土地,也成了废墟。 燕蒹葭是能够体会圣女的心情的,她也是经历过‘国破家亡’,自是明白其中痛楚。 只是,燕蒹葭还是心中存有疑虑。她虽说未曾见过皇祖父,但推算一番,不难知道,若此事当真是皇祖父所为,那么也是皇祖父方登基称帝的那几年。 可燕蒹葭曾听自己的父皇说过,皇祖父在称帝的那几年里,一直都极为困难,因为皇太祖父膝下龙子许多,有二十皇嗣虎视眈眈,皇太祖父驾崩的过于突然,以至于皇位落到皇祖父的手中时,犹如炙手的山芋,几次都险些害死皇祖父。 正是因为如此,皇祖父登基前十数年,几乎都在为削藩而苦恼。 燕蒹葭觉得,哪怕她皇祖父再好征伐,也不至于位子都坐不稳,就急着谋划南疆与秦国。 见燕蒹葭陷入沉思,付兼不禁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头绪?” 燕蒹葭颔首,将心中所想告知他,付兼才又沉思起来。 他乍一听闻此事,其实并没有如燕蒹葭一样起怀疑之心,一则事情发生在他尚且未出生之时,二则先皇的确是有这么个好战的名声为世人所知。再者就是,燕蒹葭所说的,先皇登基之后,前十几年都在巩固帝位之事,实乃辛秘,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得知的。 如今燕蒹葭提及,他便也觉得极为奇怪。 “这件事,还是需要好好查探一番。”燕蒹葭打破沉默,说道:“有一件事,我要先问问你。” 燕蒹葭肃容看向付兼,问:“你对巫雅,是什么看法?” 到了眼下,步步危机的时刻,自是要将所有可能发生意外的情况都扼杀在摇篮中。 巫雅救了付兼,难免郎情妾意,互生情愫。 “公主我对巫雅,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更勿要说恩情了。”付兼坚定道:“当初西北之战,是巫雅伙同蛮族,杀了我北淮军无数将士,就连我重伤到几乎死去,也是她用了妖术。她利用我是真,救我也是真,但救我皆是为了利用。我从未对她有半分动摇之心。” 说这话的时候,付兼面色极为刚正,仿佛那个铁血铮铮的男儿郎,回来了。 “你对她无意,这是最好的。”燕蒹葭拍了拍付兼的肩头:“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前来救你。不过,我不需要你的感恩戴德,我只需要你知道,在你的‘死讯’传来建康的时候,满城缟素,皆是为你付兼。你是燕国的顶梁柱,你在此地受到的囚禁与屈辱,决不能让你消磨了意志,整个建康,乃至整个燕国,都在等你回去!” 燕蒹葭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肃穆,这让付兼一瞬间愣住,随即他那死水一样的眸子,泛起氤氲的水泽。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心悦燕蒹葭的,但这份欢喜,更多时候,是难逢知己的欢喜。 就如此刻,燕蒹葭不过几句话,便说进了他的心坎。 “好了,大男人,可没脸哭的。”燕蒹葭拍了拍付兼的肩膀,话题再次一转:“无论百年前真相如何,接下来你我都要恪守本心,决不能心慈手软。” 她也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姑娘,比起南疆与燕国的恩怨情仇,她只知道,所谓的神女杀了不少人,此次南疆巫苗族的目的若是达成,定然生灵涂炭。再者就是,她自己也是被献祭的鱼肉,刀俎在前,怎甘心赴死? 她不觉得巫雅与圣女要报仇有什么过错,只是她与她们乃对立的关系罢了。 “自然。”付兼沉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是说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这才散去。 两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两日,巫雅与圣女极为忙碌。这是南疆殊死一搏的最后机会,许多事情都要准备妥当……其中便包括,再从斛县抓来七十七个童男童女。 那些童男童女是用来做什么? 显而易见,一样是祭品。 而这两日,燕蒹葭终于打听到,这场祭祀为何如此浩大。 原来,圣女消失的前六十年里,除却建造地下南疆之外,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寻神女。 南疆的神女,其实是由普世恶念所演化,四十年前,圣女于荒原雪山上,终于寻到神女。彼时,神女被封于神树之下。 燕蒹葭对此,嗤之以鼻。神女怎么会被封印,又怎么会是恶念所化? 不过是因为,南疆真正的神女早就陨灭。而圣女只好寻来与神女极其相似的妖邪,替代其成为一把复仇的利刃。 为了唤醒那人面蛇身的妖物,圣女四处抓来活人,月圆之夜,阴气最重,妖物吸食人血,剥人皮以塑人面。 如今,妖物只是月圆能短暂苏醒,就连前几日永安楼出现的那只巨蟒,也是妖物之力所幻化的,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复活。 所以,这就是燕蒹葭被用来献祭的理由了。 蛇乃是小龙,唯有真龙血脉,命定之人,方能真正复活那妖物。 …… …… 是夜,月明如昼。 离阴气最重的子时只剩下一个时辰,万事俱备,巫雅让人将‘燕蒹葭’带来。 许是天道助力,巫雅这两日极其忙碌,根本顾不得去看‘燕蒹葭’,只派人守着,后来听闻‘燕蒹葭’病好了,只是高烧不止的时候,似乎是烧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巫雅便也就没有理会,作为祭品,只要完好无缺即可。但巫雅与燕蒹葭见过一次,又深知燕蒹葭狡诈,便以为‘燕蒹葭’是故意装病,要耍什么花招。 于是,在离祭祀一个两个时辰之时,巫雅便让‘雁儿’去将燕蒹葭迷晕,以防止祭祀大典开始的时候,‘燕蒹葭’捣乱。 得了这个命令的时候,假扮雁儿的某个奸猾公主,简直是乐开了花儿。 巫雅与圣女,的确是有些能力的,但是谋断之术却实在是差,这倒是也与她们早些年的生活环境有关。 听闻南疆族人,皆是淳朴良善。那么生于南疆,长于南疆的巫雅与圣女,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想是这样想,燕蒹葭却没有掉以轻心。她照着巫雅所说,将所谓的‘燕蒹葭’迷晕了,带来祭祀大典,等待祭祀仪式开启。 这时候,祭祀大殿上,满是烛火,明亮而诡异。周围站满了南疆各部落的族人,等待着再一次回到陆地。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烛火摇曳,周围开始有了些许变化。南疆各部落的族人,也渐渐躁动起来,巫雅抬手,安抚了一下子民。 而后,诡异的一幕,从燕蒹葭和付兼的眼前出现。 原本深埋地下,寸草不生的南疆,突然诡异可以望见月亮了。 月色清辉熠熠,冷冷戚戚。 一阵风吹过,四下的树木,发出沙沙沙的响动。 大殿一瞬间,变成了树林。唯一不变的,是中央水池里石化了的‘神女’像。 “神女活了!”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响起。 “神女活了,神女复活了!” 南疆子民,跪地伏拜,祈求神女降下福泽。 燕蒹葭没有去看那突然耸动的‘神女’,而是朝着不远处看去。 果不其然,就见圣女手中捧着一颗明珠似的琉璃球,那球发出紫黑色的光,似有紫黑色的烟雾,朝着上空转而落在‘神女像’上。 而那神女像一度就宛若活了那般,不多时,便露出人皮肌肤。 她上身是人身,下身则是青黑色的蛇尾。短暂的扭动几下后,那神女突然张大嘴,露出野兽般尖锐而参差不齐的牙齿,朝着巫雅的方向,嘶哑吼叫出声。 南疆子民不知是何缘故,只一个劲的跪拜祈祷。但巫雅却知道,‘神女’……饿了。 时间还未到,尚且不能祭祀燕蒹葭,所以就用到了那些孩童。 巫雅神色不变,看了眼抓着孩子的手下,示意其献上祭品。 圣女走上前来,说道:“吾族神女复活在即,献以血肉,重塑神女之身!” 燕蒹葭这几日,与南疆子民也算是有过相处,本以为纯良的南疆子民会对这样残忍的画面觉得于心不忍。 不想转头看去,就见那些南疆子民皆是期待的看着那些吓得哭喊尖叫的孩童,等待着孩童被丢进那池中,化为神女盘中之餐。 燕蒹葭快速的看向付兼,见付兼原本清明的眸中,亦是染上残忍的‘期待’之色。 她顿时了然,这紫黑色的烟雾,是邪气,就连圣女和巫雅的眼中,也染上了邪气。 这一刻,已然不是南疆子民要复活妖物,而是妖物控制着这些人,想要重新活过来! 孩童被一步步抬着,越发靠近妖物之时,孩子的哭声与挣扎,便渐渐没了。 不多时,他们的眼中,也染上了黑雾。 燕蒹葭心中一震,脑中急速旋转着,如何才能唤醒这些被操控了的百姓。 一个孩子被丢进池水中,紧接着……第二个。 清澈见底的水,一瞬间成了红色。 燕蒹葭突然想到,那黑烟,是从圣女手中的琉璃球冒出来的。 她瞬间移动身子,朝着圣女的方向而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扑向圣女之时,就见圣女眸光幽深,对上她的眼眸。 “公主,你做什么?”圣女唇边勾起冷冷的笑意,阴森至极:“这么急着献祭吗?” 刹那间,那人面蛇身的妖物如恶鬼一样,朝着燕蒹葭而来。 森然的雾气,血腥的气息,一股脑袭来。就在那妖物即将一口将燕蒹葭的脖子要断之际。 燕蒹葭突然纵身一跃,脚下轻点,运起轻功到了另外一侧,躲过那妖物。 圣女眯起眸子:“你竟是会功夫?” 她打听过,燕蒹葭并不会功夫,且这几日在斛县的试探,更是看得出来,燕蒹葭手无缚鸡之力。 “雕虫小技。”燕蒹葭勾唇一笑。 这一世的她不会,但是当上储君那一世的她,是会的。 她在古镜之中,过了整整一世,直到身死。历经的那一世,是真真切切的,她从习武开始,一日也没有落下。虽说不是武艺高强,但作为最后保命符,还是可以的。 听到燕蒹葭的话,圣女冷笑一声,手中玻璃球黑雾愈发浓郁,而那妖物也愈发庞大起来。 “今日,你势必是要献祭的!”她说着,就见妖物又是一冲,朝着燕蒹葭袭来。 燕蒹葭又是一跃而起,顺手拿起一根木棍,敲向那妖物。只是,那怪物就像是披了坚硬的盔甲一样,那一下敲击,不仅没有对它造成丝毫影响,反而还将燕蒹葭摔飞出去。 燕蒹葭脚下使力,堪堪站稳了,妖物便又凶猛袭来。尖锐的锯齿,划过她的衣物,撕下她的袖摆,若非她动作迅速的退了一步,险些就要被扯断了一根胳膊! 燕蒹葭咬牙,又看向妖物,妖物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贪婪的眸子,满是嗜血,朝着她再度扑来。 一番博弈,燕蒹葭累的气喘吁吁,而那妖物却犹如逗猫一样,睥睨着她。 周围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着,仿佛提线木偶,失去自我。 圣女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她盯着燕蒹葭,说道:“该结束了。” 诡异的声音,从圣女的喉头传来:“神女,让她成为你的容器罢,占据她的肉身,撕下她的皮囊!” 她话音落下,便见妖物不再迟疑,月明当空,子时已到! …… …… 。: 240命定轨迹终破 妖物这一次,不再玩闹,而是赤红着眸子,那张仿佛是人脸,又仿佛不是人脸的面皮上,没有丝毫情绪。 下一刻,便见它那一直没有动作的‘人手’,朝着燕蒹葭脖颈而来。 燕蒹葭方才便见过,那是它试图撕下人皮的动作! 她一瞬间便被翻到在地,原本紧紧插在头发上的幻颜簪也掉到了地上,玉做的簪子,一分为二,彻底碎裂。 混混沌沌之间,她听到圣女的声音:“原来是怀揣宝物,只可惜,你就算有了这个宝贝又如何?南疆早已封锁,你是逃不出去的。” 周身的疼痛袭来,还未等她反应,便觉脖颈出一凉,怪物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肌肤。 死亡离她那么近,她脑中空洞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耳畔忽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酒酒。” 是……扶苏。 燕蒹葭一愣,下一刻,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酒酒莫怕,我来了。” 生平头一次,燕蒹葭是这样想念一个人。 她吸了口气,闻着扶苏身上淡淡的香味,悬着多日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她语气娇娇软软,抬眼看向扶苏。 青年的脸容,一如既往俊雅出尘,他如林间朝露,亦如凛冬霜花,浊世之中,最是清隽无双。 青年的眼底,有红血丝,面上有倦容,唯独眼中,熠熠似星辰,满是笑意与欣喜。 “酒酒,我为你报仇。” 青年一吻,爱怜而又小心翼翼,落在她的眉间。 湿润而温暖,燕蒹葭心中无比安稳。 “我等你。”她从他的怀中抽身,立在安全的地方。 她知道,扶苏已然找到了灭这妖物的法子,她没有必要去做无意义的帮衬,反而让他束手束脚。 “好。”他笑了笑,依旧如春风。 随即,便见他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 “好一个郎情妾意,情意浓浓。”圣女嘲讽出声。 “你想知道,当年谢江到底是谁派来的吗?”扶苏笑着问她。 圣女脸色骤冷:“你以为你的谎言能动摇我灭燕的决心吗?” “无妨,你既是想自欺欺人,我也不阻拦。”扶苏淡淡道:“只是今日,我定然是要杀了你……和你身后的妖物的。” 话音落下,扶苏不再多言,他手中长剑未出鞘,只身飞起,与此同时,人面妖物亦是朝着他扭身而来。 妖物狰狞而可怖,却不料扶苏手中符纸一甩,落在它的身上,妖物不为所动,那符纸只是在他身上灼烧一瞬,便如灰一样散去。 扶苏却不为所动,只一个劲的丢符纸,等到他手中的符纸终于没了,妖物察觉到被戏弄了,恼怒的嘶声尖锐咆哮。 这就像是方才它逗弄燕蒹葭一眼,眼前的青年亦是在回以戏弄。 妖物飞驰而去,如风驰电掣,一双‘人手’更是长出尖锐的指甲,疯狂的要撕碎扶苏。 扶苏脚下轻点,一个闪身,竟是又迅速的躲过,随即,便见他手中的长剑终于出鞘,长剑与妖物对上,竟是砍下了妖物的一只手! 圣女大骇,心下暗道糟糕。神女铜皮铁骨,喂了这么多的活人,不可能还能被普通的利刃所伤。 几个回合下来,扶苏再一次砍下了妖物的另一只手,妖物暴怒,竟是为了增加修为,将那些呆愣了,被控制心神的南疆子民,吞入腹中。 一口吞入几个,那场面极为血腥。 就连圣女也震惊了一瞬,她是想复仇,但不是牺牲族人! “神女!”她大喊,手中的琉璃球再一次发出光芒。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后背一震,连带着手中的琉璃球的跟着猛然坠下。 她正伸手去拿,便见一只手已然率先一步,将琉璃球抢了过来。 “谁!”圣女脸色一白。 她分明有留心燕蒹葭的,怎么还会有人偷袭她? “自然是我!”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 “好样的,师兄。”燕蒹葭赞赏的看了眼突袭而来的江沨眠。 今日趁乱,她和付兼也放了江沨眠,眼下江沨眠前来,自然是让圣女无所察觉。更何况,江沨眠与她一样,天生异于常人,这邪祟气息可以控住其他人,却控不住他们师兄妹两个。 “这球到底是什么?”江沨眠赶紧抱着球,跑向燕蒹葭:“停邪门儿的呀。” “你拿了它也没有用,”圣女脸上的诧异消失,只余下疯狂的笑:“如今它脱离了我的掌控,神女只会更加疯狂!” 琉璃球只是用来控制妖物,如今琉璃球脱离掌控,妖物便会失去掌控! “你看看你的族民!”燕蒹葭冷冷道:“死了多少人了?你为了复仇,我能理解,但你的初衷难道不是护佑这些子民吗?倘若你真的复仇成功了,而你的族人也全数被你亲手制造出来的妖物所杀,那你复仇的意义是什么?” 燕蒹葭的话,让圣女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 她咬牙盯着燕蒹葭:“那又如何?为了神女奉献,是他们的荣幸!我也愿意为了神女,献出我的性命!” 说完,她当真是朝着她口中所谓的神女一步步走去。 妖物已然吃下了许多人,那被砍去的双手,重新又长了出来。就连他的身躯,也比先前大上许多。 它完全不认得圣女是救它出去的人,下一刻,便见它躲过扶苏的攻击,侧身一口将圣女也吞入腹中。 那血淋漓的一幕,让人见之色变。 “真是个疯婆娘!”江沨眠忍不住骂了一句。 而后走到燕蒹葭身边,说道:“这琉璃球,摸着冷冰冰的,实在冻人的紧。” 说完,他便将琉璃球递给燕蒹葭。 燕蒹葭接过琉璃球,并未觉得冻人。她沉下心思,看着那琉璃球上如闪电一般的纹路,琉璃球中心黑乎乎的,看不见中央到底是什么。 可刚才,她分明是觉得,中心的黑雾没有那么浓郁。 想到这里,燕蒹葭赶紧看向江沨眠:“拿着。” 江沨眠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燕蒹葭低头,细细观察。 果不其然,那琉璃球在江沨眠的手里,如被霜冻住了一样,黑雾渐渐散了些许。 而与此同时,与扶苏缠斗的妖物竟是仿佛是变小了几分。 “看到没有?”燕蒹葭喜上眉梢:“这就是师父强行收下你这个徒弟的意义,你就是那个变数!” “你身上,定然是有什么秘密在的!”燕蒹葭急速的想着,突然想到江沨眠的身世:“你母亲……是不是天山族的公主?” 荒原天山族的,乃钟灵地秀的一脉族人。 天山族世代以镇压邪魔为生,而不出所料,这妖物,是被天山族所镇压过的! 天山族的封印妖物,皆是以血脉为楔。 “师兄!”燕蒹葭眼底闪烁着璀璨的光:“割肉喂鹰罢!” 说完,她也不顾江沨眠是什么表情,立即从地上捡起一个尖锐的东西,在江沨眠不知所以的眼神中,拉起他的手,便是一划。 “燕蒹葭,你疯了!”江沨眠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燕蒹葭拉着他的手,将血滴在琉璃球上。 一瞬间,琉璃球渐渐浮现一层薄薄的寒气,似乎就要冻结。琉璃球中的雾气散去,终于看见了中央的东西。 “酒酒,它的真身,就在球里头!”远处,传来扶苏的声音。 燕蒹葭明白过来,又是拉着江沨眠的手,狠狠挤出血来。 江沨眠疼的龇牙咧嘴,全然没有丝毫君子之风。这模样,像极了小卉子。 燕蒹葭叹息一声,果然是兄妹。 血滴一滴滴落在琉璃球上,琉璃球终于完全冻结,呈现出洁净的色泽。 而琉璃球里头指甲大小的黑色物什,正是那妖物! “摔碎它!”这时,燕蒹葭说道。 江沨眠不疑有他,立刻高高捧起那琉璃球,狠狠朝着地上摔去。 妖物早已看见,却苦于被扶苏阻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真身碎裂。 它大吼一声,可无奈的是,真身碎裂,他这个虚假的肉体,便烟消云散。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燕蒹葭当容器的原因。 它的真身,早已被封印,若要真正逃离封印,只能另寻宿主,另找躯壳! 妖物消失的一瞬间,巫雅也转瞬清醒过来。 她有是族长,自是有神女一脉的血液,与其他族人不同,她虽表面上被迷惑,但心中却早已疯狂。 她亲眼看着这个假的‘神女’杀死了她为数不多的族人们,亲眼看着圣女葬身其中……这一切,远远超过她所想的。 她与圣女是不同的。 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她的心中没有那些仇恨。那些与谢江,与死去族人有关的事情,她统统没有经历过。只是,她的父母是死于斛县当地的县令之手。所以,她听从圣女的话,向燕国复仇。 可她其实很清楚,杀了她父母的,不是燕国国君,而是斛县的县令,可为何县令要杀她的父母呢? 那是因为……她的父母听从圣女的话,去斛县捉来活人,喂给那所谓的‘神女’,有一次,她的父母被县令所捉,对罪行供认不讳,这才身死。 巫雅看着眼前荒凉的一幕,看着族人们一个个醒来,对于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些家人被‘神女’所啃食的族人,哀嚎出声,族人们以为是扶苏和燕蒹葭几人所为,纷纷将他们围住。 这时候,燕蒹葭,扶苏,江沨眠以及失去了傀儡符效果的付兼,他们站在一起,没有解释,没有杀伐。 有的,只是怜悯与同情。 “是圣女。”巫雅站了出来,她强忍着心中的痛,眼中的泪,澄清道:“当年圣女带回来的,并不是我们的神女。而是假装成神女的妖怪,那妖怪发了狂,不仅将圣女吞噬了,连我们的族人……” 说到这里,哀声一片。悲恸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头。 月色依旧是那么明亮,子时已过,一切妖邪皆是消散。 那笼罩在斛县上方的结界,也随着圣女与妖物的死,悉数消弭。 …… …… 次日天还未亮,燕蒹葭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赤芍。 她失踪的这几日,扶苏与赤芍一起,让斛县万民写下同心咒,而后扶苏将同心咒覆在宝剑之上,二者冶炼为一体,炼成同心宝剑,唯有此剑能斩尽天下邪物。 后来,扶苏吩咐赤芍守住南疆结界,以避免有寻常百姓误入,扰乱局势。故而,等到燕蒹葭被安全带回来,赤芍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南疆的死伤许多,但庆幸的是,那七十七个孩子里,燕蒹葭都保住了。 在祭祀大典开始之前,她便与付兼策划好了,以幻术替代那几个孩子,偷龙转凤。 在妖物死后,燕蒹葭便是先将几个孩子都平安送回了斛县城中。 至于南疆,巫雅独自一人,要挑起大梁,重振旗鼓。 不过,临走之前,巫雅还是问扶苏,扶苏所说的,谢江的死,是不是当真另有隐情。 扶苏告诉她,谢江并非是燕国先皇的心腹,谢江出自凉国,乃凉国谢家长子,并非无亲无故,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凉国许多年前便想吞并燕国,故而假借谢江,让南疆与燕国结仇。 只是当年谢江是真的爱上了圣女,所以,早在屠杀之前,便与凉国谢家,断了关系。 凉国帝王知道谢江的叛变之后,做了个局,对南疆和谢江赶尽杀绝。让谢家之人,假意站在谢江的一边,照常参加两人的婚宴。 但却在婚宴之时,谢家人杀谢江,屠南疆。 为担心还有南疆之人会活下来,便全程扬言,此乃燕国帝王的手笔。 当年之事,极为隐秘,凉国君王本不欲杀南疆如此多人,但因为谢江的叛变,才导致整个谋划失了原本的方向。 燕蒹葭不知道,巫雅是不是会相信扶苏说的话,但如今,不管是真是假,一切都结束了。 在这场命定的轨迹之中,没有扶苏爱上燕蒹葭,燕蒹葭便难逃一死。而燕蒹葭死后,妖物成魔,杀光了斛县所有的百姓。 怨气集结,妖物愈发强大,而后一路北上,生灵涂炭。 如今,命定的轨迹终于被打破了。 只是,南疆之哀,却无可挽救。 …… …… 。: 241兄妹相认 笼罩在斛县上方的黑雾,终于消散了。 燕蒹葭从南疆中,寻到了赤尾毒蝎,将其给了赤芍。而被困在斛县的过客,也终于可以离去。其中,就包括燕蒹葭一行人。 返程的路,走的很快,与来时那般晃晃悠悠不同,但还是走了十几日。 等到十二月初,终于抵达建康,燕蒹葭心中,才忽觉,归心似箭。 她不知道,自己这死局,到底是破了,还是没有。 但从斛县一路回来,她确是再没有做过那般晦气的梦。这让燕蒹葭的心中,多了几分轻松。 与他归心似箭……或者说比她还要归心似箭的,是付兼。 诚如付兼所说,他对巫雅没有半分动心。虽说相处数月,但他却在离开的时候,连最后的道别也不愿对巫雅说。 赤芍一度与燕蒹葭私下说起这件事,总忍不住叹一句,人生也不是处处都像话本子那般,这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并不是两相之下一定会互生情愫。 至少在付兼这儿,什么风花雪月,什么俊男美女,都不如建康的一壶酒能让他心中欢喜。 对此,燕蒹葭并不觉得奇怪,她想了想,就像前世一样,扶苏待她皆是阴谋算计,那么即便再如何满腔爱意,最后也会消散。 她和付兼,恰巧都是同一种人。 回到建康,燕蒹葭与付兼一行人都顾不得休息,便率先进了皇宫,觐见燕王与萧皇后。 自然,淮阳侯老侯爷也在宫中,祖孙两差点阴阳两隔,再度相见,场面总是有些催泪。 而燕蒹葭与帝王亦然是如此,这一度让燕蒹葭觉得,之前遇到的一切折磨困苦,仿佛不再那么沉重。 燕王对一众人,皆是该赏赐的赏赐,唯独停在江沨眠面前时,眼中有些叹息。 “你生的,与你父亲很像。”这是燕王对江沨眠说的一句话,这让江沨眠有些茫然。 他后来,终于明白燕蒹葭那时,为何隐晦的说他也是皇室中人。 圣女与巫雅,要用燕蒹葭祭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燕蒹葭是皇族中人。而燕蒹葭若是透露他也是皇室中人,那么至少在被囚禁束缚的时候,他是被当作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还能用来代替燕蒹葭成为祭品的那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此一来,他不会断手断脚,更不会随意的被杀了。 可燕蒹葭的用意……竟是保护他? 这一路上,江沨眠都在想这件事,他又想起,燕蒹葭暗示过,他的父亲母亲的死,与燕王和萧皇后无关…… 江沨眠兀自愣住的时候,燕王也不以为意,只看向燕蒹葭,说道:“燕然回来了,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瞧着与从前不太一样。” 燕王话音落下,又毫无征兆的对江沨眠说道:“康王夫妻的事情,你可以问问燕然。” 康王……江沨眠身形一晃,掌心控制不住的收拢起来,他的父亲,就是秦国的康王。只是,他父亲乃功勋封的异姓王,并非正宗皇室之人。 十多年前,他随着父王,母妃一同入建康参与燕国的国宴。彼时,他的妹妹,筝筝不过一周岁。 而就在那一年,父王母后一同被毒杀,他与筝筝在刺杀之中,被迫分开。 …… …… 江沨眠浑浑噩噩,出了皇宫。 直到被燕蒹葭拉着上了马车,他才回过神来。 “去哪里?”江沨眠问,但留意到,四下竟是只有他和燕蒹葭,不由又道:“扶苏和赤芍姑娘呢?” 付兼定是随其祖父回淮阳侯府的,可扶苏和赤芍,又去了哪里?尤其是扶苏,他怎么会丢下燕蒹葭? “赤芍回公主府去看景逸了。”燕蒹葭难得好脾气的回道:“扶苏要去找芊芊确认一下,我的命数是否改了。” 说完,她又继续道:“眼下我们要去寻燕然,顺带履行我最初的承诺,让你见到你妹妹。” 一瞬间,那茫然的情绪,快速从江沨眠的眼中消散。 他想起就要见到筝筝,心中无比欢喜。 就在江沨眠的期待之中,很快抵达了四皇子的府邸。 燕蒹葭依旧筵席了最初跋扈的作风,让人敲开四皇子府邸的大门。 出来应门的是四皇子府管事,那管事一见着是燕蒹葭,便好似见了鬼一样。 燕蒹葭蹙眉,心中觉得纳闷。 但眼下顾不得多想,便也不顾管事阻拦说要通禀,便拉着江沨眠闯了进去。 管事跟在后头,大叫:“公主,公主!” 这声响,引来屋里头某个小姑娘,下一刻,便见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裙的小姑娘,轻盈如风,朝着燕蒹葭和江沨眠的方向而来。 这时候,江沨眠根本不用去问,就已然确认了眼前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筝筝! 筝筝和母亲生的一模一样,他母亲是个有名的美人,眼前的筝筝亦然如此。 只是,他的妹妹没有认出他,反而朝着燕蒹葭扑了过去。 “公主!”小卉子抱着燕蒹葭,不肯撒手:“公主,你总算回来了!他们都说你定然会死在外头,可伤心死我了。” 燕蒹葭离开建康的消息,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更有甚者,有人说她命短,注定活不过这个十二月。 放出风声的,无非还是那几个皇兄皇姐,这是燕蒹葭闭着眼睛都知道的事情。 “公主,你下次可不能撇下我了。”小卉子又道:“没有公主,我吃不下,睡不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公主你看我这脸,这身板儿。” 一边说,她一边给燕蒹葭看自己的脸。 一张极瘦弱的美人脸,稚嫩如春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但触及燕蒹葭眸光的那一瞬间,那个素来坚强,爱开玩笑的小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公主,我都想好了,公主十二月份要是还不回来,明年初春,我就给公主陪葬。” “公主最喜欢春天了,如果我也死在春天里,公主见了我,也会心中欢喜的。”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 身后赶来的燕然,眉头早已蹙起深深的折痕。 他知道,小卉子说的是真的。 这些时日,一向爱笑,爱闹,爱吃的小卉子,突然食不下咽,也不爱笑了,整日里就在屋子里坐着,说要等燕蒹葭回来。 眼见着小卉子一天天憔悴,一天天瘦下来,四皇子府中曾经的那些觉得小卉子貌若无盐的下人和美人们,终于是信了小卉子曾说过的话。 可更让美人儿们心中焦虑的是,四皇子对小卉子的不同。 “傻姑娘,”燕蒹葭捧着小卉子的脸,叹道:“我若是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瘦成这样,半点福气样儿都没有,给我陪葬,我还嫌你不够有福气呢!” 这话说的,小卉子忍不住噗嗤又笑了起来,笑完了,她又落下泪来,哭的厉害:“公主回来了,我就有胃口了。我今后再也不要保护什么皇子了,我只保护公主。只待在公主身边。” 又是一句,让燕然深觉受伤的话。 他心中不是滋味,可一看小卉子那满是泪痕的脸,他又顿时气消了。 只是,燕然还未说话,便听江沨眠不满打断道:“筝筝!燕蒹葭不是好人,你怎的还对她掏心掏肺?你可知她……” 话还未说完,便见那个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的小姑娘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到他的面前,白嫩嫩的小手扣住他的喉头。 “你敢说公主坏话!”小卉子眯起眸子,手下微微用力,江沨眠脸上便青白交加。 “小卉子,赶紧松手。”燕蒹葭说道:“这是江沨眠,你的兄长。” 说完,她看了眼燕然,对燕然说道:“借皇兄府上一用。” 小卉子处于震惊之处,燕然也一脸狐疑。 但燕蒹葭显然不是寻常人,她自顾自带路,便领着几人到了大堂。 出乎意料的是,大堂的桌子上,摆着好些个精致可口的佳肴,照着规矩,这些吃食不该摆在议事的大堂中的。 燕蒹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燕然。 小卉子道:“公主,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是我兄长了?” 说完,小卉子恶狠狠瞪了眼江沨眠:叫你说公主坏话! 江沨眠实属委屈,但见小卉子一副唯燕蒹葭马首是瞻的模样,他只好斟酌着,将自己和小卉子的身世,和盘托出。 一番陈述之后,小卉子看向燕蒹葭,见燕蒹葭点头,她才终于相信,江沨眠说的是真话。 但是,江沨眠说燕蒹葭给她下蛊,让她对其忠心,小卉子顿时摇头,摆明了不信。 “绝无可能,公主与皇后娘娘都待我极好,不可能对我下蛊!” “当然不可能。”燕蒹葭也笑着说道:“我若是不说下蛊一事,师兄又怎么会与我患难与共,不生二心呢?” 当时那种情况,若是还闹内斗,那就是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江沨眠闻言,却还是不信,直到他亲自为小卉子把脉之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而后,他看向燕然,问道:“陛下说,四皇子知晓其中内情……不知四皇子,可否如实相告?” …… …… 。: 242母子 气氛一瞬间凝结,燕然的脸,早在江沨眠提及‘康王’二字时,便白了下来。 “四皇兄应该知道,眼下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燕蒹葭劝道。 燕然闭上眼睛,忽而说道:“是我害了他们。” “什么!”江沨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燕然:“当年四皇子才几岁?怎么可能……” “是我。”燕然自嘲出声:“母妃与康王是旧相识,她进宫成了父皇的女人,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她不争不抢,对父皇与我都半点不上心。” “我幼时并不知道,直到那一年,母妃在宴会之时,与康王幽会,被我意外撞见。” “母妃看他的眼神,是极为不同的,那时候父皇已经有了皇后,也有了皇妹你……所以,父皇根本没有留意到母妃与康王的不寻常。” “我那时很是怨恨康王,我觉得是康王的存在,让母妃如此厌恶排斥我。” “那时,秦国随行前来燕国参宴的,除了康王一家,还有秦国五皇子以及秦国的铁木将军。” “我找了个机会,偷走了那个铁木将军身上的兵符,栽赃给了康王。” “再后来,兵符丢失,父皇下令搜寻,就在康王的住处找到了。” “母妃发现了是我做的,将我禁足在宫中,后来我听说,康王夫妻及其一家,都死在了铁木将军的刀下,铁木将军也以死谢罪了。” 他偷了兵符,栽赃康王,本意其实是歹毒的,最终铁木将军以为康王要害自己,与康王拼杀,两败俱伤。他听闻这个消息,本该是得逞的快意,可不知道为何,心中却徒然生起一股害怕。 再后来,康王一家惨死的消息传来,母妃夜夜以泪洗面,待他愈发疏离。 他心中的害怕,也顿时消散了。有的只剩下与母妃相抗的怨怼,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他便不再期待母妃对自己的爱了。 燕然陷入回忆,神色依旧从容,可眼底那化不开的阴郁,却让燕蒹葭恍然。 难怪了,燕然竟是会这样偏执,这样懂得隐忍,且还这样的怨恨她。 她记得上一世,燕然其实要的不是皇位,从始至终,他要的只是一份爱,一份温暖。 但不可否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父皇忙于国事,已然将所有能倾注的爱,都给了她。燕然一生都是求而不得,自然会不顾一切的发疯。 如今,燕然似乎依旧没有得到爱,但是……燕蒹葭看了眼小卉子,纵然是听到燕然的话,小卉子竟是还是平和的拍了拍燕然的肩膀。 小姑娘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但说实在的,她和江沨眠是不一样的,江沨眠有儿时记忆,她没有。 所以,江沨眠怨恨仇人的情绪,极为强烈,而小卉子只是唏嘘,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对于小卉子来说,自小皇后娘娘与公主都待她极好,她生来到长成,虽说名义上是公主的婢女,但与公主几乎是同吃同睡,如姐妹一样。 她不知道,她还需要不满,憎恨什么。 燕然被小卉子那么一拍,整个人僵硬住,而后他抬眼,见小卉子神色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生悔意,他或许真的错了……是他害的眼前的小姑娘,无父无母多年。 “不可能!”就在这时候,江沨眠突然喊道:“不可能是这样的情况!父王和母妃当年,并非被追杀,而是在被追杀之前,就被人毒害了!” 他亲眼见到,父王母妃死在他的面前,七窍流血……并不是什么被铁木将军所斩杀! “怎么可能?”燕然看向江沨眠:“我听闻……” “你只是听闻,因为你良心不安,所以从不安去求证。”江沨眠一针见血的指出来:“的确,外界的传闻是如你所说,但我所见的并非如此。”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局,江沨眠心中疑窦重重。他亲眼见着父母死去,所以才笃定,所谓的铁木将军杀了他父母的消息,是假的。正是因此,他才怀疑始作俑者……乃是燕王。 因为他也一样,亲眼看见父王与懿贵妃幽会。父王心中所爱的,的确是懿贵妃。那么燕王怎会看不出来?被戴了绿帽子的皇帝,定然要杀了父王泄愤。 至于为何不杀懿贵妃,显然,若是懿贵妃也死了,那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吗? “那眼下,便是传唤证人的时候了。”燕蒹葭拍了拍手,而后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灰袍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过来。 越是走近,江沨眠眼中的亮光便愈发明显几分。 只是,他还未出声唤,便见一旁的小卉子率先道:“忠叔!” 小卉子侧头,看了眼江沨眠,介绍道:“哥哥,这是掌勺的大厨,忠叔。忠叔待我可好了!” 小姑娘小嘴很甜,对着江沨眠一句哥哥,喊的江沨眠热泪盈眶。 “忠叔。”江沨眠朝着忠叔抱拳俯首:“我以为当年的旧人都不在了。多谢忠叔这些年照拂筝筝。沨眠无以为报……” “世子不必如此。”忠叔急急上前,扶住江沨眠:“当年王爷与王妃被害,老奴带着小郡主逃跑,若非皇后娘娘庇护,老奴与小郡主早就……” 说到这里,忠叔老泪纵横。 当年萧皇后派人援救了他们,并造成假象,让人以为康王的遗孤悉数丧生火海,这才让他们这些年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忠叔,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江沨眠咬牙。 “是秦王,”忠叔道:“咱们王爷有从龙之功,又因骁勇护国,被封为康王。可君心难测,秦王容不下王爷,觉得王爷功高盖主……便设计使人毒害了王爷和王妃。四皇子当年的栽赃,其实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罢了,不管当年有没有四皇子干涉,秦王都会毒害王爷,再让铁木将军背锅。” “因为铁木将军,与咱们王爷是一条心的!” “竟是如此!”江沨眠红了眼眶,仇恨让他的眼底浮现杀意:“所以,秦王也杀了铁木将军,为的就是告诉天下人,父王和铁木将军的死,是一场悲剧。” “这是你们秦国之间的内斗,我父皇无法干涉。所以当年,父皇和母后只能保全小卉子,以免忠臣良将断后。”燕蒹葭缓缓说道:“黄大娘应该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报仇。或许,黄大娘知道,康王和康王妃,一早便知道秦王的计策,他们忠于天子,甘愿赴死。但不愿你与小卉子也跟着离开这世间,便托懿贵妃,将求助的信函,交给母后。母后怜惜你与小卉子,才说服父皇,保下了你们兄妹二人。” 燕蒹葭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燕然,神色肃然:“你该相信你母妃的,她根本没有与康王有越矩的行径。当年你说看到的,其实是康王在求懿贵妃相帮。或许他们之间有过情意,也或许懿贵妃至今难忘康王,但懿贵妃是个品性端正之人……有时候,眼见并非为实。” 燕然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双眸空洞而无神。 …… …… 当天,小卉子说服了江沨眠放弃复仇。 因为当年那个忌惮能臣的秦王,五年前便死了。或许是报应,上天也要惩戒他杀害忠良的罪过。 而燕然则进了皇宫,见到了懿贵妃。 他的母妃,比起从前消瘦了许多,鬓角不知何时,竟是有了几根白发。 燕然想起来,他数月在外,生死不明,自从回到建康之后,却一次也不愿进宫见自己的母妃。 看到燕蒹葭,懿贵妃显得有些惊讶,她眸底微微泛红,下意识站了起来。 轻声问道:“然儿,可是用晚膳了?” 燕然没有回答,只怔然问道:“母妃可曾不喜,厌恶过我?” 一时间,四下皆是安静。宫人嬷嬷们,根本不敢开口。 懿贵妃缓缓坐下来,挥退了宫人。 偏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懿贵妃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垂下眸子,指尖微微发颤。 好半晌,她才出声,说道:“然儿,是我对不住你。” “母妃总是这样,许多事情,都不与我说清。”燕然自嘲一笑:“我也是一样,越是讨厌母妃,便越是像极了母妃。”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冷嘲热讽,甩袖离去。相反,他不疾不徐,坐在了懿贵妃的对面,开口道:“母妃是因为,被迫和亲,成了父皇的妃子,所以便连带着我也不喜欢,对吗?” “当年母妃知道是我栽赃陷害了康王,所以后来对我心生厌恶,是吗?” 青年平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数年的怨怼,这一刻似乎烟消云散。 “不,不是这样的。”懿贵妃摇头,泪水垂落:“然儿,我是曾经冷落了你,这是我当年不配为人母,只自私的想着自己的哀愁。但后来,你栽赃了康王,我并不是因为厌恶你,我是厌恶我自己……你是这样的聪慧,定然发现了我不堪的心思。” “所以,我不敢面对你,我害怕你看我的眼神……你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会厌恶你?” “我未出嫁的时候,是高傲无比的公主。所以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时,我万念俱灰。所有的骄傲,一点点的在被磨平。直到后来,我生了你。” “我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母亲,但最初的那三四年里,我夜夜难眠,心中悲恸。尤其听闻康王也成亲有了孩子之后,我更是一度不知,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但随着你的成长,我终于是不再那么悲伤。我有时候觉得,你当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可有时候,你犯了错时,我又忍不住责骂你,惩罚你……每每如此,我便会在事后无比懊恼。” “我觉得我好像和别的母亲都不一样,我是有些疯狂的。我的记忆中我自己的母后待我,一直都是温柔的不像样。可我却是这样脾气刚烈,连自己的孩子,也狠得下心……。所以在那之后,我变得愈发不敢与你接触。我怕我哪天真的疯了,会伤害到你。” 懿贵妃默默的流下泪来,红唇微微颤抖,心中狂跳不止。 她垂下长睫:“只是,我后来才知道,其实每个母亲都是这样的,我并不是个疯溃之人……可那时候,为时已晚,你已然不愿意再与我亲近了。” 这是许多年来,她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孩子,表现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她不知道该如此解释自己的病症,宫中太医皆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所以那时她选择逃避。 可这一次,她险些失去然儿……好几次,她派人去打听,都说他遭遇刺杀,下落不明。 为此,她大病了一场,直到有消息传来,然儿完好无损的回来了,直到那时,她才幡然醒悟。 她爱这个孩子,是爱,就要告诉他。免得今后没了机会,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若是母妃当真爱我,为何要我不争不抢?”燕然还是无法理解:“身处皇家,哪个母亲不是处心竭虑的在为孩子谋划?唯独母妃,不仅不为我谋划,还要我放弃争夺……难道母妃不知道,自古皇室,争夺不到权利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懿贵妃摇头:“且不说皇后娘娘待你我母子不薄,就说你父皇的心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然儿,你若想争权夺势,也要看看是否争得到。” 一个偏心偏到无所谓世人眼光的帝王,他想将权势给谁,那就是谁的,这不是谁想争,谁不想争的问题。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七公主即使是声名狼藉,可有过做错的事情?”见燕然脸色阴沉,懿贵妃索性便将一切都点破了:“若她是男子,便不会为世人所不容。她只是错生了女儿身,否则早就被立为储君了。她这些年所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危害燕国的蛀虫,可对待你们这些异母的手足,她从未主动招惹,倘若他日她当真成了帝王,你不争不抢,做个逍遥的王爷,难道不比困在宫中,殚精竭虑来的好吗?” “我已经是半生被困的人了,然儿。” “我只望着,你的人生……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而不是日日活在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深宫之中!” …… …… 。: 243大结局 燕然终于明白,这些年他所害怕的,憎恶的,对抗的,一直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母妃不是不爱他,相反,母妃是爱他的,所以她那样关注燕蒹葭,所以她从来不愿与他争吵……所以,她要他不争不抢。 父皇的确是很爱燕蒹葭,这是他从有记忆开始,就笃定的事实。 宫中皇子公主不少,可父皇对他们,都是严苛的,尊卑分明的。唯独对燕蒹葭,他会抱在怀中,慈爱的哄着,也会带着她骑马,陪着她放风筝……所以他真的嫉妒,嫉妒极了那样明媚如春日的燕蒹葭。 顷刻之间,燕然胸中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些许。 他想起,母妃说的话,燕蒹葭若是男儿,该是个好储君。这几个月,他和小卉子一路上见到许多不平之事,也遇到过许多淳朴善良的百姓。 这让燕然发现,他以为的争权夺势,是掌控江山,可真正的帝王,民为本,社稷次之。 那一天,燕然终于在有生之年,与懿贵妃母子两个,颇为不自在的一起吃了顿晚膳。 气氛有些僵,但却让人觉得温馨。 第二日,四皇子府中那些莺莺燕燕,都被遣散出府。 那日上早朝时,朝臣们敏锐的发现,四皇子似乎不再那么温润,时不时的便会对朝中要事,提出一针见血的处置方法。 散朝之后,四皇子去了公主府。 这一度令四皇子党以为,四皇子这是要与临安公主打起来。 听说昨日,临安公主大摇大摆进了四皇子府,后来四皇子便黑着脸,进了皇宫,显然是要告御状的。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四皇子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极为和煦的笑,有熟悉四皇子的人都知道,那并不是素日里那种虚伪的假笑。 再后来,一连五日,四皇子都要去公主府转转,为何说是「转转」呢?那是因为,四皇子一连五日,都带了各个酒楼的招牌菜上门。等到出来时,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到了第六日,那些蹲点守望的人,都不再来了。 本以为是什么大消息,没想到……四皇子只是去公主府串门,顺带吃顿饭而已! 而公主府的主人,临安公主燕蒹葭她并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但接连几日见到燕然,已经让燕蒹葭有些不耐烦了。 今日又见燕然提着菜肴篮子进来,她便冷哼一声:「四皇子近日跑公主府这样勤,莫不是看上了我公主府什么人?」 「七皇妹说笑。」燕然道:「只是多谢卉姑娘先前的救命之恩,特此前来答谢。」 又是这般说辞,燕蒹葭觉得,燕然实在是谎话张嘴就来。 只是,小卉子早已不争气的上前,笑嘻嘻道:「殿下,今儿个是什么?」 才短短几天,小卉子那原本消瘦的小脸,渐渐丰润起来。 「李盛记的烤鸭。」燕然笑道:「才出炉的。」 「哇!」小卉子顿时喜上眉梢:「殿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儿个想吃他家的烤鸭?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一边说,小卉子一边上前,自觉的接过燕然手中的篮子。小姑娘为了一口吃食,「殿下」「殿下」的,喊得实在亲热。 只是,她就要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时,就被一只手压住了动作。 她认得那只手,也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哥哥?」小卉子不解的回头,看向江沨眠。 「筝筝,再吃下去,就胖的没人要了。」江沨眠盯着燕然,一字一句说道。 这话,不是对小卉子说的,而是对燕然。 他从赤芍嘴里得知,小卉子先前是很有福气像 的……说白了呢,其实就是胖。 如今虽说是瘦了,但做哥哥的,自是希望妹妹圆润些好。毕竟这样,就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恶狼伺机候着了。 「哥哥,我不怕胖。」小卉子天真的说道。 「小姑娘还是圆润些好看。」燕然亦是附和。 「哦?那筝筝要是同从前那样,四皇子是否也会依旧觉得,圆润些好看?」江沨眠哼笑。 「自然。」燕然眉眼弯弯,目光落在小卉子的脸上,一双眸子很是明亮:「卉姑娘很是可爱。」 这话一出,就是天真如小卉子,也不由顿住手。 她抬眼,惊惶的看向燕然:「四皇子,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江沨眠嘴角抽搐。 燕然亦是无言。 说到底,无论是他这个亲哥哥,还是他这个患难数月的四皇子,都比不上燕蒹葭。 燕蒹葭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卉子这姑娘,可不是燕然的克星吗? …… …… 当天夜里,扶苏邀约燕蒹葭游湖。 对此,燕蒹葭是有些意外的,自回建康那日开始,燕蒹葭便从扶苏嘴里得知,叶芊芊已然预知出,她的命格已改,将来定会顺遂一生,寿终正寝。 对此,燕蒹葭并不相信,她独自找上叶芊芊,彼时叶芊芊和尚琼已然订下婚约。 叶芊芊告诉她,她并没有看到燕蒹葭的未来。 这意味着,燕蒹葭命定的轨迹已然变化,但这并不是说,燕蒹葭接下来会平安一生。 只是逆天改命之人,无人能算出她的前路。今后她将会有崭新的未来,是生是死,都是她的机缘。 而这几日,扶苏却是比较忙碌的。再过几日,便是燕国祭天大典,作为燕国的国师,扶苏须得掐算吉时,写祭文,指挥筹备祭天仪式。 故而,燕蒹葭前一次见扶苏,还是三日前。那时候扶苏同她说,将要忙上好些时日,直到祭天大典结束。 如今祭天大典还未开始,扶苏竟是又邀她游湖? 燕蒹葭往屋外看了看,如今十二月,虽说未落雪,但她觉得,湖中的水恐怕早已冻结。 想归想,燕蒹葭还是稍稍梳洗打扮,应邀赴约。 这几日祭天大典就要开始,建康宵禁暂时取消,建康的百姓几乎昼夜狂欢,街边热闹非凡,叫卖杂耍许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西遇跟在燕蒹葭身后,依旧是往昔公主府的仪仗阵势,宝马香车,张扬至极。 百姓们对于临安公主,如从前一样,没有太大改观,见燕蒹葭携着一大群人朝着观心湖的方向去,百姓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十二月的天,湖水早已冻结,大晚上去湖边做什么? 燕蒹葭早已习惯百姓的「闲言碎语」,也只有国泰民安之时,百姓才这般爱凑热闹。 不多时,她便听到马车外头传来西遇的声音。 「公主,观心湖到了。」西遇禀报道。 下一刻,便见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马车帘。 燕蒹葭抬眼,便见青年眉眼含笑,轻声唤她的名字:「酒酒。」 他伸出手,等待着燕蒹葭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燕蒹葭笑起来,将手放在扶苏的掌心。 等到她下了马车,扶苏忽而将她五指分开,与之交缠。 燕蒹葭抿唇,眉眼弯弯道:「握那么紧做什么?」 扶苏淡笑:「不握紧一些,我会没有安全感。」 燕蒹葭心中 觉得好笑,看了眼不远处,湖心的一艘画舫,忍不住又道:「你还当真要游湖呀?这天寒地冻的……」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湖心原本被冻住的画舫,忽而晃荡起来。 月色高升,可见画舫底下,水波粼粼。 偷偷跟在后头围观的百姓不禁发出惊呼。 一个个交头接耳,大都是在称赞扶苏的「神力」。 「还真能游湖!」燕蒹葭喜上眉梢,转而心中又不禁想,要是早知道能游湖,她就带些美人儿来了。 建康纨绔最喜欢的游湖,大概就是夜半,美酒,佳人。而后,笙箫鼓瑟,好不快意! 扶苏似乎看出了燕蒹葭心中所想,无奈失笑道:「酒酒难道不觉得,比起那些庸俗的美人儿,我更是好看一些?」 「这倒是真的。」燕蒹葭一把抱住扶苏的腰,勾起他的下巴,凑近说道:「本公主今后定是为美人儿收收心,眼中心中,只君一人。」 「好。」扶苏笑弯了眉眼,而后问道:「那公主殿下,可是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燕蒹葭一愣。 下一刻,便见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扶苏抱着飞了起来。 身后百姓连连惊呼,犹如见仙子奔月一般。 西遇回头看了眼,不由撇嘴。 一个个,当真没有见识,这不就是轻功吗?有必要一惊一乍? 作为当事人的燕蒹葭,不仅没有尖叫,反而窝在扶苏怀里,安稳的等着落地。 直到脚下触到实在的船板,燕蒹葭才仰头看着扶苏,道:「花样挺多嘛,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是这样费心?」 扶苏回道:「今日于我,于公主而言,都是大日子。」 扶苏话音落下,燕蒹葭便听「彭」的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传来。 她的注意力一瞬间被吸引过去,下一刻,便见烟火一簇接着一簇,飞升至明月,绽放绚丽的一幕。 那烟火,如流星一样,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天空。 燕蒹葭眸光熠熠,望着那绚烂而极致的美,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酒酒。」耳边传来扶苏的声音,燕蒹葭侧头看去,便见扶苏手中赫然出现一只玉色琉璃雕花簪子。 他温柔的望着她,问她:「酒酒可愿嫁我为妻?生同裘,死同穴,生生世世,两不相移。」 「自然。」那一瞬间,少女笑颜如花:「我自然是愿意的。」 玉簪入髻,少女明媚至极,她仰着头看着他,再次坚定而真挚的回应他:「我燕蒹葭愿嫁扶苏为妻,生同裘,死同穴,生生世世,两不相移!」 ————————正文(完) 番外 燕苍 建安二十七年,三月。 燕蒹葭终于平顺的度过了那必死的一年,如今她已然来到二十岁,那个临安公主活不过十九的卦象,再不复存在。而燕蒹葭与扶苏,也在这一年,成了亲。 令人欢喜的是,萧皇后诞下了一个皇子,这让燕蒹葭觉得,明日可期。 有了小皇子以后,燕王和萧皇后都忙得不可开交。虽说宫中伺候之人许多,但如今各个皇子都已成年,自是忌惮这个孩子的降生。 燕蒹葭的皇弟,名唤燕苍,取自蒹葭苍苍的苍字,他生的很是粉雕玉琢,据萧皇后所说,简直是和燕蒹葭年幼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 许是燕王和萧皇后在燕苍的耳边,说多了要燕苍长大之后护着阿姐的话,小小的燕苍开始牙牙学语,会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阿姐。 奶声奶气的,尤为可爱。 这一年,同样诞下麟儿的,还有尚琼和叶芊芊。尚琼自从做了父亲之后,全然褪去了从前那般孩子气的行径,有一次燕蒹葭约他狩猎,他竟是破天荒的拒绝了,说是要难得休沐,要在府中陪妻子。这让燕蒹葭属实替叶芊芊感到欣慰。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又是四年过去。 扶苏作为驸马,又是国师,手头上的事情,是只增不减的。其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暂代太子太傅一职。 而这个太子,便是燕苍。燕苍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了。 但这个储君并不是乖觉的性子,这一点,从他一母同胞的阿姐燕蒹葭身上,便可以窥见。 燕蒹葭还是稚童的时候,身子不济,并不常抛头露面,但燕苍不同,他自小就身子强健,时常在外惹祸,因着顶着太子的头衔,在无数目光中成长,故而顽劣的名声,简直一日千里,传的人尽皆知。 对此,燕王也颇觉头疼。 男子不似姑娘家那样,宠着疼着也不妨事。更何况,燕苍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如今便这般无法无天,将来可如何是好? 万分头疼之下,燕王便想到了扶苏。 顽劣异常的太子,自小便怕极了国师大人。这让燕王好歹能稍稍松口气。 建安三十一年,四月十五。 太子燕苍被领着出席了镇国公府楚家的筵席。 镇国公府十一公子,楚元绽。在这一年,成亲了。与之结两姓之好的人家,是中书侍郎柳家。 去年赏花宴上,中书侍郎柳家嫡女柳如意被楚元绽的母亲看中了,于是,楚元绽和柳如意的亲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新人拜天地的时候,燕苍就坐在一侧观礼,他的身侧,坐着国师姐夫。这让燕苍一度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瞧着大堂上,一脸不情愿的新郎官,他便忍不住对着身侧的国师姐夫,低声说道:“姐夫,这楚家公子……是不是不愿意娶柳家小姐呀?” 扶苏闻言,朝着他微微颔首,回道:“就连殿下也看出来了。” 燕苍歪着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孤听闻,柳家小姐学富五车,温雅贤淑,他为何不愿?” “这……就要问十一公子本人了。”扶苏笑着回道。 瞧着扶苏那高深莫测的笑,燕苍有些犯迷糊了。他微微侧头,又朝着对面坐着的玉面郎君瞧去。 那人是楚青临,他早些时候,听西遇说过,那位楚将军,甚是爱慕阿姐。 他实在觉得好奇,便又忍不住多看了楚青临几眼。 与自家的国师姐夫比起来,楚青临的容色竟是丝毫不逊色,只是两人气度不同……不过,男儿郎,当是该像楚青临这样英武不凡才是,为何阿姐竟是不喜欢楚青临呢? 燕苍入神的想着,而对面的楚青临,敏锐捕捉到他的视线,回以冷然的眸光,而后便再没有去看燕苍了。 不多时,新婚夫妻的大礼便行完了。筵席开始,燕苍才吃了两口,便借口要如厕,领着贴身侍卫暗七起身离开了。 等到了扶苏看不见的地方,他才长吁一口气,悻悻然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 “殿下不去如厕吗?”暗七忍不住问道。 “不去了。”燕苍摆了摆手,神色严肃,说道:“我们去会会柳家姑娘。” “什么?”暗七腿一软,差点跪下来:“殿下,这使不得啊,殿下今日不是还答应公主,不会捣乱吗?” “谁说孤要捣乱了?”燕苍终于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来,说道:“只是听闻她生的也甚是好看,我就想看看,是她更好看,还是阿姐更好看。” 他说完,一转头,便要跑开。 只是,他才转头,便撞到了一个人。 鼻尖传来剧痛,那人硬邦邦的腿,撞的他眼泪差点流出来。 “谁!”他语气不善:“竟敢撞孤!” “殿下。”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极冷的嗓音:“楚家新妇,可不是殿下一个外男可以见的。” 燕苍抬头,便见青年神色冷清,黑沉沉的眸底,看不见一丝情绪。 “你……”燕苍很快将恼怒的神色一收,说道:“原来是楚将军,楚将军不在前头吃酒,怎么跑来这儿了?” “这也是臣要问殿下的。”男子清冽的嗓音,宛若初雪未融,让人闻之心生胆寒。 燕苍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故作镇定:“孤方才只是同暗七开个玩笑罢了,将军若是听着了,也不必当真。” “如此甚好。”上头再一次传来楚青临的声音:“殿下若是无事,便尽早回到席上罢。” 眼见着楚青临转身就要离开,燕苍突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听闻楚将军爱慕孤的阿姐?” 那一刻,他看见英武挺拔的青年身形一滞,而后青年缓缓转过身,再次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楚青临薄唇抿起,道:“一国储君,不该……” “是阿姐……的侍卫西遇说的。”燕苍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道:“阿姐也时常说起,楚将军年少英才,文武俱全,有将帅之能。” “哦?”楚青临垂眸看他,似乎来了一丝兴趣,就连方才那冷冰冰的语气,也多了几分温润:“公主还说过什么?” 燕苍道:“阿姐还说,若不是国师姐夫看得紧,她是极愿意再招个像楚将军这般的驸马的。” “公主当真如此说?”楚青临问。 “自然。”燕苍一脸真挚:“孤是阿姐是亲弟弟,怎会说假话?更何况,阿姐对楚将军的欣赏与钦慕,也不是作假的。若是楚将军亦然爱慕阿姐,孤自愿意从中牵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侧站着,头皮发麻的暗七不由额角滴汗。 自家太子实在奸猾,为了不让国师管着自己,竟是想出了这样的损招? “殿下要如何牵线呢?”楚青临问道。 见楚青临一副‘心动’的模样,燕苍脸上得意的神色差点便藏不住了。 就见他轻咳一声,一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似的说道:“三日后,阿姐会去西山狩猎,届时楚将军可自去,孤来安排一场英雄救美。” 说完,他又朝着楚青临眨了眨眼,他自觉如此很是有一股小男子汉的味儿,但看在旁人眼中,却……异常怪异。 似乎是生怕扶苏察觉,燕苍很快便离开了。 等到燕苍离开,楚元绽才红着一张脸,从假山后头出来:“兄长……你当真觉得殿下说的话是真的吗?” 其实,他不相信燕苍说的话,若是他从不知燕蒹葭为人倒也罢了,可偏生他知道燕蒹葭是个怎样的性子,也知道燕蒹葭与扶苏如何鹣鲽情深。 “真假又何妨?”楚青临淡淡凝眸:“各取所需即可。” 说着,他看向楚元绽,叮嘱道:“莫要再胡闹了,柳家小姐知书达礼,如今已然礼成,你反悔不得了。” “可兄长,我与她互不欢喜,都是我娘要我娶她,我……” “元绽,男儿郎不该如此口不对心。你若不喜,可早早拒绝,何必眼下再来生事?如今形势不同于先前,你只能好生待她,切莫辜负了她,辜负了柳家。” 楚元绽红着脸,站在原地,讷讷不知如何反应。 兄长果然还是看出来了。 他其实不是不喜欢柳如意,若是不喜欢,他早些时候不会半推半就答应,只是……柳如意不喜欢他,他何等骄傲的性子,若是妻子不喜自己,他又怎能腆着脸皮上前呢? “你既是欢喜她,也与她成了亲,便该知道,此生你唯有善待她才是重要。哪怕眼下两人并非两情相悦……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的人能够结合?你如今能娶到心仪的姑娘,已然大兴,不必再多生事端。” 话音落下,楚青临长睫微微一动,随即转身,蓦然离去。 …… ……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